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鬓处,又垂落九九八十一棵一样大小的白玉珠,微微一动,就发出泠泠风声。
阿福一捂眼睛:“哎呀,亮瞎了我的眼,这发冠要顶在头上,就是一个头顶万贯。涅阳郡主可真是财大气粗。”
虚渊拿出发冠,放在珈若头上,试了试:“真好看。珈若,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就当做给你添妆吧。”
珈若笑着扶住玉冠:“我连婚期都没定呢!若是等回京以后定婚期,那必定要陛下赐婚,那至少也还要半年,急什么?”
虚渊笑道:“早些送给你,反正我也没戴过。”
珈若把玉冠取下来,果然见下面有一个小小的萧字,另有内务府的印记。
“这是萧王妃用过的发冠?”
虚渊摸了摸珠子,点了点头:“我怕是只有这一件能拿得出手。”
当年萧王妃下嫁宋王爷,先帝敕封郡主,一应嫁妆都是内务府督办的。可惜萧王妃红颜薄命,生下虚渊不到三个月,就病逝了。
珈若刚收下,虚渊就拿出了另外一个盒子,随意的一推,扔给阿福。
“好了,见者有份,你也不用羡慕,这是你的。”
阿福打开一看,是一整套蜻蜓、蝴蝶、蜜蜂等十二虫的步摇,足足十二支。单单一支拿出来,都极贵重了,更何况,这是一整副。
阿福:“送我做什么?”
虚渊轻哼一声:“也是添妆。”
阿福哭笑不得:“珈若也就算了,好歹过了明路,还有长宁王在呢。我连八字都没有一撇,送我这个做什么?更何况,你要添妆,等珈若出嫁前送不好吗?怎么这样早?”
虚渊笑眯眯的:“所以,小阿福要抓紧啊!”
阿福:…… ……
虚渊送了东西,又提议明日一起去骑马。
“今夜多云,明日多半没有太阳,天也不会太热,正好去骑马。”
珈若欣然同意,约定明早在山下汇合。
虚渊方才回到院中,就见宋窈之站在院门外,手持金丝罗扇,似有所思。
她一转眼,见虚渊来了,先见了一礼,依旧笑盈盈的:“见过长姐。”
虚渊道:“夜深了,你来此做什么?”
宋窈之轻轻叹息一声:“我与长姐许久不见,自然是因想念才来。”
宋窈之话刚说完,她身后的年长女官就上前道:“涅阳郡主,姐妹共处应当和睦,不可如此冷淡。郡君依礼亲近,郡主也应回报亲昵,您虽然出嫁,但代表的也是宋王府的颜面,不可懈怠。”
虚渊冷笑一声:“我与她,有什么可亲近?宋窈之,你我自小互相不喜,你何必非往我眼前凑,给自己找不痛快。我与万年郡主约好了,明日一早去骑马,没空与你虚以为蛇。走吧!”
宋窈之悠悠吐气:“只怪我年少不懂事,长姐对过去之事,依旧耿耿于怀呢。那也罢了,我走便是,不在此处碍长姐的眼。”
那楚女官立即上前,对宋虚渊道:“涅阳郡主,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秉明王爷。待王爷来了,您也该亲自对王爷解释。”
虚渊连宋窈之都不理睬,自然更不会理会她身后的狗,拂袖而去,命人即刻将院门关上了。
翌日一早,虚渊早早牵马到了山下,阿福和珈若还没到。
侍女道:“姑娘,我差人去看一看吧,万年郡主和您约好的,也该到了。”
虚渊拍了拍马,马儿今天似乎有些烦躁,不安的打了个响鼻。
虚渊手放在马背上,一跃而上:“先不用,等我上了半山,你再叫人去请。”
侍女应是,她又犹豫一下:“先去叫阿福,万年郡主若是不来,那是最好。”
侍女笑道:“您是担心郡主的身体?”说话间,马突然往前一纵,吓了侍女一跳,“郡主,您这马今日是怎么了,以往不是挺乖的吗?”
虚渊笑了一下,又对最亲近的两个侍女道:“若是今后你们不想嫁人,就去找阿福身边。她身边无人照料,你们过去正好。”
侍女都吃了一惊,正要细问,虚渊便一拍马,扬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o-o
第086章
那侍女跟随虚渊, 也有好几年了, 心头战战的, 想要去拽着缰绳, 可虚渊是个骑马的好手, 一扬鞭一人一骑已窜出去老远。
转眼间,她已经转过一个弯,到了对面的山道上。
她转过身, 深深的望了一眼九曲殿的方向,不知穿过这重重彩瓦, 凝视的人是谁。
那侍女只是心头一寒,旁边的小丫头人事不懂,还在说:“郡主怎么交代这种话, 好像不回来了一样……”
大侍女突然疯了一样往前跑,招手叫“郡主停下”,可虚渊却一转身,往前跑了。大侍女追的上气不接下气,心头不安更重, 一声一声的喊,身边突然穿过去一匹快马, 男子高声疾呼:
“涅阳郡主, 王大人出事了!”
