“是阿妧将军。”我纠正道。
“是飞廉将军夫人。”不知人群中是谁来了这一句,大家心照不宣的放声大笑起来,连身旁的飞廉也低笑出声。
我气得大吼:“乱说!我又不喜欢他。”
他们只当我害羞,打趣调笑道:“唉,阿妧将军眼光如此高,连飞廉将军都看不上,不知还有哪位英雄好汉能有幸入你的眼咯。”说完又是一阵爽朗笑声。
我怔了瞬,脑中划过沧濯那双透着星辰的眼睛,立即摇了摇头,想把他的面容甩出脑海。手上被灼热包裹,我斜眸看了眼身侧气宇轩昂的飞廉,垂下眼眸,没有说话,亦没有抽出手。
应该是这样的,所有人都希望我嫁给飞廉,绫儿是个好姑娘,温柔又贤惠,沧濯与她很是相配,我咬紧下唇,舌尖一股淡淡腥味蔓延开来。
在军营随将士们练武到日沉,我率先告辞,独自回了部族村落,路过门前的花丛时,我忍不住多瞅了几眼,勉强撑起精神推开房门。
然后我愣了。
这真的是我房间?
第36章
许是从小跟在师父身边修习,长大了又常年混在军营里, 我没有寻常女子那些细腻心思。
绫儿爱花, 我门前那些叫不上来名字的花都是她种的,每日看她窝在那儿打理浇水,我只觉麻烦, 有那个时间多睡一会懒觉不好么!
而我现在就十分怀疑, 绫儿是嫌门口那块地太小, 她竟然把花种到了我房间里!
屋内鲜花绮丽, 铺满空地,一股浓郁花香窜进我鼻子,痒痒的,让我有点想打喷嚏,昏暗光线中,我瞥见指尖跳跃的绿色光点,抬起手才看清,原来是扑扇着翅膀的萤火虫, 须臾, 不知哪里来的漫天流萤在我眼前化为闪烁星河,只消轻轻一握, 掌心就泛起荧绿微光。
大概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桌上摆着几壶酒,我眼睛一亮,捏起酒壶灌进喉咙,和我平日喝的烈酒不同,香醇温厚, 有桃花清香流淌在唇齿间,久不散去。
不管谁放在这,只要在我房间里就都是我的。本着该原则,我毫不客气继续饮酒。
繁花,萤火,美酒。
究竟是谁做的呢?
被酒香勾引的心神令我没多余功夫思考问题,不知不觉小酌三壶,我脑袋已有些昏沉沉,趴在桌上倒扣空了的陶土酒壶。
身后忽有轻盈脚步,我转身回望,沧濯面容冷峻立在门前,虚握指缝间亦有流萤飞舞,他见我在屋内,闪过一瞬惊讶的神色,似在思考如何开口,沉吟良久,道:“你回来了。”
我晃晃悠悠站起身,打了个酒嗝,指着地上的花,问道:“这些都是你弄的么?”
沧濯抿了抿唇,微微点头,摘下门边一朵红山茶放在我掌心,我陡然忆起白天他送花给绫儿的模样,心头邪火涌起,长臂一挥,把山茶扔出房门。
他眼神倏尔黯淡,喃喃道:“绫儿姑娘说你最喜欢山茶花。”
我的确最喜欢山茶,绫儿问过我原因,我答的很认真:“因为山茶又叫断头花。”那时候绫儿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我记忆犹新。
山茶凋零之际,不会飘落花瓣,而是完完整整一朵花从枝头落下,因此被称为断头花,宁为玉碎、至死不渝,颇有悲壮之气节。
我凝视他,语气是自己都没想到的冰凉:“既然送了绫儿山茶,就该好好对她。”
他眉头蹙起:“我何时送绫儿姑娘花了?”
他还想抵赖!我气呼呼道:“今天午时,你和绫儿在花丛里卿卿我我,我都看见了。”
“我是找绫儿姑娘询问你的喜好,方便为你布置一番。”他哭笑不得,叹气道,“爱胡思乱想,真是几万年都没变。”
什么几万年没变?我云里雾里,脑中回荡着他的话:哦,原来他没有要送花给绫儿,他是想送花……给我?!
热气仍在脑中翻腾,蒸蔚得我反应迟钝,努力睁大眼看清眼前的人,他压低嗓音,带着缱绻柔情:“你是在吃味么,阿妧?”
沧濯的身影在萤火中左右晃荡,我脑中一烫,鬼使神差勾住他脖颈,嗯,终于不晃的我眼晕了,我笑问:“你在勾搭我么,小护卫?”
他没有作声,手背在我脸颊上试探温度,仿似炎热夏日的一块寒冰般凉爽,我舒服的在他手背上蹭了蹭,嘴中不禁轻吟出声,沧濯还在说话:“三壶桃花醉都被你喝光了,难怪醉成这样,你真是……”
我虽然迷迷糊糊,但也能听出来他是在批评我,而我此刻统统不想听!
