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周翠娘听着心里很熨帖,但想到女儿已经开始长大懂事了,为防她心里面存下芥蒂,还是多说了些。
周翠娘:“还是那句话,每家都有各自的过法,我也不去说对与不对。但有那太过自私爱钱的后人,自己赚了点钱,就不想给家里爹娘用、不想让家里人占丁点便宜,也实在是不应该!
要是给我碰上了,我就和他把账算清!我十月怀他时耽搁了多少活儿,生下的他那条命值多少,养大他花费的精力值多少,吃了多少粮食,住我家房、穿我家衣又花了多少……
一五一十的我都给他算出来,他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占便宜在先,等长大后就抹嘴不认人了那是不可能的!他既不乐意把钱拿出来花,我也不稀罕,只要给我把银钱一次付清了,再利落地搬出家里,我就当没那么个后人!”
但子女与父母之间的账,算是算不清的。姜秾点点头:“嗯嗯,银子给你花。”
周翠娘说着说着情绪就激动起来,也算是触景生情了。
在逃荒之前,邻居家的一个儿子就是这样,走街串巷做货郎赚了钱,就自个儿攥在手里不拿出来,却还和妻子儿子一起,在家里吃喝父母的。那副嘴脸简直不像样!
女儿直说‘银子给你花’,她自然是很高兴的:“浓娃儿你聪明能干,为这个家出了大力,这次的十八两银子又相当于是你从虎口里抢来的,虽然一家人不说那些话,但阿娘也不想亏待你。
这十八两银子,拿三两银子出来给你做衣服。反正就比照着这些银子做,里衣外衣、裤子裙子和薄衫夹袄等等,都给你置办齐全,能做几套就做几套!头绳和袜子这些小东西,剩下的边角布料也能做出来不少。”
“其余的银子,就放在家里一起用。”周翠娘说道,“我是打算家里人都做一套新衣,再裁剪两套床单被褥,这些都不必用好布,就买最划算耐用的粗布就是。再给家里添置些针头线脑的小东西。剩下的就存着,万一以后有急用也能拿得出来。你们觉得呢?”
姜双五一向都是没意见,“嗯嗯,翠娘安排的好。若有合适的手环项圈簪子这些,你和浓娃儿也看着买一两样吧,女娃子打扮得好看些才好。”
只要衣服够穿,姜秾就不要求是新衣还是旧衣,首饰之类的更是没有兴趣,“嗯,首饰就不必了,衣服的话阿娘你看着办吧,不用做太多,能换洗得过来就行。”
她
一季一身衣服,春夏秋冬总共才四套衣服,连换洗都窘迫。现在有了余钱添几身衣服,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周翠娘想着,以前是没钱,现在有点钱了女儿却不爱新衣、不喜首饰,莫不是已经养成了不爱美的性情?这可不好!
“那好,下次去县城卖蘑菇时,我就把钱带上顺路把布买回来,猫冬的时候就看着给你做几身衣服。”
她女儿长得好看,做一身耐穿耐脏的衣裤平常穿之外,还得做两身颜色鲜亮有花色的衣裙,也好出去找朋友玩的时候穿。可得教会女儿打扮才行!
小豆丁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左看看右看看后,问他阿娘道:“阿娘,我有新衣服吗?”
周翠娘想到她只这一对儿女,以后姐弟两得要相互扶持的,现在就应该要让做弟弟的知道他阿姐的好,长大了才会晓得护着姐姐。
“金娃儿也有新衣服,不过你做新衣服的银子,是你阿姐赚的,你说要怎么办?”
小豆丁是个聪明孩子,挠着脸颊思索片刻,看向他阿姐奶声奶气道:“谢谢阿姐,以后给阿姐做新衣服。”
姜秾拍拍小豆丁幼小的肩膀,鼓励道:“不谢,你好好长大吧,男子汉一诺千金,等着你的新衣服。”
姜金一脸认真地点头:“嗯!”
……
大雪节气来临之前,终于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雪下得不大,薄薄一层,太阳出来前就化完了。
不过这一场小雪过后,天气明显更冷了,姜秾把春衣也穿在了夹袄里面,方才觉着受得住。
然后就去麦田里转了一圈,她播种的那几溜用于观测抗寒扛热等性能的晚播麦,也去看过了,都按照预期好好的生长着,如无意外应该能顺利越冬。
在这一场小雪过后,姜双五已经砍了好些天的柴禾,也基本上算备足柴禾了。准备再花上两天时间,去挑些柴回家来等过冬时候烧,然后就要开始在家猫冬了。
周翠娘和夏五斤两人,也在雪后去县城卖了一趟平菇。回村时,周翠娘买回来六匹布,和一些其他针头线脑、油盐酱醋等诸类杂货。
打虎的那六个小孩子家里分了不少银子的事情,村里人所众知,见到周翠娘买回来这么多布匹,除了羡慕地上去摸几把过过瘾,也没有说其他酸话了。
也是不敢多说酸话了,大多人家还指望着过年前,能够找姜家或其他那几家,借个几十上百文钱,也好过年呢。
有人事先把话搁出来、说了到时找他们家周转几个钱,周翠娘也都是模棱两可地回复。如果到时真的登门来借钱了,那借点钱出去也无妨。也不怕他们不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是真还不上,不也还有菇房那边能够做工还债嘛。
周翠娘卖的六匹布,有三匹都是买给姜秾的。一匹嫩黄碎红梅,一匹嫩青细兰草,还有一匹靛蓝纯色布。
既有鲜嫩好看的花布,又有耐穿耐脏的,非常齐全了!
