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一阵寂静后,他在她旁边躺了下来,对着不知名的地方道:“所以,我刚刚是吓到你了是么?”
李秋元翻身看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反应过度了,想了想说:“也不是,他是个狠毒冷血的人,既没有你的温柔体贴,也没有你心地善良。你们其实一点也不像……”顿了顿,她朝他靠了靠,“我只是害怕听到这两个字,我最亲近的人都喊我宛儿,你要不也喊我宛儿吧……”
他温和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替她拉好被子,却没再喊她的名字。
以后的以后,包括夜里缠绵的床笫间,他都很少再喊她的名字。
不管是宛宛还是宛儿,她偶尔一两次听见的,只是他喊夫人。
这一晚终究没再做什么,反倒是她做了不少噩梦,梦里罗公远高高在上的冷冷微笑,而梵修血肉模糊的倒在她面前。
他在梦里又一次伤害了她身边的人。
第二天她一身冷汗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日上三竿的样子。
因昨晚睡前喝了安神的药,这一觉睡的极长,她瞥见窗外的天光便一咕噜的爬起来,衣服穿到一半才想起他父母都不在,她无需第二日去给公婆奉茶。
慢吞吞套上最后一件袖衫,她披散着及腰长的三千青丝坐在镜台前,抄起梳子时才反应过来往日都是小菊给她梳头发的,这种古人复杂的发髻她从来没学过,也不知她巧手平日都是怎么绕头发的。
想起这个她便一阵叹气。
原本是可以带过来两个陪嫁丫头的,但她在李家并没有亲近的人,除了小菊和杨婆子便没有可以推心置腹放心带过来的。
奈何杨婆子年事已高,无法车船劳顿,小菊在长安也有位上了年岁的老母亲需要时刻照顾奉养。她实在不大忍心,便一个都不曾带过来。
但是这么大的一个宅子,竟也没有丫头仆人么?
她在镜台前支着脑袋看着镜子,颇有点头疼,手里捏着的梳子忽然被人抽走,“你在想什么?”
李秋元醒过神回头看了眼,发现梵修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间回来了,他换上了一身素衣,却也掩不住逼人风采,只是眼底有淡淡青色,看起来好像没有睡好。
“你昨夜没睡好么?”她随口问,忽然想起什么,试探性的问道:“我晚上不曾打呼噜……或者……什么吧。”
他眼神清淡柔和,“没有。”
她放下心来,“哦哦,那就好……”顿了顿,“你家……啊不,咱家这么大……没有一个仆人丫头吗……”
他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不喜欢多余的人……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买些人进来。”
李秋元挠了挠头,她朝四周打量了一眼,洁净的一尘不染的偌大卧房,室内的香案上还焚了一炉香,旁边是一池养的的高低错落的蓝色睡莲。
十分的清新雅致。
一个人平时怎么可能收拾得了这么大一栋宅子?
“你平时真的一个人住?”她呆呆的问,“衣食住行都是自己来?”
他颇有耐心的一笑,“这并不困难。”
李秋元忍不住反省,“和你一比,我果然是个寄生虫……看来我也不应该抱怨之前在长安的日子。”顿了顿,试探着问:“不然就只买一个丫头好了,会梳头就行,其他的我也来得了的。”
他握住她三千青丝淡淡道:“何必舍近求远。”
“你会?”
他轻轻一笑,用梳子轻轻顺了几遍她头发后,在一众琳琅满目的簪篦中挑了一根汉白玉的簪子,轻松帮她挽了个发髻,样式简单,却出尘雅致,整个人好像一下子提了不少灵气。
李秋元简直看呆了,“你怎么弄的,我也想学。”
“你不用学,”他理着她额前的碎发,抬眼看着镜子,轻描淡写道:“丈夫理应为妻子日日挽发,不是么?”
李秋元又一次不自在的脸红了,低着头避开他去洗脸。
本来打算洗漱完给他也露一手做个早饭什么的,结果整理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桌前品茶了。
小桌上摆着几样早点,冒着热气,她饥肠辘辘的坐下来,听见他说:“明日起我要去进学,不过傍晚的时候就回来了。”他说:“我会找人来照顾你,中午你要自己吃饭。”
李秋元反应了会儿,“以后每天都这样吗?”
“嗯。”
李秋元点点头,“读书是比较重要……”顿了顿,“那我无聊的时候可以去看看你吗?”