勉强支开眼皮,我看着他一张一阖的聒噪薄唇,只要堵住那里,他就不会再吵着我了……如此琢磨着,我踮起脚尖,发狠咬了上去。
温温凉凉,很好吃,我脑中如是想着,满足的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伸手推开他打算撤回,沧濯却在这时紧紧箍住我的后脑勺,阻止我后退的步伐,极具侵略性的撬开我嘴唇,逼迫我与他沉沦在迷乱的世界中。
呼吸被夺走的感觉让我有点难受,我张开双眼,入目是他刻满星星点点流萤光华的黝黑瞳孔,既有深入骨髓的爱恋,又夹杂着淡淡的忧愁。
倘若爱恋是为我,忧愁亦为我,那我希望自己能够替你化开所有忧愁,那样的东西,配不上你的朗目星眸。
我闭眼拥住他,好像要把自己融入他的胸膛。
……
什么情况!
我从这无比真实的梦境中惊醒,脑袋因宿醉而疼痛,躺在床上,我手指抚摸过唇瓣,丝丝缕缕的缠绵之痛,明晃晃告诉我昨夜的一切不是梦。
夭寿,我昨天真的强吻了沧濯!
我扭头向床边窗口望去,门外榆树随风摇曳“沙沙”响,榆树粗枝上沧濯闭紧双眸横卧着,应是还在熟睡,原来他每天晚上都离我这么近么……只要微微仰头,就能看见彼此。
洗漱干净,我俯身捡起地上的一枝红山茶,两指捏着花茎来回摩挲,花朵便在我手中旋转起来。
推门的声音响过,树上沧濯立时醒来,翻身站在我面前,素来面瘫的俊脸难得染上些许笑容。
我思及昨夜的荒唐,面上还是有点发热,轻咳一声掩住心头慌乱,伸平右手递出山茶,挺胸抬头道:“断头人不归,你可想好了,既然勾搭了我,此后万般女子,皆如过眼云烟。”
他勾起唇角,连手带花整个握住:“求之不得,世间纵有千娇百媚红,唯独你是我情之所钟。”
原来世上有这般动听的情话,一语荡开我心底的层层涟漪。
既已明了自己心意,目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禀明师父,把我和飞廉的婚事取消,不再耽搁他娶妻。
行至主厅外,厅内师父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来:“颛顼狗贼竟把勘淤攻占了,飞廉,整军随我出发,我倒要与他正面交锋一番,看看他有何本事。”
飞廉恭敬应下,顿了顿,又道:“那朱厌再次杀了人的事,要瞒着阿妧么?”
师父沉默须臾,沉声道:“先瞒着她吧,她行事冲动,恐坏大事。”
又死人了?
我顾不上私事,冲到存放尸体的房间,首先闯入眼帘的,是老赵苍白的面孔和他妻子悲怆的痛哭。
我艰难咽下口水,颤声问:“赵大嫂,老赵他……”
赵大嫂双眼哭得通红,抽泣道:“老赵今早说做床头的木料不够好,急用又耽误不得,于是独自去山上找木材,谁知遇到那红白色猿猴,它叼着老赵到村门口,在众人面前咬死了他。”
故意在众人眼下杀人,朱厌是在挑衅。
我几日前找老赵做新床,那时他同我说,要为我挑一块顶好的木材,让我见识见识他巧夺天工的手艺,所以,他的死我也需担负一份责任吧……
怒火如燎原之势占据心头,我双拳紧握,直至指甲划破掌心,有鲜血滴在草席上。
朱厌……我必诛之。
走出屋门,我暗自思索朱厌可能出现的地方,老赵是在玉渊潭北面的山包被抓,而山包几十里外,是聚集众多妖兽的骨山,朱厌是觉得我不敢去么?
可惜它猜错了,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
手臂一紧,我扯回心绪,沧濯牢牢拉着我,面上露出紧张的神色:“我也去。”他眼眸中并存的慌怵与困苦看得我一愣,好似极其害怕我丢下他独自一人。
心忽然一软,我定定看着他,浅笑道:“好,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深深为自己的码字速度惭愧,大家久等了……
情窦初开的少女妧攻略难度: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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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瞬移到骨山半腰,周围是阴气森森、黑雾翻腾的景象, 再往上走数十步, 黑雾渐渐变得稀薄,直至与黑暗隐于一处,难以分清阴晴天色。
除了妖气浓厚外, 却是没见着妖兽。
路旁一颗枝桠吊着稀疏残叶的老树孤独立在荒芜枯草之中, 千沟万壑的树干记录着时间消逝的痕迹, 我抚上粗糙树皮, 树干正中有一块黝黑腐蚀伤疤,这是朱厌涎液里带的妖毒所致。
我不敢掉以轻心,问道身边沧濯:“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点眼熟?”见沧濯神色茫然,我补充道:“这棵树,刚刚好像遇到过,连疤痕都一模一样。”
出乎我的意料,沧濯还是一脸茫然,他扫视四周, 沉声道:“有走过么?我记不得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 为了不伤害他的心灵,尽量温和问道:“沧濯, 你该不会不认路吧?”
