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狠了,这房子让她敲得四面漏风还敢住?那墙叫她敲一半儿走,这房子住着也不稳当了啊。
大房二房脸都白了,队长干部们早看不惯他们欺负人,这时候就出嘴帮腔了:“要真不赔,就按常采萍说的办。”
门外一片啧啧声儿,有的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常采萍这么能分啊,看她的眼神都不一般了,这还是那个撒泼耍赖的农村粗妇?
门口一个白衬带眼镜儿的斯文男人扶了扶眼镜儿,上一次分抚恤金,他就觉得她变机灵了,这一次更是特别聪明,叫他真想多看两眼,看她接下来还会怎么办。
大房二房就哭天抢地地叫冤,谁理他们啊,说着,常采萍就说了,他们要是不答应,下午就叫人来拆房子--没错,她就是要强拆了!
大房二房听了连哭都忘了哭,呆呆看了眼常采萍,这婆娘还真干得出来啊。
三百块不是小数目,他们手里哪儿那么多现钱来着,他们就说了,先欠着,有了再还回来。
常采萍顺势就说了:“那你们把房子卖给我就行了,我买两间,就买二房新修的那两间,我住进去,也不跟你们碰头。”说完,又顿了顿:“大房修的新房和老房子连成块儿的,你们可以自己分新房,分老房子。”
大房二房早叫她算懵了,薛大嫂还傻傻地问:“你先前说要去修房子的?”
常采萍甜甜一笑:“我这是给你们面子,不然我还真想盖新房子,谁不想住新房子啊。”
屁!她才不想住知青暂住房呢,那知青暂住房好几年没翻修了,一个刮风下雨就山摇地动的,她刚刚说出去盖房子就是忽悠他们的,没想到把自己娘家也给试出来了......
她抬眼看她站在一边哭的便宜娘。
便宜娘听了她这般分家,早惊得目瞪口袋,常青萍直接连上青青白白的,人家哪里稀罕跟他们挤小破屋啊,人家有的是钱,有的是房子。
常青萍脸上下不来,转脸就奔向门外了,到了门口,就在自己爹身边儿呜呜地哭了。
那大房二房原本不想给房子啊,跟老娘讨钱凑钱给她,老娘哪里肯给,在一边儿装聋子。
末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你们就给人家一套房子,自己不是还有一套老房子吗?拿不出那个钱,就别作怪。”
大房和二房还真不是拿不出那么多来?这会儿跟先前分老房子不一样,老房子是老娘掏钱,新房子可是他们自己掏钱。
他们一拿钱出来,手里就紧巴巴的了,那日子咋过?薛大良是个花花公子,薛大嫂也是个乡村奢侈女,薛成刚身上没一分钱,薛二嫂不想亮出体己。
这么一杠上,想想还有老房子,还有老娘的钱可以骗,常采萍走了,那两间多出来的房子,他们再住上,也不打挤,两家一咬牙,就只能把房子给常采萍了。
分到这儿,薛老娘就已经晕了过去,大伙儿上去掐人中把人给掐醒了,醒来就听到常采萍说了:“这屋里的吃穿用度、桌椅板凳儿也是花的津贴,都是老四和我们家的,我要分一半儿,什么都分一半儿,这个队长你们看,没问题吧?”
薛家那一伙儿早晕头转向了,这会子只能叫唤了:“她做梦,家里这么多口人呢,她一个女人带几个娃想分一半?”
常采萍就说了:“你们用着我男人的津贴,嚼了这么久,我叫你们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你们吐得出来吗?养你们这么久,你们还想咋样?”
诶,她倒是会说,一下就把战线拉回来了,对方那脸上被臊的通红。
李队长也不想搭理他们了,转脸就叫人开始帮着分家,什么桌椅板凳儿的就朝新房子里面挪,什么鸡鸭的都给挪。
这么分家书写成了,常采萍拿着分家书,看着躺在板车上老爷子,心里也有些不忍,从兜子里摸了二十块钱出来,放在桌皮子上叫乡亲们见证:“爹的丧葬,我给二十,算是尽最后的孝道了,二十块钱足够办得风风光光,你们可积点德,不要贪那几块钱便宜,叫爹住得不好。”
她最后玩了一招“有情有义”,玩了就带着娃们去了新房子,她那便宜娘跟在她身后叫她:“我不晓得你会住新房,我是怕你没住的地儿。”
常采萍没理她,刚出门,人群就散开了,那个捏着扁担儿的中年男人就细细盯着她看,她看了一眼男人,皱了一下眉头,喊了一声:“爸爸。”
喊完,她也没有留恋,没在招呼他们,带着娃去了隔壁新房。
常母就过来拉常父的手臂,哭哭啼啼道:“她许是真的不想认我们了。”
常青萍就擦着眼泪:“以前没钱的时候就不想认你,现在有钱了,认你就怪了!”
