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公远忍不住皱眉,正想起身,忽然眼前一花,一个柔软的东西猝不及防贴上来,等他反应过来,口唇间已满是血腥。
她的手臂像会发力的树藤一样紧紧勾着他脖子,血淋淋的舌头吻进他唇里。
罗公远眼里杀意暴起,一把将她推开,一直以来云淡风轻的脸上头一次出现阴郁至极的狠戾之色。
李秋元被这摧枯拉朽的力道一推,撞在床里侧的墙上,血从她七窍流出来,她攥着手似乎喘不上气,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痛苦的缩成一团。
终于可以死了,她想。
她笑起来,想死多么容易啊,哪里需要回答什么鬼问题便宜他。
房中没有水,凉了的茶也被端了出去,罗公远攥着的手渐渐松开,抬手一点点擦干净唇上的血,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他的目光冰冷,异于常人的平静,让人战栗。良久之后,他轻轻一笑,“你以为冒犯了我,我就会给你一个痛快吗?”
李秋元睁着血红的眼睛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追妻地狱式难度等级开启,十级火葬场警告……算了我就静静看着你。”
李秋元(微笑):“能不追妻了吗?咱可以直接让他丧偶吗?累了……”
作者:“……”
有个很不好的消息,存稿只剩两章了,然后作者辞职批下来了,明天新人会来,会交接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们会住一个房间,估计不太清净,不会很方便码字,等交接完才会搬出员工宿舍~新人是个应届生小娃娃,目测起码要带她经历一次月底的洗礼,下月初才能走人……所以最近可能不能保证日更了……最大限度只能两三天更一章这样子……七月回家后就会闲下来,我争取在七月把这本撸完。
第93章
她觉得自己可能暂时死不了了。
身体微微一动,便有千丝万缕的疼痛被牵动,李秋元知道自己若活着,必定还要遭受更痛苦的事情。
身下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她从床上爬下去,快速的伸手,然而手还没有够到香案,香案上那把剪刀已经被踢到了远处。
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双拳紧握,忽又再次喷出一口血,眼角和鼻尖开始发红,像只被逼到无路可走的、猫爪下的老鼠,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了,擦干净嘴角的血后,她决然将头撞向香案的一角。
预想中的疼痛依旧没有来。
一只手伸过来隔在她的额头和香案角中间,她撞在了他的掌心里。
罗公远俯身看着她,两指捏着她下颌骨抬起她的脸,闭了闭眼,低声说:“我不想跟凡人为难。”话音落下,他摸到她唇边的血,压着莫名郁燥的心情,温和的再度问了她一遍,“时之神在哪儿?”
她见识过他脸上的这种温和,那晚在朱雀街上他对她说‘我成全你’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李秋元没有说话。
瘦削的脸在他掌中格外缄默。
“你说了,我就救你。”他微微收了力,蹲下来看她,“如果你还是不识抬举……”
李秋元苦笑,如果自己真把时之神卖给他了,她可能就要永远流浪在这个时代,再也回不去自己的世界。
真这样还不如让她死了。
以前的记忆她已经遗忘的差不多了,却又好像没有忘,似乎那些记忆只是被打碎了,拼凑不起来,有时候脑子里闪过一些定格的画面,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每天醒来之后,她总要先对着镜子说一遍自己是谁,自己来自哪里,心里才会觉得踏实。
因为对她而言,什么都可以忘。唯独不能忘记自己是谁,从何处来。
如果时之神出了什么事,她早晚会迷失自己,变成另一个人。那原本的李秋元,就相当于从这世上毫无痕迹的彻底消失,什么都没留下。想想就很可怕不是么。
在他两指的禁锢下,她不得不仰起脸看着他,衰弱的吐字,“你杀了我吧。”
罗公远闻言神情一度莫测,微微眯起眼看她,沉默良久,最后竟是笑了,“他到底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
李秋元闭着眼睛不再言语。
“天人间的战争和凡人没有关系,是什么让你舍生忘死,这种情况下也不肯说?”
李秋元讥讽的笑了,半合着眼眸强撑道:“和凡人没有关系?你送了青洪君一块勾玉,想帮他恢复净化之力后再将他的力量夺为己用,那时人间霍乱四起,到处都是疾病,瘟疫,还有衍生而起的魔物,你和我说这和凡人没有关系?”
罗公远垂眸一笑,“原是这样,”顿了顿,“所以你最该关心的应是青洪君的死活,时之神在哪儿,你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干系?”
“我现在不计较你去不去找青洪君传话。”他慢慢的,一字一句道:“我只问你,时之神在哪儿?”
