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事不能这么草率,她凭什么得个贵妾的名分。还有那孩子,谁知道是谁的种,您可不能在这事上犯糊涂。”
她的心思哪能瞒过杜氏的眼,杜氏很是失望。要说之前他们怀疑孩子不是楼儿的,那还说得过去。眼下孩子都出生了,那模样一看就是楼儿的骨肉,琬琰还是百般阻挠。这说明什么?说明琬琰根本不想侯府有后,她分明还在打着之前的算盘。
“琬琰,他是你的亲侄子。你要是容不下他,就搬到侯府的别院去住吧。”
杜氏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种无力感。
可是听在晏琬琰的耳中就像字字鼓槌,重重敲打在她的心头。母亲为了一个野种,当真连亲生女儿和外孙都不想认了。
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
晏瑾瑜却是听明白了,母亲能说出这样的话,如此维护那个孩子,可见那孩子就是楼儿的亲骨肉。虽然不知楼儿和那吴氏是如何相识的,又是如何有的孩子,但这孩子的身份再也不能怀疑。
“琬琰,你赶紧跟母亲道歉。咱们一家子骨肉,可不能在这个节骨上离了心。侄儿还小,以后少不得还要咱们做姑母的照顾一二。”
杜氏面色稍霁,她方才都是气话。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她怎么可能忍心把人赶出去。但是琬琰起了那样的心思,不好好敲打一下恐怕日后还会生出祸端。
她不愿意看到骨肉离心,相互算计。
比起被娘家赶出去,沦为宣京人的笑柄,晏琬琰自是愿意跟杜氏道歉。虽然心里还有些不甘愿,可也总算明白母亲已经铁了心,两个姐姐也是赞同的。仅凭她一人反对,根本无济于事。
不情不愿地道过歉,憋着一肚子的气。心想着一个妾生的庶子,再怎么样也越不过她这个嫡出的姑奶奶。谁成想杜氏接下来的话,更是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杜氏提出来,想把吴氏抬为正妻,记在族谱。
这下不止晏琬琰惊得不轻,晏瑾瑜和晏琼琚也惊到了。
“我知道吴氏的身份是不配的,要是楼儿还在。莫说是正室,便是贵妾的名分我都不想给她。只是咱们侯府眼看着就剩这点血脉,总不能让他有一个庶出的身份,日后还要被人拿出来说事。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如果楼儿在,她一定会同意我的决定。”
“娘,正妻的名分是不是太重了些?吴氏她一个孤女…出身委实太低…”晏瑾瑜迟疑道,她不是不同意给吴氏名分,只是记为正妻是不是太过了些?
一个孤女,哪里配得上她的弟弟。
杜氏长叹一口气,“我何尝不知她的身份太低,为了大哥儿以后的路好走一些。我这个当祖母的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你们做姑母的也不希望将来有一天,别人拿他的出身说事。到时候不光是他脸上无光,世人还会笑话我们侯府。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晏瑾瑜沉默了,母亲说的不无道理。
人都没了,不过是个名分,还真不值得太过计较。
杜氏看了一眼三个女儿,再给了一记重鼓,“我已给宫里递过信,太后娘娘也赞同我的做法。”
晏琬琰睁大眼,五妹怎么可能会同意?
“娘,五妹她真的同意了?”
杜氏点头,“太后娘娘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这下,她们确实没有反对的必要。晏瑾瑜和晏琼琚很快接受吴氏扶正的事情,也默认了那个孩子的身份。唯有晏琬琰依旧转不过弯了,不过她不敢再有异议,她是真怕被娘给赶出去。
荣昌侯府添丁的消息传出去后,立马成为宣京城中的头号新闻。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有说侯府不该绝的,眼看着香火要断居然还有一个遗腹子。有说那吴氏命好的,一个孤女竟然成了侯夫人。许是命太好了,老天看不过去把人收走,让她不能享福。
消息传来传去,传到姬太后的耳中。
姬太后原本最近就受了不少的气,原还想着这下荣昌侯府要完,不要又冒出一个孩子来。她当下也不躺着哼叽,命人去传姬桑进宫。
见到自己的弟弟,是一肚子的苦水要倒。
“你说这叫什么事?弄死了大的,又冒出一个小的来。你的人怎么不做干净些,斩草除根都不会吗?”
“太后娘娘,臣再说一遍荣昌侯的事情不是臣做的。”
姬太后一阵心堵,这个弟弟还真是叫人看不透。荣昌侯的事不是他做的还能有谁,在自己亲姐姐面前何必遮遮掩掩,难道她还会揭发他不成?
“管他谁做的,就不能做干净些吗?还有你自己也是,荣昌侯人都死了还能弄出一个儿子来,你什么时候成亲?什么时候给我们姬家开枝散叶?”
