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上,不过确实有一些令人刮目相看。”
古幽兰勇气可嘉,才情也有。只不过以她的眼光来看,对方实在是太过想当然,可能会在无意之中害了别人。
到底还是阅历少,历练不够。但相比其它的京中贵女来,却是有难得之处。身在这样的时代,确实有几分让人佩服的地方。
“国公爷是关心我的事,还是突然对女子起了兴趣?听说京里的官媒齐聚国公府门口,还有娇客翘首以盼。连那龚家都动了心思,守着不走,可有此事?”
他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会有此一问?他不是告诉过她,自己不会娶妻吗?难道她至始至终半分都不相信自己。
他们不是已经…
“我说过不会娶妻。”
“不娶妻还可以纳妾,太后娘娘的意思很清楚。只要你给姬家留后,不论嫡庶。若是有合眼缘的,纳进府中也算是给太后娘娘一个交待。”
他眼神幽深,“你希望我纳妾?”
这不是她希不希望的问题,而是他自己想不想的问题。她以什么身份干涉他的私生活,他要娶妻也好,纳妾也好都是他自己的事。
“国公爷要如何做,旁人哪能左右?”
“我以为,自己说得够清楚。”
两人同时沉默,看在外人的眼中,就是他们相谈得并不愉快。古幽兰想着,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心头涌起阵阵狂喜。
晏玉楼打破僵局,“我相信国公爷此刻的诚意,只不过山高水长谁也不知道将来世事如何。我出来得久,该回去了。”
她相信他说不会娶妻时的真心,却不能保证这份真心会持续多久。人是感情复杂的东西,爱恨往往都在一念之间。
爱得时无影,去时无踪,虚无飘渺。
她身为荣昌侯,有太多要守护的人,她的理智不允许她信赖虚无飘渺的东西。一步错满盘皆输,她输不起。
错开一步,往这边走,姬桑站着不动。
“国公爷!”古幽兰心急出声,轻盈走过来,“小女听闻寺中签子极灵,无论是问安康问姻缘问吉凶都特别灵验。国公爷难得来一趟,何不问个签再走?”
晏玉楼暗想此女倒是胆子大,不由更是佩服。
古幽兰以为她会多想,忙解释道:“侯爷何不也去问一问?幽兰可以给二位带路。”
她刚想拒绝,便听到他的一声好字。
古幽兰大喜,向两人行了一个屈膝礼,当真走在前面替二人引路。晏玉楼错愕不已,他莫不是脑子有问题,他们三个人去问什么签?
“国公爷不忙吗?”
“不急于一时。”案子的事他自是已安排人去查,亲自来寺中不过是想和她有多些相处的时光。他看着她,眼有深意。“侯爷,一起吧。”
她犹豫再三,还是跟着走了。一边走一边暗想着自己莫不是疯了?好端端的居然莫名其妙去抽什么签。而且疯的人不止她一个,他定然也是疯魔了。
走在前面的古幽兰雀跃难当,心道自己猜得果然不错,国公爷是为自己而来。有些想与国公爷多说些话,又怕侯爷多想,好生为难。
三人心思异,一刻钟后便到了问签的佛殿。
看签的小沙弥恭敬地立在一边,小声说着抽签的规矩和签种。姬桑第一个抽签递给他,脸色平静。
“施主要问什么?”
“姻缘。”
两个字冷淡清晰,听得晏玉楼和古幽兰齐齐心一跳,心思各异。
小沙弥将签交给解签的僧人,僧人已知几人的身份,脸上恭敬之色明显。然而出家人四大皆空,自不会表现出对权贵的阿谀奉承。
“此签乃上上签,名为天定三生。前生一念红尘过,此生缘聚共白头。施主今生定能如愿,与三生情定之人齐首白头,儿孙满堂。”
古幽兰闻言,娇羞不已美目含情。
晏玉楼没功夫关注她,心里只有姬桑的签文。这厮不光有个三生情定的女子,还会和对方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哼,说什么不娶妻不纳妾,统统都是骗小姑娘的。幸好她没有相信,否则她堂堂荣昌侯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思索间,默默把自己的签交给小沙弥。
“施主问什么?”
