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之下——夜雨秋灯
时间:2019-09-19 06:46:29

  时之神安慰她道:“别灰心,我们先找到他,等解决了他,就在这里等,总会有人从上面的山隙经过的,到时候一定能拉你出去。”
  李秋元不安的来回触摸手指,定定看着来时的黑暗,迟迟不动。
  时之神不得已现了身,他依旧是那样一副虚弱的苍白模样,说:“我知你害怕,要不你先在此等着,我先去探探。”
  李秋元浑身发僵的点点头,把手里的发簪递出去,“你拿着这个。”
  时之神想了想,摇头,“我们分开的话你也未见得会安全,我是神,虽然在另一个时空段被他重伤,但尚且还有自保之力,簪子给你留着吧。”
  李秋元紧紧捏着簪子,忽然觉得格外无力。
  她本可以一起去,但她就是迈不动腿。
  她是真的害怕,一个千方百计杀了她三次的男人,她真的由衷的恐惧。但凡任何一个可能会有他的地方和空间,对她来说都是深渊,恐惧仿佛织成细密的网,窒息压抑的令她难以挪动步子。
  即使明明知道他重伤了,她骨子里的恐惧也半分都没有消去。
  她想,这个人哪怕他死了,面对他的尸体,她依旧还是恐惧的,没人能懂这种感觉。
  这种阴影死亡根本无法消去。
  李秋元有点脱力的蹲到地上,缩在溶洞的狭小角落静静等候,远处的溶洞顶上水滴往下滴答滴答的落着,她听着这声音从上午等到了夜晚。
  洞穴里变得一片漆黑,时之神始终没有回来。
  李秋元的身子越来越冷,她不知道这是因为这里的温度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直到她被自己的各种想象画面击溃,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未知的恐惧站起来。
  她手里有簪子,戴在头上很可能会掉,李秋元虔诚的把她握在手里,它现在是支撑她的唯一稻草。
  夜晚的溶洞里有萤火虫,她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寻找着每一条蛛丝马迹。
  忽然之间,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
  好像太安静了一点……之前听到的溶洞顶上往下滴水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她的潜意识里告诉她造成这种情况的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那个往下滴的根本就不是水……
  要么,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那里,将水滴截住了。总不可能是它好端端自己流着,忽然就不往下滴了吧。
  她因为自己的推测愣了愣,借着微弱的萤火之光,屏住呼吸看向那个曾经滴水的方向——地面和石壁上都有血,顶上也是。
  果然,之前往下滴的根本就不是水,那个人竟然能躲到上面去。
  绕过那些奇形怪状四处林立的长石,她终于看见一个浑身几乎都被血染红的颀长身影。
  他昏迷在一片冰冷的水滩上,生气全无,长长的睫毛安静的铺着,周遭死一样的寂静。
  李秋元看见那身影的瞬间本能的畏缩了一下,像是怕他很快醒来一样,几乎是下意识的哆嗦着用双手捞起一块沉甸甸的尖锐石块。
  只要朝着他的头砸下去就好了。
  她心跳的很快。
  这一切马上就都可以结束。
  黑暗的石洞中,她恨得抱着石头不停的发抖,似乎在无声无息宣泄着曾经的恐惧和愤怒,手几乎要在上面捏穿一个洞,但要砸下去时她却绝望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下不去手。
  因为她无法想象会有人在她手下血肉横飞的画面。
  挣扎到最后她崩溃的丢下石头,随后狠狠一脚踢在了他脸上。
  她决定任他这么顺其自然的死去,给他留下完好一点的尸首,至于救他又或是挖个坑埋他,那简直就是做梦。
  但出于担心他在这期间可能会醒,到时候还得要她做陪葬,于是她捏着簪子第一时间四处寻找能困住他的东西。
  然而这样的溶洞里除了水和石头又哪里会有别的?
  “簪子啊簪子,既然你能化作莲花和金鸟救我,能否也能化作链条将他锁住呢……”
  李秋元原本只是无奈之下的自言自语,不曾想手中的簪子真的化为一道金光从她手中脱离。
  准确的说,那是像金雾一样缥缈的尘烟,慢悠悠的缠住了他骨骼漂亮的手腕和脚踝,然后将他锁在了背后的山壁上。
  李秋元后退了几步呆呆看了几秒,简直不可思议,不知道是该立马跪下叩谢菩萨还是该谢谢自己这张嘴运气好。
  他即便是被困住也不见任何反应,看起来情况有点糟糕,照这样的失血情况来看,即便是不锁住他,他大概也不会再醒来了。
  李秋元像打了场仗一样,神经一松弛下来就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瘫坐在了地上。
  古人的身体真的娇弱,尤其是这副刚刚病愈,骨瘦如柴的纤瘦躯体。
  不知道时之神去了哪儿,怎么会消失的这样彻底。李秋元歇了一会儿打算去找找,毕竟罗公远如今都是这样一番模样了,估计时之神应该也没有发生什么危险。
  但是等她歇够了,再站起来的时候,她忽然感觉有视线落在她身上。
  李秋元在这方面第六感准的可怕,每当有人注视她的时候,不出三秒她肯定知道。她低下头看了眼,神经差点再次崩断,又一次朝后跌倒在地上。
  他竟然醒了。
  这样的伤他竟然醒了!
