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楚立刻起身避席,表现的无限谦卑,低头道:“父君春秋正盛,此言所指,子楚惶恐。”
李唯坐在席间看着嬴柱,也不知他这唏嘘伤感是真是假,总之不管真假,他确实活的时间不长,哪怕因为她的存在子楚比历史上早了十几年返秦,可嬴柱日后做秦王的日子也着实不久,毕竟老秦王看着还挺硬朗。不过想到嬴柱活不长的同时,李唯的目光就不自觉落在了他身边的子楚身上,忽然想起一件她从未考虑过的事情——嬴柱年寿不永,子楚似乎也并不比他父亲好多少,而且历史上记载他故去的时候好像更年轻。
李唯的脸色很不好看,甚至没发现芈蓁在敬她酒。
“吕先生,怎么了?”芈蓁端着酒爵问,“先生可愿与我共饮一杯,以便让我答谢先生在邯郸对子楚的照应?”
李唯根本没听清芈蓁在说什么,她仓促的举起了酒爵,酒尽入喉却毫不知味。
另一边嬴柱扶起子楚让他坐回身边,继续道:“子楚啊,自孝公以来,我大秦经惠王、武王和你大父四代雄主方有了今日的霸业,成就天下第一强国,但如今嬴氏子孙虽多却难得一个真正的雄才储君。”
子楚垂眸听着,殷唇微微抿起,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略眯眼眸,随后顺着嬴柱的话道:“父君说的是,子楚惭愧只有中人之姿,愧成大统。”
嬴柱叹息道:“怨不得你,你少年时多历磨难却有强主之象,可惜为父对你不住,害你在邯郸被囚锐意尽去,但你如今的性情为父瞧着却歉雅温和,做个守成之君当无大难,只是身边必得强臣辅佐。”
嬴柱说完看了李唯一眼笑道:“当然你有吕先生从旁教导为父并不担心,为父要嘱咐你的是你需尽快让先生为你物色天下好女,尽早选得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出来承嗣,万不可让我大秦经历三代弱主,三世衰微于国不利啊。”
子楚微微笑了,但他抬起头时又是一片赤诚的表情,对嬴柱道:“父君若是这么说,子楚却要向父君禀明一事,儿在赵国邯郸已有一名出类拔萃的子嗣,天资之高,禀赋之强绝对可堪大任。”
嬴柱也不知道是真恍然还是假明白,点头道:“为父想起来了,确实听说你在邯郸娶了一个鸿程赵氏的绝色美人为你生有一子,你说的可是那孩子?”
子楚略一沉吟道:“正是。父君可否禀告大父,将我儿营救回秦,越快越好?”
李唯的注意力也都在子楚说的这件事上,若不是听到芈蓁放筷子的声音都没有发现她沉下的脸色。
嬴柱却没在意芈蓁,只是考虑着说道:“吾儿已承嗣确实该有个小王孙象征嬴氏血脉绵延,不然殿上悠悠众口也不好堵,只是眼下对赵作战正在关键时刻,平原君赵胜是难缠之人,这件事容为父想想。”
子楚起身正色拜道:“父君,请父君为了嬴氏王族考虑,子楚想尽早让吾儿归国。”
嬴柱扶起子楚道:“起来起来,为父会仔细考虑该如何向秦王禀告,毕竟事关嬴氏血脉,为父晓得厉害。”
册封之后子楚作为太子嫡子自然而然的入住了太子府,嬴柱又考虑到嬴傒对子楚多有顶撞,索性将他迁出太子府,打发到蓝田大营从军去了。
当晚芈蓁怀着一腔蜜意做好了安排,等了这么久她终于可以方便的见到子楚了,可是当她到子楚的院子“嘘寒问暖”时,却听侍从说子楚出府找吕先生去了。
芈蓁当即甩袖走人,脸色难看至极。
心腹侍女从旁劝道:“夫人,公子是去吕先生宅邸商议要事又不是去见什么女子,您何必生气呢。”
芈蓁哼道:“我如何不气!他刚立为嗣子,此刻找吕不韦商议的还能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想把邯郸的赵姬母子接回咸阳!他心里想的就是赵姬!难怪对我冷冷淡淡,原来心都在赵姬的身上。”
芈蓁说完看向侍女道:“那赵姬真的很美?”
侍女低头道:“相传是邯郸有名的美人,出身鸿程赵氏,是赵国的名门望族。不韦先生当年千金求娶于她,这事曾传的沸沸扬扬,邯郸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芈蓁冷笑道:“哼,这个赵姬还真是他的心头好,若不是沉迷于这个女人的美色,子楚怎么可能向吕不韦开口讨女人!好,他想以子嗣为借口接这个女人回咸阳,我偏不让他如意!”
侍女小心翼翼道:“那夫人打算怎么做?”