“前程。”
“同是上上签,锦绣堆里出生,一路繁花相送。施主一生大富大贵,纵有些许小小波折,波折过后更上一层楼。”
“多谢大师。”
虽说问签是图个心理安慰,但能抽到好签还是让人心情愉快。保住侯府的富贵,做姐姐们的依靠,正是她今生所有求。
他微微侧目,没有说什么。
古幽兰怀着期待和激动的心情递上自己的签子,小沙弥照旧问她要问什么,她娇羞一笑,低声说问姻缘。
僧人接过签子,眉头微微一皱,“这位施主的是下下签,心比天高终折翼,半生飘零在异乡,施主的姻缘恐怕不太顺遂。”
“胡说,我们小姐可是将军之女,怎么可能飘零在异乡?”月满不高兴地喊起来,觉得签子上面都是胡说八道。
古幽兰脸色难看,原本满心的欢喜转成恼怒。还说寺中的签子灵验,全都是骗人的。她是将军府的小姐,再是嫁得不好也不可能流落异乡。
“月满,休得喧哗。问签不过是图心安,哪能说得全中。”
“施主看得透彻,世人皆求心安,贫僧不过是依签而解,哪能事事预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施主不要放在心上。”
古幽兰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添了不少的香油钱。她可不是那等子气量小的后宅女子,绝不可能因为自己没有抽到好签而迁怒他人。
小沙弥答礼致谢,说了一些佛语。晏玉楼和姬桑自不会落后,也各自添了大笔香油钱。小沙弥有些激动,毕竟年纪小,还没有见过如此出手阔绰的香客。
姬桑添的香油钱比晏玉楼多,落在古幽兰的眼中,自是认为他们在较着劲。而他们较劲的原因,说不定正是因为自己。
“国公爷和侯爷都是大善之人,佛祖定会保佑二位心想事成。”
晏玉楼之前一直没有往那方面想,此时才回过味来,这位古小姐今日的举动有些奇怪。她与自己相看,为何向姬桑示好?不会是把自己和姬桑都当成备胎吧。
这下有意思了,真够敢想的。
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立马脸色通红。想解释什么,又不知从何处解释起,最后只得低下头去,做娇羞状。
晏玉楼唇角一弯,不由失笑。
这时,听到姬桑清冷的声音询问解签的僧人,“大师,可否将方才那支签赠予我?”
第34章 回信
几支签都在小沙弥的手中,正欲放还签筒中。闻言转头看向解签的僧人,僧人微微点头。区区一只签,贵人开口讨要焉有不给之理。
“施主且拿去。”
姬桑从小沙弥手中接过,道了一声谢。小心将签收好,珍之重之犹如稀世珍宝。看得僧人与小沙弥略有不解。
晏玉楼心情复杂,一时之间竟猜不透他的想法。“一支签而已,也值得国公爷如此珍视。”
“上上签乃吉兆,唯愿如签所言。”
他看着她,真如签所言日后他必能得偿所愿与她白首相携儿孙满堂,这支签他自是要妥善收好。
她无话可说,他将来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压根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可叹一场浮华春梦,现在想来还是心动,最终只会消散了无痕迹。
他们相互凝视,旁若无人。
古幽兰心跳得厉害,以为他们眼神较劲,还是因为自己。国公爷连签子都要收着,可见是个外冷内热的男子。他心中的那个女子,真的是自己吗?
出了佛殿,姬桑告辞下山。
晏玉楼自不会相送,直接朝客房走去。
古幽兰跟在后面,心里不停比较着,论俊美国公爷不及侯爷,论气场侯爷比不上国公爷。两人都是人中龙凤,无论是当侯夫人还是国公夫人都足以傲视京中其他贵女。
一时纠结万分,不由又想到方才的签语,脸色难看起来。
两人一起回到客房,杜氏和古夫人还在说话,看到他们见来各自探究不已,也从他们脸上看出相谈是否愉快。
晏玉楼说出要下山时,大家都有些意外。原定要住上一晚的,杜氏虽不知情由,却是一切以女儿为重。
古夫人倒是识趣,连忙带着自己的女儿告辞。她有些惋惜,还有些疑惑。也不知幽兰和侯爷说了什么,怎么侯爷突然要走,莫不是没看上幽兰?
待看到女儿不太好看的脸色,心下一沉。
“兰姐儿,侯爷为何急着离开?”
古幽兰并未回答,眼下她的心都乱了。脑子里一会儿是国公爷,一会儿是侯爷,万般纠结。她没有回答古夫人的话,而是提到京中传言,“母亲近日可有听说过一件事,外人传信国公中意一名女子。那女子恰是与侯爷议亲之人,两人因为此女闹得极不开心。”
古夫人莫名,女儿怎么无缘无故提到传言?
“好像是有这么件事,难道侯爷也看中那女子,所以才没看上你。”
“母亲!”古幽兰差点跺脚,“方才国公爷来了,不知和侯爷说了什么,侯爷看着脸色不好。女儿有心缓和一二,便提起寺中签灵验。不想国公爷一口应下,还问了姻缘。”
“你是说…”古夫人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很快回过味儿,欢喜不已,“国公爷竟然会同意?我就我家幽兰是京中最出色的姑娘,那些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哪里能比得上。还是你爹有远见,让你习武学文,才能受到贵人的另眼相看。”
“娘,还不一定呢。”
古幽兰面色一红,心下甜蜜。不由又想到自己的那只签,脸色重新难看起来。暗道那僧人好生没有眼色,她一个姑娘家与男子一起问姻缘,为何不说得好听一些?