“如果你把他的行踪告诉我,我就放过青洪君,让人间免遭一难。”
李秋元抿着唇,冷冷看着他,苍白的脸上病态更甚,“你妄想。”
罗公远点点头,又是那种令人无法意会的语调,“甚好,甚好。”顿了顿,薄唇勾起,眼神里的寡情冷漠随着笑意漫不经心的溢出来,“你当真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他么?”
他说:“我在给你活命的机会。”
李秋元从鼻子里微弱的发出一声嘲讽的轻嗤,她觉得这大概是她穿越前后两辈子加起来最不怕死的一次了。
罗公远也笑了,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会儿,把她从香案旁抱起来放回床榻上,用最后的耐心温和的一点点替她拭去唇角的血迹,几不可闻的轻喃道:“我会让你多活几天,希望小娘子死的时候,也能有现在的骨气。”
李秋元想起梦里的痛苦,双睫轻颤,但她已经说不了什么话,发胀的头脑让她很快再次昏睡过去。
罗公远将指间的血污慢慢擦拭干净,片刻后,面无表情的推门出去。
外头的杨婆子一双招子都快望瞎了,虽然就在门外头站着,却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如何能不急。
正心里不安,忽见那扇门开了,面容俊美的白衣术士从里面出来,头也不回的淡淡朝她道:“转告三位尊师,李家娘子的病,贫道无能为力。”
杨婆子一听这话,整个人瞬间像被抽了精气神一样,似乎下一刻就要垮下去。
等不及通知那三位,她径直跑进房里,片刻后,从里头传来了抑制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张果他们正在前厅心事重重的吃着茶,听到这哭声忙不迭赶来,只听房中的人哭道自己的主子命不好,如今的小主子命也不好,难道是孩子的阿娘在天上看到孩子过得不好,所以急着把孩子带走么。
这哭声极悲恸,在场的人都有些被感染,连慈悲的不空三藏也闻言落泪。李家的阿郎却不知从哪个房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本书,烦躁的过来指使了两个粗使婆子把里头的杨婆子拉了出来,碍于有客人在场,没有严罚,只是按着眉毛怒斥,“宛儿现在还病着,你这么哭哭闹闹的成何体统!哭丧咒谁呢?若不是看在你是先妻带过来的份上,这般不懂事早该发卖了!混账老东西。”
张果规劝道:“李少卿勿要动怒,这家奴也是一片忠心,这样的人府上多几个才是好事,如何能发卖了去?”顿了顿又看向杨婆子,疑惑道:“为何房中只有你一人?罗仙师呢?”
杨婆子已然抹干净了泪,听他这么一问不由再次悲从心来,哽咽道:“罗仙师刚刚离开了,他让我转告三位尊师,我们家小娘子的病,他也无能为力。”
话音甫一落下,三人的表情都不由自主的垮了去。
场中静默了一会儿,叶法善率先叹了口气,道:“罢了,看来是天命如此。”他向来耿直,没有张果的通晓世故,当下便转头对李家阿郎施礼道:“看来我此番是辜负陶家老夫人了,李少卿还请提前为小娘子准备后事吧。”
张果也面带遗憾之色的打圆场道:“是我等能力不足,李少卿还是另请高明再看看吧。”
李家阿郎表情不大好看,敷衍的拱了拱手,心道本来也没有请你们来,是你们不请自来,嘴上却仍还要说:“辛苦了,几位大人慢走。”
待他们都走后,李家的续弦夫人才过来看了眼状况,吩咐人将杨婆子关进柴房里了,随即又对李少卿道:“李郎,宛儿的病怕是没治了,方才我听妙仪说宛儿的病有可能是瘟疫,这放在家里可怎生是好?”
李家阿郎神情一变,问道:“当真?”
李夫人道:“这话可是妙仪亲耳听叶尊师说的,还能有假?”顿了顿,试探的问了句,“要不遣人将宛儿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养病吧,那里人少,也清净。”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场中的下人们哪里还会有谁会听不出来这里头的弦外之音的。
说什么养病,这病只怕是连一天都熬不下去了,现在这个节骨眼送到庄子里头,估计在路上就死了。这说辞明显就是不想惹病气上身,想将人拉到外头去草草两把黄土埋了。
李家阿郎沉吟了片刻,不知是懂了还是没懂,叹气道:“你是主母,你看着来吧。”
李夫人施了一礼,说:“妾身这就去办。”
然而到了下午,马车和几个下人都安排妥当之时,一直在房里伺候的另一个婆子却惊慌失措的从里面逃窜出来,神情慌张道:“不好了,宛娘子……宛娘子她不见了!”