姬桑垂着眸,“太后娘娘若无要事,臣就告退了。”
“你…你是要气死哀家!别人给哀家气受,你也来气哀家。你知不知道晏琳琅最近都对哀家做了什么,她简直是蛇蝎心肠!没了荣昌侯府,哀家看她还怎么得意?她以为自己肚子金贵一举得男就能骑在哀家的头上,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过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能不能活着长大还说不准呢?你可要把握机会,断了她的念想。”
她说前面的话时,气氛并没有什么异样。当她说到孩子不能长大时,明显殿内的气氛冷了许多。姬桑周身的寒气氤氲,冷冷地看着她。
“你…你这般看着哀家做什么?哀家可有哪句话说错了?你说怎么越来越心慈手软了,不过连个孩子都舍不得下手吧。你要是不敢动,哀家自会有法子。”
“太后娘娘,你身子不好,就不要操心太多事情。好好在宫里养着锦衣玉食应有尽有,其它的事情臣自有分寸。你要记住,不该动的人别动不该惹的事别惹,免得折损了自己的福气。”
姬太后皱起眉来,总觉得他这话说得古怪。一时之间又想不到哪里古怪,只当他是担心自己,让自己不要操心。
跟他说话就是累,从小到大就阴阳怪气的。
当下头更疼了,只好让他走。
姬桑出了宫,坐上马车离开。一路行到国公府的门口,下马车后清冷的眉眼一扫,眼神定在墙角处。
一道削瘦的身影慢慢出来,走过来。
自从上次听了姬桑的话,董子澄一直在等。可是等来等去,只有越来越糟的传言。他心存侥幸愿意相信姬桑的话,然而他现在实在骗不自己。
侯府扶正一个孤女,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侯府的人都认定侯爷再也不会回来,要不然怎么可能如此轻率的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记为侯府的发妻。
他觉得被骗,觉得姬桑分别是在骗他。
“事到如今,国公爷还敢说侯爷会回来吗?”
姬桑的脸上依旧一片冷漠,“我说过,你要是信我她就一定会回来。你要是不信我,说明是你自己并不相信她会回来。”
“国公爷还在骗人?你说的会是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什么时候呢?
姬桑清冷的眉眼柔和下来,儿子都回来了,当娘的想必很快就会回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再相见。
“快了吧。”
“到底什么时候?”
董子澄拦住他的去路,堵在国公府的门口。阿朴的手按在剑柄之上,被自家国公爷用眼神制止。
“我何必要告诉你。”
他为什么要告诉别的男人自己的女人什么时候回京,这个董子澄,要不是无归还算看重,他早就收拾了。
真是不知死活。
“你…”董子澄在他的威压下感到无力,他有什么资格要求信国公告诉自己。他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怎么会相信信国公的话。天下间最盼着侯爷出事的人,除了信国公还有谁。他真是糊涂了,被人耍了都不知道,还傻傻地相信对方说过的话。
“姬桑!你给我听着。要是侯爷真的回不来,我一定会替他报仇的!”
没有人回答他,对方给他的只有一个背影以及很快就闭上的国公府大门。他在石阶之下,双肩一垮无声地哭起来。
那个从黑暗中将他拉出来的男人,到底在哪里?
此时的晏玉楼正经受着天人交战,面前是采翠精心准备的饭菜,一边吃一边想着等会还要在院子里跑上几圈,才能把补进去的热量消耗掉。
如果有人问她生孩子之前和生孩子之后有什么区别,她一定可以说上半天。这其中的种种想象不到的事情,她都体会了一个遍。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身体恢复到生产之前的模样,甚至是还要清瘦一些。
对于她来说,最大的安慰就是平胸了。因为平胸,她以前能瞒过世人。也是因为平胸,生完孩子一碗汤药下去,她因为孕期稍微增大的前胸很快就扁了下去。
为了让自己以最合适的状态出现在世人面前,虽然她孕期没有长胖多少,但她出了月子后就开始瘦身大计,每天都在刻苦虐待自己,以求自己能以一个饱经苦楚的形象回京。
晏实守在院子外面,他是半个月前找到侯爷的。确切的说不是他找到侯爷,而是侯爷悄悄派人找到他,而且叮嘱他不许声张。
侯爷说自己伤了头和腿,被人所救后一直在养伤。
他总觉得说不出来的古怪,侯爷受伤后被人所救,不应该立刻通知他们吗?为什么采翠比他先找到侯爷也不告诉他,他觉得关于侯爷的事情,采翠知道不少内情。
看着自家侯爷在院子里跑,心里更是觉得诡异。身为一个忠心的随从,他知道主子的事情不能过问太多。侯爷不想他知道的事情,他不会打听。
临近年关,晏玉楼对自己的状态终于满意。
大雪扬扬洒洒落了两天,转眼就到了小年夜,整个宣京城白茫茫一片。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进了城,停在荣昌侯府的门口。
一身藏青大氅的晏玉楼下了马车,瞧着比出京之前清瘦不少,她看着匾额上的荣昌侯府四个大字深深吸一口气。
终于回家了。
第65章 取名
晏实上前敲门,侯府门房裹紧袄子哈着热气开门。心里纳闷着几位姑奶奶都送过节礼,府里眼下只余妇孺,这小年夜里还会有谁来拜访。
大门打到半开探头一看,看到晏实惊得嘴都合不上,使劲揉完眼睛立马声音都带了哭腔。
“实爷,是实爷回来了。”
实爷都回来了,难道侯爷真的找不到了吗?眼里含着泪花,往晏实身后一看,待看到俊美出尘的男子,把鼻子一吸忙把门大开。
“侯爷…侯爷也回来了!”
