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若突然笑了,弯着月牙儿,吐出了一句话:“温时远,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温谯太阳穴突突一跳,惊异不已。
他印象中的珈若,软和可亲,几时会说这样粗俗的话?
可这句话分明就是珈若说出口的,随后,珈若还意犹未尽的道:“上官清鸿那废物,虽然没有再娶妻,可是却眠花宿柳,以章台柳巷为家,今日给名妓作曲,明日为歌姬赋词,身边的女子,从未断过。这算什么后悔?”
温谯不知怎么了,似乎憋着一口气,想在“上官清鸿值不值得原谅”这件事上,赢得珈若。
他言不从心:“可是,他正妻之位,始终是留给虞夫人……”
话还没说完,他看见珈若嘲弄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珈若依然软和可亲,语气柔柔的:“那时远,一个妻子若是在外面有三两位知己,时常饮酒作诗,并不逾矩,只是偶尔夜不归宿,作为夫君,能忍受吗?”
温谯脱口而出:“自然不能!”
珈若一摊手:“可这个妻子,只有他一个夫君啊,而且,又没有什么逾矩之举。嗯,就用你的话来说,她正夫之位,始终是留给她夫君的。”
温谯皱眉:“男人和女人怎么一样?……”
珈若早知道温谯的无可救药,没打算和他纠缠这个问题。恰好温谯的贴身小厮泊羊跑上楼来,小声向温谯汇报。
珈若对温谯在大理寺的事,并不上心,便端了茶盏,在窗前慢慢饮着。
片刻,温谯歉然过来:
“珈若,我今日实在不能陪你了。前日我擒回大理寺的真凶,竟然又翻案了,还牵扯出几名极有身份之人,若是属实,那就是一桩大案。这次,我若是落实不了这几人的罪名,只怕以后,会遭受报复……”
温谯突然顿住,说不下去了。
他完全是习惯性的,对珈若含蓄说起大理寺的事。以往,珈若总会专注的听完,若是温谯没有麻烦,她便笑盈盈的,用各种语句,夸赞温谯。
若是温谯踟蹰不决,或者遇到了麻烦,珈若总会旁敲侧击,给他一点自己的建议。
这些建议,对温谯往往很有用。
温谯也只有这时候,没有那种不耐烦。甚至,他很喜欢和珈若分享自己在大理寺的事。
可今日,珈若明显没有听。因此,温谯就说不下去了。
见他闭嘴了,珈若立刻问:“那你要回大理寺了?去吧去吧,我自己随意走动走动,散散心也好。”
温谯:…… ……
他好像,被严珈若嫌弃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严珈若对他用情极深,要不是这样,怎么能容忍他纳妾?
温谯走后,秦鸾给珈若换了一盏新茶:“县主,您到底怎么想的?难道,真能愿意,将那两个妾室留在府中?”
严珈若没说话,品着暌违已久的茶香,突然问:“鸾儿,你看我,以往像不像被人捏在手心里的一只茶盏?蠢不蠢?”
秦鸾不明所以,看她神色不寻常,有点心惊肉跳:“县主,您胡说些什么呢?”
严珈若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温时远好厉害啊。”当真是一个最厉害的伪君子。
秦鸾默了一默,尴尬的笑道:“县主挑的姑爷,自然厉害,呵呵……”
严珈若将手中的茶盏,倒扣在了桌子上。
这一世,她算是知道了温谯的真正心思,在他彻底反应过来之前,她要把温谯捏在手中,就像这只茶盏,也像前世的自己。
她是身体不好,前世也早亡,可她哪怕只活一天,一个时辰,只剩下一口气,又凭什么要和温时远这种伪君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温谯连夜出京,温母还不知道,自己儿子为正事忙的焦头烂额,一门心思,扑在子嗣上。早上珈若刚起来,温母就让人来请。
珈若随意打发了人回去,不多时,温母居然笑眯眯的,自己亲自过来了。
秦鸾早得了消息,告诉珈若:“老夫人请了一位名医,据说可以凭脉象辨认胎儿男女。”
珈若嗤笑一声:“难道,那两个妾室一夜之间,肚子就鼓起来了?”
秦鸾失笑:“这位大夫虽然比不上薛淼薛大夫,但也小有名气。老夫人还是不死心,请他来看过,顺便调养。”
珈若冷笑一声,道:“这倒也是,等她的宝贝儿子一回来,就能立刻开始开枝散叶的伟业了。”
温母不肯走,珈若懒得与她歪缠,让那白胡子大夫号过脉,果然如薛淼所说,珈若的身体调养的不错,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温母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的追问:“那您瞧,我今年能听到喜信吗?”
