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定代替没有勇气的母亲执行杀人计划,把那些该死的禽兽送进地狱。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那些男人受尽折磨与痛苦死去,没人知道是他动的手。
直到他跟踪段飞,见到了安楠。
贺泉的眼睛在发光,“见到你,我突然发现其实我母亲可以有另一种生活方式,她要是能像你一样勇敢反抗,拿起武器,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安楠并不同意他的说法,如果林映秋做得到,就不会忍受了二十年而不敢反抗,就不会单单只是把杀人计划写下来藏起来而没有付诸实践。
林映秋太胆小了。
贺泉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后来我知道你们是不同的,你很耀眼,像太阳,你看到的世界很大很广,而我的母亲是一盏床头灯,只看得到那一点点的位置。她做不到像你一样保护自己,保护朋友。”
安楠是贺泉人生里的救赎,如阴雨连绵后的初阳照入心中,驱散了多年的阴霾。
贺泉跟随安楠,看着她的人生,看着她的生活,慢慢的,他的心变得平静,杀第八个人时他脑海中闪过安楠的脸,心软了。
钟斯年使来一个眼色,安楠点了点头,问道:“你母亲自杀留下遗书并且把所有罪名揽到自己身上,是为了你?”
贺泉点头:“我把小本子和八个人的遗物交给她,告诉她,她的噩梦结束了。可她很害怕,害怕过后又迅速制定新的计划,她给记者打电话,承认事情是她做的,然后自杀了。”
安楠:“那贺大刀呢?你母亲希望你平静地生活,不要为她背负罪名,你为什么还要动手?”
贺泉笑得悲哀,捏紧了手指,“他要我成为第二个母亲。”
所有人:“……”该死的贺大刀!人渣!
安楠的拳头捏得死紧,她要极为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一板砖拍死贺大刀的冲动。
那个人渣!
贺泉坐过去,一点点掰开安楠的手指,不让她伤害自己,“没事,不要生气。他想我为他挣钱,他想强/奸我,但是我在他动手前先杀了他。”
说着,他仰起脸,笑着说,“我保护了自己,我和母亲不一样。”
安楠的眼泪“刷”地掉了下来,她红着眼睛把贺泉抱进了怀里,“对不起。”
办公室内的警察们别过眼去,红了眼眶,湿了眼睛。
少年杀人,不为自己,只为胆小的没有勇气的母亲,只为保护自己不走上和母亲一样的路。
这九起连环分尸案背后的真相,太让人痛苦,让人难过了。
贺泉犹豫半天,还是没忍住渴望,轻轻地抱住安楠的腰,他不敢抱得太紧,用手指勾着。
“不用和我道歉,我不后悔。”
他不后悔杀掉这些人渣,不后悔为此付出下半生,只是有点遗憾不能再近距离地看到她,保护她。
“对不起!”安楠说着只有她和安季同知道意义的话。
她很抱歉,如果她再聪明一点,再细心一点,就应该发现的。
贺大刀那样好吃懒做的人怎么会是大菜刀的主人?贺大刀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无辜?她要是早点发现,贺泉会不会不用经历那么可怕的事?
这个让人生不出防备心的少年,怎么就被那样的两个人逼上了绝路呢?
他该是在图书馆里安静看书被人偷拍的如画少年,他该是穿着白衬衫黑裤子被漂亮的女生递情书告白的羞涩少年,怎么就把一生断送在这些人渣的手上!
安楠后悔。
好后悔。
她明明有别人渴望不来的能力,却想着偏安一隅,没有好好利用能力。
贺泉抱着属于他的太阳,属于他的救赎。
他突然明白了,夸父为什么要逐日,伊卡洛斯为什么要靠近太阳,因为太阳是这么的温暖,这么的让他想要拥抱。
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哪怕要为此付出剩余的一生,值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神话中伊卡洛斯是飞太高,并不是靠近太阳,这两个人物是贺泉自己的曲解
第19章
当众承认罪行的贺泉被带走了。
有些杀人的过程、手法、细节等还需要在审讯室里详细地询问,才能备案使用。
安楠深呼吸几口气,收拾好情绪,问尉迟舒,“麻烦给我郝淑贞的工作地址和联系方式。”
尉迟舒犹豫地看了钟斯年一眼,钟斯年轻轻点头,他给了,还是不太放心地问:“你要做什么?”
