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之下——夜雨秋灯
时间:2019-09-19 06:46:29

  他们两边的父母常年在外奔波打工,都是近年才回家务农的,从小就是她奶奶带着他们姐弟两过,把他们一口饭一口饭的带大。
  以前大冬天上学的时候,她奶奶甚至都要五点早起不顾腿疼给他们做早饭。
  现在人就这么没了。
  两人一晚上没睡,在客厅里坐着,眼睛肿的像灯泡,谁也不说话。
  第二天一早,一辆白色的大班车开进了村子,在她奶奶生前的旧宅前停下。
  有几个人抬下来一个蒙着白布的担架,担架尽头,正对着李秋元的,是一双穿着新鞋袜的小脚,洁白的鞋底绣着两株莲花,白布下的脚踝处露出了一点红褐色的旗袍布料。
  那是昨晚上她梦里时她奶奶的装扮。
  这件红褐色的棉衣旗袍,是她的寿衣。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忽然在想,新年写这个,会不会不吉利……我最近好衰啊,运气什么的好差。。
 
 
第8章 
  村子里的族亲都赶过来帮忙,几个大小伙子手脚利索的在屋里的大堂放了块长木板,四角各垫了几块砖,把她奶奶的尸身放上去停丧。
  大堂哭声一片,几个婶婶和婆姨哭的直不起腰来。几个叔伯也一边沉默的布置灵堂,一边不时擦拭眼角。
  奶奶的儿子女儿有好几个,那个年代不搞计划生育,所以家族庞大,支系繁多,当然负担也是成倍的,好在儿女都比较孝顺,日子过得也不算窝囊。
  李秋元脑子一片空白,她在大堂角落呆呆站着,显得有些突兀。
  电话里听到消息是一回事,亲眼看着尸身被抬回来,又是另一回事。
  她显然没法接受一个昨晚梦到的人会和真实见到的尸体是同一副模样。
  一样的衣饰,一样的装扮,这怎么会是巧合呢?
  可如果她真的是撞见了什么,那她奶奶昨晚,到底是想告诉她什么呢?她为什么又会是那样一副恐慌的神色?
  隔着一层白布,不知怎的,她好像看见她奶奶的眼睛重新睁开了,直愣愣的看着她的方向,嘴唇奇怪的蠕动着,发出奇怪的音节。
  咔哒哒,咔哒哒。
  又是这种声音。
  但是其他人好像都听不见。
  她眼前一阵晕眩,眼睛也发涩,几乎要哭出来,这个空档却有人从屋外冲了进来——是她三奶奶。
  她三奶奶进门先对着她爸爸劈头盖脸一阵数落,又哭着骂:“作孽啊——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说啥来着?不让你们把她叫回来,现在倒好,她刚回来,她奶奶就去了。这不是丧门星是啥?之前还有人嫌我说话难听,这姑娘从小给家里招了多少晦气了?”
  她三爷爷走在后面,听见这话气的胡子都要飞起来,走进来后手里的拐杖就狠狠戳了下地面,就差没把地戳出一个洞来,大骂:“你个妇道人家说的什么蠢话,香兰最开始犯病的时候秋儿就不在,这能赖到她身上吗?”
  屋里一时没人敢说话。
  她三奶奶哭的更狠了,对着她奶奶的灵位声嘶力竭的哭叫,“她奶奶犯病喊秋儿的名字时,那是个正常人的表情吗?你能说这些怪事和姑娘没关系吗?”
  她三爷爷被噎了一下,哑然。
  很显然,这些话都不是平白瞎说的。
  大堂里又安静了下。
  她爸爸这才哑着声插了句话:“我们没喊秋儿回来,是她自己回来的。不过这是她家,她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我自己盖的房,又没让她住到别的地方去,怎么就不行?”
  她三奶奶红着眼,瞪着他,“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
  气氛剑拔弩张,李秋林跑过去顺了下老人的背,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低声说:“是我喊我姐回来的,奶奶病重,又很疼我姐,我就让她考完试回来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话没说完,她三奶奶就转手打了他一耳刮子,骂道:“你都见到你奶奶那样了,还让你姐去看她?这家里怪事还不够多是吧——”
  “三婶,算了,”李秋林的爸爸把自家亲儿子拉到一边,脸色也不大好,“难不成还不让子孙见自己的祖宗了?”
