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母手里提着那肉,脸上也干巴巴的:“这咋好意思。”
常采萍本来就避开去买肉了,谁曾想人家送上门来了,她暗暗觉得薛啸卿多事,转念一想,几个孩子这么久没吃肉,当叔叔的自然关心。
她转身就说要给薛啸卿拿钱。
薛啸卿倒也没有拦她,还给她说了价格。
她递过去一打钱,薛啸卿就低头看着那个钱,只看她指尖白白,盈盈根根,一手就接过那钱,有意无意,指尖抵上指尖。
常采萍无所察觉,刚松了手,薛啸卿就说了:“几个孩子的生活费,我还没给你呢。”
他转手又摸出了一卷钱,把刚刚收到的这打钱合在一起递给了常采萍。
常采萍也不矫情,伸手就拿了过来,也没去数,她心里明白着,照薛啸卿这阔佬的花法,肯定不会亏待她。
这会儿她把钱小心翼翼地塞进一个布包里,再把那布包塞进兜子里,活像揣了两根金条似的,露出满足的笑,倒逗得薛啸卿笑起来。
四丫跑过来拉薛啸卿的衣角:“四叔,四叔,吃饭。”然后手指指着常采萍的屋子。
常家人的脸色可想而知有多尴尬,刚刚一锅鸡汤,他们连锅底都舔了,现在还能漏出一滴来,算他们没本事!
可话到这份儿上,又不能说不叫人家吃饭。
常母脑子里一动,就来问:“薛社长今天吃了没?”
薛啸卿摸着四丫的头:“今天赶着去市场上拿肉,赶掉了食堂的饭点儿。”
常母就特别主动,提了提手里的猪肉:“诶,你要是不嫌弃,咱们就给你做个饭。”
常父在一边儿拦都没拦住他老婆那张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薛副社长又是一句冠冕堂皇的:“那岂不是麻烦你们了?”
常采萍抄着手在一边儿站着,心里吐槽了一万遍:怕麻烦,你就不要说啊!
反正,她觉得吧,自己是把这个人看得透透的,他就是想蹭饭。
常母就兴冲冲地喊了一声“青萍”,肉塞给常青萍:“快给薛社长炒肉去!”
常青萍本来就站在角落里,冷不丁儿被自己妈妈一喊,也只能硬着头皮过来把肉提在手里,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厨房炒菜去。
常采萍也不好让她一个人去生火,就跟着去帮忙。
厨房这会儿火都熄了,常青萍去生火,常采萍就端着蒜苗出去择,蹲在门口,就听见她便宜爹娘和薛啸卿说话。
她那娘的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拉着她爹走:“薛副社长,我们还要去守着房子,就不陪你了啊。”
薛啸卿手里抱着四丫也笑眯眯地:“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老两口走出门,常父一下就甩开了常母,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你这是干啥,谁不晓得,你要嫁女儿了?!”
常母不服气,歪着脖子犟:“我这是让他们有些独处的机会,现在又不是几百年前那么保守了,谈恋爱有啥不对?”
常父完全跟她说不通,心里一想,算了,让她自个儿造去,等人家把话说明白了,她就知道难堪了。
常父一甩手,就啪嗒啪嗒走在了前面,把常母远远甩在后面。
常母追了几步,也懒得追了,还颇有些得意地自言自语:“我还不信他不动心了!”
这边儿常青萍忙着厨房里生火,常采萍进门就洗菜切菜,炒了个哨子,做了一大海碗哨子面疙瘩算完事儿了。
常采萍和常青萍都没兴趣看他吃饭,常青萍又怕他,找了个找吴双玉玩儿的借口就溜走了,几个娃也在院子一边儿跳格子,常采萍就在厨房里忙着洗锅刷灶的。
常采萍弄完了厨房,出门,跟端着碗进来的薛啸卿一个对撞,薛啸卿一手就捉住了她的肩膀笑:“鼻子撞塌了。”
这才刚刚入秋,热气还没散,他又是个男人,火气旺得很,跟她靠得不过咫尺远,热气跟炸开了似的,轰地朝她脸上扑来,那肩膀上的手,手心儿也特别热,她单薄的衣服根本挡不住那股热。
她像是被猫爪子按住的老鼠似的,吓得赶紧后跳一步,不妨太着急,后腰子磕在了桌上,“唉哟”一声叫唤。
薛啸卿却已经走了进来,照样是跨了一步,这一步要赶上她这么猛地一跳了,距离依旧不过咫尺远。
“常老师怎么这么怕我了?”薛啸卿的声音总是又沉又空。
常采萍几乎是被迫抬起头看他的,他眉尾扬着,嘴角也翘着,眼眸中又带着些促狭的笑意,似乎是在戏弄她似的。
她一张脸就涨得通红,正要骂他,就觉着耳边微微温热一下,他侧开了脚步,把碗放进洗碗盆里洗着,笑眯眯扭过脸看她:“常老师愿意杀鸡杀鸭,也不乐意用我的票?”
