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本来就不爱喝茶, 正打算吃块点心呢,突然听到这句话, 连点心也放下了:“莫非公子以为, 将来如何立身安家,也算俗事?要这么说,那养猪不是俗事中的俗事?”
阿福一开口,含山公主就急了, 使劲对她打眼色。
阿福却懒得再在此处浪费时间了:“公子也知道我母女二人的身份,我不相信公子没听说过坊间那些传言,都说我福寿乡君,天天抱着猪一起睡觉呢。”
这话一出口,俏书生脸色都青了,那妇人也是尴尬不已,乍着手不知道该如何打圆场。
再看看含山公主,听到这番话吗,脸色又青又白,闭眼扶额,恨不得马上就背过气去。
俏书生面上有些下不去,也没想到阿福是这样的“粗俗”,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妇人急忙周旋:“原先是预备要回祖籍的,没想到中了进士,又有两位恩师,对他十分赏识。这才打算,留在京城继续读书,若是将来娶妻,乡君是要留在京城的,那我们自然也留下,与您一处。”
这话就有点太不要脸了。是打算娶和京城本地的媳妇儿,顺便留下呢?
那妇人自顾自滔滔不绝,还没察觉自己哪里不对。含山公主早变了脸色,后悔的要命,起身就去拉女儿,又唯恐这二人败坏女儿名声,还在勉强说几句场面话:
“我这孩子,是太不懂事了,今日便先回去了。”
那妇人哪里肯放人,急忙挡在门边,又示意书生上来挽回。
俏书生没什么主意,对妇人却言听计从,急忙上前:“公主,我对乡君是真心实意,若非如此,我们母子怎么会不理会坊间那些传言,特意来此见面?公主还请相信我的诚心……”
含山公主气急了:“空口白牙,就敢说真心?这种话,是人是鬼都会说。”
珈若带着竞秀,正要过去“支援”,一开门就被聂藏戎拦住:“你不要出面……”
话音未落,那书生竟然狗胆包天,伸手就拉扯阿福。阿福抡起拳头,砸在那人脸上。
书生往后就倒,哎哟一声:“公主打人了!”
妇人往前一窜,将桌子一掀,杯盏碎了一地。二楼那几个书生听见摔杯之声,一齐涌了上来。
“楚生兄,出了何事?”
方才还知书达理的妇人,立时往地上一跪,守在“畜生兄”旁边,大哭起来:“公主要强抢我儿了!原先说的好好的,公主嫁女,谁料到这会儿强要我儿入赘,做他家的上门女婿了!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实在舍不得啊!”
这片刻之间,聂藏戎已经到了楼梯口,那几个学子见了,都叫嚷起来:“你是何人,还不快让开?我等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聂藏戎面沉似水,也不说话,将手中的透花糍拿好,背着手护在身后,随后,一脚将领头的那个胖书生给踹了下去。
胖书生咕噜下去,又带下去两个,聂藏戎并不废话,一脚一个,片刻功夫,“援军”全军覆没。
那几人摔的龇牙咧嘴,还要起来理论。
“公子好不讲理,怎能随便打人?天子脚下,京畿府重地,还有没有王法了?”
“有道理。”聂藏戎居高临下,冷冷一笑:“我这个人实在,不管别人和我动口还是动手,我都是和人家讲道理,嗯,钵盂大的道理。来?走一个!”
胖书生还想逞口舌之利,见聂藏戎如此厉害,脑袋一缩,偃旗息鼓,识相的溜了。
阁楼内,书生还在大声陈词,妇人自顾自的唱和。含山公主脸色铁青,四下环顾,见一个细肚长花瓶还算顺手,抄起来就要上前,被阿福给拦住了。
“走了,阿娘,这种东西,打也脏了手。”
含山公主又悔又怒:“我不能叫这种东西在外头污蔑你,坏你的名声。”
阿福哭笑不得的抱着她阿娘,不叫她动手:“我有个狗屁的名声,那狗屁名声既不能吃又不能喝……”
话没说完,聂藏戎带着一脸冷笑,大踏步进来,掠过二人,信手抄起花瓶,就砸在了地板上。
这一声巨响,妇人和“畜生兄”都被吓坏了,噤若寒蝉,蹲在原地,话都不会说了。
聂藏戎蹲下身来,捏着“畜生兄”的脸颊:“魏楚生是吗?口才不错,我在楼下听见了,这慷慨激昂、鼓舞人心的,下回,再叫本将军碰见你,就带你一同上战场,两军对垒之前,先把你搁在中间,骂上一个时辰,搞不好,敌军被你说的头炸,恨不得抱头鼠窜,本将军就乐得不战而胜了。”
“唔,也说不好,遇上暴脾气的,见了你这种说不过的,就要动手,一箭——噗呲,穿你一个血葫芦……”
畜生兄吓的脸都白了,光看聂藏戎这一身锦绣,就知道来头不小。这土味公主、傻乎乎的乡君,他不怕,可聂藏戎此人,一身血气,正是那种走夜路连鬼都要避让三分的,谁敢惹?