  李秋林站在角落里,大人在说话,她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插嘴,也没立场插嘴。
  要说她心里没点波澜,那是不可能的。她从小跟着奶奶耳濡目染,虽然受了十几年高等教育,骨子里还是比较迷信的。
  她是真的怕奶奶的死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三奶奶很多事情说的都对,而且谁也不知道奶奶昨晚来找她了,包括刚刚,她奶奶分明是要和她说什么的。
  要说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简直就是荒唐。
  如果昨晚的一切可以归结为一个极其巧合的梦,那刚刚那是什么,一夜没睡造成的幻觉?
  显然是不可能的。
  李秋元跪在蒲团上,她低着头对自己的爸爸说:“等奶奶的丧事办完我就去西安找工作,到时候在外面租房子住,不住家里了。”
  他爸有点惊讶,又像是松了口气,表情还带着些歉疚,“明年才大四,现在能出去找工作?”
  “能的,很多学生大四都在外面实习,压根不来上课,大家都是大三暑假就去找工作了,这种事儿得趁早。”
  他爸爸想了下,又说:“你别听你三奶奶胡说,你奶奶之前犯病喊人的时候,叫谁的名字都是那个反应,不单单是你。”
  李秋元平静的烧纸,说:“得防个万一。”
  万一她真是丧门星呢?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她爸爸没再说什么,好一会才说:“那你需要钱就说一声,爸给你打点过去,找工作慢慢来就行。”
  她点点头,忽然发现裤兜里手机在震。
  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是穆少杰——之前约好的马仙小哥。
  她想起来今天要和他在村口见面的,结果过了一晚上就把这事给忘了。虽然现在她什么心情都没有,但总归不能放人鸽子。
  李秋林发现自家堂姐一声不吭的跑出去了,以为她想不开要离家出走,也跟着追出去了。
  “哎姐,三奶奶说的话你可别当真啊,再说你现在出去能住哪儿?……”
  李秋元知道他担心什么,回头解释了句,“我昨天和你提到的那个马仙来了。”
  “人都去世了他来有什么用,凭白花冤枉钱,你自己都不够用。”李秋林皱眉:“我们给他点车费让人家回去吧。”
  李秋元确实也没什么钱付给他,原本还有点剩余的生活费,现在又想留着给自己租房子了。
  但在村口见到穆少杰后,她发现自己还是有很多问题想问。
  那小哥一眼就看见了她身上的一身重孝,直皱眉,“你奶奶该不会……”
  李秋元红着眼点头,说:“走了。”她吸了下鼻子,声音有点哑:“所以你也不用看了,不过我遇到一个怪事,想问问你。”
  小哥大概想安慰她,又不知该怎么做,有点手足无措的挠了下后脑勺,说:“你问。”
  话说完,他好像看到什么,指着她脖子说:“你这怎么了?和人打架了?”
  那上面有几道指甲的划痕。
  李秋元下意识打了个激灵,说:“不是的,我昨晚梦见了我奶奶,她穿着一身寿衣和我说话,我没听懂她说了什么,刚做完梦我妈妈就打电话说我奶奶走了。今天他们把遗体抬回来时,我发现奶奶身上的寿衣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穆少杰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
  李秋林在一边听着也打了个激灵,带着哭过后的鼻音说:“卧槽!姐,你说的真的假的啊——”
  李秋元没回答,接着补充,“我就想问问你,人死了也会说上方语吗?因为我奶奶和我说话的时候,和你昨晚上在火车上发出的声音很像,频率很快,像外语,又很生硬。”
  穆少杰摇头,认真的回答她,“那个不是上方语,你奶奶说的,应该是冥语,也叫胎语。”他解释:“人从踏上黄泉路的那刻起,就不会说人话了……”
  李秋元想起奶奶惶恐的表情,心里异样的感觉又上来了,“可是我想知道她说了什么。”
  穆少杰拍了拍她肩膀,说:“我可以请她上来,帮你问问。”
  “你懂冥语?”
  “懂一些吧,之前还下阴救过人呢。”
  李秋林完全没有要赶人走的意思了,凑过去问:“下阴是什么意思?”
  穆少杰瞅了他一眼,“百度下啊,就是下到阴间和鬼魂沟通,有时还要贿赂下面那些阴差和当官的,打点好关系。”
  李秋林目瞪口呆,“这么牛逼?”
  穆少杰表情很谦虚,声音很得意,“厉害的是我身上的仙家。”他说着说着,忽然就皱起眉,“不对啊,秋元,我家仙刚刚告诉我,人刚死那几天还是会说人话的,过了七天后才完全不会说了……你奶奶,是什么时候过世的啊?”
  李秋元感觉自己浑身发凉,“昨天夜里。”
  穆少杰的眉皱的更紧了,“没道理啊,她还能说人话呢,而且也没到会说冥语的时候,是不是你们把死亡时间搞错了?”
