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酒杯摔在地上,碎裂飞溅,尖锐的碎片在他的脸上留下血点。
“罗氏,祸国!”
殿内跪倒一片呜咽四起。
.....
.....
禁军们围住了海棠宫,太监和太医们也被看守,殿内喧哗已经散去,只余下凝重。
“相爷,快请太子入宫吧。”一个官员哽咽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崔征站在龙榻前,看着已经被平放躺下的皇帝,脸上的血迹简单擦了,但衣裳头发都没有更换整理。
“不能请太子入宫为君。”他说道,“太子与安康山与罗氏纠缠太深,难以服众。”
太子宫里的妃嫔多是罗氏送进去的,而太子的女儿们又跟安康山联姻。
“那他也是陛下的太子,妃子女儿都是外人,舍了便舍了。”有官员说道。
崔征转过身看向众人:“最关键的是,太子也快不行了。”
此言一出众人惊然,太子身体不好是整个大夏都知道的,几乎被大家遗忘了,安康山造反以及抄家罗氏的时候,东宫也特意被兵将围禁,所以东宫的消息大家都不知道,也没想知道。
太子竟然也要.....
“那怎么办?这?”殿内响起一片嗡嗡。
崔征道:“陛下驾崩的消息暂且瞒着,速请昭王入京,待昭王入京,再宣告天下。”
昭王本也是他们选中的人,殿内嗡嗡议论。
“只是,能瞒住这么久吗?”有官员问。
昭王距离京城可是很远的,来去要些时日。
“陛下本来就不上朝。”崔征道,“他不出现世人也不会疑问,而且皇城现在由我们的兵马把守,只要我们想就......”
他的话被外边的一阵骚乱打断,脚步声兵器声呵斥声敲击刺痛耳膜。
“站住!”
“大胆!”
“休要再前行,否则我们....”
否则也并不会怎么样,紧闭的宫门被人撞开,寒光拥簇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
“你们在做什么?”武鸦儿问。
殿内一阵死静旋即哄乱,官员们向后退去,将前方的崔征展露出来。
“你!你怎么进来的!”崔征又气又恼火面色铁青喝道。
武鸦儿没有回答他,迈步走进来,挂在腰里的长刀碰撞长腿,他连刀也不用拔就进来了。
层层兵马,高高宫墙又怎能挡住他,而且这宫里的一半的人都死在他手里,他又在宫里陪伴皇帝些时日。
他虽然不在宫里,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又怎能瞒过他,而他要进来,谁又能阻拦?
崔征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武鸦儿越过众官站在龙榻前默默一刻。
“你们,还是逼死了陛下。”他说道。
这个罪名可是要遗臭万年的,众官顿时喊起来,反驳质问愤怒委屈激动,声音充斥殿内。
崔征再次喝止,他的脸上倒没有愤怒也没有质问,看着武鸦儿神情有些复杂,虽然逼死这个词不好听,但跟害死皇帝这种钉在史书上的千秋大罪还是不一样的。
武鸦儿并没有诬陷是他们杀了皇帝,虽然他可以也能这样做。
“陛下是被罗氏害死的。”崔征冷声道,不待武鸦儿说话,继续开口,“请武都将守住皇城,陛下驾崩的消息不能传开,待请昭王入京后宣告。”
这是要与武鸦儿合作了,请他帮忙了,将皇城交给他,众官们对视一眼,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武鸦儿没有接受也没有反对,神情有些思索:“昭王?”
这个土包子连昭王是谁都不知道吧?崔征耐心简单解释昭王的身份:“先前陛下被全海挟持时,曾递出手章,我让人带去给昭王,请他入京,后来陛下平安,昭王忠孝遵从封王规矩没有来京城,但我的人一直在沂州守护昭王,此时当接.....”
他的话没说完,又有人从外边冲进来,这是两个卫兵架着一个身穿普通衣衫的男人。
男人双腿已经不能走路,身上血迹斑斑,头随着走动不停的晃动,不知死活。
崔征一眼认出此人,大惊喊了声崔成。
众官们回过神,崔成是崔征的侄子,被派去沂州。
“叔父!”崔成被一声喊惊起了头,脸上也是血迹模糊,努力的看清前方的人,认出是崔征,顿时大喊,“快去,安康山贼军,围攻沂州!昭王危!”
殿内瞬时哗然一片。
“怎么可能!”
“这贼子!”
“快啊,救昭王。”
喊声一片,崔征转身抓住武鸦儿:“武都将,你速速带人去救昭王!”
武鸦儿越过他向殿外走去,崔征的手立刻落空。
“武都将!武都将!”
喊声询问声安排声在耳边纷乱,然后落在身后,然后变的嘈杂不清晰,武鸦儿的脚步也越来越快,他没有听崔征的话,也没有想救昭王,当听到那一句安康山贼军围攻沂州的时候,他满心满耳只有一个名字,武少夫人。
他的双耳嗡嗡,心跳如擂鼓。
她,她去了窦县,窦县闹了兵乱。
她,她借民壮屯兵,安康山叛乱。
她,借三千兵马去沂州,安康山围攻了昭王。
每一次,每一次,她做的事,都有应对,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鬼!
“武都将!”