芈蓁的笑容变得诡异而风凉:“咱们太子府西院夏姬的住处不是还有一对不得见人的母子么,秦王不喜,太子就藏了他们那么久,如今子楚立嗣了,他们母子也该出来认祖归宗了。”
“您是说,姬青璃和成蛟母子?”侍女露出了笑容,“夫人高明。只怕连子楚公子自己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儿子在您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成蛟要出来啦~~~亲亲求营养液和留言哦,我都没动力啦~~~感谢在2019-11-22 00:33:24~2019-11-23 01:3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vi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成蛟
咸阳吕宅, 李唯的内室里灯火明亮。
子楚坐在长案后面将一封羊皮纸的书信封入铜管,起身对李唯道:“长平战事吃紧, 赵胜把赵姬母子握在手心打算与咸阳交涉,但是在长平前线武安君白起却不会因此做任何退让。不过好在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在意的是十五。”
李唯道:“只能等等再看了。”
虽然她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子楚还是能够明白她对十五的担心,起身劝道:“墨门的密信里都写了,赵雅公主对十五很照顾, 你大可放心,等战事稍缓,秦王应该会出动暗卫‘黑冰台’营救十五。”
子楚坐下道:“我立刻写信给长平前线的蒙武,如果有战事的好消息他第一时间就会告诉我,我们早做准备。”
子楚说着已经展开羊皮纸开始给蒙武写信, 李唯在不远处的床榻上坐了一会, 抬头就看到他认真的侧脸, 棱角分明,眉目如画, 全神贯注的眼神在跳动的灯火下映出惑人的光亮, 看的人移不开视线。
李唯忽然淡声道:“芈蓁应该是真的喜欢你。”
子楚写好信,放下笔道:“为什么?”
李唯看着他几不可查的笑了笑,没说话。
子楚回秦以后往往外向表现出的还是异人的温柔性格,给人一种历经磋磨和光同尘的温润谦和,但李唯又很明显的感觉到这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时常涌动着步步为营的城府和坚不可摧的锋锐。他的骄傲、设计和邪肆都被他很好的控制收敛,但这些却是他最根本的存在。
他比邯郸时更加收放自如,比六年强的赵嬴更加成熟理智,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李唯觉得他对秦国的未来,对天下霸业并不是那么热衷,他好像就是在配合她,完成让他登上王位的承诺。
李唯怔神的片刻,子楚已经封好了铜管又粘到她身边,他在李唯身侧落座,温声问:“你觉得芈蓁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美?你觉得我美不美?”
李唯一回神就听他这么认真的问这种问题,不禁嘲讽一笑,反问道:“堂堂秦国太子嗣子,问出这个问题难道是要以色侍人?”
子楚一点不觉得丢脸,低头靠近她道:“你都这么说了,心里肯定想的也是让我以色服侍。”
他离得那么近,连他们的影子都被灯火映出暧|昧的姿势,李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撩的心口有些发痒的感觉,但她绝不肯承认,推开他道:“起来,身为主君,坐在近臣的床榻上成什么样子。”
子楚理所当然道:“魏王连近臣的床榻都睡,我坐一下不能吗?”
李唯轻出了一口气道:“你早点回太子府,今非昔比,要小心应对安国君和芈蓁。”
子楚坐在榻上动都不动,看着她道:“我二十岁的时候,是你为我行的冠礼。”
李唯回忆起当时的情境,不禁有些感慨失笑,颔首道:“当日你还跟我闹了一场。”
“我是不希望你走,就像今晚一样,我希望此生每一个重大的时刻都可以有你在侧。其实邯郸初遇时,我虽然不知你是李唯,但自己也觉得奇怪,冥冥中对你就有莫名的亲近之感,可我不愿承认你的不同,只在心底又抵触又想把你留在身边。”
李唯不得不感慨,人啊,有的时候都是命。不然怎么就会那么巧,怎么好端端就穿越了,怎么穿越就遇上了他,又怎么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和他被命运捆绑在了一起?
李唯忽然很想听听他怎么说,可是出口时却变成另一个问题。
“这几年,你怎么看我?”
