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婧姝也想请夫君给我透个底儿,对妹妹的婚事有何打算呢?我也好知晓,该着重让她学习哪些东西才是。”
沉吟片刻,沈文晖抬眼,对着她笑道:“家里头先前的情况你也是知晓的,祖父他们其实对我虽然有信心,但也从未料想过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之前因着风寒我错过了一届会试,当时娘本来是想在附近人家里挑一户比较出色的,便给妹妹把亲事定下来的,只是被我给阻拦住了。
经此一事,我也就知道娘对毓宁的打算了,说实话,同我的打算却是有所偏离的,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万万没有我这个当兄长的仕途坦荡,做妹妹的却只能嫁给一介平庸之子,吃糠咽菜的道理。
你我是夫妻,自是该无话不谈的,俗话又说‘长嫂如母’,母亲健在,但你既然应承了教导她掌家理事的本事,说是算半个母亲也不为过,她的事情,只怕还要你多费心了。”
这些话沈文晖其实从未向宋氏挑明过,尤其是他在过年的时候亲口跟母亲说了毓宁和表兄宋恒初不合适之后,便更不可能挑明了,否则,岂不是相当于直接向母亲摆明态度,他就是瞧不上宋恒初?
即便先前心里头是那般作想的,可那是母亲的亲侄儿,也是他的表兄,在外人看来就是剪不断的关系,这般出言开口贬低于他,自己又能落得着什么好呢?因而,一直以来,他都只是隐约向祖父透过这层意思。
“夫君可否说得再详细些?”陈婧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开来,问了这么一句话,自家夫君的话她自然是听懂了的,只是这“非平庸之子”范围可就太大了些。
沈文晖当即便是一愣,随即失笑地摇了摇头,是他没讲清楚,怪不得她要追问呢:“莫要想太多了,我是做兄长的,自然是想尽量将妹妹庇护在羽翼之下的。
前些天新科进士去考试,有些人通过了成为庶吉士,之后也是要与我成为同僚的,我是想着,在这些人里头挑一个家世简单、人品才学相貌都算不错的,当然,像什么难缠的婆母、妯娌是必定要避免的。
总归毓宁还未及笄,还有些时间可以慢慢挑,我能了解到的最多只是这个人,但对于他的家世背景这些,还是要劳烦夫人你了。”
陈婧姝闻言点了点头,立刻在心里头大致上划定了一个范围,也就有数了。
他们夫妻二人的这番谈话,宋氏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如今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女眷,拜梁氏先前送过来、如今却已离开沈家的两个嬷嬷所赐,对那些大户人家里头的什么晨昏定省的规矩也算是耳濡目染。
只是一来,宋氏自觉自己还没老呢,就是丫头要侍菜她都不大习惯,更何况是让儿媳来天天侍奉自己呢,二来嘛,宋氏将心比心,自己家好好的闺女,嫁到别人家去,明明家里头不缺丫头,却非要让她干着伺候人的活计,任哪个母亲也不会乐意的。
思及此处,宋氏便让自己身边的丫头过来说了一声,每隔两日只是让儿媳过来老太太的院子,陪长辈说说话即可。
于是,到了三朝回门的时候,在家早早起来便候着的梁氏、为此推拒了应酬交际的陈文晟、难得被父母允许可以有一天不去私塾的帆哥儿,见到的便是一个光彩照人、比起闺阁之中更多了些初为人妇的韵味的陈婧姝。
一见着闺女,梁氏便拉着她的手,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平日里虽然她管教闺女最多,但心里头最疼爱的却也是这个闺女,算起来,这还是闺女离家时间最长的一次的,更何况,往后只怕见面的间隔还要再长些呢。
梁氏只顾着打量自家丫头的气色,牵着她往里走去,连沈文晖对着她的请安问好声都没有听到,陈文晟只得出面圆场,笑道:“耀之啊,你岳母这也是太关心婧姝了嘛,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啊!”
着实怨不得陈文晟要说这么一句,实在是闺女在沈家最大的依靠是谁?经过前几次同沈家人的接触,陈文晟哪里还有不了解的?可不就是自家女婿吗?