喊声如雷,武鸦儿停下脚,发现自己走到了宫门外,被兵马围着的振武军气势汹汹,围着振武军的兵马惊惧不定。
而在这些兵马外远处的街上有无数的民众战战兢兢窥探。
他看着眼前以及远处,抬起头用手拢在嘴边,发出亮而高亢的声音:“皇帝驾崩了。”
一声鸦鸣,京城惊乱。
第七十五章 诸君听我令
京城里到处都是哭喊声,街上除了兵马奔驰,还有很多民众。
这一次民众比兵马还多,他们从东南西北的街巷中涌出来,不再畏惧的避让兵马,也不再忐忑的贴着墙东看西看,他们喊着叫着拉住路人拦住兵马,马蹄和兵器也没能将乱跑的民众赶回家中。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可以看到人潮如水向皇宫涌去,皇宫前一队队兵马展开大阵竖起堤坝,但他们神情有些惊惧恍惚,身形也不如先前挺拔,这让堤坝变的摇晃不稳,似乎马上就要被浪冲垮。
皇城的高墙紧闭的宫门没能挡住喧嚣。
“武鸦儿!”崔征用最大的力气吼着,手中笏板指着武鸦儿,“你是不是疯了!”
武鸦儿还站在宫门口,被官员兵将们围住,恍若海中一座孤岛。
当然孤岛身边也围着老胡等人,但数百人在这里不占优势。
武鸦儿有没有疯还不知道,崔征快要疯了。
“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一向沉稳的神情变得激动,“此时此刻皇帝驾崩的消息要瞒着,才能安天下,否则百姓危矣,大夏危矣。”
明明武鸦儿没有反对!谁想到他竟然走到宫门外,喊了这么一嗓子!早知道武鸦儿如此,他是不会让他走出皇宫!
“武鸦儿,你要造反吗?”崔征愤怒的喝道。
四周的兵将握紧了刀枪,身上的铠甲发出碰撞声,老胡等振武军也毫不示弱的抬起了刀枪。
“崔相爷,现在还瞒着天下陛下驾崩才是造反。”武鸦儿不惊不怒神情平稳,“安康山已经去围攻昭王了。”
崔征咬牙:“只要皇帝在,天下就能安稳,也才能调动兵马去救昭王,去迎击叛军,守护京城,守护百姓。”
武鸦儿视线扫过四周的兵将:“太远了,他们来不及去了。”
崔征推开挡着护着的兵将,站到武鸦儿身前,压低声一字一顿:“只要天子在,大夏就在。”
所以哪怕昭王死了,皇帝在京城安坐,人心就不会乱,安康山就不得不顾忌。
崔征看着武鸦儿,面色沉肃依旧,语气带上了商议和劝说:“武都将,你敢率兵杀入京城护驾,必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武鸦儿道:“崔相爷,天子都能被你们逼死,这天下的人心已经乱了,陛下也是看明白了这个,所以才自去了。”
“你!”崔征面色铁青,“武鸦儿,你休要胡说,陛下是被那毒妇害死的。”
武鸦儿不与他争辩这个:“更何况,陛下一出事我能立刻就知道,相爷,你怎么认为安康山就不会知道?”
他抬头扫视这座宫城,外边喧哗,兵马云集,宫城依旧富丽堂皇,夕阳下恍若人间仙境。
“这座宫城已经不是你们认为的那样了。”他说道,“你们该清醒了。”
说罢转身向外大步走去,振武军们立刻拥簇,围拦的兵将们向前又向后如浪。
“拿下他。”崔征喝道。
进退的浪潮向这边凝聚,宫门前的气氛凝滞令人窒息,很多人想起了武鸦儿初来京城的场景。
遇人杀人,遇佛杀佛,一头狂猛野兽。
不过,官员们又有些庆幸,那时候振武军的兵马多,又来的突然,所以在京城肆虐无人可挡,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的兵马被调出去很多,而朝廷的兵马也多了很多。
武鸦儿再厮杀起来,必然不会像先前那般无人可挡。
而且真厮杀起来,就能对军民解释武鸦儿是乱军叛臣,跟罗贵妃罗氏一家蛇鼠一窝,意图害皇帝乱京城,先前说的皇帝驾崩也能推说为谣言。
但当兵将们握着刀枪逼近,武鸦儿却没有拔刀砍过去,他不动手振武军也不动,而武鸦儿不动手,围攻的兵将们也没有人想动手。
大家似乎都在等对方动手,等着对方劈开禁制,然后别无选择唯有疯狂厮杀。
武鸦儿一步一步向前,围着的军阵兵将一步一步向后,没有厮杀,也没有让开路,站在宫门内紧张看着的官员们忍不住想他们难道会这样一直移动?
这窒息的时刻其实没有多久,武鸦儿穿过了宫门站到了门外,黑马和其他守在宫门外的振武军在一起。
这一次黑马没能去吃城墙下的青草,因为四周的兵将太多了围的密不透风,他们也不肯让黑马过去,黑马只能不高兴的站在原地。
不用打呼哨,大黑马立刻跑到他身前,武鸦儿翻身上马,铠甲兵器响。
“我要离开京城了。”武鸦儿说道,这时候才将手中的长刀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