他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口吻淡淡道:“江南美景颇多,如果实在无聊,也可以去转转。”
李秋元不知为何心情有些低落,“好吧。”顿了顿,“你也不用找人照顾我,我自己也能行。”
他没说什么。
然而一顿沉默的早餐之后,他招回来了一批丫鬟和仆人,还单独请了管家和账房。
李秋元正饭后喝药,便看见呼啦啦一堆人过来站在院子下面见过女主人。
“以后打扫浆洗让他们做,遇到问题找管家,需要钱就去找账房,”他说:“我每日酉时就会回来。”
李秋元想了想,原本就是他不喜欢家里有多余的人,她才说不需要的。既然他自己坚持要买丫鬟婆子,她再推拒也显得虚伪,便也没说什么。
只是不知为什么,过了一晚上之后,她感觉两个人之间有点变生分了。
虽然他还是一副温柔的样子对她,但她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好像中间隔了道深渊一样。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成亲太过仓促了,他又要去进学,那不是没机会培养感情?
下午他在房里练字,她因为喝了药便午睡了一会儿。
睡醒之后她没动,微微睁眼,发现他还在练字,她忽然在某一个瞬间隐晦的察觉出他今日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算了算日子,她好像已经占着李纪宛的壳子整整一月多了,还有十来天就要离开这具身体,到时候李纪宛回来了可怎么办?
要让她如何面对爱人已远,她又嫁作他人妇的局面?
想到这个她心情也不大爽朗,直在心里默默叹息,又想着或许可以给她写一封信?放在一个只有李纪宛知道的地方……
但哪有这个地方?
唉。
夜里她喝过药,再一次早早睡去,因此没有看见他坐在院子的案几前彻夜不眠静静看湖水的样子。
翌日清晨,他依旧替她挽发,李秋元感知到他冰冷的手,没忍住伸手握住摸了摸,皱眉说:“你好凉,是不是生病了?”
“也许吧。”他冷冷清清的看着这双手,忽然淡淡笑了一下,“秋天了。”
李秋元抬头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低眉时的浅笑莫名让人有点心里揪紧,她站起来搂住他身子,还搓了搓他的手,往上面呵了两口气。
夏日已经过完了,外头也渐渐转凉了,她咕哝道:“是不是穿的太少?”顿了顿,“我觉得从昨日起,你就不大开心,为什么?”
他垂眸看着她,沉默了很久,笑道:“你会原谅一个伤害了你很多次的人吗?”
李秋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第一反应是,“你外头有人了?”
他有点失笑,因为她的脑洞大开,“没有。”片刻后,神情却变得莫测,顺着她话问道:“如果有了,你会接纳她吗?”
李秋元瞬间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十分刁钻添堵,委婉的抱怨了一下,“可以是可以啊……但你这事办的不厚道啊,有了相好还去我家里提亲?这样一来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岂不成了妾室,我也平白误了终身啊。”
她冷静认真的分析着这一切,全没看到他眼里失了光亮,渐渐变得一片深黑。之后他点点头,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不过我觉得你是个君子,这种假设应该是不会发生的。”她还沉浸在刚刚的问题里。
空气寂静了一会儿,他松开她的手,“我得走了。”
李秋元一愣,“这么早?”
“不早了。”
李秋元不由感慨进学读书实在是辛苦,最有天分的书生都顾不上吃早饭。
……
九江水府。
青洪君正一个个看着七夕节河灯里的愿望,不知为何,他今天一整天都有点心神不安。
正在按揉眉心,桌案上的回愿纸上忽然浮起一行字。
大人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 青洪君:“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收我的玉佩一路走来了。”
等有时间我写个不详童鞋单独的番外吧,怪我没怎么描述过他的心理,好像很多小天使不知道他是咋喜欢女主的……感谢?゛菠萝与汪、二月妖怪、常roro、王婆卖瓜、阿管几位小天使这两天投的地雷!
第113章
青洪君看到这行字时,眉峰跳了一下。
回愿纸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而且这样打招呼的方式未免太令人脊背生寒。
几秒钟之后,回愿纸还有上面的字自燃成灰了。
殿中的水镜没有亮,但是已经来了客人。
水光盈盈的大殿,青洪君不动声色的从桌案前起了身,清俊的眉宇闪过讶异,不祥之感更甚,但还是客气相迎,“罗仙师,怎么今日会想到光临水府?”