“侯爷回来了!”
“侯爷回来了!”
下人们奔走相告,一时间侯府像煮开的沸水,处处都听到喜悦的声音。晏玉楼含笑往内院走,一路看着府里的草木假山。时隔一年归家,不免生出许多的感慨。
杜氏在屋子里听到下人们的声音,惊得从榻上下地,“是楼儿,是楼儿回来了吗?”
“老夫人,是侯爷回来了。”
冯妈妈从外面进来,脸上的笑容堆成了花,亲自打起帘子。很快一身风雪的晏玉楼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采翠和晏实。
屋子里烧着地龙,与屋外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晏玉楼随手解开大氅递给下人,朝杜氏行了一个大礼。
“母亲,儿子回来了。这段时间,让母亲忧心是儿子不孝。”
杜氏含泪将她扶起,左看右看像看不够似的,“瘦了…瘦了,我的儿你吃苦了!”
下人们也跟着抹起眼泪来,侯爷失踪后不光是老夫人难过,他们做下人的同样难过。一个府里的顶梁柱倒了,就跟天塌了似的。这段日子大家心里都隐约明白侯爷怕是真的没了,个个都埋头干活不敢往老夫人跟前凑。
如今侯爷回来了,他们是打心眼里跟着高兴。
杜氏拉着晏玉楼的手,“你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你不知道,你如今都做父亲了。快,快把大哥儿抱出来。”
晏玉楼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杜氏把吴氏的事情说了一遍,“她对我们侯府有恩,可惜是个没福的,没能等到你回来。”
大哥儿很快被抱出来,小家伙还睡着。冯妈妈小心地递给晏玉楼,晏玉楼接过抱在怀里。孩子出月子几天后就被送回来,算起来他们母子分开已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的婴儿变化极大,孩子的轮廓中已能看出她的影子。她抱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稚嫩的模样,心里软成一片。
急忙赶来的晏琬琰看到真实活着的弟弟,还看到弟弟抱着那个野种,心不出来的滋味。有喜有惊还有一丝失望,那丝失望很快被她抛开。
“平儿安儿,快,快去叫舅舅,你们的舅舅回来了,以后再也没有敢欺负我们母子。呜……”
她这一哭,有下人也跟着抹起泪来。
“舅舅…”
平儿安儿也跟着哭起来,一时间屋里哭成一团。晏玉楼下意识地看向怀里的儿子,这么吵的声音小家伙半点不睡影响依旧睡得跟小猪似的。
这孩子,淡定的样子倒是像他爹。
晏琬琰见她目光慈爱,心里一突,莫非这野种真是楼儿的种?
“楼儿,这孩子…”
“这孩子的生母吴氏难产而亡,拼着最后一口气把孩子生出来。先前我们都以为你回不来,我就做主把吴氏记为你的正妻,替大哥儿谋一个嫡出的身份。如今你回来了,这事你自己再定夺。”
晏琬琰被杜氏打断话,本就心里憋着气,等杜氏说完,她急道:“楼儿,娘当时一头想去,我们拦都拦不住。你说那吴氏的身份,给她一个贵妾的身份都是我们侯府仁慈,娘偏要抬她做正室。现在你回来了,你可得好好思量思量。”
她料定晏玉楼不会接受一个孤女出身的正室,再是生了长子又如何,也不可能做侯府的正室。之前大家都以为楼儿回不来,名分什么的也都是虚的。眼下楼儿回来了,日后定会娶妻生子,怎么能接受一个那样出身的发妻。
母亲糊涂,楼儿可不糊涂。
编出一个莫须有的吴氏出来,再将吴氏抬为正妻给儿子一个嫡出的身份,这个计划是早就安排好的。眼下晏玉楼已经回来,戏还是要做一番的。
她脸上恰当好处的表现出沉重,看着怀里的孩子凝着眉头沉思。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待她对此事的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