沧濯倒是坦然点头:“从前还要更严重些,现在已经好多了。”
我忍住崩溃的情绪,咬牙切齿道:“可在不周山上,你连瘴气迷林都能带我走出去。”
他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住了好几年的地方, 总还是认得的。”
我无语凝噎。
突然觉得带他来好像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捡起一根树枝在刚刚走过的方位做上标记,我边画边问:“沧濯,先前只知道你武功很好,却不知你法术修为如何?”
身后没有声音,静得能听见落叶入地的簌簌响声。
我又唤了他一声,还是没有回答。不详预感在心底盘根发芽,我急急转头,除了遮挡视线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沧濯人呢?
现下情况属实诡异,我绕着古木寻了一圈,依旧没有看到沧濯留下的半点踪迹。是朱厌的妖法么?它何时把我和沧濯分开的,竟一点都没有察觉……
“阿妧,你看这里。”
沧濯的声音从茫茫不知己在何处的雾色另一端传来,我宛如吃了定心丸,大大舒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心底又生了些埋怨,不好好站着还到处乱跑,被妖怪吃了怎么办!
我沿着声音来处小跑两步,轻声问道:“沧濯,你在前面么?”回声飘荡在雾林里,比幽怨的女鬼还要瘆人几分,我竖起耳朵等待沧濯的回答,脚下却不再轻易迈出步伐,毕竟身处别人的地盘,警之慎之乃为上策。
辨声约莫十丈远,我听闻沧濯极其压抑的闷哼,他连说话都哑了声:“阿妧……朱厌在这。”接着是物体砸在草地上的重响,仿似他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沧濯,坚持住,我来帮你。”
我召唤出夏禹剑,火急火燎举剑破开浓雾冲上去,已经做好了与朱厌大战一番的准备,待眼前清明时,心瞬间沉落谷底。
这里既没有沧濯,也没有朱厌。
不好……中计了。
脚下草地忽然化为泥泞沼泽,身子沉沉陷入难以脱出,正当时,一张血盆大口滴着涎水朝我面门袭来,内脏腐烂的腥臭味熏得我脑袋一晕,几欲作呕,强忍下胃里不适,我右手持夏禹剑横在眼前,那似豹似鸟的妖兽便一口咬在剑刃上,哀嚎一声退了开。
“没漱口就离我远一点!”我喝道。
嘴中开着玩笑,我心里却直泛怵,这头上长着尖利独角的妖兽,名唤蛊雕,最是擅长模仿人的声音,借此引诱他人,狡猾得很。
我显然是上了蛊雕的当,刚刚的声音,哪里是沧濯。
若我没有陷身沼泽,和蛊雕打上一打,它倒未必是我对手,可惜我现在动弹不得,称一声活靶子也不为过。
这骨山上的妖兽,一个个的脑子还挺灵光!莫不是偷学了人族的什么兵书计谋!
被我击退的那只蛊雕顷刻卷土重来,它淬着潋滟毒光的小眼睛眯了眯,转而猛攻我活动不便的下盘。
呸,不要脸的小杂碎!就会投机取巧!
我心中把蛊雕的十八代祖宗都给骂了一遍,虽然不知道它们妖兽到底有没有祖宗这一说……
手上动作灵敏,提剑挡住它汹汹冲撞,蛊雕“桀桀”冷笑,一个闪身绕至我背后,后颈立即吹来一阵阴风,我双腿已有小半陷在泥里,根本转不了身,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被它咬断脖子的时候,趴在我背上的蛊雕发出划破耳膜的震天嘶吼,直勾勾倒在我面前,渐渐沉入沼泽,被吞噬殆尽。
有人救了我?
心头喜悦尚未坚持一息,随着肩胛骨传来撕裂的疼痛,我亲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乐极生悲。
巨大的力道硬生生把我从沼泽里拖了出来,肩膀几乎被捏碎,我咬牙还是没能阻止本能逸出口的痛呼。垂首侧目,两只大小堪比熊掌的巨大赤红兽爪牢牢钳制住我肩膀,爪尖深深刺进皮肉,拉扯出几个血洞,如注鲜血染红胸前半边麻布。
朱厌到底要把我带到哪?
我咬住舌尖,强忍住晕过去的念头,此刻闭上眼,恐怕没有机会再睁开了吧……
承受这般生不如死的折磨不知过了多久,朱厌撤去手掌,兴致满满看着我死鱼一样倒在地上喘息。
所以说我讨厌心智开化的凶兽,要杀直接把我杀了便是,偏偏要学人类的嘲讽折磨那一套,我咯出一口血,双臂无力垂下,坐起身冷眼看向两人高的獠牙猿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