“几日前便想过来拜访,奈何诸事牵绊,无法抽身。”白衣术士面上浮起微笑,“不请自来,大人不要怪罪。”
“仙师救过我一命,可算得上水府的贵客,何谈怪罪。”青洪君命神侍备好茶水棋盘,两人在旧日的位子上坐下,他问:“仙师此番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罗公远道:“来向大人讨要些东西。”
青洪君点头,“什么东西?”
“既然大人净化之力已然恢复,想来贫道当日所赠之物对大人而言已无用了。”
青洪君闻言回想了几秒钟,掌心朝上,一对色泽极好的勾玉瞬时漂浮在他手心上空,“仙师说的可是这两枚勾玉?”
罗公远淡淡道:“不错。”
青洪君听出他的意思,微微倾手,两枚勾玉便慢悠悠的从他手心上空飘了出去,落在了罗公远的手中。他说:“仙师所赠之物的确厉害,只是这其中一枚勾玉吸取了天地间大量的污染秽毒,已经隐隐变色,不妥善处理只怕会引起大祸。”顿了顿,不解道:“但另一枚勾玉却好像莹净如初,一丝一毫都没有发生变化。”
罗公远垂眸看着手上的玉,有些心不在焉,“大人可知为何?”
青洪君道:“为何?”
罗公远道:“因为另一枚勾玉还不曾启用,”顿了顿,云淡风轻的一笑,“因为,它是我用来封存大人的魂火和净化之力的。”
青洪君像是听错了一样露出惊愕之色,反应了几秒之后倒也不惊不怒,只是面色发沉的问:“我早知你不是寻常凡人,你究竟是什么?为何要夺舍凡人肉身?”顿了顿,神情复杂的道:“你要净化之力根本做不了什么事,而且你若收它,人间必然瘟疫疾病暴起,届时必引天人下界,你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贫道所求,其中之一便是引天人下界。”他微微倾身,垂眸说了最后一句话,“当初救大人一命,如今,还请大人成全。”
……
李秋元自梵修走后,在家里便不知该干点什么。
不知为什么,那些他招来的丫鬟小厮们只呆在前面那个湖边的宅子,从不往湖中心的后宅走,她不由猜测是不是梵修对他们下了什么禁令。
当然,她一天到晚也没什么可使唤别人做的。
到了中午,太阳直直晒着地面,她感觉有些热。
虽然刚刚立了秋,但天气好的时候还是会感受到夏日里的温度,只到晚上才会凉下来。
她无趣的在回廊里看了会儿四周雾气升腾的湖水,忽然之间想起自己到现在都还没学会游泳这一求生技能。
来了李纪宛的壳子后,她不知吃了多少不会游泳的亏。
别的都可以不会,游泳必须得学啊……她也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命大的不是么?
这是家门口的湖,水很清,而且不怎么凉,天然条件实在过于给力,不学实在对不起这天时地利。
择日不如撞日。
去了前宅问了一圈,丫鬟们皆没有会泅水的,小厮之类的男丁教这个又不方便,后来会水的管家一本正经的说只要把人丢进水里,自己憋着气,再用手脚自己划,划着划着自己也就会了,十分的简单,当年他就是这么学会的。
李秋元就当了真,喊了两个丫鬟去了内宅,又找了根极结实的绳子,换了身利落的衣服,把绳子绑在了自己的腰上。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她脱下了鞋袜,下水前又再三交代两个丫鬟,只要感觉到绳子那头她拽了三下,那就是憋不住气了,她们就要赶紧拉她上来。
丫鬟们支支吾吾的担心这样胡来会受到家里郎君的处罚。
李秋元说:“不妨事,天气这样好,又是在家里,还有你们守着,天时地利人和我都占了,不趁这个机会学游泳简直是对这天然优势的侮辱。”
丫鬟们表示胳膊拧不过大腿,做婢子的还是要听女主人的。
李秋元颇感欣慰,深吸了口气带着腰上的绳子扎进了水里。
在岸上的时候虽然十分的热,但下了水后却是透心的凉,她适应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直往下沉,幸而腰上有根绳子拉着。
闷在水里手脚并用的蹬了一会会,胸腔里就憋得难受了,她拽了拽绳子,两个丫鬟连忙把她又拉上去了。
她调整了姿势喘了会儿气,再度钻进水里,就这么拽拽拉拉的在水里刻苦扑腾了一个多时辰。
之后的半下午,虽然似乎还是没有学会,但她已经能借着绳子往远处游那么一段距离了,只是仍然无法上来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