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刀力气大,拽住贺泉的衣服轻轻松松地把人往主卧的方向拖,那是林映秋常年接客的地方,即将成为母子俩的共同噩梦。
贺泉抬手一挣,没用多大力气就轻易地挣开了。
“你个小兔崽子!”贺大刀抬手又要去抓,眼前昏昏沉沉,意识不清,“砰”地摔倒在床。
贺泉从自己房间的床底下拿出一捆绳子,像贺大刀绑待宰的猪一样结实地把贺大刀绑了起来。
他从小就要干活,在养猪场无数次看过贺大刀怎么绑猪,那些猪又是怎么尖叫怎么挣扎的。这一回,他要贺大刀自己亲自尝尝那些待宰的猪的感受。
贺泉从厨房里抽出一把水果刀,比起刻意打磨锋利适合剁肉分尸的大菜刀,这把水果刀钝了不少。
正好,让虐待他和他母亲二十年的贺大刀尝尝什么叫做痛苦。
贺泉神色平静地走进主卧,把刀尖对向这个猪狗不如的男人。
他听不到来自地狱的呼唤,感受不到有一只恶魔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更听不到水果刀的哭泣。
“主人不要啊!”
从贺泉六岁那年起,贺家厨房的主人就只有常年进出的贺泉一个。
没有他人
第17章
一切结束之后,贺泉进浴室冲洗干净自己,从柜子里找出一套白衬衫黑裤子,这是他二十岁生日收到的来自母亲的礼物,他今天第一次穿。
贺泉打理好自己,推开了公寓的门,房门大敞,没有关上。
他走下楼梯,走到公交站,安楠经常坐的那个位置没有人,他就坐在她坐过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窗外。
安楠坐在这里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外面的风景好不好看?还是在想她每天坐四十分钟公交去宁大要见的人?
高赞,计算机系男神,他在英语系听到过高赞的名声,一个相貌俊美品学兼优的学生,是很多女生喜欢崇拜的对象。
安楠也喜欢他吗?
是的。
比起肮脏的他,安楠肯定更喜欢高赞吧?
贺泉淡淡地笑,下了公交,走到网球场。
起初还能慢慢的,直到远远地看到那道在场上追求黄绿色小球的身影,他再忍不住内心的渴求,急切地小跑过去,在网球场外痴痴地看着。
又是那种视线!
那种被人跟踪被人窥伺的视线!
“砰——”黄绿色的小球砸在铁丝网上,跌跌撞撞地在地上蹦弹。
安楠顺着视线的方向看去,见到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学长,白衬黑裤如电视剧里的男主角般长身玉立地站在网球场外。
“贺泉学长?”
贺泉弯起眉眼,他很高兴,“学妹还记得我。”
视线消失了,会是谁呢?
贺泉?不太像。
安楠冲对面的高赞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放下网球拍走到场边,她脸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汗水和热气,所以没有离得很近,保持一个适合的距离,隔着铁丝网说话。
“学长是有事吗?”
贺泉“嗯”了声,他的视力很好,清晰地看到对面场地的高赞因为安楠走向他而皱起的眉头,他顿时猜到了宁大女生口中的男声对安楠的心思。
可惜啊,高赞你晚了一步。
贺泉想着,离铁丝网更近了一点,他招了招手,安楠会意地倾身过去。
“安楠学妹,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这是!
这是那天贺泉在公交站上没说完的话!
安楠瞪大了眼,看到那个好看的学长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一般,笑得欢乐,还带着点得逞。
贺泉的左手食指穿过铁丝网的小洞,按在安楠的唇上,然后在她不解的眼神中收回食指,轻轻地按在自己的唇上。
贺泉笑容灿烂,他笑得太过无害,如同懵懂的初生孩童,安楠生不出一点警戒与防备心。
“学长,你……”认真的吗?
后续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高赞急速冲了过来,挡在安楠身前,把她护在身后,冷淡的丹凤眼里满是锐利与敌意。
如果此刻的安楠能够看到高赞的表情,绝对能够猜到。
可是由于角度的关系,她看不到,高赞不会让她看到,贺泉更不会愿意亲自揭开这层面纱。
贺泉的视线越过愤怒的高赞,看着安楠略显茫然的眼睛,说道:“安楠学妹,我们很快会再见的。”俊秀的面容因笑意而变得生动,他整个人好似一幅沉寂的水墨画,突然注入生气,活了。
说完想说的,贺泉走了。
安楠不是很明白这个只见过两次的好看学长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告白?也没说什么交往之类的话。
玩笑?看他的样子一点不像是玩笑。
高赞收拾好脸上的表情,确认自己不会露出一分嫉妒,这才转过身来,“继续打球吗?”
