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席上又有大臣说到河北郡大旱,再不降雨,秋收之时河北大片庄稼便会颗粒无收,玄宗皱了会儿眉后便问座下的两位术士道:“两位仙师可有法子求雨?”
叶法善道:“求雨需得在河北当地的山上设台祭祀,祈求真龙,应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玄宗闻言点点头,看向最为信赖的罗公远,“不如辛苦罗仙师去一趟河北,若是不成,朕只能先转运江淮之南的税收米来救济河北。”
一直沉默不语的罗公远终于说了句话,“还请陛下恕罪,贫道近日要出游一趟,恐难担此重任,不如交给叶尊师办罢。”
玄宗似是没有料到,他看了看叶法善,犹疑了会儿道:“无妨,那便只能给叶尊师再加派一项差事了。”
叶法善点头,又趁着君臣说话的时候低声问旁边的罗公远,“怎么好端端的要出游?张老先生还没回来你又要走什么?去多长时间?”
“六七日。”
叶法善反应了一会儿,道:“倒也不是很久。”
天子酒过三巡,意兴阑珊,要散了酒席回宫歇息,朝臣们纷纷退下,叶法善起身时却发现罗公远没有动,等到朝臣散尽,天子的布撵将出御花园的时候,罗公远的身影消失了。
叶法善左右看了看,不知他去了何处。
之后月上中天时分,被月光照的雪白的宫阶上有人静立。
步撵一侧的小公公眯眼仔细打量了一遭,才对撵上的人回禀,“陛下,罗仙师在前头等你,想是有要事要说。”
玄宗的酒意微微醒了些许,闻言命众人落下布撵,道:“罗仙师还有何事要同朕说?”
罗公远站在宫檐下,月光只照到他一半的身影,明暗交织的脸上一半明艳,一半晦暗不清,他微微欠身,“只是临走前有一言要告知陛下。”
玄宗道:“何事?”
“贫道今日起兴占筮,发现帝座及前星有灾,有兵乱之相。”
玄宗的酒似乎一下子全醒了,“这是何故?”
“不知。”
玄宗又急道:“那仙师可曾卜出引发兵乱之人是谁?”
“不曾。”
玄宗左右看了看随行的奴才,揉了揉眉心,正想再问些什么,便听到罗公远说:“贫道告退。”
……
深夜时分,将军府收到了一封宫中的密函。
天子身边有冯将军的亲信,密函是一位公公写给他的,里面提及了罗公远对天子说的那一番话,又提到‘陛下之后又问了许多,罗仙师却只字未提,因他什么也不说,陛下回宫后便只能自己猜测,心情都燥戾许多,奴才们皆不敢近前。后来便听陛下暗自念叨将军的名字直到半夜,将军如今风头正盛,手握兵权,还有不少战功,陛下本就忌惮,如今又有罗仙师一番预言对陛下施压,将军恐有大难,因此才特来报信。’
冯将军看完一身的冷汗,却又觉无比庆幸,如若没有这封信提前警醒让他早做谋划,之后他便要大大的倒霉了。
他知这位皇帝极为相信身边那四位术士的话,只可恨那罗公远在皇帝耳边吹得这股子风却将他这次给彻底害惨了。
思来想去别无办法,身为武将,天子一旦猜忌便后患无穷。若等到朝会时皇帝有心试探,他唯有以旧伤复发为由交出兵权回乡养病去,这可真真是天降横祸,不知他又忘了给哪路神仙烧香。
作者有话要说: 冯将军:“满朝文武只有我倒霉了,我怎么觉得他这枕边风是故意吹的呢?”
哈哈哈,不知道还有没有小天使记得最开始那个将军墓呢,还有道士扔鸡蛋嘚~这两天疯狂卡文……卡卡卡卡卡卡卡,因为前面伏笔比较多,最近要开始推一段剧情线,当然婚还是要结……感谢铁锤、cyq 、孤城尘风、我和青蛙几位小天使投的地雷!