常采萍刚走到门口,听他这么说,鬼使神差说了一句:“我可没那意思,是张大娘自己不管好鸡鸭。”
说完,她就匆匆跑出来,再也不愿意跟他多说两句,她心虚啊......
这人说话怎么回事啊,好像她杀人家鸡鸭是因为没有买肉吃一眼!
等她跑到院子里,她又开始疑惑了,她对着他凭啥心虚,她现在这么犯难,还不是他逼出来的?这人可真会装好人!
反正常采萍叫他弄了一肚子气,要出门打俩酸枣吃,到了树下,常青萍他们也在那儿拿着竹竿敲酸枣。
吴双玉看了她一眼,就“诶哟”一声:“常老师可真嫩气,还戴花儿呢!”
常采萍不明所以:“什么花儿?”
吴双玉手在她辫子上一拨,抽出一朵红艳艳的海棠花来,摊在手心里:“瞧瞧,还新鲜着呢,刚刚摘的吧~”
常采萍看着那绯红的海棠,也觉得莫名其妙的,她方才又没从海棠树下过,头发上怎么会掉花儿?
诚然,这花还带着点儿枝丫,也不是独独一朵掉下来的,哪儿那么巧合插*在她那辫子上了?
“诶,好看,我给你戴回去,你可别生气啊。”
这时代,他们这些乡村少女没什么装饰品,摘两朵花儿戴着也不稀奇,只是常采萍平日里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吴双玉看着新奇,就想逗逗常采萍。
常采萍的脸色却越来越难堪,她想起刚才耳朵边有些温热,或者是他捉她肩膀那一会儿.......
她把那花一把就捏了过来,啪一下丢在地上,骂了句:“臭流氓!”
吴双玉听出门道了,就推她的肩膀:“诶,你生气做什么?谁惹你了?”
常采萍没说话,也不想跟她纠缠,立刻就转移话题:“你们这打到什么时候,我上树去给你们打。”
她倒是三两下就爬上去了,摘了几把酸枣朝下面扔,正逢着薛啸卿从树下过,她这心里不平衡,故意扔了一颗打在薛啸卿脑袋上。
薛啸卿脑袋一偏,转头就看她在树上挂着,拉着脸唬她:“谁教你这样的?”
常采萍还真让他唬了一下,在树上默了一下,嘟嘟囔囔的:“你怎么好意思说我。”
她也不确定那朵花是不是薛啸卿给她戴上的,要真是,她能捶死他,要不是,那岂不是她自作多情?
她这模样,也好可怜,薛啸卿一下就笑开了:“再这样,我可罚你写报告了啊!”
说完,人家薛社长转身就走了。
常采萍在树上把他那神情瞧得真切,她蓦地想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那个人某种时候跟薛啸卿简直如出一辙,肆无忌惮看她,又要逗她,她总要骂他是个流氓,打他也不管。
那个人比她死得还早,临死前骗她亲了脸,还卡了个珐琅蝴蝶发卡在她的耳朵边......
那个洋鬼子啊.....她不知不觉扬起嘴角,转而又垮下嘴角,这薛社长不会是那个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诶,这一章真的暧昧的酸臭味了。
第35章 琐碎
第二天早上,常采萍就坐在床上把薛啸卿给的生活费数了数。
她数来数去, 总觉得这个数目有点儿熟悉, 盘着腿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她给薛啸卿拿过两次买肉钱,现在人家都还给她了。
这么算起来,好像还是薛啸卿管了他们家吃肉钱。
若是前面还扯不清, 她倒是硬是还给他的,不过这会儿,她也想开了,不想为这点儿钱推来推去的, 既然薛副社长有钱, 又这么执意要给她,那她只好收着咯。
却说她把鸡鸭挂在了厨房里,等着风干, 偶尔会取下来煮一两块,大抵是扯些什么草药混在一起炖了,全家都有的吃,她也没去市场上买肉,好像薛啸卿前面说她“不肯买肉”都是真的一样。
薛啸卿倒不像她这样,他看起来整整齐齐的, 又傲气得很,那是没遇上合意的,遇上合意的了, 脸皮子可厚着呢。
正所谓,山不来我,我就去山。
没隔几天,薛副社长就提着两包猪下水来了,不可能买了一只猪的,就买了些猪肚,猪心,腰子。
薛副社长说辞张嘴就来:“二蛋前两天尿床了,吃猪肚补一补。”
吃啥补啥,反正猪肚装尿,就补膀胱呗~
常采萍小时候倒也因着尿床吃过糯米猪肚,现下没有糯米,就抓了点儿白米填着,本来要放些糖,合着糖也没有,只能和常青萍抱抱怨怨的:“要是有糖就好了。”
四丫在门口站了一站,伸着脖子听到了什么秘密似的,立马跟个小通敌分子一样,转脚腾腾腾跑出去,一把就扑在薛啸卿的腿上。
薛啸卿顺手就把她捞在膝盖上坐着,捏着她头上俩小揪揪:“你怕啥?”