不过,姜秾觉得太过齐全了。三尺宽、四丈长的一匹布,按她的身量,一匹能做出来整套衣裙还不止。三匹布,省一省能做出来差不多五套衣服了!
但是周翠娘却不觉得,回来的当晚就开始对着姜秾量体,然后‘刺啦刺啦’裁布并开始穿针引线缝制……
说也说不听,姜秾也就不说了,她开始琢磨起做弓的事情来。
后来姜双五上了一趟山,去把那截榆木扛了回来。晾了这些天,感觉能开始做弓了。
第39章
之前姜秾在山上选是取的那一截榆木尚算笔直, 从砍断的横截面处看:纹理均匀,截用的这一截也通体没有木节。
她有种直觉, 这是一截适合做弓的好木材。
这时候自然没有切割木材的机器, 就连手动的木工工具如刨刀、锉刀和凿子等, 姜家也都没有。
唯有的就是因为姜双五经常做竹编筐子篮子等, 锯竹子需要用到的一把锯子, 以及劈砍东西的一把镰刀。
不止姜家没有, 因为村里没有专门的木工工匠,是全村人家都没有这些木工工具。
不,或许葛家有。
姜秾关上大门,掩了院门, 就快步远去。
到葛贡士家时, 葛贡士和葛家二叔没在家, 葛二婶这时正在林中菇房做事,就只有葛圭章在。
葛圭章见姜秾过来, 因为避嫌也不好喊她到屋里坐下后再说话,只能边引她进院、边问她:“秾妹过来, 可是有何事?”
姜秾没有想那么多,她到葛家来本就不是闲来聊天的, 也是直奔主题:
“我想用那截榆木做一张长弓出来,想问你家有没有刨刀、锉刀等木工工具?”
“我二叔有时会在家做些木工活, 家里有一套工具。”葛圭章同样没多说,转身进屋去拿工具前,道了句失礼:“失礼了, 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进屋去给你拿出来。”
“无事,劳烦了。”姜秾并不知古代的许多繁文缛节,而这个时代农村里礼教要松弛些,她也没感觉到有甚不习惯的。
这时乍然和葛圭章独处,看他进退有礼温文尔雅的样子,倒让她有些觉得新奇了。
没让姜秾久等,转个眼的功夫,葛圭章就提着一个木箱子出来了,递给姜秾:“里面装的就是一套木工工具了,你拿回去使着吧。”
“多谢了,明天或者最迟后天,就一定送还。”姜秾道谢道。
“不必忙,二叔最近都不会用,你尽管用就是,什么时候完了再还回来就是。”
想到昨晚饭后,二叔说到的这两天闲下来了、就一张小几案的事情,葛圭章心里有些羞愧。但还是要让她用完了,再才还回来。
姜秾:“好的,我很快就会用完,回见。”
道别过,就提着工具箱转身出了院门,往家里走去。
葛圭章站在院里,看着离去的那道挺直如雪中一根寒竹的背影,只看到那道背影走远,又拐没了影子,这才收回目光。
怔怔地又站了一会儿,才进到院中独间的书房里,竟是拿起一本《诗经》看起来。
姜秾借回来了工具,就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对着一根已经锯得和夏五斤等高的木头,摆开了架势……
在一箱子的木工工具之上,手腕悬空来回移动,最终选中了刨刀。
将已经剥皮锯好的木头一端抵在墙根,双手紧握刨刀的两侧手柄,俯身下去以自身体重增加施力,开始推刨木材。
一时间,‘欻欻’的大块木屑从刨刀出口冒出来……
大约两刻钟过后,姜秾放下刨刀直起身来,活动活动有些酸软的手腕和胳膊,观察起她的阶段性成果。
这根木头的边材已经被削去,成为了一根横截面有四厘米见方的木材。她知道,这就是初见雏形的弓背了。
而且,她在刨这根木材时,很自然的——也很莫名其妙的,就知道最后要取用的最好是偏中间部分,即一侧为木心部、一侧为边材部。
她也就按照直觉,把这根木材刨成了这样。从横截面的木纹区别,就可判断确是如此,木纹一侧相对稀
疏、一侧相对紧密。
已经刨出这个雏形之后,再来倒推为何要一侧为木心部、一侧为边材部,也就能推出原因了。
姜秾只看着这根初成型的弓背,就知道木心部相对柔软耐压缩,适合放在弓背内侧,边材部坚硬抗拉,则适合在外侧。
这真是奇妙的直觉呢……