二人爬起来就要走,被聂藏戎冷喝一声叫住:“这就走了?”
妇人吓的一激灵,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含山公主面前:“公主饶命,饶命。我家楚生的的确确是三代单传啊!”
含山公主气道:“九代单传又如何?稀罕个什么东西?莫不成,也和我皇兄一样,家里有皇位要继承?”
魏楚生抹着汗,还算稳得住:“公主乡君,都是我们一时糊涂,可我来时,对乡君的确是真心……”
这话聂藏戎都听的恶心:“今日之事,我若是听见外头传扬一句半句,就立刻给你封官,我亲自向陛下举荐,带你上战场。”
妇人连连保证:“我们一个字也不敢乱说。”
聂藏戎看向阿福:“还气吗?”说话间,摸了一个轻便的茶勺给她,“捶两下消消气。”
魏楚生立马抱住了头。
阿福当头砸了一下:“滚吧!”
聂藏戎利落完事,手中那盒透花糍,仍然完好无损。连中间殷红的莲花纹,都依旧如初。
珈若从对面过来见礼,含山公主实在情难,叫阿福随郡主去玩,便匆匆走了。
珈若笑问:“聂哥,你怎么正好在这?”
聂藏戎把透花糍递给秦鸾:“什么正好?我从前街就看见了你的马车,知道你过来了。正好我也要来这边,过来随意瞧瞧。”
还顺手带了一盒点心。
珈若道:“今日茶楼之上,也能再见聂哥当年一夫当关的神勇了。”
聂藏戎一挑眉:“这拿话讽我呢?现如今我也管这京畿保卫,茶楼里要真出了乱子,我得负责,还得给福寿乡君赔罪,叫这种畜生兄惊扰了。”
阿福脸上一热,明知他故意打趣,也缓解了几分尴尬。
她道了声谢,道:“只怕给聂世子添麻烦。”
聂藏戎一挑眉:“几个不成器的,既没有才学,也没有品德的蛀虫,值当什么?若不是不愿闹大,今日我让他出不了这个门。”
毕竟涉及到女子闺誉,搅合大了,难免被人当成什么风流韵事,传的八怪七喇。他方才拦住珈若,不让她动手,也是因为如此。
阿福这才知道,这人原来还有后手,聂藏戎记下了几人服饰上绣的书院名字,让人去打听,都是些什么人。
“你放心,不会给他们乱说话的机会。再者,这几人品德着实败坏,我这个人嘛,实诚,也不会添油加醋,与山长(书院校长)如实一说就成。”
阿福道:“聂将军真不必费心到如此地步,我能自己解决。”
聂藏戎一笑:“知道你们厉害,如今的小姑娘可是惹不起的。只不过,你好好的小姑娘,和男子搅合,总有点吃亏。”
阿福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反正我名声也不好,我怕他?”
聂藏戎便又笑,很是爽朗:“又浑说,珠玉何必撞石头?”
聂藏戎走后,珈若带着阿福去看过杂戏,才叫她回家。
阿福倒是没放在心上,回去时还想着,怎么去劝慰含山公主。
秦鸾忍不住道:“你若想含山公主快点恢复如常,都不需怎么哄,只要告诉她,有靠谱之人为你引见一位极好的公子,就够了。”
阿福一拍手:“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我阿娘现如今,唯一记挂的就是我的婚事,失败不打紧,她可是越挫越勇。”
珈若回府之后,又让竞秀出去了一趟。
竞秀是凌晨回来的,一早便告诉珈若,她猜的不错。
“这次为含山公主牵线的,是福寿乡君新近请的女先生。”
阿福最近又在念书,她每年都要下定决心好好念书,一年大概要念上五六次吧,每次都不到半个月,就又荒废了。
这位女先生就是半个月前进府的。她本是官家没落,给大姓女学做了二十余年的女先生,被请到公主府后,被富贵迷花了眼,才刻意穿针引线,将魏楚生送到了含山公主面前。
含山公主果然满意非常,再加上这几人都错误的估计了含山公主和阿福的战斗力,这才惹出了今天的这一出。
不过也幸好聂藏戎赶到,处置的更为利落。
“女先生连夜跑了,被我抓回去,直接扔到京畿府了,她可真能,怕自己死的不够透,还偷了公主府不少财物。这下连罪名都有了。另外,府中和她相好的婆子丫头名单,我也暗中交给福寿乡君了。”
珈若笑道:“秀儿如今越发能干了。”又让竞秀快去吃了饭,好好睡一觉。
这日阿福又送了帖子来,想请珈若过府,为上次的事,好好谢谢她。
珈若刚收下阿福的帖子,含山公主又自己过来了,小坐了一会儿,说是感激聂世子,想当面道谢,不知什么地方合适。