第111章
七夕之后又两日,李家又一次嫁女。
这次是大女儿,嫁得略远了些,要跋山涉水嫁去江南。
送嫁的人不多,但有一大部分是她生母那边的表亲,她亲外婆陶家主母这天也赶过来,顶着花白一片的头发看着她一身火红,满目热泪。
李秋元虽从未见过这位外祖母,但看她满目热泪,不知不觉竟也同样泪流满面。
但她盖着盖头,并未让别人看出什么,只是心里隐隐难过,不知下一次再见这位外祖母,她身体是否还依然安好。
到了时辰,她的手被握住,李秋元触碰到一片手心细腻温软的皮肤,隔着盖头的红帘子,她看见梵修递给她外祖母一个盒子,里面有淡淡药香。
她不知他要干什么。
“这是给外祖母的礼物。”他带着敬意微微笑道:“希望外祖母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说起来,他这礼物似乎还是独一份,她父亲李少卿和她那位继母好像都没有,也不见给他们单独备什么别的礼物。
外祖母红着眼眶握住他的手细细叮咛了几句,他耐心极好的一一点头应了。
此番下江南走的是水路,先走广通渠到洛阳,再走通济渠到淮阴,之后再到江都。
说是要比陆路快一些,但是送嫁的那些表亲们都说水路不怎么安全,水寇有之,魑魅魍魉也有之。
李秋元也操心的很,因她占了李纪宛的躯壳后,实实在在是与水犯冲,险些丢过好几次性命。
不过话虽这么说,众表亲商讨之后,还是选了快捷的水路。
大船在水上飘了几天,众人起先忧心,后来见着风平浪静,并无什么危险,才渐渐放下心来。
水浪下偶有魍魉水鬼,但它们每每抬头往船上看时,便会被一个泛着金光的特殊符号刺到眼睛,有年长些的水鬼说这是天人娶亲,其余水鬼魍魉由此便不敢作乱。
水寇倒也遇着两次,但送亲的表亲们惊讶的发现每每水寇的船只还未靠近时,水面便会升起大雾,然后那些贼船便会被不知从何而起的漩涡暗流吞没。
总之这趟送亲之旅异常顺利,除了她没有坐惯船,在船上生了场病。
到了江都,她仍是昏昏沉沉的,但为了不耽误送亲的表兄们,能让他们早日回长安,她还是强忍着不适在落地后先成了婚,行完了礼。
成亲这日,正好江都大雨。
送亲的表兄们见着他们行完礼,吃完酒席,纷纷道贺一番后才匆匆离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走后,外间的宅子便静了下来,似乎一下子便空了,就好像其他的宾客们也跟着消失了一样,整个天地间只能听见雨滴的声音。
但她头上还盖着盖头,人又昏沉,无法得见外面是什么样的场景。
这是个落座在湖边的宅子,很大,她拽着红绸的一头,往另一头走了两步,想找新郎官问问行完礼后可不可以先回去休息。
走了两步,脚有点软,她顶着盖头踉跄了一下,腰间忽然一热,接着就身子一轻,她被人拦腰抱了起来,盖头也掉了。
很奇怪,别人成亲都十分热闹,亲友喜娘前簇后拥,但是她现下却觉这宅子十分冷清。
明明之前十分热闹,人都去了哪里?
她脑袋昏沉的想往后看,但是梵修已经抱着她往宅子深处去了,他一直往前走,穿过道道朱门,走到内宅仍不止步,李秋元隐约在雨幕中看见他又踢开了后院的门。
就在李秋元天马行空的怀疑他要把她从后门丢出去时,她却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了从后门一直延伸到湖中心的曲折回廊。
原来她如今所处的这栋宅子只是个门面,通过湖面上曲曲折折的回廊还连接着湖中心的另一套深宅。
雨很大,回廊两边的湖面水珠四溅,全是珠玉落地般的雨声,他抱着她穿过湖面上的蒙蒙薄雾,走进了湖中心上的另一栋深宅。
天光昏暗,室内燃着烛火,香炉内焚着不知名的香。
她身上滴雨未沾,他的后背却好像湿透了,之后他摘下她的凤冠,解下她的钗环,散开她的长发,将她放在喜床上休息。
“我去去就来。”他低声呢喃。
李秋元以为他去换湿透的衣服,然而一会儿之后,他端来了一个白瓷碗,里面似有药汤。
“喝了它就会舒服些了。”又是那种诱哄的温柔语调。
李秋元看了看他手中的碗,又迷迷瞪瞪的看了他一眼,像被蛊惑住了一样,乖乖接过来鼻子一捏,豪气干云的一饮而尽了。
片刻之后,她头倒是没那么疼了,但是更加昏沉,让人撑不住困意的想睡觉,只能眼皮打架的看着他用热水慢条斯理的帮她擦干净脸,之后帮她妥帖的洗漱收拾完。
等他自己换掉湿透的衣服再回来,她已经在床上蜷缩着睡着了,她的睡姿很像个未出世的婴儿,头从枕头上缩下来,埋进自己的怀里,腿也半曲蜷缩着。
之前在那个被困的洞穴里他也见过她这样的睡姿,但那时以为她只是冷,现在看来,她大抵一直是这样睡的。
李秋元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后背一阵温热,有人从身后拥住了她,她刚开始不习惯,挣了两下,但那力道却逐渐收紧,后来她干脆翻了个身,同他面对面躺着。
那时她已经有点清醒了,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在同一张床上躺过,也不曾和谁这样近在咫尺的相对入眠,睡意于是便有些消散。
再度睁开眼时她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睛。
雪狐一样的狭长眼尾,深黑的色泽,看起来有点冷,却是异常静谧惑人。
靠的太近,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恍惚中她的心忽然又开始跳了,他的眼里似有种未知的攫人力量,有一瞬间她像是失了魂,竟又一次被他那双眼睛给迷住了。
她呆呆的看了几秒,竟不由自主的回拥住他,鬼使神差亲了上去。
他的身躯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
完了,她刚刚做了什么?