“荒唐,好端端的人怎会不见了?”李夫人面露不虞之色,搭着丫鬟的手款款进了继女的闺房。
不出片刻,里头传来李夫人诧异的问责声:“你们是怎么看着的,这么一个大活人,莫非见鬼了不成?”
丫鬟婆子们低着头不敢言语,面上的诧异却半分也不比主母少,暗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纷纷透着恐慌——难不成还真是见鬼了?
……
而在长安外的幽林山道中,一个衣着华贵的俊秀男子正抱着一个病弱消瘦的少女行走在山道上,他身影模糊,健步如飞,速度快的竟宛如鬼魅。
在他身后,一个小黄皮子正费力迈着四条小短腿快速跟着,时不时同他说话,“柳哥哥,你这样把人直接抢出来不好吧?万一她家里人着急呢?”
柳寒塘闻言冷冷一笑,“是挺着急的,着急家里进鬼了。”
“可是你把她带出来就能救她了吗?”
柳寒塘的眉毛都没动一下,“她如今这样皆是因为我当初自负带她去大明宫,救不了也得想办法。”
小黄皮子有点发愁,“可是张果他们几位仙师都没有办法……”顿了顿,一双葡萄大小般的灵动眸子里闪过震惊之色,“莫非你要去太乙山找当初那位点化你的仙人?”
柳寒塘没说话。
小黄皮子又问:“可你当初不是说后来再去找时,再也没找到那位仙人么?现在哪里还能找到?兴许仙人云游去了……”顿了顿,瞎出主意,“要不让爷爷用术法招个仙人下来?咱祖上以前又不是没有成功升仙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最后一章存稿啦……另外不详你要栽跟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感谢宋旻浩的秘密情人投的地雷!
第94章
柳寒塘没有理会它的自言自语。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把握能找到当年在山中偶遇到的那个山中老妇,只能去碰碰运气。
太乙山又叫终南山,在长安城以南,有洞天之冠和天下第一福地的美称。柳寒塘幼时修行不得法门,遇到瓶颈,总是无法修成人身,苦闷之际游荡到了终南山,在山腰上遇到一老妇。
老妇当时正在给一只受伤的獐子包扎前腿,结果山中忽遇大雨,老妇一边包扎一边面露忧色。见它过来,只看一眼竟知它已通灵,笑着说:“可否劳驾这位好心的小童儿帮我采折几片桐树叶避避雨?”
柳寒塘听了微觉诧异,又见她在救助小獐子,于是听话的跑到附近衔了好几个长满桐树叶的树枝,然后爬到她头顶的树枝上,叼着那些搭好的叶子棚给她避雨。
等老妇替獐子包扎完后,接过它嘴里的树枝顶在头顶,慈眉善目的问:“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
小黄鼠狼吱吱的叫了几声,老妇说:“就为这个?”
黄鼠狼点头。
老妇于是便对着它念了一段经文,又指点了它的法门,最后说:“以后可要多行善事,广积功德啊。”
后来等柳寒塘回家之后不过一个月,竟然真的可以成功化形成人了。他坚信自己遇到了仙人,只是后来再上太乙山时,便不曾再遇到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了。
柳寒塘想着这些事情,抱着怀里的少女越走越快,他是妖物,日行千里尚且不在话下,长安近处的太乙山,不过只是合个眼的功夫而已。
很快他们来到了太乙山下的一条大河边。
因为不是雨季,而且许久未雨,水倒也很浅,并不怎么深。
柳寒塘抱着李秋元正要淌过去,忽见河边一个一直呆坐,满脸麻子的中年女人站起身拉住了他,面有急色道:“小郎君,我这脚多有不便,在此等待多时都无人经过,您稍后可否能背我过河啊?”
身后的小黄皮子早已化成一个小男童的样子跟上来了,见状不高兴道:“有什么不便的,这河水那么浅,最多没过脚背,便是再不便的人都能走过去了。”
柳寒塘却想到什么,心中微动,点头应了,“好,您先稍等片刻,容我将这位小娘子先送过去。”
身旁的小男孩不理解的皱起眉,咕哝,“原以为你只帮些漂亮的小姐姐,我倒是把你想得肤浅了……”
柳寒塘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小男孩吐了吐舌头。
也许有的人,只会悄无声息的遇见,最后再悄无声息的分别。这种类似仙遇的事情,从来只看缘分不是么。
但真正的仙人又怎会连过河都需要人来帮忙?柳寒塘一时又拿不准,难道是为了考验他的善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