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栖迟想起来了,看他觉得眼熟,不光因为他是明星。
更是因为盛锦枫这些年找来陪她的那些小鲜肉们。
全都有着和他相似的眉眼。
像是知道何栖迟的疑问,盛锦淡淡的说:“眼熟,是么?”
何栖迟扭头看着盛锦枫。
“每年公司进新人的时候,我都会去先挑一批。”盛锦枫的目光变得悠远:“没有人长得像他,呵,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像他。”
那样的绝代风华,世上无双。
“进盛世的男星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被盛总挑中的人,需要去医院秘密整容。”盛锦枫轻描淡写的说:“按照他的标准,整形成相似的眉目轮廓,如果成功了,就会得到最好的资源,甚至可以爬上盛总的床,从此星途坦荡,平步青云。”
盛锦枫是笑着说出来的,听到何栖迟耳朵里,却全都是苦涩。
“不管如何催眠自己,我都知道,他们不是他,他再也回不来了。”盛锦枫的眉动了动:“那天在楼顶看着他,他笑着往后仰去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他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他离开了。”
“这个世界配不上他。”盛锦枫很明显的哽咽了一下:“我也,配不上他。”
何栖迟皱了皱眉,“盛总……”
盛锦枫:“我没事,这么多年了,早就没事了。”
当年的盛锦枫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上头有两个哥哥,年纪比她大很多,盛家从老爷子到盛锦枫的父亲,再到她的哥哥们,哪一个不是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宠着呵护着,年纪尚幼的盛锦枫性格骄傲鲜活,无法无天。
她十八岁的时候,盛家老爷子送她的礼物是一辆定制的劳斯莱斯,盛锦枫不会开,盛家的老大给她雇了司机。
司机人很好,说话温温柔柔,有一次盛锦枫听到司机和他的家人打电话,说的吴侬软语,盛锦枫听不懂,但是觉得好听极了。
盛家大小姐的司机,待遇自然高得离谱,几个月他就在宁城买了房子,把老家的妻儿接了过来。
那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很大,大片大片的雪花洋洋洒洒,盛锦枫在院子里头看人扫雪,正巧看到司机送妻儿回家。
盛锦枫永远记得那个冬天。
南方来的小男孩没有见过雪,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惊讶,他牵着父亲的衣角问起什么,司机温柔的给他讲解。
回头的时候刚好看到盛锦枫,男孩顺着父亲的目光看过来。
漆黑的眼睛笔直的看着她。
“哎,小孩儿,”盛锦枫叫他:“你过来。”
司机带着儿子过来,盛锦枫脚往椅子上一踩,扬着下巴:“你叫什么名儿?”
男孩的普通话不是很好,盛锦枫直白的目光让他有些畏缩,但还是倔强的梗着脖子,声音很好听。
“秦明箫,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明,箫。”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两句诗何栖迟太熟悉了,就写在盛锦枫的办公室里,一进门就能看到的,一个巨大的匾额上。
“认识他之后,我的生活就变了。”盛锦枫缓缓说道。
大小姐终于有了软肋,有了爱而不得的人。
秦明箫性格温柔,说话也温柔,可是骨子里是个倔强的。
他比盛锦枫小五岁,那时盛锦枫在一所初高一体的贵族中学,她借着司机送她上学方便的名义,死活要求秦明箫也来这个学校。
秦明箫不肯,盛锦枫就去求了盛老爷子,在老爷子面前又是撒娇又是央求,老爷子宠她上天,最后答应帮她。
老爷子都发话了,司机再没有不同意的份。
然而意外就发生在一瞬间。
那时似乎也是初雪,盛锦枫却记不太清了。
人总是这样,对于这些伤心的记忆,就会自我保护一般的选择忘记。
司机是在接她的路上出的车祸。
盛家给他转去了最好的医院,盛老爷子已经打电话调了美国的医疗团队。
可生命就是那样脆弱,任凭秦明箫如何呼喊,司机还是离开了人间。
在送去医院的路上就已经没了气息。
根本没有等到盛家准备的最好的治疗。
这件事情变得很微妙。
他是在接盛锦枫的路上出事的,没有人说什么,可是盛锦枫就像自虐一般一遍遍回想。
如果,自己没有给他打那通电话。
如果,她没有说天气好冷你快点过来。
如果,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温柔一点。
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是不是就不会看到他的眼泪,就不会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哭泣?