亲完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什么事,自己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耳根子通红的赶紧闭上眼,假装自己是在梦游。
但随后又想到自己刚刚亲的是自己合法的丈夫,没什么好慌张的。
她在胡思乱想中佯装睡去,却感觉唇上一痛,他更紧的勾着她,翻身撑在她枕边细细在她唇上辗转亲吻,伴随轻轻的啃咬,她脑子里登时什么也不剩了。
柔软温热的触感令她神志不清,她不受控制的环住了他的腰,感知他温热的吐息,手臂慢慢收紧。
但是到后来,她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下一步动作,脑子又开始昏沉的想要入眠,手也松开了,却忽然之间又清明的想起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忍不住困顿的睁眼问:“新婚夜不圆房是不是很不吉利?”
苍天可鉴,她问这句话可没别的意思,纯属是因为真的怕不吉利。出嫁前家里的杨婆子替她梳头时还特意说过这个问题,新婚夜若是没有洞房可是大大的不吉利,新婚夫妻闹不好便会一生坎坷,兴许以后妻子会遭夫君冷落,家中还会不断进来小三小四之类的。
但他显然没觉得她是在单纯和他讨论民俗,闻言反应了一会儿,淡淡一笑,倒也留了些面子没有揶揄她,“你身体不舒服,做这种事情只会更难受。”
“那不成,你简单糊弄一下也行啊。”
“这种事情还能简单糊弄?”他长见识似的扬眉,“怎么糊弄?”
“这、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经验。”
虽然李秋元觉得很感动,她生病的时候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小心对待过,但这种时刻也不能太温柔不是么,“你就糊弄下吧,反正我是怕——”
他没再听下去,像是动了真格,低头封住她唇,吻得极深,舌头搅进来纠缠着她,李秋元一时招架不住,感觉胸肺里的空气都被抽干净了,呼吸急促艰难,脸也烧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她很快感觉衣服被解开了,他细长的指在她衣内四处游走,指尖一寸寸抚过她伤迹斑斑的脊背,带着怜惜的温度。
之后他移开唇,吻落在了她后背的肋骨上。
李秋元对这块地方一直是有些自卑的,前一日小菊伺候她沐浴的时候还发愁过,同她叹气说:“这可怎么办呀,阿郎前些日子下手也太狠了,到现在还有些地方的痂都没落,还有地方刚生出新肉,这块背上如今就像块地图似的,您大婚夜里可得注意遮一遮……”
她捧起他脸,平躺过来藏起后背,支支吾吾道:“换个地方吧……”
他静静看着她,始终没说话。
她好像又迷失在那双眼里了,不由自主的搂住了他脖子,亲吻他颈项。
他眼神愈暗,像能滴出水似的,移开脖子上环着的手按着她的手腕缓缓顺着她腰线往下细密的吻,甚至是温柔的舔,到最后,意乱情迷的时刻她却忽然打了个激灵,膝盖抵在他肩上哑声问:“……你在做什么?”
他呼吸滚烫,垂眼看着她,笑着说:“取悦你。”
他又喊,宛宛。
这一声像平地惊雷,李秋元看着那双雪狐似的盛满雾气的眼睛,忽然不可抑制的打了个冷颤,整个人一下子从温柔乡里惊醒,本能的往床角躲。
第112章
他抓住她的脚踝,快她一步拥上去,眼中的雾气散了几分,却忽然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眼神一下子变了,清隽的眉微微皱起,柔声问道:“怎么了?”
她扭着头没有看他,身体轻微的发抖。
“不舒服么?”
她终于出了声,声线绷得很紧,又微弱的几乎听不见,“不要喊我宛宛……”
他轻抚着她脸,“为什么?”
她扭头贴着墙面,手攥着火红的喜被,表情冷漠,“因为你喊这两个字的时候,像极了我一个仇人。”
“仇人……”他指尖顿住,眼神里没有情绪,辨不出喜怒,“什么样的仇人?”
她闭着眼睛,“一个用邪术害过我,三次取我性命的仇人,他还毁了我一个朋友。”
“这样啊……”他自嘲的笑笑,无声又无息,“那你一定恨不得他死,是么?”
“对,我做梦都希望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