珈若也不好替人应下,就说先去问上一问。
含山公主若有所思,又不好太直白了,遂拉着珈若的手,让她一定向聂世子转达自己的诚意,这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学了个新词,以色侍疾珈…………哈哈哈,你们这些大宝贝,评论笑死我了
第073章
阿福后来才知道, 她娘还转托珈若给聂世子下了帖子, 既然还有男宾, 就不方便在家中招待了。
阿福挑了大阳居中视线最好的酒楼, 在二楼雅间, 楼下的杂戏、曲儿、相扑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就连远处宫中金殿那流光璀璨的穹顶,都能清晰可见。
故而, 这雅间也不便宜,幸好阿福还有点私房钱, 这才肉痛的定下了。
秦鸾一上楼,就笑道:“往常乡君出门,都挑最便宜的, 今日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
阿福笑着给竞秀斟茶:“多谢秀姑娘援手。”
竞秀起身,双手接过,笑道:“方才聂世子家遣人过来了,正好叫我碰见了。”
阿福道:“叫人过来传话,那看来聂世子是没空出来玩了。我想也是, 最近京中事多。”
竞秀道:“可不是。聂世子说,实在不得闲。还有就是那几个没头脑的书生, 山长知道了, 特意叫过去训斥了一番,若有再犯,就直接请出去,且在书院张贴告示, 还要知会原籍,记录在当地县志上。如此一来,他们肯定不敢再乱说话,乡君当无后顾之忧。”
阿福听了,抿唇道:“没想到聂世子这样心细。”
又道,“既然聂世子不得闲,我让阿娘准备厚礼送上门道谢吧。”
几人闲聊片刻,阿福知道聂世子不来了,微微透了一口气,将心神放在楼下的说书人上。
楼下讲书的老先生说到一半,正兴起,说的是一位山庄主人,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顽劣愚笨,小儿子聪慧上进,大儿子因为小儿子比他聪明,就常常看他不顺眼,还多次陷害。这一日,老庄主突然病重,来不及交代后事,就撒手人寰了。
小公子在外求学,不在庄中,大公子就顺理成章做了下一任庄主。等小儿子回来后,却总是出事,上山被野猪追,吃果子差点被噎死,喝水拉肚子,吃饭流鼻血,连洗脸都差点栽在脸盆里淹死。
老先生言辞风趣,下面有人喊起来:“哪这么多灾多难的?是不是谁要害他?”
说书人把桌子一拍:“可不是!小公子查了许久,才知道,老庄主原先留了遗嘱,放在一本书中,要将庄主之位传给这个小公子。后来,小公子找到了遗嘱,拿回了庄主之位,对兄长依然恭敬有礼。从此,二人和好如初,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
阿福听完了,觉得没什么意思:“前边还挺有意思,这后面可不就是胡编乱造吗?不就是一点家财?要我说,这老庄主死前,为什么不开诚布公,将财产好好分了,偏偏要放在一本书里,这不是引着两个儿子为了钱财打架吗?”
珈若笑道:“只是钱财和一个小山庄自然容易分辨,连你也知道,老庄主不可能鬼鬼祟祟的把遗嘱藏在一本破书里。可倘若是一国的财富、至上的权势,就容易混淆视听了。”
阿福点点头:“有道理,也不是那些人真不知道真假对错,无非是想要浑水摸鱼罢了。”
她又觉得古怪:“原先这先生说的故事,都不错。怎么这段时间,京城大小茶楼,都说这些?真没什么意思。”
珈若摩挲了一下杯沿,道:“怕是预备着,无风起浪。”
阿福回府之后,含山公主立刻到女儿院中,问今日聂世子去了没有。
阿福正坐在梳妆台前拆头发呢,今日她天不亮就起来了,梳了一个十分复杂的发髻,拆的时候,头发揪的可疼,眼泪都眯出来了。
阿福说,今日聂世子实在不得闲,故而没去。
含山公主颇为遗憾,又问可曾向万年郡主打听了,聂世子的亲事可有眉目没有。
阿福道:“我没问,没什么可问的。”
含山公主道:“这孩子,怎么不机灵点呢?聂世子多好啊!”
阿福心说,聂世子当然好,不然也不会叫姚溪都失了理智。
可阿娘打这主意像话吗?她那日多难堪,多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