  李秋元摇头,“绝对没错。”
  李秋林也在旁边附和,“肯定没错,我们昨晚才接的电话,人是一早抬回来的。”
  穆少杰脸上的表情更古怪了,“我能去你家看看吗?”
  两人一起点头,“可以的,没问题。”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给家长打了个电话,说是有位出马仙要来家里看事。
  电话里她爸和她二叔第一反应就是:“去哪了?赶紧回来。你们这么年轻,别是被人给骗了。”
  堂弟在电话里对着他爸好一通吹嘘说好话,家里这才同意让人去看看。
  回去的路上经过村子中间的大槐树,穆少杰原本火急火燎的步子一下子停下了,目光变得极怪异。
  李秋元问:“怎么了?”
  他表情为难,“我仙家说他浑身不舒服,和这里不对盘,让我撤。”
  李秋元也愣住了,“怎么好端端的……”
  穆少杰十分抱歉的说:“真不好意思,我不能违逆我仙家的意思,这样吧,你有没有时间?我可以回西安帮你把你奶奶请上来,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就问。”
  李秋元犹豫了下,虽然现在大家都不希望她回家,可是奶奶刚过世,她怎么能连灵都不守?
  穆少杰像是看穿她的心事似的,说:“没事,过程都不到一个小时,耽误不了你多少功夫。如果你嫌路上耗时,也可以帮我准备些东西,我在村子外的镇上找一个小旅馆,也能帮你们请。”
  李秋元立刻同意了。
  李秋林也想跟着去长长见识。
  李秋元问:“你都需要些什么?”
  穆少杰想都没想说:“你奶奶的生辰八字,准确死亡日期,还有香烛纸钱,最好再有个香炉还有烧纸钱的火盆。”
 
 
第9章 
  这些都好说。
  电话和钱就能解决的事情。
  不到半个小时就办妥了。
  坐车到镇子上不过十来分钟,他们找了一个就近的小招待所,穆少杰第一个进去,从裤兜里拿出零钱,说:“要一间钟点房。”
  招待所没什么人,前台只有一个闲的发慌打游戏的年轻小伙子,他嘴里叼了根烟,把来的这三个人来回打量了一圈,眼神有点奇怪,“三个人要一间?”
  穆少杰点头,“对。”
  “还是钟点房?”
  “有问题?”
  “没有。”那叼着烟的小伙子目光最终落在李秋元身上,眼神里多了点什么,忽然站起身搂住穆少杰的肩膀,压低声笑着说:“哥们,你们玩也带我一个呗,我不收你们钱。”
  穆少杰脸色一冷,一把推开肩膀上的人,“滚你妈的蛋。”
  李秋元和李秋林什么也没听到,就见穆少杰发了火,那个被推倒在地的小伙子“操——”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捏着桌上的零钱揣进兜里,黑着脸说了句:“不玩就不玩,钥匙给你,房间在楼上。”
  李秋林大概也猜到了他说的玩是要玩什么,脸色瞬间黑的跟锅底似的,差点没和对方打起来。
  李秋元拉了拉,说:“行了行了,赶紧的吧,完事了还要回去守灵呢。”
  叼着烟的年轻小伙子显然误会到底了,瞅了她好几眼。
  直到三个人上楼,他还叼着烟啐了声,“装什么装,还不如个娘们坦荡。”
  镇上的招待所条件都不太好,连房卡都没有,房间狭窄潮湿,隔音也不太好。
  穆少杰把门关上,窗帘也拉上了,然后用抹布仔细擦了擦房间的桌子,摆上香炉点上香和蜡烛。
  他自己也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抽了一根点上火。
  吸了两口后,他问李秋元要来了她奶奶的生辰八字和死亡时间,八字和卒日都是用毛笔写在红纸上的。
  他在地上铺了张报纸,然后在火盆旁边跪坐着,一会儿之后他就打了个呵欠,把写着八字和卒日的红纸放进火盆里烧了,嘴里一直在念念有词的说着让人听不懂的音节。
  这次的调调并不快,显然不是之前他梦里说的上方语。
  有点像唱经。
  他一边唱一边在烧纸钱,李秋元姐弟两站在狭窄的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这样唱了有十来分钟,买来的纸钱都烧完了,也没有见到什么异样发生。
  最后一张纸钱烧完后,穆少杰险些烫到自己的手。
  他睁开眼,表情下沉,“这不对,”他转头看着李秋元,眼神很陌生,像是他身体里另一个人在和她说话,“我看事这么久,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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