古夫人一脸喜气,方才侯夫人看着并不热情,看得出来并不太愿意同将军府结亲。她心中不美略有些气闷,现在可算是扬眉吐气。
她的女儿那不是一般人,注定是要高人一等。
“怎么不一定,国公爷都赶过来了,这事不会错。我儿这样的品性才貌,配与寻常的勋爵人家太过委屈。娘就知道,你今后定然会嫁个数一数二的人家,人人羡慕。”
古幽兰的脸色好看一些,觉得自己娘说得对。她这样的出身,又有这样的才情,怎么可能落魄到异乡讨生活。
那签肯定不准。
母女二人恨不得昭告天下,无奈到底女子的闺誉要紧,国公爷那里也没有露出求娶的意思,只能暂时不露风声。
杜氏与晏玉楼同乘一辆马车,下山时天色还早。
一路上,杜氏几次想问京中可是出了什么事。一看到女儿沉思的样子,便将嘴边的话咽回去。楼儿公务繁忙,自己还是不要添乱的好。
田间大路不怎么平坦,马车再稳都有些颠簸。好在眼下乡野春光处处,青草和花香令人心怡。晏玉楼轻掀着车帘,看向外面抽绿的树木以及新发的野草。不知不觉长长叹气,暗道自己自寻烦恼。
路边的草棚中,有几位落脚行人在喝茶。草棚之外,缩着十来位衣衫褴褛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还有两个孩子。
一个个面黄肌瘦,大人们还好一些尚且知道克制。可怜那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草棚内,不停地吞咽口水。
草棚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上有老下有小。摆个棚子卖些茶水粗食也只够一家子混个肚饱,实在没有多余的闲钱发善心。若是一两个人还好,十几个人他们吃不消。
给了那些人一些茶水和粗食,却是远远不够的。只得硬着心肠不去看,免得一时心软,他们今天就白忙活了。
“真是晦气,怎么喝口茶都不安生。”行人抱怨着,对着那些眼巴巴的人毫无怜悯之情,言语间极尽嫌弃。
另一个行连忙劝说,“赶紧垫个肚子上路吧,迟了怕是城门关闭。咱们从浒洲上京,这一路上不知看到多少,哎,真是造孽。”
他们的对话声音不小,晏玉楼不由得面色凝重起来。
浒洲去年大涝,年前入冬时已拨了一批银子下去,今年开春又下拨一批银子。按理来说,即使有官员克扣,也不至于一路上都是流民。
她坚信浒洲的知洲一定不会贪墨,原因无它,只因浒洲的知州阮从焕正是自己的四姐夫。四姐夫贫寒出生为人刚直,生了一副侠义心肠万不会视百姓疾苦不顾,只管自己埋头捞昧心银子。
隔着车帘吩咐了晏实几句,晏实领命过去问话。
那些人看到侯府的马车,虽认不出徽记却知里面定然坐着贵人。呼啦啦围上来,跪了一片。嘴里高喊着贵人发发慈悲,可怜可怜他们。
杜氏白着脸,“楼儿,浒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娘,先别急,问清楚再说。”
晏实喝制住那些人,“我家主子有话问你们,你们且如实答来。你们从何而来,因而流落在此,是何缘由?”
“老爷,小的都是浒洲人氏。去年遭了大灾,我们一家人为了活命一路乞讨上京。贵人行行好,赏我们一口吃的吧。”
“老爷,你们大慈大悲,可怜可怜我们吧。孩子都饿了两天,撑不下去了…”女人哭起来,孩子也跟着哭起来。
“先别哭,我家主子问过话自会安置你们,你们把自己知道的如实说来。”
那些人一听有活路了,不停磕头。
晏实又问,“浒洲受灾朝廷已知,不是拨了银子下去,你们怎么就没了活路?”
为首的男子立马回道:“官府的事情小的不知道,年前还好些,官府又是施粥又是安置。近一个多月来,衙门也不施粥了,听说没银子了。我们没有法子,听人说京中贵人多,这才举家乞讨上京。”
没银子了?
依照行程,灾银应该早已到浒洲。到底出了什么事?晏玉楼的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她掀开帘子,晏实连忙上前扶她下车。
这些人哪里见过什么贵人,何况是像她这样的顶极贵胄。一个个惊呆了,痴迷于她的容貌和她通身的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