白胡子翻了翻眼皮子,又瞅了一眼珈若,道:“老夫人家中这贵人媳妇,生的是花容月貌沉鱼落雁,就是和尚见了,也要还俗。只要令公子多多努力耕耘,还怕没有孙子抱吗?”
温母喜不自胜,等听到珈若说,她想去庙里小住几日时,就觉得有点不好了。
麦氏憋了好半天,厚着脸皮道:“严氏,你没听神医方才说吗?你们小两口,要抓紧啊!要,要勤勉,对,要勤勉,可不能闲着啊。”
珈若懵懵懂懂,并不是很能体会其中真意,但总觉得,她说的就不是什么好话。何况,她去庙中,是有一件大事要办。
等珈若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府走了,麦氏才回过味来。
以前,她是觉得,自己儿媳身份有些高了,怕儿子拿不住她,才故意刁难。后来,又以为她不能生,所以,就更看不顺眼了。
但在麦氏看来,所有的事,都不如温谯的子嗣重要。如今,麦氏知道珈若没问题,就一心想撮合珈若和温谯,巴不得珈若立刻就有喜信。
珈若走后,她就立刻把刘应娘和秋玉禁足在小院之中,不许她们碍珈若的眼,打算等珈若有孕之后,再让两个妾室圆房,这样,说不准,她今年,还能抱上三个孙子呢!
珈若自从得知,有人要借自己的手,谋害皇后姐姐,就一直在思虑,到底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把麝香和毒物,混在自己亲手做的点心当中。
她心中隐约有一个人选,可又摸不着头绪。但似乎前世,皇后姐姐出事后不久,那人就在自己的闺房之中,悬梁自尽了。
后来,温谯断断续续的告诉珈若,她已经有了身孕。也许,是因为惭愧自己做出了丑事,或者,是因为自己被人抛弃,才选择了悬梁。
她死后,这其中缘由,还有奸夫的身份,都成了谜团。
前世,珈若对温谯的说辞,坚信不疑。
可现在却看出些不对劲了。
皇后出事不久,温之灵就悬梁自尽。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吧?
珈若上了山,就见温之灵笑容满面,蹲在菜田边,拿着水舀出神,脸上时不时的露出幸福的笑容。
珈若蹲下来,从桶里舀水浇菜,笑眯眯的叫了她一声:“大姑子?”
温之灵这才回过神来,居然被吓了一大跳,尖叫着打翻了水桶,泥巴和水沾了一身。
“严氏你疯了?你干什么吓唬我?你有病吗?”
温之灵就是个年轻版的麦氏,尖酸刻薄,愚笨又无自知之明。
珈若对麦氏能容忍一二分,可对温之灵就不会客气了。
珈若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在泥水中打滑,刚站起来,又滑了一个嘴啃泥。
“大姑子,我没病,我就站在你正对面,你都没有看见我。我看,是你瞎了。”
温之灵抓着柳树站稳:“呸,你才瞎。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不是都说了,我在清修,要过几天才回去。”
珈若嗤笑道:“清修?清修到满面含春,连人到了眼面前都还在出神?若是落在别人眼中,还以为,你在这庄严庙宇之中,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温之灵心虚不已,色厉内荏的喊起来:“你少胡说。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让我弟弟休了你。”
珈若笑眯眯:“姐姐才是,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争取早日嫁人吧。”
温之灵气的不断用手指拍着胸口,气呼呼的往前走,打算回去换身衣服。
珈若带着秦鸾、竞秀不紧不慢的跟着,温之灵想找珈若的麻烦,可看着竞秀,又有些不敢。
温之灵心里骂骂咧咧的走进林子,珈若突然清凌凌的喊了她一声:“温之灵,停下。”
温之灵下意识的停下,发现自己居然这么听珈若的话,恼怒的叫道:“严氏,你算老几?你一个不会下蛋的鸡,在我们温家,连老婆子都不如!你叫我停下,我就停下?”
竞秀取出一块男子玉佩,递给了珈若。
珈若很是嫌弃,一根手指提起玉佩上拴着的红绳,晃了晃:“温之灵,你可认得这个?”
温之灵脸色霎时变的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亲们,今天事情实在太多啦,更新晚了,明天赶早!(信我!
第011章
温之灵下意识的捏了捏衣袖,嘴硬道:“我没见过,谁知道你从哪里摸来的!这可是一块男子玉佩……”
她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凶巴巴的责问:“你不守妇道!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弟弟的事?”