他们当爹娘的,饶是都住在京城,能够多见几回面,也不可能时时看顾着,自然还是得女婿多照顾闺女些了,这可不得解释清楚,让他别多想吗?由此便可见得,“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的个中真意了。
沈文晖笑着摇摇头:“岳父多虑了,耀之自然明白的,娘疼爱婧姝,我这个做夫君的高兴还来不及呢?”陈文晟这才算是满意地笑了笑,翁婿俩一道跟在后头往里走去。
前厅是两大一小三个男人在闲聊,后院则是梁氏在打听着闺女在沈家过得如何,直到听到女婿直接将圣上赐下的一百亩良田的账本交给她来看了,顿时一惊:
“你这孩子,这些田产只怕是你婆家除了宅子以外最值钱的了,耀之给了,你便大大咧咧地接着了?这要是你婆婆知晓了,还不知道心里头要有些什么想法呢。”
陈婧姝抿唇微微一笑:“娘就放心吧,女儿怎么可能出这种岔子,刚进门便让婆母心里不痛快呢?夫君说,此事是婆母点了头应允的。”
梁氏这才放下了半颗心来:“饶是如此,你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账本的事情一过,这管家理事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你婆婆来,她要不要是一回事,你有没有这番姿态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外,耀之既然将毓宁的事情交给你了,虽是个操心的活儿,可你婆家就这么两个孩子,你对毓宁好,你婆母自会将心比心着对你好些的,更何况,那丫头我也见过的,是个不错的孩子。”
陈婧姝点点头,笑道:“正是,所以我才将此事应承下来了,不过女儿交往的人不多,此事怕是也要烦劳阿娘帮我多留意着些才是。”
梁氏怎么说也是武安伯府出来的,加上做了这么多年侯府二房夫人,随大嫂一道都是以侯府的名头在外交际的,能接触到的好儿郎自然也比陈婧姝自己要多了好些呢。
梁氏没好气地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怪不得人家说闺女外向呢,这才嫁过去几天的功夫,就开始变着法儿地托我帮忙了?”
陈婧姝知道阿娘这是相当于应承下来了,赶紧抱住她的胳膊,摇晃着撒娇道:“女儿就知道,阿娘最好了!”
“就你嘴甜!”梁氏的声音里头带着些笑意,显然并未着恼,母女两个笑作一团,很是和乐。
第一百章 [修]
等到了沈文晖和陈婧姝返回沈家的时候, 带回来的则是满满近一马车的东西, 都算是给沈家人准备的礼物, 也算是礼尚往来吧。
说实话, 宋氏给陈家准备的虽说是比照着自家能力来准备的,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也的确彰显了对儿媳的重视和满意,但不得不说, 目前来看,两家还是存在一定差距的。
毕竟, 哪怕陈文晟作为嫡次子,分到的东西不过是侯府偌大家财中的一隅, 也定然是比方才有了兴起之势的沈家要强些的。
不过,两家人来往走动若是如此斤斤计较起来,也就失了那几分人情味儿了, 沈文晖心里头明白岳父岳母的心意, 不好推拒, 便挑出来几样格外贵重的留下了,剩下的则是尽数带回了沈家。
饶是如此, 沈文晖也没能逃脱宋氏的一顿念叨,她是明白人,两家这样来往一回两回可以,若是长久这样不平等地相处着,心里头只会都存着别扭劲儿。
自家觉得拿人手短,说话好似矮人一头似的, 亲家呢,也会觉得自家成了那起子“贪得无厌”的人似的,反而伤了两家的情分,让这对小夫妻夹在中间为难。
因而,在宋氏如是这般的念叨功夫之下,沈文晖总算是开口保证,像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下一回了,他这才能逃脱自家母亲的“唠叨神功”,转头便回院子去找自家小妻子“求安慰”去了。
在之后的时间里,因着距离沈文晖当职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他本是想着带新婚妻子出门多在外头走动走动,否则等他当职之后只怕除了休沐日也就没多少机会陪着她外出了。
只是,沈文晖却是未曾料到,陈婧姝自从接手了看账本和管家理事的活儿之后,生怕辜负了长辈和夫君信任似的,顶着莫大的压力干脆一心扑在了上头,就希望着能早日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也好及时止损。
不仅如此,因着她还应承了要带带毓宁的事情,在她看账本的时候,毓宁便一直在旁边陪着她一道看,直至渐渐上手,而明明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头、却仿佛像个外人似的沈文晖,则是恨不得时光溯回,收回自己当初非要交给自家夫人的那摊子事情。
说实话,也不怪沈文晖如此怨念了,要知道,他同自家夫人本就是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不能外出增进感情也就罢了,在自己书房里想要稍微亲近些还要顾忌着自家妹妹的存在。
更别提晚上了,即便陈婧姝愿意,沈文晖看着她那疲惫的神情,什么想法都打消了,这样的“恶性循环”下去,沈文晖看向自家夫人时,眼里的神采便越发耐人寻味起来。
看在陈婧姝眼里,则是多了几分好笑,成婚前一直看着他是个成熟稳重的男子,没想到婚后却是露出了“真面目”,多了几分孩子气,反倒让她觉得更加真实、可以亲近起来了。
当然,面对这样的神情,陈婧姝自然是招架不住的,更何况她本就自知理亏,毕竟,在此之前她见过哪怕是感情最好的夫妻俩,也不过是像自己的父母一般,细水长流似的,还从未见过如自家夫君这样感情外露的呢。
自然而然的,在面对着夫君这样的“攻势”,陈婧姝则是溃不成军,只得落荒而逃,也就少了些应有的回应了,自是觉得对夫君有些亏欠了。
不过,陈婧姝这般辛苦还是有回报的,这不,天色已晚,刚让落樱陪着沈毓宁回自己院子去,她便又在书桌前坐下了。
揉了揉已然有些酸涩的眼睛,正欲继续看的时候,沈文晖却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一把抽走了她手中的账本,陈婧姝不由得惊诧地回望他。
“你呀,都坐了一天了,还不让自己歇歇?不行,我做主,我们去外头转一圈吧。”难得,沈文晖也能有这般念叨一个人的时候,若是让旁人见着了,定然要惊讶到合不拢嘴的。
陈婧姝自然知道他是好意,只是无奈地看了看桌上还剩下的最后两本,又看着他那不容置疑的神情,只得好声好气地保证道:“等我把最后这两本看完,要去哪儿我都陪夫君,可好?”
