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之下——夜雨秋灯
时间:2019-09-19 06:46:29

  男人走进去坐下,并没有脱下雨衣,当然,那件雨衣上本来也没有沾到什么雨水,外表仍旧是干燥整洁的。
  她刚刚看的分明,他是撑了一把黑伞上来的,不过现在,他手上的伞不见了,只有一根往下滴水的手杖。
  交叠搭在手杖顶端上的那一双手,白净修长,骨节漂亮。
  那是一根像是古老的英伦贵族才会用的手杖。
  并不长,也就一把伞的长度。
  不知怎的,她感觉更冷了,和他靠的近的那半边肩膀几乎要被冻住,胳膊也几乎抬不起来。不过她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快速反应过来一件事——啊啊啊啊他刚刚说的居然是人话!卧槽她竟然可以听得懂这人说的话。
  这就像一个远在异国他乡的无助人士遇到了老乡,无比值得热泪盈眶。
  李秋元调整了一下呼吸,克制住自己又敬又怕的情绪还有该死的激动心情和害死猫的好奇心,打算和他交谈点什么,比如问他到底是不是她小时候遇到的那个神秘人士,比如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才能回去,等等……
  然而还不等她想好怎么问,身旁坐着的男人已经突兀的开了口,“这里没有你的位子,你是怎么上来的?”
  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波动。
  李秋元瞬间就把打好的腹稿忘了个一干二净,虽然对方的语调轻松的就像是在谈论天气,但一种没来由的心慌还是占据了她的心扉。她坐立不安的站起来看了眼屁股下的座位,“我不知道……那这是谁的位子?”
  她觉得自己很可能下一刻就要被当作异类抓住,结果对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我的,”然后他下巴轻抬了下,宽容的笑笑,“去坐对面吧。”
  李秋元先一愣,继而松了口气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最后乖乖站起身从他身旁挪开,坐到了对面。
  奇怪的很,坐下后,她右边那被冻僵的肩膀就立刻缓了过来,似乎也觉得没那么冷了,脑子终于恢复几分思考的力气。
  车厢尽头处有个穿着古代官服的领导模样的男人手中拿着一个账本似的东西,正在往这边走,一个位子一个位子的检查什么。
  他的脸也是一片刺眼的白,纸片人一样,两边脸颊上有两坨晕不开的圆形腮红。
  李秋元忍不住就想,对面这个男人的雨衣帽子下,是不是也是这么个妆容。
  但很显然这只能在脑子里想一想。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下一章大年初四更新……
 
 
第11章 
  她注意到那个穿着官服的人一边走一边在看座位前的桌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而且他看的极仔细,速度也极快。
  难道是在查票或者检验身份之类的?
  眼看他就要过来,李秋元有点慌,心虚的不行。
  她抬头看了眼过道,确认待会是否可以逃下车,不过车门紧闭,这几率似乎很小。
  她又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对面静坐的男人,他并没什么反应。不远处一身官服的苍白身影越来越近,李秋元额头有点冒汗,她下意识伸手摸向脖子,把那块玉攥在手里,紧贴着窗坐着,壮胆似得喃喃:“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对面坐着的人似乎是被这句话逗笑了,微微抬头,她能看到他嘴角意味不明的轻微弧度,“不怕鬼敲门,那你现在又是在经历什么?”
  李秋元的表情立刻垮下去,却在下一秒,看见那个穿着官服领导模样的男子略带疑惑的朝着她的位子看过来,然后又扫了眼手中厚厚的一沓册子,纸片一样苍白的眉立即皱起。
  她心脏一阵收缩,竭力忽略掉那股极压抑的冰冷感和恐惧,就看到对面的男人微微往上拉了拉兜帽,之后他手指骨节轻轻敲了几下桌子。
  李秋元在他掌心下看到了一块白色的玉牌,隐约看见了什么皇天后土,诸天诸圣……今有引路灯七盏,神君附灯焰……之类的字眼。
  像某种经咒,繁体字,看的人眼晕。
  穿着官服的男子纸片一样晃了过来,似乎一眼看到那个在他们眼中闪闪发光的玉牌,愣了一下,一声不响的退开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李秋元一脸黑人问号表情,“???”
  这玉牌是什么厉害法器么,往外一亮就搞定了?
  她抱着求知的态度,虔诚且虚心求教的看着这牌子,小声问他,“这个是?”
  “一位高僧写给过阴人的裱文,算不上什么厉害东西。”
  他修长的指尖抵着那张玉牌把它推到她身前,像对待一个并不怎么喜欢的小物件,低声说:“下一站就下去,别说我没有提醒你。”
  李秋元懵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么帮我?”