“郝淑贞一直盯着这起案子,她会愿意写后续报道的。”安楠记下电视台的地址,存下号码,“我要让更多人知道这个故事,阻止更多悲剧的诞生,不能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贺泉!”
死者已逝,生者仍存。
她无法为死去的人顾全什么名声,只想让活着的人为之警戒,避免更多的悲剧。
有怨就冲着她来吧,她接下了,算是为自己有能力却没有使用付出的代价。
为了案子和保密,身为警察的钟斯年该阻止的,然而那份恻隐之心……
“你确定吗?他是罪犯。”
“是,我确定。他是被亲情和罪犯逼迫到走投无路的罪犯,法律和警察无法帮助他和他的母亲。”
安楠看向站在门边的安季同,安季同冲她点了点头,安楠顿时有了无限的勇气与力量,“我去了。”
高赞就站在安季同身边听完所有过程,安楠要走,他跟了出来,“我送你。”
车里安静得诡异,安楠上车后除了目的地没有说一句其他的话,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赞忽然道:“编程的世界只有0和1,真实的世界除了黑与白,还有灰,更多的是彩色。”
“是”与“非”“对”与“错”从不是能够简单衡量的,贺泉的事有体制里的无奈,有警察的无奈,更多的是命运的无奈。
贺泉的生命因他素未谋面的强/奸犯父亲而生,因他遭遇不幸事件母亲的一点仁慈来到世间,又因母亲的嫌弃与憎恶,贺大刀的自私自利而走向完结。
贺泉短暂的二十年人生当中,由他自己做下决定的事只有两件:为母亲杀掉那八个男人,为自己杀掉贺大刀。
安楠没料到高赞会突然说话,说的内容还是安慰,微讶,“学长竟然在安慰我。”
高赞不解地反问:“我不能安慰你吗?”
“不是。学长的名声很大,大多是说你高冷、男神的,突然暖了那么一下,我有点没反应过来。”说到最后,安楠下意识地把面瘫高冷的高赞和微笑阳光的暖男联系在一起,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果然,高赞还是和高冷禁欲男神之类的词语沾边的好。
面无表情的面瘫系阳光暖男,稍微有点可怕,承受不来。
“传言是口口相传下来的言语,不具有100%的真实性,与其相信那些传言,不如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高赞意有所指。
安楠迅速地理解了表面的那层意思,“我看了呀。学长,我们练习了半个多月的网球,你除了教学网球相关知识,几乎没话,所以和传言的高冷男神形象还是很贴近的。”
高赞:“……”那不是怕话说多了暴露企图吗?
他定定神,觉得多说不好,少说也不好,还是顺其自然得最好。
“那是为了教学,你也不曾问过我什么。”
安楠:“……”你说得很有道理。
经过这么一出,安楠自责愧疚的情绪散去不少。
贺泉的事早在他们认识之前就注定了结局,她使不使用能力能改变的是林映秋和贺大刀的命运。
早点抓到贺泉,林映秋不用为儿子自杀,贺大刀不会被分尸而死,而是被家暴卖/淫等罪名送上法庭,判处罪行。
说不准被虐二十年的林映秋是死了好,还是继续在贺大刀的淫威下生活好。
说不准贺大刀那样的人渣是被残忍地杀掉不去折磨其他人好,还是被法律判处罪行,轻重不知的好。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懊恼也无济于事。
安楠决定更多地把目光放在未来,放在那些还未发生的岌岌可危的事情上。
**
安楠把郝淑贞约到电视台附近的咖啡厅,原原本本不带一点润色地说完那一家人的事。
郝淑贞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咖啡厅其余客人投来惊异的目光,她顾不上其他,红着眼睛,声线颤抖:“我写,我一定写!为了更具有震撼性,我要去采访贺泉,结合当事人的视频一起发!”
