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王五七就拎着三只野鸡回来
了。
王五七:“我都给找回来了!当时我们一听到动静不对,就赶紧抄起家伙往这边跑,也没顾得上这几只野鸡,恐怕就是随手一扔了的。我在矮树丛里钻来钻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着呢。”
夏五斤没去管王五七邀功的言语,“人已经齐了,我们准备下山吧。秾妹,你们那里收拾好了吗?”
当时那种情势,谁都没心思去顾着装板栗和松子的竹篮,后来那只老虎又在树下来回踩了一通,撒出去的板栗和松子被踢得到处都是,被踩进腐土的也不少,一时根本不能全都捡起来。
姜秾提着竹篮站起身,“剩下的不捡了,走吧。”
于是,张武壮扛着那头掏空内脏后,剩下骨肉也大约还有两百多斤的跛腿瘦虎,不虚不喘脚步稳健地走在最前面。沈甜提着装了一个空碟的小竹篮,紧随其后。
姜秾则是提着装了小半篮板栗的小竹篮,走在沈甜后面。
夏五斤走在姜秾后面,肩上扛着一篮子约有三十斤还没处理的老虎内脏,这重量不算轻松,但扛着也不多吃力。葛圭章就拿了几把镰刀跟着,王五七则提着三只野鸡垫后。
一行六人往山下走去。
像上次一样,依旧是一边走,一边讨论这头猎物要怎样分配。
夏五斤像是天生就有统筹统领之能,他也不怯于做众人之中引领话题的人。
“这次这条大虎,要怎么分配?虎是武壮杀的,武壮你认为怎样分配才好?”
张武壮脑筋太直,哪懂那些需要动脑筋的事情,于是毫无意外地将话题交了回去:“我也不懂这些,五斤你说怎么分配吧!”
这就算是你来我往地客气过一轮了,夏五斤接下来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出分配方法。不过在此之前,他先论清了功劳大小:
“这回这条大虎,杀虎的武壮当然功居首等,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秾妹和圭章他们却也受了大惊,若无他们或许也引不出这条大虎,所以他们三人功居次等。我和五斤两人没有出什么力,不过是凑了人数、壮了势而已,功劳微小,勉强居三等。你们觉得是不是?”
“嗯,是是!五斤哥功劳论得没错。”最先出言赞同的是王五七。他两次都是啥都没干,这次积极表现之下、能得个最末三等功劳也不错了,何况还有五斤哥和他一样呢!
“有道理。”“是。”“是这样没错。”“听五斤你的。”这样论功劳,其他人也没有意见。
论完功劳大小,夏五斤说出了分配方法:
“之前的野猪还可留些自家吃,可是这条大虎,应该没人想要留作自家吃吧?虎的一身上下内外,样样都能卖钱,而且虎肉价格还是家养猪肉的十倍不止,自家吃就太不划算了。所以这条大虎,里里外外肯定是都要全卖了的!
卖了换成银钱后,我们再直接分钱就是。将卖得的银钱若均分成十份,居首功的武壮得三份,秾妹、圭章和沈甜三人均分一半即五份,剩下的两份我和五七两人一人一份。你们觉得如何?”
夏五斤经常混迹县城,各种山珍野货的大概价格,想来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他既说虎肉价是家猪肉价的十倍不止,那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个价格。
姑且将虎肉价算成猪肉价的十倍,那一斤虎肉就是三百文钱。这条掏干净内脏的大虎还有两百多斤,姑且算两百斤,那就能卖到大约六十贯钱,也就是六十两银子。虎骨虽也算在虎肉里,可虎骨还是一味好药呢,虎骨只会比虎肉价高,所以扛在张武壮肩上的那些大虎骨肉,卖的银子只会比六十两更多。
而夏五斤提着的那些虎心虎肝等内脏的卖价,也是比虎肉价只会更高——还会高很多
,它们就不是论斤两买卖的,而是论多少两银子买一颗虎心、一副虎肝、一副虎肺……
虎肉、虎骨和虎内脏,总的加起来得卖个一百两银子差不多!
更何况,还有一章完整的斑斓虎皮呢,这虎皮暂且不计算在内。
这六人里,除了张武壮,其他人都能很快默算出来这些银钱数字。
这样分配的话,就算分得最少的夏五斤和王五七,一人都至少有十来两银子!张武壮更是大约能分三十多两银子!
姜秾他们三个,每人都能分得十六七两银子!
一想到能有这么多钱,就没人不满意的 !
不过夏五斤比葛圭章想象中的,还要想得更周到。
夏五斤又说到:“这条大虎,就由我、五斤和武壮一起,今天回去后把虎皮割下来,把内脏清理一下,骨肉切割一番,然后明天一大早就送去县城卖。
五斤和我功劳小,这些出力跑腿的事情,就由我们做了。而武壮,我们是真的缺不了,不然都不能把肉弄到县城里去,所以得请武壮帮忙了。”
王五七非常乐意:“没问题!我正不好意思呢,能有我出力的地方真是再好不过了!”