  他已经恢复静坐不动的安静姿态,笑笑说:“受过你香火,还你的人情罢了。”
  李秋元终于确定,激动的屁股都险些挨不着凳子了,“真的是你……你、你是我小时候遇到的那个……”
  称呼真是个大问题。
  憋了半天,她终于没忍住,“是槐树仙子之类的吗?”说槐树精好像不大礼貌。
  极长时间的一段静默,他忽然嗤的一笑,微微倾身,她感觉这笑里没有什么温度,“如果你以为我是什么仙子之类的美好化身,真抱歉我要打破你的幻想。”
  这句话让李秋元噎了一噎,不知该怎么接话,一时也沉默了。
  男人似是看到她脖间的勾玉,也不知怎么,似笑非笑的突兀提了一句,“戴千年古玉要是镇不住会折阳寿,如果不是家传的玉,更要当心。”
  当心什么?
  这句话她没来得及问出来,但是她有种直觉,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会很好。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列车就在她沉默的空档停下了,李秋元捏着那块他给的玉牌,搜肠刮肚了几秒,发现文采不佳,便只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男人说:“下车后顺着轨道往回走,经过村落不要接受任何人的食物,你就能回家。”
  “嗯嗯。”李秋元再次道谢。
  “每隔六个小时车道会变轨一次,离下次变轨还有四个小时,如果四个小时内你没有回去,就在原地等待六个小时再出发。”
  李秋元一一记在心里,确定他不会再同她讲话了,终于赶在车门闭合前攥着手上的玉牌冲下了车。
  车下有很重的雾,天色是灰蒙蒙的,她站在山道上对着疾驰而去的列车挥手再见。
  下着雨,雨珠打在身上冷的刺骨。
  这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地方。
  也不知道这列车开了多远,她要走多久才能回去,她看了下表记下了时间,正好六点半,马上就要天黑了。
  这个空档,她才猛地想起那张月亮牌——似乎是遗落在列车上的桌子上了吧?
  她把口袋的塔罗牌拿出来检查了一遍,果然少了一张。
  唉。
  这是什么记性。
  避免悲剧重演,李秋元忙把手里攥的玉牌小心的放到口袋里,然后看了一眼前方几乎望不到尽头延伸出去的轨道。浓雾下能见度很低,她只好一边留意时间,一边顺着轨道往回走。
  路上一片死寂,安静的连雨声都听不见。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很轻盈,有一种健步如飞的感觉。
  没多久,她果然就在道路旁看见了一个村庄。村子很平常,不宽的水泥道平铺着,房屋大都整整齐齐,像豆腐块一样,除了个别的几家小土平房朝向有些乱。
  很多楼都有两层高,屋顶比较特别,像是庙顶。
  奇怪的是她一路经过,走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一个人,这个村就跟没人一样。
  雨越来越大,身上阴冷的感觉几乎麻痹骨头,李秋元路过这个村子没有停,依旧马不停蹄的赶路。
  天好像更黑了。
  李秋元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快八点了。她走的很累,打算稍微坐在路边的树底下休息一会儿,一抬头,发现刮风了,前面很远的地方好像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声音还挺熟悉。
  “秋——回来唷,回来了——”
  语气拉的极长,让人有种心慌的感觉。
  李秋元不自觉站起来,接着往前走。
  这声音太熟悉了,偏偏她一时忘记了这拉长的女声是谁的,走了没几步,却看见远处的天空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风吹来了,天空只有它在飘荡,冷风里并没有沙粒或者树叶之类的垃圾,李秋元仰头只能看见一个小黑点。
  风越来越急,雨线都被吹斜了,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黑影也离她越来越近,她眯着眼辨认了半天,才看清了。
  那是一把撑开了一半的,破了好几个窟窿眼的旧雨伞。
  李秋元不知道怎的,内心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雨伞会飞向她,果然,它在空中飘飘荡荡了一会儿后,直直落在了她身前。
  但是并没有落地。
  就好像有人在打着伞仓促的奔逃到她身边一样。
  果然,李秋元渐渐能看到伞底下有个人,身影若隐若现。
  那是个衣着脏污的女人,灰头土脸的看不清样子,眼珠依旧只有一片纯黑。
  她瓮声瓮气的蠕动着嘴唇对她说着什么,比划着九根手指,不停打手势,神色焦虑不堪。
  李秋元明明是听不懂的,却不知怎的感觉那些话好像都被翻译过跑进她脑子里,还有一大堆那女人还没有比划,但她已经知道的。就好像她本来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事情,只是突然想起来了一样。
  原来是这个打伞的女人有一个九岁的女儿,小女孩在这里走丢了,打伞的女人到处找都找不到,心里难过极了。
  于是她找到了李秋元,想让她帮忙一起找孩子。
  李秋元从她的表情和字里行间看得出来,这女人显然是认识她的。
  她怔怔看了这女人一会儿,在她灰头土脸,发青的脸上辨认了很久,终于脱口,“刘婶儿?”