沈文晖见状,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夫人可还记得明日是什么日子?”
听着这话,似乎明日很特殊的样子,陈婧姝在心里头将能想到的大事情过了一遍之后,依旧想不到,便摇摇头,只等着自家夫君说出来。
沈文晖不由得气闷,亏他对她事事上心呢,就连祖母和母亲那里也都做好了铺垫,生怕她会在长辈那里受到半分刁难,没想到,换来的便是这样的结果?
“明日我便要去翰林院当职了,之后若是忙起来,可就更没时间了,夫人届时可不要埋怨我啊!”沈文晖说这话时其实是带了些赌气的成分在里头的。
然而,陈婧姝听完这话,虽是犹豫了一瞬间,却还是接着道:“夫君放心吧,婧姝不是那等不识大体之人,夫君既是忙于公事,力求上进,我又怎会不支持呢?”话虽如此说,可到底难掩那一丝听完他的话之后的失落之感。
幸而,沈文晖很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上的账本放在书桌上,拉着陈婧姝坐到这些天他专门在书房里头摆放的一张躺椅上,将自家夫人整个揽进怀里。
陈婧姝本来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呢,结果一看他这架势,整张脸好似都染上了绯红一般,目光不住地看着门外头尽职尽责守着的落夏,小声地道:“落夏还在外头呢!你干什么呀?待会儿好不好?”
沈文晖立刻反应过来她是想歪了,也不辩解,只是顺着她同样小声地道:
“这些天,看着你一心扑在账本上,说实话,我心中是有悔意的,将这件事情交与你,一来是因着你会看账本,心细,适合这个活计,二来则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娘看到你的能力,也好放心地将管家的事情交给你。
可是婧姝,你要始终明白的一点是,我娶你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因为你是侯府教养出来的姑娘,不是因为你有多么能干,否则的话,我何不去娶个账房先生回家呢?我会娶你,只是因为你这个人,因为‘喜欢’二字罢了。
其余的这些或许算得上所谓的‘附加条件’,但绝对不会是我愿意娶一个姑娘最主要的原因,所以,我将账本的事情交给你,不是希望你向我千方百计地证明,你会成为一个贤内助,只是希望你能够融入到这个家里头罢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你得明白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你的贤良淑德,也不会是你的大家气度,而是我,你的夫君。”
沈文晖说这番话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通过这件事情隐约察觉出了他们之间想法的差异,想要将冲突的苗头掐灭在摇篮里罢了,况且,这样一番话,句句出自肺腑,不掺杂半句虚言。
毕竟,能够有这一次重来的机会,他比任何人都要重视珍惜,对待任何事情也都要更加慎重些,感情尤其是如此。
如果没有陈婧姝拦住他大胆的一番话,如果没有那一刹那突如其来的心动的话,以他的个性,是不可能贸然答应定亲,并在渐渐接触中确定心意的,更逞论让对方成为了自己的妻子呢。
听完了这样一番话,陈婧姝的眼眶渐渐红了,眼泪不由得开始打转儿,她从未想过能从他口中听到“喜欢”二字。
毕竟,从一开始,若不是她主动拦住了他,只怕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就是婚前那几次短暂的接触,在她看来也只不过是这个人的责任感作祟罢了,是出于未婚夫对未婚妻的一种责任感,其中的喜爱能有多少,却不见得。
也正是听了沈文晖的话,陈婧姝才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是不自信的吧,这才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完全不对等的地位上,就算是已经同眼前这个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的人成亲了,这种不自信的状态也并未真正缓解多少。
因而,她才会想方设法地证明她的“价值”吧?况且,自小到大,她见过的夫妻之间的相处模式大都如此,有的是两家利益联合,不得不凑在一起过日子;稍好些的还能渐渐因着对方对自己而言的“有用”,产生出些感情来。
就连她的爹娘,一开始也不存在“心动”一说,只是阿娘使出的温柔攻势,这才渐渐让阿爹收敛了性子。
因而,在陈婧姝的印象中,两人成亲,可不就是图着对方身上的优点吗?这才想要尽力地向自家夫君、向婆家人,展现自己的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