安楠:“继续吧。”
安楠与高赞打球时,贺泉走到了警察局门口。
门口停着不少警车,穿着警服和便服的警察们从门内涌了出来,数量不少,安季同也在。
钟斯年接到报警正要出警,见到贺泉就是一愣,他还想迟些时候找贺泉谈谈,没想贺泉自己到警局来了。
“你家里出事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贺泉微笑着道,“因为是我做的。”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不可思议地回过头,瞪着那个气质干净的少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贺泉说了第二句话:“钟队,我会说的,但是我想告诉安楠。”
他抬头望天,自言自语般地说,“我想亲口告诉她,而不是通过什么新闻报道,我想让她知道最真实的我,最真实的人生。”
让她能够尽早地看清这个丑陋的社会。
钟斯年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安楠不是编内人员,按规定不能随便进入审讯室听取案件相关案情。
而且,他需要得到安楠的同意。
思考良久,他拨出了电话:“安楠,贺大刀的儿子贺泉来自首,说他是凶手,他想亲口告诉你真相。”
贺泉?
那个贺泉?
为什么?
如果是她认识的那个刚刚还来网球场和她告白的贺泉,按路程和时间算,他就是离开这里后直接去了警局。
安楠一阵阵的无力,“嗯,我马上过去。”
高赞觉出不对,“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陪你吗?”
安楠摇头,“没事,我去趟警局。”
涉及到警局,高赞放不下心,“我送你,我有车比较快。”
安楠没再拒绝:“谢谢。”
两人收拾好东西,赶往警局。
到了地方,高赞没有离开,一直陪在安楠身边。
安楠知道自己不说清楚什么事高赞不会离开,可是事情太过蹊跷,她不好对不知内情的人说,只能让高赞跟着。
办公室里人员很齐,贺泉坐在沙发上等候,面前还有一杯白开水。
见安楠赶来,他站了起来,“安楠学妹,我们又见面了。”
这可不是什么令人感动的会面场景。
安楠无力地扯扯嘴角,“学长是在开玩笑吗?”
贺泉摇头,“安楠学妹坐,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谁都看不出来这么一个眼神干净的少年会是八起连环杀人分尸案的主谋,哦,还要再加一起不久前发生的杀父分尸案。
连环杀人案、分尸案……这些词汇所联系起来的定然是穷凶极恶的人。
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人会和贺泉扯上关系。
他应该是午后图书馆里靠在窗边看书的少年,是小树林里被人递送情书的少年,就是没人想到他会是凶手。
凶手可能是他嗜赌成性家暴逼迫妻子卖/淫的父亲,可能是遭遇不公平不幸待遇的母亲,可偏偏是他,偏偏是英语系第一的他,一个本该前途光明的人。
在贺泉的平白叙述下,所有人明白了究竟是什么令他走上这条不归路。
第18章
贺泉的母亲林映秋,是二十年前宁大英语系的系花,一个很漂亮的女学生,追求者众多。
那时的她,不叫林映秋,叫林梦。
那年,也是这样的一个夏天。
她察觉到自己被什么人跟踪后,报过警,可是警察说没有实际的证据和实际的伤害,他们无法出警。
林梦无奈之下只能作罢,后来出门的时候尽量和同寝室的女生一起出去,争取不一个人落单。时间久了,大概是那个跟踪她的人没了耐心,她没再察觉到有谁跟踪她,渐渐地放下了心。
某天晚上,她从图书馆学习回来,被人拖进了路边的小树林。
这个小树林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就在食堂外面,隔开男女寝室的中心花园,人来人往,那么多人。
林梦想喊救命,被捂住了嘴,那时候的她多绝望啊,多希望有人来救救她,多希望有谁路过发现不对,大喊一声,来救她。
后来,她放弃了。
处女的薄膜破裂,她的心连同贞洁一起碎裂在这个本该是学生最放心最安全的生活区。
事情发生后,学校做出补偿,让她免去考试直接保研。
保研曾经是林梦的梦想,可是当她的梦想需要自己的贞洁作为代价,需要日后几十年的噩梦作为代价,这个梦想成了噩梦。
林梦日复一日地做着噩梦,梦到自己被人拖进小树林里,被看不清脸的男人触摸,恶心,想吐!