  “你怎么可能还会醒……”
  他虚弱的靠着冰冷的山壁,幅度不大的转了下手腕,苍白的脸更显眉眼漆黑俊美,乌沉的像潭水一样的眼睛静静的打量着她,语调平静的有些意味深长,“本来不会这么快,这都要感谢你那一脚。”
  李秋元再次不可抑制的轻轻发抖。
  男人的手腕微微用力,但是那细弱缥缈的金雾却像锋锐的丝刃一样勒进了他的血肉,李秋元看的心惊,他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平静,甚至微笑,“你怎么不杀我?只困住我,解气么?”
  李秋元已经把他的性情摸得透透了,这分明就是个冷血狠毒的人,现在这一番说辞保不齐就是诓她靠近,然后他好操控她,甚至杀了她。
  这样的人,这样的风格,在他面前千万不能得寸进尺。离他这么远还不够,她要离他更远才行,哪里还敢靠近对他做什么。
  “你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样,轻轻松松就能毫无负担的收割别人的性命吗?”她往后退着,有点自嘲的想,她李秋元活了这二十多年,没伤过性命。
  不曾伤过一只猫狗,不曾杀过一只鸡,难道就因为对他也心慈手软,所以她把自己逼到了绝路吗?
  男人在微弱的荧光中看着她的眼睛,目不斜视的沉默了一会儿,“你知不知道圣人大都喜欢让别人去死,让他自己去死,却是万万不能的。”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你为了那些所谓的正义天神和我作对,却不知我原是不想杀你的。”
  李秋元还在往后退着步子,赤着脚在水里却丝毫不觉得冷,因为她感觉心上更冷。
  “你被我杀了三次,他可有一次现身救你?”罗公远的唇角在黑暗中沁出血迹,神情却依旧平静,只忽然嘲讽的轻嗤了一声,“如今见我要死了,终于舍得现身送我一程,可他不知……”
  李秋元已然听出端倪,“你把时之神怎么了?”
  罗公远的表情像个淡淡睥睨的高位者,平和的语调里分明隐匿着缄默的讥诮,轻轻一笑,“他?虽然没有死,但永远不会在这里出现了。”
  李秋元的脸霎时白了三分。
  他说的不会在这里出现是什么意思,难道指的是不会在这个时代出现了么?那她怎么办?难道她要一直成为李纪宛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么?
  时之神的逃命本事很高,她是知道的。因为他遇到危险可以让时间静止,李秋元猜测他刚刚必然是栽在罗公远的手上再一次受重伤了,兴许已经逃到了时间的裂缝里,暂时无暇顾及她了。
  她这次真正成了孤立无援的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李秋元:“吃老子一jio!”
  作者:“踢得好!”
  罗公远,“呵……”
 
 
第97章 
  夜里的溶洞又湿又冷,她的罗裙和上襦早已经被体温烘干了,李秋元并不想在原地和他多说什么,也没胆子在靠近他的地方休息。
  罗公远靠着山壁毫无声息,他伤的很重,即使被囚困坐着不动,李秋元也能清楚的看到他胸口的血源源不断的流下来,渗进地面,最后将下面的水滩一点点的染红。
  溶洞再次陷入死一样的寂静里,因为他再一次昏迷了。
  李秋元在原地待了一会儿,还是走开了。这是个杀人犯,对他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然而走向干燥的洞穴尽头待了还不到一炷香,她又扭头回来——不成,她绝对不能和一个死人待在这里。她怕鬼,而且他有术法,万一死了化成鬼反而脱离了金链的束缚怎么办?