四丫一仰脖子:“娘和小姨说没有糖,没有糖呢~”
她可机灵着呢,上头的几个哥哥姐姐总是在一边儿说娘的脸皮很薄,从来不肯要四叔的东西,所以他们听见了要当“传声筒”,她今天跑得可快了!
薛啸卿就奖励似的捏她肥嘟嘟的小脸儿问她:“什么糖?”
四丫就犯难了,眨巴着眼睛,在哪儿小嘴巴动动,“糖...糖...糖”地叨咕了半天,也没叨咕出来。
在一边儿抓石子儿的大丫听见了,把手里石子儿一丢,就溜进了厨房,瞧见常采萍正在把红薯切得小块块地混着米掺进猪肚里。
她在薛家日子一向过得不大好,要是真有猪肚塞米,哪儿轮得到她头上,她连影子还见不着呢。
她都忘了要进来“刺探军情”,愣愣巴巴地凑过去看:“常阿姨,这是干啥?”
“甜米猪肚。”
“甜米?”
常青萍说了:“没有糖,,吃起来骚,就放些红薯进去,甜滋滋的,你们才吃得下去。”
大丫就在一边儿傻傻愣愣地“喔喔”着,等到看到那猪肚进了锅子,就一溜烟儿跑了出来,对着薛啸卿说:“没有白糖,黄糖?就是可以和饭一起煮的。”
红糖造价比黄糖还高,他们所能知道的就是黄糖,就算是大丫,也只是在薛老太的罐子里瞄见过两回。
薛啸卿就笑了笑:“那明天买?”
他倒是张口就来,常父和常母在一边儿听着可不干了,常父是觉着薛啸卿这么老朝他们家送东西,他们家难免要回钱,常采萍再有钱,禁不住这么花的。
常母又是另一番看法,她看出来薛啸卿对他们好,可家里说缺什么,他就给买什么,倒像是他们要东西一眼。
她虽然说想让常青萍嫁过去,但也不能像卖女儿似的吧!
两口子第一次异口同声:“这咋能,你可不能这样。”
薛啸卿早摸清他们的想法,只管笑眯眯地说:“给几个娃买的,不碍事儿。”
他既然拿出娃这个幌子,两口子一时间也真不好说什么,反正大不了就给几个娃存着,他们不吃就行了。
当天,薛啸卿自然又被留下来吃饭。
就他的猪下水弄了一部分,给孩子们就是甜米猪肚,大人们就弄了个凉拌心叶、爆炒腰花外加几个清炒时蔬,其余就是锅贴馍馍和红薯稀饭。
几个人坐在桌上,难免会说话,常母倒是想起了白天守房子的时候听见了薛家老院子吵吵。
她晓得薛啸卿和他们老院子闹僵了,所以试探地说了一句:“今儿我好像听见薛老太在院子里哭?”
饭桌上的人神色各异,按常采萍的记忆,上一世薛啸卿一回来就养着老母亲,所以根本没这一段儿。
她推己及人,推测薛啸卿也是换了壳子的,对待几个侄儿侄女这么好算是责任道义,说得过去,但是老母亲跟他嫌隙,他还真不念着这便宜亲情。
她抬头瞄了一眼薛啸卿,薛啸卿只低着头喝稀饭,没得说话。
他虽然没明显给脸子,但显然是个有态度的,加上气势又足,桌子上就没人出声了。
四丫年纪最小,童言无忌地:“薛老太拿了我四叔的津贴。”
薛家那点儿破事儿早被村里的人在背地里翻来覆去地说,四丫年纪小,没人避着她,说不定还有人拿这些事儿逗她,她就听进去了。
薛啸卿顿了一顿,气氛更冷,常采萍就晓得他不高兴了,一手就抱上四丫训她:“谁教你说这些话的,以后不许这样说,快吃饭!”
四丫挨了常采萍的训,就乖乖闷下脑袋吃猪肚。
这气氛忒重,平日里最活泼的常青萍又怵薛啸卿,这会儿跟哑巴一样,喝稀饭都不带窸窸窣窣的声音,脚下却来踢常采萍。
她可是明白的,敢这种时候开腔的,就只剩下常采萍。
常采萍被她踢得烦了,转脸就跟四丫说:“明天和娘去河里摸虾怎么样?”
常母和常父也赶紧接腔,说是让常青萍跟着去,几个人在一块儿热闹也安全。
薛啸卿这才给了面子,笑盈盈起来,转脸问三蛋他们:“你们两不去?”
二蛋一叉腰:“男孩子,下河摸鱼去。”
三蛋就赶紧狗腿地举手:“我跟二哥去。”
这气氛才融洽开来。
等到吃了饭,常父又被常母拉走了,常青萍就进去帮着常采萍洗碗,两姐妹,一人洗碗,一人清碗。
常青萍看了一眼门外,就开始小声嘀咕了:“诶哟,你说这人平常多好处啊,这一句话不对,就半天不下脾气,就这一点,我就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