珈若冷笑,温之灵一如当初,活的稀里糊涂,到死,也死的稀里糊涂。
她懒得和温之灵耍嘴皮子功夫,使了个眼色。
竞秀两步过去,一把抓过温之灵的手腕。温之灵不断尖叫,对珈若叫骂不断:“严氏女,你这个丧门星,当初仗着自己是功勋贵胄之后,强抢了我弟弟,在家不孝婆母,现在还要欺负我,活该你生不出孩子。等我回去,就叫我弟弟休了你!叫你做个没人要的弃妇……臭丫头,放手,疼死啦!”
扭扯间,温之灵下意识的捂住了肚子。
竞秀使劲一扭,上下一搜,便从她腰间的荷包里,摸出来一块玉佩。
珈若将两块玉佩一合,正是一对。
珈若冷声问:“温之灵,你还有什么话说?”
温之灵仍然在嘴硬:“这玉佩是我娘送给我的!我怎么知道,你手中那块,是从哪里来的?你要不信,跟我回去,问我娘啊。”
“还不肯说?怪不得,别人都说,不见棺材不掉泪。”珈若道,“过来!”
竞秀一路扯着温之灵,她跌跌撞撞跟着,看着熟悉的小径,脸色越来越白。一路不断发出声音,想要引起旁人注意。走了半路,她发觉这个时间,并没有什么人在,又故态复萌,开始叫骂起来。
珈若不以为意,将人撵到了角落边的一间木屋里。
温之灵一个趔趄,捂着肚子站起来:“严氏,你做什么?你是不是真的疯了?你放开我,我要回家!我要告诉我娘,告诉我弟弟……”
珈若上前,突然伸手,狠狠的打了她一个耳光。
温之灵尖叫一声,正要叫骂,被秦鸾和竞秀一人一边胳膊反剪制住。
珈若揉了揉细白的手腕,小手翻飞,片刻就打了她十余个耳光。
温之灵脸都肿了,血迹从嘴角渗出来。竞秀刚放开她,她就瘫坐在地上,用手轻轻碰了碰麻木的脸,含糊不清的哭起来:
“严氏,你这贱女人,呜呜呜,我弟弟只是好看些,到底有什么错,要娶你这个丧门星进门……”
珈若微微垂眸:“我是丧门星?若没有我,你以为,凭温谯的出身和资历,他能这么轻易,就能在京城立足,能在大理寺立足?”
温家母子三人,珈若是看透了,可仍旧有些难以避免的不甘心。
她最后一次问:“温之灵,我进门之前,你们温家是什么光景?温谯身无长物,将祖传玉佩当了,才买了一个几近荒芜的小院子,你们几个,才在京中有了安身之地。自我进门之后,才将临近的府邸,都买了下来,才有了如今的温家。”
“你母亲刻薄古怪,我多番容忍,从不与她忤逆,不令温谯为难。至于你,早二年我也曾应温谯之请,为你的婚事操心一二。只不过,你眼高于顶,并不领情。我对你,对你母亲,对温谯,究竟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张口闭口,就是丧门星。为何我对你们这样好,你却始终没有什么好脸色?”
温之灵脱口而出:“因为不喜欢你啊!你做的再多又怎样?不喜欢就不喜欢!我告诉你,我弟弟也不喜欢你!”
她说完这句,看见珈若抬起的手,惊恐的缩到了墙角。
珈若懒得打她了。
刚才的十几个耳光,实在是她气不过,又心疼皇后姐姐,心疼太子,心疼那个没出世的孩子,才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珈若目光黑沉,沉默片刻,突然轻轻笑了。
“你说的对。果然是人间至理。”
温谯对她,也不过是因为不喜欢。因为不喜欢,她对他再好,为他做的太多,也不过是多余。
呵,她严珈若,稀罕温谯这伪君子的喜欢吗?
若不是他假装对自己情重,前世她又怎么会深陷其中,甚至还连累了皇后姐姐?
珈若吐出一口浊气,再抬眼时,眼神已经全然变了。
她揉了揉手,慢条斯理的问:“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
温之灵还在嘴硬。
珈若掀开帘布,露出里面的一张小床和锦被:“这里是原先庙中僧人用来存放农具的,后来,也渐渐荒废下来。可却有两个恬不知耻的狗男女,将这里布置成苟且偷欢之地。温之灵,你说,这人还要脸吗?”
温之灵捂着肚子,死死的瞪着珈若。
昨日,珈若便疑心温之灵被人利用,让竞秀上山秘密调查,没想到,恰好见到郑贵妃的表弟周景玉鬼鬼祟祟的从小道上山。
竞秀灵机一动,一路跟着,却见周景玉上了山,就直奔小木屋而来,随后,和温之灵厮混了两个时辰。黄昏时分,才脚步虚浮的下了山。
竞秀绘声绘色的说完:“起初,你们两个还说几句正经话,我听见你和周景玉说什么,万无一失,还提到了府中采买的周伯,后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