  女人睁大眼睛。
  竟然真的是彤彤的妈妈。
  她一时间紧张揪心起来,“彤彤也到这里来了?”
  女人点头,她一心只想找到孩子,即使已经死了,但灵魂还是不知疲倦的在寻找。就在几小时前,她大约是感觉到女儿似乎来到了这个世界,于是发了疯的找,但还是找了很久也无法找到。
  可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她已经死了,根本无法把孩子带回家。李秋元知道只有她才能把孩子带回去。
  打着破伞的女人绝望又无助的等着她答复,李秋元的手摸到口袋里那枚玉牌,心想果然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除了她还真没人能帮刘婶儿。
  她想到了那列古旧的列车,难道彤彤也在那个列车上?
  虽然不太好办,但起码有方向就是好事,而且再有两个小时就要变轨,在这里等六个小时也没什么可做的。她安抚着焦虑不安的灵魂,点头答应说:“我这就帮你找,你先别急,我觉得她可能是在我来的那列火车上。”
  那女人看起来很高兴。
  就在李秋元打算和她一起动身往回走的时候,相反的方向尽头再一次传来那道之前的女声,有些嘶哑,喊她,“秋——回来唷,回来了——”
  一声声的,飘忽不定。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女人,发现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忍不住问:“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旁边的女人仔细听了一会儿,茫然摇头。
  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会是谁?
  李秋元又有些犹豫起来,在原地踌躇着,脚拔不动步子。
  旁边的女人神色焦急,在她身边急的团团转,李秋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到这声音就心慌,控制不住的想跟着这声音立刻往回走。
  但她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当然不能放人家鸽子。
  而且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她是看着她消失在洞里的,又怎么能撇下她一个人回去?
  她看了眼尽头的雾,天好像彻底黑下来,能见度更低了。
  李秋元终于开始往反方向走,她不知道那列车是不是往返的,往回走也只是碰碰运气。
  但她在路上看见一种狗,很凶,还跑的快,体积也大,几乎是踩着夜雾像飞一样的追着一些人一闪而过,嘴里还叼着残肢断体。
  作者有话要说:  秋元属狗,不会被狗咬,感谢所为小天使的地雷!
 
 
第12章 
  她是后来被科普后才知道,这些狗是从阴间的野狗岭上跑下来的,生肖属狗和爱狗之人路经野狗岭时诸事皆无,但若是好吃狗肉喜欢虐待小动物的人经过,那可就要大大的倒霉了。
  虽然她没有被狗追,但是一回头,就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
  李秋元稍微抬头,就能看见一个破旧的黑伞在雨中被风吹远,有两三只大狗腾空而起追着那把破伞狂吠而去。
  她当然不知道那个她正在寻找的小姑娘家曾经开过很多年的狗肉馆,也杀过不少流浪狗。
  本来就是件十分紧急的事情,结果一回头最着急的那个人反而没影了,李秋元当然懵了好一阵子。
  不过只剩她一个人找也不影响什么。
  折返的途中她再次经过那个村子。
  之前经过时这村像没人一样,诡异的是,天黑透了之后这里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李秋元老远就看到了村子里挂着的彩旗和灯笼,这村子大晚上的灯火通明,十分热闹,就像在举行什么神节。村口一条河一直沿到村中的大石井里,河头的桥上竟然还半卧着一只色彩斑斓的猫,正襟危坐的好似是这里的守护神一样。
  每家每户大门敞开,庙顶的房子,大门口还建了很大的佛台,上面摆着各种祭品,供的都是凶神恶煞。
  村子里锣鼓喧天,还有舞狮子扭秧歌的,挤满了人。
  李秋元想想这村子前后的对比就觉得渗得慌,但她还就必须从这村子经过。
  说起来,这个村子貌似就是那列车的其中一站。
  她硬着头皮在村口停下,没有过去,心想如果那列车真的有往返的话,在这里等着车来也未尝不可。
  村口的房子外面坐了几个婆婆,还有一些抽着烟袋胡子花白的老头,他们都眼神奇怪的盯着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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