不过姜秾先前便已经决定,不去思考那些无解的问题,准备全靠直觉来做这张弓,然后来看一看她血脉中的神农之力,究竟能有多强,能否指引着对制弓一窍不通的她做出一张好弓来。
歇息片刻,姜秾再次将手腕悬在工具箱上方,然后凭直觉选出了一把细长的刨刀。
再次俯低身体以体重增加施力,否则以她一个九岁身体的手上力气,还是有点不容易将坚硬的榆木推刨好。
然后,还是根据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或者说是直觉,先是刨削木心一侧,把弓背材料修整的中间厚、两头略薄,再从内外两个侧面把两端稍微修窄。
这道工序完成后,这根弓背就变得与一根扁担很像,与家中担水挑货的木扁担,是差不多的样子。
姜秾欣赏着这根她刨削出的‘扁担’,然后进屋去喝了一口水,又歇息一会儿后,才再次动作。
这次她选定了一把锉刀,在已经成形的弓背两端约五厘米处,各锉出一根弦槽,弓背外侧深一些,内侧略浅些。
到这时,姜秾就是不跟着本能走,也知道下一步是把弓背弄弯,再系上弓弦,这样一张弓也就完成了。
但要怎样弄弯弓背?或者说是怎么‘驯弓’?——驯弓这个专业术语,姜秾是知道的,但也仅限于知道这个名词了,名词之外代表的驯弓步骤和诀窍,她一概不知。
用火烤的方式?不,姜秾的本能拒绝了这个办法。
有了拒绝这个结果后,再来分析原因,那就应该是用火烤会降低弓的张力。
找来力气甚大的张武壮,让他用强大的膂力把弓背折弯?不,姜秾再次本能地拒绝了这个办法。
拒绝后再来分析原因,大概是一下子弯到位,弓背可能会被折断,即便表面没断、内里木质也受了损伤,这会降低弓的弹力。
张力和弹力,是弓之所以为弓的两种决定性力量。不管是选材,还是之后的制作过程里,一切都是围绕着将张力和弹力最优化来作为。
‘驯弓’这道工序,看来是重中之重了。
火烧不行,一次性弯曲到位不行,那就只剩阶段性的、缓慢的让弓背逐渐适应这个‘驯弓’办法了。
姜秾觉得她下了这个结论后,体内有种突然为之一清的清爽感,再随之而来是喜悦情绪升起。
嗯,看来是这样没错了,体内的神农之力已经给了她指引。——哈,真是神神叨叨的,还自说自话取些玄幻名目。
既然是一个缓慢用力以驯弓的不短的过程,那用人力显然就不可行了,得制作一个驯弓的托架。
姜秾大概是继承了神农祖宗‘制耒耜、制陶器、织麻为布、作五弦琴、削木为弓’等,诸多手工血脉天赋的。
在刚来时还不觉得,如今一旦接受她的神奇神农体质,接受体内有玄妙不可见的神农之力后,她就觉得自己的手工能力,也提高了好多呢!
姜秾到后院的柴禾堆里,找了几根质地坚硬的榆木棍棒,拿到前院来用镰刀修砍一番后,在工具箱里找到手拉钻,把两根木棒的一端各钻出一个孔,然后削一根木钉打进孔里,就把两根木棒给钉成了一个直角状。
随意选定一条直角边,再照样钉一条直角边上去。于是,至此就成了一个还差一条边
,才能封口的不完整的长方形。
为了稳定性,再找来两根榆木棒,在棒上合适位置用手拉钻打出两个孔,再在长方形长边的相应位置,也打出孔,削几根木钉钉上。
最后,就成了一个缺一条宽边才封口的长方形里面,两个直角处有一个小三角形的样子。
又拿起锉刀,把两条直角边延伸出去的边的内侧,凭直觉各自锉出来几个卡槽。
姜秾把工具一放,心里就知道驯弓的托架,已经做好了。
把弓背往托架口一比放,姜秾就觉察到了,这个托架做的刚刚好。
“呵。”神经质地呵笑了一声,笑声中有一种认命的意味。试探的结果真是让人‘满意’呢!
就算在这之前,姜秾已经接受了她穿越到此的不科学,她体内或许有承继自祖宗神农血脉的玄异的神农之力。
但直到此时,她才算是试探出了神农之力的作用程度和效力。
总之一句话,遇物不会做、遇事不能决时候,跟着本能走,神农之力会指引她。
——哈,真是彻底神神叨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