张武壮憨厚老实,这里却没人欺他老实,夏五斤的请托,他自然也是乐意的:“都不是事儿,我力气大不费什么力,今天就把骨肉切割出来,明天再就当去县城走一趟玩玩了!”
而夏五斤这些年混迹县城可不是白混的,没有他出面,换个人去县城卖这条大虎,说不定找不到门路不说,还会被压价甚至是强卖。去县城卖虎肉,非夏五斤不可。
还是那句话,在场除了脑筋直的张武壮,都不是一般农家娃子,若是愿意去想,就都能想明白这些弯弯绕。就连看着吊儿郎当仿佛夏五斤亲兄弟的王五七,也真的是和夏五斤一样,鬼精鬼精的。
不过,明明最容易多想的姜秾和沈甜,反而是完全没有去深想的,一个根本没在意,一个心里只顾着去想即将到手白花花的银子,于是便都没去深想。
只有看遍《三十六计》、已经读完葛家书房中全部史书的葛圭章,他一个人想得最多,他越想越觉得夏五斤不简单,并且在心里一条两条的列出了他的不简单之处……
只凭上一次和这一次的言语处事来看,就能看出他年纪轻轻却城府深沉,收买人心驾轻就熟,着实不简单!
事实上,夏五斤说话做事时,真不像葛圭章以为的那样,想了什么一二三条,他只是凭直觉(最多再加上经验)行事而已。或许是天生性格如此,或许是过早的人情冷暖才将他历练成这样。
……
上一次的野猪都引起了村里人竞相围观,这次他们打了一条大虫回村,围观的人那就更多、更激动了!
“我的个娘咧!这么大一条大虫啊!骇死个人了!”
“啊呀!我的个老天爷哟,这么大一条大虫呢,娃子们你们伤到没呢?在哪儿打到的?”
“居然跑到将近山脚的地方来了啊!好险啊,最近好多人都在山脚树林子里砍柴呢,万一下山来了碰见落单的哪个妇人,可不就等不到出门服役的男人家回来了啊!你们这些娃子真是做了件好事,为民除害了呢!”
“是呀,你们都是为民除害的小英雄呀!说不得明儿把这虎抬去县衙,还能得县老爷的赏银呢!”
“想什么美事呢!还赏银呢!说不得到时虎没了,还一文钱都得不到!这些娃子恐怕是又惊又吓的,虎口求生忙活这一场,还不如扛去县城找家酒楼或收野物的杂货铺卖了,还能得个几十两银子!分一分压压惊也是好的。”
……
如今已经是冬日天气了,肉类腐坏的不像天热时那么快,虎肉过夜了也还很新鲜。
第二日一大清早,天才蒙蒙亮,姜双五他们三个人就用箩筐挑着分割好的虎骨虎肉,翻洗过的虎肠虎肚,以及保留原样的虎心、虎肝、虎肺和两个虎腰子,脚步轻快地往县城去了。
傍晚回来的时候,揣回来一百零八两银子,以及一张因为没有谈好价就没卖的虎皮,打算请村里肖七帮忙硝制了,以后去卖熟皮。
六个人在姜家,凑一起分了这些银子。每个人分到手的银子都不少,于是开开心心地出了姜家院门,或脚步轻快或蹦蹦跳跳地各自回家去了。
至于之后各自手里的银子,是立即就被家里大人搜刮干净了去,还是勉强能留下一点零花私房,就看各家大人的性格和心情了。
姜秾分得了十八两银子,等小伙伴们都走了后,直觉驱使,她转身就一文不剩地全交给了周翠娘:“阿娘,银子全给你。”
许久不曾河东狮吼的周翠娘,双手一插腰、深呼吸提起一口气:
“姜浓!我是造了你十八辈儿祖宗的孽吗?!银子银子!银子是个好东西,但你的命就不是好东西了吗!
你昨儿回来我想着你受了大惊吓,我忍着你一天也让你回回魂儿,可难不成你就以为事情过去了?!我给你说,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你就不知道厉害!
昨儿你出门前我怎么和你说的?让你别走得深了,就在山脚树林里玩玩就行了,你夏婶说那些山林猛兽要好好吃一顿后猫冬,让你们注意着些!结果你们呢?给我到山上去了!!这下好了吧,碰见大虫了吧,把你撵到树上去了吧!
不,还把你撵不上树去!你给我逞能哈,你舍身断后呢!可把你厉害惨了!你的命不是个好东西吗?!啊?你给我说说,你知道错了没?你……”
姜秾点头:“知错了知错了,我再也不上山去打猎了,真的真的,我说到做到,我再去山上打猎被野猪追、被老虎追,你就打断我腿。”
周翠娘:“……”
嘿,这次不倔了,认错速度还很快呢。
第38章
吸取之前春天播种黄豆挨训时倔嘴被打屁股的教训, 这次姜秾认错认得非常利索!