秦明箫是个倔强的人,他不肯怪盛锦枫,却在司机的葬礼上说了一句杀伤力大到几乎能要了盛锦枫命的一句话。
你不要在纠缠我了,我们根本不可能的。
在许多年以后,盛锦枫想。
终究是太过年轻,这一段时间的愧疚与自责让她的理智近乎崩溃,对于秦明箫的心疼达到了顶点。
小心翼翼的想要触碰他泛红的眼角。
却被这句话伤得体无完肤。
之后,盛锦枫做了一件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原谅,比给司机打那通电话更加后悔的事。
她一把把秦明箫推倒在地,然后砸了司机的葬礼。
纸制的金元宝被她踩烂,贡品水果落在地上,和鱼肉瓜果混在一起,发出难闻的味道,蜡烛点了花圈,火舌直往天上冲去。
秦明箫没有起身,也没有像旁人那样叫喊。
他冷漠的看着盛锦枫发疯。
那个雪天第一次看到那双漆黑的眼,那时他的眼睛那般明亮,看着她的时候,带着好奇,试探,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艳羡。
而这一刻。
那双眼睛通红憔悴,没有半点光彩。
平淡的看着她,如同一潭死水,和看着一个没有感情的死物没有半点分别。
盛锦枫彻底怒了,盛家大小姐想要砸场,没有人能拦得住。
她一把把香火摔在地上,香灰洒了一地。
“看我啊,恨我啊!过来打我!凭什么没可能,老子就是要纠缠你,怎么了!你他妈以为你是谁,能让我砸场让我失控,是你的光彩!以后说出去都会光宗耀祖的!你不跪下来求我,还他妈敢这么看我!?”
盛锦枫指着秦明箫的鼻子:“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一个试试!信不信,老子绑了你,从高楼上扔下去!”
她活了这么大,敢在她面前这么放肆的,敢这样明目张胆伤害她的。
只有一个秦明箫。
而这么多年,被盛大小姐百般宠爱,百般护佑,考试进步了两名都要小心翼翼拿到他面前显摆,得到一句夸奖就高兴得飞上天去,让她狂喜,也能瞬间让她跌入地狱的。
也只有一个秦明箫。
盛锦枫愤怒的看着他,这些年的回忆一幕幕在眼前放映。
心脏疼得近乎窒息。
周遭忽然变得安静,她的手忽然脱力,两个纸钱轻飘飘的打着旋儿落地。
花圈已经烧完了,只剩下一地灰烬,和满屋的烧焦气味。
盛锦枫后悔了。
她在干什么?
现在,目前,她究竟都做了什么?
砸司机的葬礼,给秦明箫难堪?
让所有人都看她放在心尖上宝贝着的男孩出丑?让他们看他的笑话?
恨不能直接撞上棺木,和司机一起去了。
她清楚的看到,秦明箫哭了。
眼泪从他干涸许久的眼睛中流淌出来。
一直滑到下巴,滴在地上。
“对不起,”他一哭,盛锦枫就慌了,“扑通”一声跪在秦明箫面前,手忙脚乱的想要弥补。
可是她的手上沾满香灰,清清楚楚的写着她做的这些混账事。
她的手指伸了许久都没有碰上他的脸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盛锦枫的眼泪决了堤。
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狼狈。
甚至她愿意更狼狈一点,如果能够弥补自己的过错,换得秦明箫的同情,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行。
她愿意为此粉身碎骨。
“对不起。”她的语言系统整个崩溃,反反复复只有这一句。
就在她忏悔的时候,最里面,司机的遗照掉落下来。
“哐”的一声。
打破了所有的一切。
那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盛锦枫。
压死了秦明箫。
盛锦枫跪着过去,慌乱的想要捡起什么。
可是遗照刚好掉在一地烂掉的瓜果鱼肉上面。
脏了司机的脸。
遗照上的他温柔的笑着,看着盛锦枫。
没有半点责备。
盛家最宠爱的大小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
在那一刻,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声音响在无人旷野,凄厉又荒凉。
作者有话要说: (别找作者了,作者已下线)
(下线之前解释一句,秦明箫的死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不得不写,迫不得已,抱歉抱歉)
第37章 他回来了
凉风袭来,吹得墓碑前的鲜花纸猎猎作响。
盛锦枫缓缓睁开眼,眼眶通红,却没有落泪。
“我想帮他,但是他不肯,之后他就离开了盛家,一个人去面试平面模特,我没有办法明着帮他,就只能在背后默默给他拉资源,一开始的那部网剧,是盛世旗下一所公司投资,他有实力,只是缺少一块敲门砖。”盛锦枫继续说:“我忍着,不去找他,也没有告诉他背后的这些牵连,我彻底退出他的生活。可是,谁能料到呢。”