  还是等她出去后,再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等死罢。
  想到这里她心中稍稍松快了一点点,洞穴的山隙下面长了几棵小树,她伸手折了根树枝,头皮发麻的走过去在他身上碰了碰,准确的来说是戳了戳。确认他已经昏迷的死死的,一点也没有醒来的征兆后,她从他的常服上撕下了一大片下摆,质地极好的软罗料子很容易扯开,她撕成好几个长条,勉强给他粗糙包扎了一下。
  包完之后满手的血,她一秒也没停的再次远离他,到很远的地方细细洗完手,之后才光着脚回到洞穴最尽头坐着休息。
  头顶的山隙中能看到外头的星空,景致不差,她却一脸愁容,之后她将一直呆在这里等人来,可万一不会有人从这里经过呢……
  中午和晚上她都没有吃饭,饿的实在难熬,呆坐了一会儿后她实在饿的受不了,靠着山壁强逼自己睡觉,打算等天亮了之后找点吃的。
  她闭着眼睛,能听到山隙外的声音,那是外面虫鸟的声音,还有夜里猫头鹰的咕咕声。因为和他共处一室,她神经时刻绷紧着,睡的很不踏实。
  第二天天刚刚蒙蒙亮,她就被一个声音惊醒,睁开眼睛时洞穴里的光线已经很亮了,她捂了下眼睛,忽然看到有一团白白的东西正在前面的地上晃动。
  李秋元猛地坐直身体,仔细看了眼,才发现原是个后腿受伤的野兔。想来刚刚的声音就是它从头顶的山隙掉下来发出的,大概是被天敌追赶,慌不择路才误入了这洞穴。
  “小东西,你这个时候掉进来,是想当我的粮食么?”她低声喃喃,怕惊醒了洞穴里的另一个人。
  兔子没有理她,自顾自在山隙下的洞中吃草,李秋元这才看了眼不远处的罗公远,他们的距离不近,却正好在彼此范围之内。
  但他那里光线黑暗,她实在看不清他醒了没醒。
  李秋元并不想过去,她抓住兔子后腿看了一下,伤的不重,就这么着吧。她决定先试着看能不能想办法爬上去,爬出那个山隙。
  毕竟什么也不坐的等人过来很被动,万一人还没来,她先饿死了呢。
  山隙下虽有几棵小树,却很矮,李秋元观察了很久实在无从下手,只好心有不甘的放弃,决定保存体力等人来。
  之后她又在这个洞穴里和他共度了两天,他似乎一直在昏迷,两人没再有任何交流。
  罗公远的伤有没有好一点,是不是快死了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这两天她除了喝到一些水,并没有吃到什么东西。洞穴里什么食物都没有,除了那只兔子。
  李秋元饿的头昏眼花的时候时常看着那只兔子发呆,她说过无数次的‘等我再饿一会儿,就把你吃了。’
  但是到最后她总能再撑一会儿。
  因为夜里她抱着它睡觉,害怕的时候总是有个伴儿。
  后来她实在扛不住,不得不和它一起吃树叶,到后来洞穴里的叶子也被她揪干净了。她努力坚持,还是没能等到人来,到第三天双眼冒金星的时候,她终于犹豫的抱起了那只兔子,两只手提着它耳朵坐在水滩边挣扎纠结。
  罗公远坐在黑暗中看着她,他闭眼恢复了两天,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吃它,很快就会死。”
  李秋元有点意外,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死一样寂静的洞穴里还有另一个人忽然对她说话。
  这只兔子已经和她很亲昵了,正在往她手心里钻,三瓣嘴唇不停的在动,像是在嗅,李秋元沉默的摸着它的毛,看着它乖顺的样子,语气迟钝,“等我再饿一会儿……”
  他没再说什么,兴致缺缺的收回目光,本想看看一个嘴上说着爱重生命的人可以因为一只兔子坚持多久,冷眼旁观的结果却令他不觉好笑。
  不过是一只未曾通灵的畜牲,即便死了也不是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她竟不舍得。
  李秋元揣起兔子离水滩远了点,他这两天都没有醒,以至于她彻底对他放松了警惕,现在终于又重新警醒了。
  然而刚刚站起身,她就听见水滩里有鱼尾拍打水面的声音。
  这地方有鱼?
  好像之前确实看到有鱼游进这洞穴里,她听了一会儿水里的动静,果断撩起下摆进了水滩。
  然而光线所限,她能看清的范围很小,在这里抓鱼大概只能凭耳力,而她毫无疑问就是废人一个。
  一双脚在水里泡了一个上午,她只勉强捞到了两只巴掌长的鱼。
  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凭运气抓的。
  上岸之后她精疲力竭,拖着虚弱的身体把那条鱼处理干净,洗的时候她才发现两条鱼的头骨上都有很深的一处凹陷,看大小简直就像是被人用石子砸出来的。
  她顾不上多想,也不挑生的熟的,撕咬着鲜嫩的鱼肉果腹时,鱼刺在她唇上扎出好几颗血珠她也不管。吃完三分之一后她才想起什么,慢吞吞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的把另一只鱼拎起来,隔着老远丢在他面前的地面上。
  罗公远安静了几秒,抬眼笔直的看她,以一种意味深长的审视眼神淡淡问:“你确定这条留给我?”
  “你也很多天没吃东西了不是么?”
  他无声嗤笑,“你把食物留给一个要杀你的人,是怕他没有力气对你动手么?”
  李秋元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我知道这两条鱼有你的功劳。”
  看鱼头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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