她不敢睡觉,不敢和人说话,觉得学校里所有男男女女看她的眼神全是看破鞋,看肮脏的女人,没多久,她忍受不了,退学了。
林梦回到老家,老家没人知道她的过去,她不用再面对那些眼神,遇到最多的不过是父母和弟弟的嫌弃与怨骂。
然而,噩梦没有结束,她的例假没有来。
林梦慌乱不已,又不敢跟任何人说。
这时,她再度遭遇了对她称得上是噩梦的事。
林梦在女孩众多的大学能够评得上系花的位置,在年轻人较少的老家更是如一朵盛放的娇花。
她被偶然回老家的贺大刀看见,强/奸了。
林梦的心彻底碎了。
她像个任人摆布的破碎娃娃,被父母用五万块卖掉,那点钱给了弟弟结婚用,而她,跟着贺大刀重新回到这个噩梦的城市。
林梦改了名字,变成林映秋,她剪掉长发,不再出门,安分守己地待在家里。
所有需要的东西不是贺大刀买回家,就是她趁着天暗没人出去买了迅速回家,而后网购发达起来,她就再不用离开家,不用面对其他人。
不幸的是,贺泉的出生。
贺泉出生后一点不像粗犷的贺大刀,白白嫩嫩的像他妈。
贺大刀从不陪林映秋产检,不知道林映秋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早产,而是足月生产下来的。
贺泉五岁了,一点不像贺大刀。
贺大刀听说楼下有人带着孩子去做了亲子鉴定,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事,他起了疑心,揪了贺泉的头发去做了鉴定。
这下,事情曝光了。
林映秋在贺大刀的毒打下说出了那段不堪的往事,贺大刀这才知道他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还真的是大便宜,一只破鞋,一个便宜儿子,喜当爹!
贺泉五岁之前,家里不算和美,倒也平静。
五岁之后,贺大刀天天不着家,在外包小姐,和狐朋狗友喝酒泡脚夜不归宿,林映秋不敢说,不敢抱怨。
直到贺大刀沾染上了赌,越赌越大,越赌越输,越输越赌,越赌越不满足,终于他把主意动到了林映秋的身上。
一个漂亮的大学生,有多少男人想上啊?
林映秋的噩梦再度开始,没有尽头。
说完前因,贺泉停了停,喝水润喉。
安楠同情林映秋的遭遇,但又不解,“你为什么要沾染上这一切?这些是上一辈的事,与你无关。”
贺泉笑了,“安楠,你果然是不一样的。”
安楠:“?”
贺泉低低地道:“她嫌弃我是强/奸犯的儿子,他骂我是小兔崽子,我从六岁开始洗衣做饭干家里和养猪场所有的事,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是罪恶的,不该出生,早在肚子里就应该被打掉。”
安楠倏地起身,拉开贺泉的长袖,果然下面是一道道青青紫紫的伤疤,有些时间久了,有些还很新。
这就是贺泉大夏天不敢穿短袖短裤的缘故。
她捏紧了拳头,嗓音压得很低很闷,闷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没人规定强/奸犯的儿子一定是强/奸犯,贺泉你很好,你和他不一样。”
很好吗?
他这个连杀九个男人且分尸的凶手,他这个害死母亲的凶手?
安楠学妹,真的是像太阳一样的人呢。
贺泉拉着安楠坐下,继续讲故事。
有一天,他收拾厨房,在贺大刀绝不会进去的厨房里翻找了一个小本子,里面记录了林映秋陪/睡的日子和次数。
后面,还有她的怨恨。
她怨恨那个不知名的强/奸犯,怨恨给她带来更多噩梦的贺大刀,怨恨时时刻刻提醒她不堪过去的贺泉,怨恨那些把她当成妓/女的男人。
她产生了杀人的想法,并且在后面附注了实施过程,她要让那些男人活生生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望,受尽折磨,一点点地死去。而后把所有罪名转嫁给贺大刀,让折磨她多年的贺大刀成为替罪羔羊。
贺泉等了很久,林映秋没有执行这项计划,她依然像个破碎娃娃一般机械又死气沉沉地生存着。
二十年的不甘,二十年的怨恨,让她产生了报复的想法,可是没有报复的勇气。
贺泉二十岁生日的这一天,林映秋送了他一套新衣服。
贺泉很满足,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收到母亲的礼物,哪怕并不合身,哪怕母亲并不曾说过一声生日快乐。
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甚至在很多孩子看来理所当然的温暖,到了贺泉眼里,成了他想抓住的最后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