谁能料到,秦明箫自那时起一夜一夜失眠,低落的情绪始终伴随着他,他没有办法调节自己,他不能原谅,也无法释怀。
等到盛锦枫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秦明箫患了抑郁症,很严重,消极对待,不接受治疗。
这些盛锦枫都不知道。
之后秦明箫被黑粉营销,私生饭直接把摄像头架在他家门口,秦明箫生病之后暴瘦,夜夜难眠,人憔悴了很多。
这些被狗仔写成了吸.毒,私生活不检点。
网络上对他的谩骂铺天盖地,盛世插手才终于压下来一点。
盛锦枫看到狗仔拍摄的秦明箫的照片,心疼得难受,于是到他家找他。
可秦明箫家的门开着,他人却不在。
盛锦枫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最后听到楼下有人喊着什么,她心中萦绕起一种可怕的预感。
她疯了似的跑到顶楼,狂风猎猎,吹得那人的白衬衫鼓起来。
正午的阳光那般炙热,盛锦枫整个人却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被冷汗浸透了。
几年了,他们终于见面。
她看到他憔悴下来的面容,凹陷的脸颊,手腕上一层一层深深的伤口。
他不止一次尝试自杀。
秦明箫坐在楼顶,哼着儿时父亲经常哼唱的歌曲。
回头看到脸色煞白的盛锦枫。
难得的,他笑了一下。
“你回来,你快点回来,我们有话好好说,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好不好?”盛锦枫实在太害怕,出口的声音都带着剧烈的颤抖。
她哽咽着,声音被风吹散。
她也不能确定秦明箫有没有听到。
他回过头,坐在楼顶仰望天空,直视太阳,一行白色飞鸟在蓝天飞过,没有留下痕迹。
“秦明箫!你回头!回来!”
“你别吓我了好不好,求求你。”
“这些年我很乖!我没有出现在你眼前,凭什么!凭什么你还是要走!”
“你回来!你敢走!你敢!”
秦明箫最后看了盛锦枫一眼,张开双臂,整个人往后仰了下去。
“他走得很决绝,也很轻松,甚至是笑着的。”盛锦枫说;“他终于彻底解脱了。”
目光聚焦在墓碑照片上,他笑的那么清澈。
“我很少来看他,也就每年他生日的这天,”盛锦枫舒了口气,笑着说。
她想来,可是她怕他不想见她。
盛锦枫扭头看向何栖迟:“他走之后我从一个比我还有毛病的人手下买了娱乐公司,改名盛世娱乐,在盛世旗下。他生逢乱世,没有赶上好时候,我想……”
后面的话盛锦枫没有说完,何栖迟也能明白。
她想单枪匹马在混乱的大环境里杀出一条血路,艺人利益为重。
也许也是这个原因,盛锦枫那么护短儿,谁也不敢恶意营销盛世娱乐艺人。
她想保护他。
可是晚了。
“我一直不同意做古风剧,不光是预算或者利益的关系,盛世娱乐在我手底下,一部剧而已,花不了几个钱,这些年古风低迷,也就你一个人站在顶峰,如果只是写写歌拍拍照片也就罢了,真的踏足网剧,和你竞争的将是其他剧组,娱乐公司,在剧圈你是新人,必然受人排挤,到时候的黑料,我说实话,”盛锦枫停顿了一下,说:“盛世很有可能护不了你,一旦走进去,你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潇洒肆意了,你真的想好了么?”
何栖迟:“我要的从来都不是潇洒肆意,古风圈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想用我自己的例子告诉粉丝们,喜欢可以大胆的说出来,不用藏着掖着,古风圈从来没有低人一等,都是一样的。”
盛锦枫:“行,我知道了,我再考虑一下给你答复。”
何栖迟:“好。”犹疑了一下,看着盛锦枫的样子,安慰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轻描淡写几句话是治愈不了盛锦枫的,能救她的人已经走了。
何栖迟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盛锦枫说:“下一期的《连环案中案》一个月后录制,你准备一下。”
何栖迟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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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泽宴的一个朋友来了宁城,晚上,林泽宴到公司接上何栖迟,一起去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