安楠在新闻报道方面是个十足的小菜鸟,不干涉郝淑贞的做法,“需要我的帮助请说,但是我觉得警方让你采访的可能不太高。”
郝淑贞盯死了连环分尸案,三番四次地报道信息,让舆论重重地压在警察局和警察身上。
双方的关系说水火不容有点夸张,不好是肯定的。
“为什么不可能?”郝淑贞挑眉,“靠山和关系就是要在特殊时刻走的。”
安楠:“……”
“你还不知道吧?”郝淑贞自豪地揭底,“局里有个很感性的女警,是局长的女儿,而我……是副局长的女儿。”
安楠:“……”全是惹不起的大佬。
“即便这两条路走不通,我也还有其他的路。”
其他什么路,郝淑贞神秘地笑笑,没有再说,安楠并不好奇,也没问。
这起案件和后续报道轰动宁市,逐渐朝其他地方蔓延,引起大半个国家省市人民群众的瞩目。
《走投无路的孩子》
《救救孩子》
《请多给孩子一点关心》
《不要让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再害了孩子》
一整个七月,全是贺泉和他的人生。
网上各种各样的言论层出不穷,有些与贺泉感同身受同情他的遭遇想去看他,有些十分偏激,觉得那种人该死贺泉杀得好,网管天天加班删留言还删不过来,可见热度之大,关注之广。
案子影响重大,八月初,早早开庭审理。
律师用贺泉的经历与无奈打动陪审员,没有判处死刑,落了个终身监/禁,不日移交京市监狱。
判决第二天,安楠收到贺泉的面见要求,钟斯年接她去了看守所。
见了面,贺泉没有多话,只是微笑着看了她许久。
时间快到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像素并不清晰的照片,那是张偷拍的照片,画面里是她在网球场上打球时的样子,仅仅只有一个侧脸。
贺泉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张照片,问:“安楠,我想珍藏这一张照片,可以吗?”
安楠看不得他这样,点了点头:“可以。”
“还有,谢谢你的喜欢,学长。”
时间到了,贺泉笑了笑,转身离开。
这一别,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第20章
从看守所出来,安楠有点难过,这份难过在看到外面倚着车窗抽烟的钟斯年,如烟雾般迅速消失。
男人宽肩窄腰,深蓝色T恤包裹不住胸膛与腰腹的肌肉,一块块地散发出成年男人的强烈荷尔蒙。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吞云吐雾的样子,该死的性感!
安楠很讨厌抽烟的男人,因为她对烟味敏感,闻到点烟味就要咳。
这一刻,看着抽烟的钟斯年,竟然被撩了一下。
不,这是荷尔蒙的错觉!
绝对是!
安楠移动脚步,站到上风口,远远地不靠近,等他抽完。
钟斯年早在安楠过来的时候发现了,她即使不出声存在感也很高,让人无法忽视。
看着远远等候不靠近的安楠,他掐灭了烟头,“说完了?”
安楠“嗯”了声,没有过去。
钟斯年:“讨厌烟味?”
安楠:“会咳。”
闻言,钟斯年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探身进去,把里面存放烟头烟灰的那一罐垃圾全部抽出来,大跨步地走到垃圾桶边,连同装垃圾的车载烟灰缸全部丢了进去。
安楠觉得好笑,缓步走过去,“怎么丢了呢?我还不至于因为一两声咳嗽丢了命。”
钟斯年走了回来,大手在安楠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年纪轻轻的说什么丢命不丢命的。”
“上车,我请你吃饭。”
安楠皱着鼻子揉头发,上了副驾驶座,边系安全带边拒绝,“不用,你带我去贺泉家吧,我有点事想验证。”
“验证什么?”钟斯年启动车辆。
安楠:“……就说你带不带我去。”
钟斯年好笑地看她,不就问了一句吗,发什么脾气?
“我不带你去呢?”
安楠扭头不理他,她要是有办法进贺泉家,早自己进去了,还用得着他?
“行了,带你去。”钟斯年心说年轻的小姑娘是不是全这么娇气,还喜欢把心事藏起来?
“午饭也请。”
贺泉家。
这是一间一家三口一个死亡一个被杀一个自首的公寓,贺大刀的亲戚们听说是这么个房子,一致同意把房子和里面的家具电器全卖了再平分款项,没有人来抢占房子,动里面的东西。
因此,贺泉家的公寓很完整,鉴定科的同事过来取证过,与贺泉最后离开时的样子有些出入,大体上东西是没少太多的。
钟斯年不知道安楠要验证什么,利用警察的身份和证件从物业那要来钥匙,在门口站岗。
安楠先进贺泉的房间看了看。
这是一个很空的房间,没有多余的装饰。床单洗得发白,床头柜上只有一张女人的单人照,眉头微皱,不太开心。柜子门敞开着,一眼看去能把一年四季的换洗衣服全部看完。
安楠以前不认识贺泉,不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数了数衣服,一年四季的衣服加起来只有心酸的十套,套套偏大,黑色的布料洗得发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