虽然之后还是免不了被好好念叨一顿,直到吃完晚饭去睡觉时方才作罢, 但这次总归是没有被薅过去打屁股。
否则可要羞死个人了, 小伙伴们知道了, 她的面子往哪搁?
之前因为突然翻倍的代役银, 以及突然增加的酬谢皇帝冬至亲自祭天的捐银, 让姜家好生烦恼了一场, 最后卖掉家中一百五十斤麦子,这才把银钱都给交上了。
不过前不久去县城卖了一趟平菇和香菇,姜夏两家各自分得了八百文钱,如今家里又有了余钱, 窘境就好上许多了。
这下又横发一笔, 十八两银子啊, 栽培蘑菇以来一共卖的银钱,可都还没这么多呢!果真是想要暴富, 发横财最快。
不过周翠娘不是那些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无知妇人,横财虽然来得快, 但一般也最险,稍一不甚别说横财了, 人都得搭进去。
所以还是精心地种庄稼图求丰收,再勤快一点做好栽培蘑菇的营生, 到时家里有余粮、手头有余钱,那才最安稳。
这个世道啊,没有什么比安稳更艰难、更宝贵的了……
周翠娘把女儿交给她的十八两银子, 仔细放到床下泥砖间的空格里了,这才安心在床上躺下来:
“有银子分,自然是高兴的,可只要一想到浓娃儿那孩子,竟然那么莽!大虫来了都不晓得赶紧跑,反而留下垫后,我就恨不得好好打她一顿,让她记住教训!也好让她以后再遇到危险了,要记得赶紧逃跑在最前面,顾着自己的命最重要。”
姜双五这次难得没再‘嗯嗯’‘哦哦’的,而是和周翠娘谈心起来,“浓娃儿还小,不像我们一路逃荒过来,见过那些腌臜事情,小孩子天性善良。她是个好孩子,若真把她教成自私自利的人,也不知好不好……”
周翠娘又何尝不知?当初逃荒时,发现只有凶狠自私才能活下去,她就在心里经常嘲笑以前懦弱善良的自己。
但如今安定下来后,她又觉得没必要让女儿知道他们是怎么活过来的,不必让她学得凶狠自私,那样的女子——男子也一样,都不讨人喜欢、不好相处。
她只想一对儿女,都能开开心心地生活,以后能和丈夫/妻子相处融洽,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啊……但浓娃儿也太没点深浅了吧,那大虫是她能打得赢的?还留下来断后,让别人先跑,她这是良善过头了!万一最后没跑赢呢,那么丁点大一个人,不过是大虫咬一嘴的事情!真是恨不得现在再去说她一顿!”
姜双五隔着被子拍拍身边的妻子,安抚道:
“好了,不气不气。她不是都认错了嘛,又说了再不上山去打猎玩耍,她从来说话算话,以后该是不会碰见那样的惊险了。这会儿她都已经睡下,就不去说她了,怕也还没从惊吓里完全缓过来呢,让她好好睡一觉罢。”
一听姜双五这话,周翠娘也睡不下去了,坐起身来:“昨儿夜里我去看时,她睡着后做梦时,还吓得蹬弹腿呢。我得去看看她今晚上还蹬弹腿不,别把被子蹬开了,那可要着凉的。”
边说边披衣下床,半拖着鞋子轻手轻脚出门,穿过堂屋到姜秾的卧室去了。
在那边守了好一会儿,才满身寒意的回来。
姜双五掀开被子一角:“快进被窝里来睡下,夜里比白天冷,你自个儿别冻得着凉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周翠娘眼见起床后的姜秾精神勃勃的样子,昨夜那个因为怕女儿吓着做噩梦蹬被子,就去守了好久才回房睡下的温柔母亲,立即
不见了。
小孩子犯错了教训过后,可不能立即就给她好脸色看,得恶声恶气再吓唬着点,也好让她记牢教训!
“去把自己捯饬干净了来,然后把前院后院和屋里的地都去扫干净咯!别想着山上山下的去跑着玩,我给你说想都别想!给我记牢这次的教训……”
周翠娘安排的事情,是姜秾每天起床后就会立即去做的。所以念叨就念叨呗,她只管听着,然后有条不紊地去做事情。
念叨了一个早晨,周翠娘觉得应该差不多到火候了,主要是她也找不出别的能念叨女儿的事情了。翻来覆去就念叨一件事情,她自己都觉得好烦。
于是吃早饭时,周翠娘就开始说起那十八两银子来。
“每一家都各有各的过法,不管是不让家中小孩子手里捏哪怕一文钱,还是放心地给些零花,都是旁人家的过法。反正我们家,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饭在一个锅里吃,银钱也都拿在一起用。这十八两银子,肯定是要拿来一家人一起用的,浓娃儿你说呢?”
钱方面的事情,姜秾以前从来都没操心过,也就看得不重。而且这世的阿娘对女儿极好,不必担心会亏待她。“我没意见,既然已将银子交给你了,自然全凭你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