虚渊猛地一勒马,那马却好像发了狂,根本停不下来。唐濡丝毫不停留,急忙打马迎上去。
马匹烦躁疾奔, 唐濡一伸手,眼明手快,将虚渊拽上自己马背。
他抽打了一下马匹,和这匹发狂的马并驾齐驱,瞅准时机,跳上马背。
虚渊自知帮不上忙,退后半个马身,心急如焚的跟着唐濡。
很快,马匹就被唐濡驯服,勉强停了下来,可看着还是烦躁不安,不停的甩着马尾。
唐濡经验丰富,四下检查了一圈,果然从马鞍下面,摸出来一枚细针。
虚渊牵着马,往马背上靠了靠。这匹马似乎也有灵性,安稳了些。
她颤声问:“王沛怎么了?”
唐濡道:“恐怕不止这一枚细针,郡主,我将马带回去,给马医好好检查一番。您骑我的马快去官道口,和万年郡主汇合吧!”
自始至终,也没说到王沛到底出了什么事。
虚渊道:“马的事,还请唐副将保密,另外,安抚一下我的两名侍女。”
说着,丝毫不耽搁,飞身上马,出了行宫。
唐濡牵着马,看着两个哭泣着追赶郡主的美貌侍女,一拍脑袋。
这可真是…… ……
涅阳郡主活像抛妻弃女的负心汉,瞧她那个潇洒离去的劲儿……哎,只希望王大人千万别出什么事。
王沛和聂藏戎下山迎接北狄和颌族两国使臣,半道之上,窜出来一伙北狄流匪,试图截杀使臣,被聂藏戎杀退。只有王沛受了伤,恐怕伤势不轻。
若不然,也不会加急传信,让虚渊快些赶去。
万古铜、珈若、虚渊一行,带着数十护卫和行宫中侍奉陛下皇后的太医院院判,快马加鞭,正午时分就赶到了驿馆。
此处驿馆并不大,比一般人家的四合院也大不了多少,院子里站满了大夫,大概是紧急从附近征招过来的,有的站不住了,索性坐在自己的医药箱上。
珈若心头一沉。实际上,他们迎接使臣,随行配置的就有两名御医。连御医都束手无策,民间这些大夫又能有什么办法?
虚渊推门进去,正好撞见一个小厮,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虚渊眼前一黑,差点栽到,被珈若眼疾手快的扶着了。
“怎么回事?”
小厮还算机灵,小声问:“是涅阳郡主到了吗?王大人正在里面,这会儿,清醒了。”
竞秀和珈若一边一个,半扶半抱,虚渊双手冰冷,站在门口却不敢进去,冷不丁从颤抖的齿缝之间,抖出几个字来:
“怪不得都说我是丧门星,我害死他了。”
竞秀下意识的回了一句:“胡说!”
虚渊扶着门,门本身就是虚掩的,一下子就开了。
院门外,似乎还有嘈杂之声,可这屋内的声音,依旧是那样低而清晰。
聂藏戎道:“王大人郡主快来了。”
王沛便问:“怎么告诉她了?”
聂藏戎便说,王大人伤的重,恐怕要在驿馆养几日,郡主来了也好照应。
王沛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御医怎么说?”
聂藏戎沉默不语。
王沛也有预料,道:“万一她没来得及过来,万一我就这么死了,告诉她,我没什么话留给她,只有一首曲子,是我新作的,让她帮我流传出去,别埋没了。”
聂藏戎吸了口气,问:“总该不是什么情丝婉转、爱而不得、悠远流长的曲子吧?”
王沛苦笑一声:“这么明显吗?”
聂藏戎以前也不懂,最近和王沛同病相怜,还有什么不懂的?
“你看她的时候,跟傻子一样痴迷。谁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王沛声音很低:“她不通音律,这样最好,也不知道,我这曲子说了些什么。就像往常一样,我和她说话,对牛弹琴一样,她总听不懂的。”
聂藏戎道:“你回去自己弹给她听,以后就能听懂了。”他烦躁的很,“你就不能留点别的什么?”