子楚没想到她会忽然这样问,想了想道:“你不像个女人。”
李唯自嘲一笑道:“我确实不像个女人。”
子楚觉得她误会了,双手拢住她细长的手指温声道:“我是说大多数女子都会将感情说出来,但你是一个感情很内敛的人。”
李唯怔了一下,垂眸道:“我以前没有尝试爱过谁。”
她顿了顿又说:“所以有时候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对十五是这样,对你,也是这样。”
子楚立刻道:“已经很好了。”
他沉吟着说:“我并不是会一厢情愿喜欢别人的人……”
“不是吗?”李唯故意反问。
子楚抿了下唇,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算是对她使坏的惩罚,他继续道:“如果你一点都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坚持到今天。”
他看着李唯,一腔赤诚:“我从未见过一个像你这样引人目光的女子,清冷又强大,不比任何一个志在天下的男儿差分毫。”
子楚说完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一本正经的说情话。如果真的是情话他说的倒也坦荡,但他方才说的是真话,可真话说出来却像情话,想起来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他还是凑到李唯耳边,垂下浓密的眼睫,遮住从心底泛出的光亮对她低低耳语道:“我真的很为你着迷。”
李唯被他这温柔又微带羞赧的涩然神情激了一下,情话之下谁还没有个色令智昏的时候,抱住他的后脖颈就吻了上去。
子楚被她吻的唇齿发麻,顺势躺下去喘着气笑道:“这是做什么,看来救命之恩当真要以身相还,我是才出了邯郸的狼窝又入了先生的虎穴,早知你那‘奇货可居’就不是为着什么金钱权势,全是看上了我这个人。”
李唯是喜欢他俊美柔顺被欺负的样子,但李唯也是要脸的,子楚说起骚话来她自问不如,撑着半身侧过脸道:“不是让你还救命之恩的。”
子楚一把将她拽过你来放肆笑道:“说句话就不行了?你脸皮是什么做的这么薄?好喜欢你。”
“闭嘴。”李唯说完就拧着他的下颌唇齿相依的吻。她是没子楚不要脸,情不自禁的主动亲他是一回事,听他嘴上占自己便宜又是另一回事了。
两人吻的尽兴了靠着躺下说话。
“我说喜欢你的时候你不要那么凶。”子楚蹭蹭她的头发,不无委屈的说。
李唯闭着眼睛随口道:“那我应该说什么?”
“你应该说‘喜欢到什么程度’。”
李唯笑了,便问:“喜欢到什么程度?”
子楚抱着她微笑道:“喜欢到想和你生孩子的程度。”
李唯的面颊微红,但神情仍然很镇定,仍旧闭着眼睛道:“日后你为秦王,那时必定要延续子嗣,这么说岂不是每一个与你生有子嗣的女子你都十分喜欢。”
这话就踩了子楚的底线,他温柔的神情一下子就消失的干干净净,起身蹙眉不悦道:“说的什么话,不要说子嗣,除你之外,我几时跟人有过肌|肤|之|亲?今日便算了,再有下次,我要生气了。”
李唯也是个说一不二不受威胁的人,不过今晚却没跟他计较,她今天心情好,觉得他这人心也还算诚吧,看他在邯郸心如死灰的守着她灵位,就让让他好了,毕竟他也说到做到了。
可是李唯和子楚都没想到,这打脸来的会这么快、这么突然。
“妾身洛阳姬氏,拜见华阳夫人,拜见公子。见过不韦先生。”身段曼妙声音柔婉的姬青璃身着一袭水蓝色的曲裾,盈盈在芈蓁和子楚面前行礼。
她行过礼后手势温柔的轻推一下身边五六岁的男孩,温声细语道:“成蛟,跪下,拜见祖母和父亲。”
子楚望着眼前与他确有几分相似的男孩,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讶,他第一反应是反手拉住站在身旁的李唯,紧接着就要起身,却被李威用力按住了肩膀。
“公子,稍安勿躁。”李唯一双冷眸望着姬青璃和成蛟寒声道。
暴躁的子楚被她一说多少清明了几分神志,他喉结翻动,勉强压制着自己翻涌的怒意看向姬青璃,低声道:“你是何人?”
姬青璃对他冷淡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但她并不怎么美艳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明显的失望,惨然一笑道:“公子忘了我母子也是常事,妾身是当年公子质赵前夜伺候公子的侍女,公子走后妾身才知道有了公子血脉……”
姬青璃说到伤心处再发不出声,芈蓁便“好心”开口道:“子楚,这便是你当年去邯郸时你生母夏姬为你安排的那位侍妾,你走的前一夜与她春风一度,可巧她命好就有了成蛟这孩子。不过你也知道秦王不喜欢你生母处处拿秦国利益维护周王室,所以青璃母子也就被秦王压下所有消息安置在了你生母所住的西院,对外从来没有提起过。不过眼下你回来了,嗣子身份今非昔比,身边又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太子这才想起要将青璃母子送到你身边。只要你点头认下成蛟母子,太子就会上表秦王,让大秦王室也承认成蛟的小王孙身份。”
主位上的芈蓁笑容里带着一点得意和看热闹的风凉,子楚回国后几次三番不愿与她私下见面已经引起了她的极度不满,满心以为子楚心里还想着邯郸的赵姬,但她才不会让子楚如愿以偿的以子嗣为借口接回赵姬,只要没有赵姬,她自问这姿色平平的姬青璃绝没本事把子楚从她这里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