王沛道:“若是我能回去,自然要明明白白叫她懂。既然回不去了,只留一首她听不懂的曲子,是最好的。”
虚渊泪流满面,白玉一样的指甲都抠进了木门里。突然从旁边跑过来一个异域女子,大喊:“我能救王沛!聂将军,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
虚渊从沉寂之中惊醒,顺势抓住了女子的满头铃铛带小辫。那女子往后弯下腰,做了一个拱桥,想要脱身,反而被虚渊反手钳住了下巴。
“你谁啊?你能救王沛,你废什么话?你行你上啊!”
女子被拽的喘不过气来,溺水一样胡乱摆手,这会儿功夫,两位院判也到了,气喘呼呼的往屋子闯。
“别挡道了,哎哟,我一把老骨头……”
嘴里嚷嚷着,手上没停,一个把脉,一个去找御医要诊断记录,以及先前用了什么药。
虚渊换了个方向,把女子反过来,抓在了手中:“你说你有法子,是什么办法?”
女子见她一身窄袖长袍,看不出身份,倒是妇人装扮,瞪圆了眼睛:“你先放开我!我自然有办法,你们这些人,用医治凡人的法子,是救不活他的。只要你们大殷同意,让王沛娶我,我自然会全力救治我未来的夫君。”
珈若:…… ……王沛这才出来几天?
桃花债都有了?
虚渊手中紧了紧,恨不得拽掉她一头小辫子,脸上却笑了笑,温和的很:“我是润之,也就是王沛的姐姐。你告诉我,有什么法子救他?”
那女子眼睛一亮,甜甜的喊了一声“姐”:“你先放开我,我们北狄和塞族有一种秘术,炼制出一种仙丹,能将一个人的寿命续到另一个人身上。我出来之前,吃了一颗母丹,只要你们写下我和王沛的婚书,我就会把子丹给王沛吃下去。那么王沛就能和我共享寿元……”
珈若:…… ……
这种鬼话,说真的,她从三岁以后就不信了。
虚渊自小在庙里长大,这些骗人的歪门邪道,不止知晓不少,还亲手抓到过骗子。她也不信,可她也不拆穿,还在追问这女子,仙丹究竟在哪里。
乱急投医,虚渊也难免俗。
这时,院判长松一口气,起身捞起袖子擦汗:“快去熬药,补足气血,快,多拿些冰来,这房子太破,不透风,又闷热……”
老院判环顾四周,挥斥方遒:“索性把这面墙拆了。天气这样炎热,若是伤口化脓,那就不得了了!”
这结果已经极好了。早上那两位御医,可是都说不出好话来了。
虚渊一听,王沛脱离危险,一反手把那女子扔了出去:“去你的吧!跟老娘抢夫君,眼光还挺高!”
聂藏戎也出来了,安排人手拆墙,又命几名亲卫,过来守着,任何人不许过来。
他见了珈若,还有些惊奇。
珈若问起来,王沛怎么伤了。
说起来,王沛武艺也不错,何况,还是文臣,没道理别人都没伤,反倒是他一个人伤了。
聂藏戎望了一眼西院,不大痛快:“那个北狄公主,对王大人一见钟情。流匪来时,拽着王大人连声尖叫,若不是她往流匪刀口上撞,王大人原也不会受伤。”
珈若问:“那你没受伤吧?”
聂藏戎突然垂目,瞧了她一眼,不等珈若生出点别的意味,就朗笑一声:“哈哈,几个流匪,能伤的到我?我让他们叫我爷爷!”
珈若:…… ……
“有活口吗?”
聂藏戎摸了摸下巴:“可以有。”
他一想起这件事,眼神又冷下来:“原先王大人受伤,我就做了部署,笼子里大张旗鼓的关了一个‘活口’。这一路,所有人都看见了,消息应当已经传出去了。接下来,就看陛下的意思了。”
这几次出事,件件都有所谓“北狄流匪”的影子,可真是阴沟里的老鼠,恶心人了。
聂藏戎突然问:“你怎么来了?”
珈若道:“传信说王沛伤势极重,恐怕不好。这几日虚渊也有些不对,我因此担心,才和她一起来了。”
聂藏戎嘀咕:“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我呢。”
珈若失笑:“你不是也说了,能伤你的人还没出生呢!我担心什么,我们聂小将军可是最神勇一名天将!”
聂藏戎:…… ……
到第二日黄昏时分,王沛果然醒了,精神还有些不足,但老院判总算点了头,该是没什么危险了。
王沛都没听清楚老院判说了些什么,大喜啊天意啊什么的,只一眼看见虚渊守在床边,一夜一日的功夫,憔悴了许多。
王沛道:“你快去睡一会。我这里有人管,你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