常父也伸着脖子对着常采萍的背影瞧了好几眼....人真的不一样了?现在他们孤儿寡母的,也很危险,他就给常母说了:“你跟她说,你去跟她住,照顾她。”
常母一张脸惨白惨白的:“那她咋可能同意。”
常父也想起了常采萍以前的嘴脸,冷着脸,一甩扁担儿:“不答应就不答应,让她自己过去!”话是这么说,却还是又抬眼看了一眼常采萍的背影......
自己的女儿到底还是心疼的,她小时候,他还把她放在脖子上玩骑马游戏呢~
这边常采萍一进屋子,就有个人给她搬了两床被子来,笑嘻嘻跟她说:“诶,采萍啊,两床新的,你婆婆他们压箱底儿的,村长做主分给你的。”
几个娃看着屋里的大木床、柜子、箱子、桌子,还有崭新崭新的被褥,都长大了嘴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住上这样的地方。
大丫兴奋地喊了一声:“常阿姨,你快看,快看,我们啥都有了。”
三蛋和二蛋的看着常采萍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常采萍扭头看他们的时候三蛋就脸红红的笑,二蛋一下就故意歪过脸,假装看其他的地方,耳根子倒是绯红。
四丫就吸了吸鼻涕,拉了常采萍一把,叫常采萍一下抱起来坐在了跪在上,她就抱着常采萍的手臂嘻嘻笑,张了张嘴巴,想喊人似的,可是只有“啊啊”两声儿。
第14章 日常
常采萍看了一会儿就帮着搬东西,挪动家具,常母就慢慢吞吞走了过来,拉了拉常采萍的袖子,吱吱呜呜的:“你爸说你们几个孤儿寡母不安全,让我留在这儿照顾你们。”
常采萍深深看了常母一眼,想起了一些往事,在原身的记忆里,常母高挑、丰满,穿着时兴的旗袍,踩着高跟皮鞋,走路时候下巴扬着,眼角翘得高高的,谁也不怕的骄傲模样,要是谁欺负了原主,她就上门去跟人家理论,跟人家吵,一点儿不让步。
可现在眼前这个人,瘦瘦巴巴,两鬓斑白,满脸怯懦,遇上事情就只会躲,是的,在他们被下放到这边,常家人就被欺负得完全没有了脾气。
那会儿常彩萍十八#九岁,长得又漂亮,村里那些地痞子都爱占她便宜,掀她裙子,捏她屁股的到处都是,她能咋办?闹也闹不赢,打也打不赢,无奈得很,告诉爹妈,爹妈为了生活焦头烂额,根本没空管她。
就这样,常彩萍和家里真正地隔阂起来了。
常采萍默了一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们自己都抡不圆,怎么照顾我?”
常母就说了:“话不能这样说,有我们总比没有好。”说着,顿了一顿:“我晓得你现在有钱了,认不认我们也无所谓,我们是怕你无依无靠,有我们在,你好歹有个依靠......”
常采萍听得烦了,她抬起头看着常母,认真道:“以前你总是保护我的,我蹭了指甲,你都会跟人吵半天,后来有了青萍,你就把关心分了出去,再后来下放了,你干脆就忘了了我,回来就只会抱怨,只会责怪,我被人剪了辫子你知道吗?我额头上这个疤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
常母怔了一怔,过了半晌,才找回一点儿底气似的说:“这你咋能怪我们,青萍是早产儿,身体不好,到了这边,你晓得我们出身不好,我每天应付外面就已经很难了,你要自己懂事啊,人家的孩子......”
“我又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常采萍一口就打断了常母。
她最讨厌推卸责任,没做好就是没做好,她可以试着去理解,但是没办法接受他们的狡辩。
常母在原地愣着,常采萍也不想多招呼了,她转身朝屋里去:“退一万步说,你有一万个道理,可你今天咋就不能为我说句话?”
她不是想要常母他们事事都能办到,很多时候,只想要他们一个态度,这样大家伙儿在一起,才有希望。
几个娃的脑袋贴在门框上叠罗汉似的,各个儿张着眼睛看她和常母说话,看到常采萍脸色不好地过来,纷纷跑进屋里,没敢说话。
常母也在屋子里怔了一会儿,最后失魂落魄出了门,常采萍的话刺进了她的心窝子里,没错,她是这样的,在一帆风顺的时候,还能顾着孩子,在逆境里就完全不会去顾及了,只注重自己眼前的难关,至于孩子.....成了她抱怨的对象。
她想为自己辩解,一路走一路小声嘀咕:“咋能这样说你妈,不是这样的啊,我是关心你的......”
常青萍和常父看见常母这么个失落模样,就知道没戏了。
常青萍就红着眼睛说了:“就说了,她有钱了,肯定不要认你了!你找她干啥!”
常母闻言一震,盯着常青萍就骂:“你闭嘴,她是你姐姐,轮得到你说她吗?”
常青萍被她喝了一跳,顿时委屈地瘪嘴望着常父,常父拧着眉头训常母:“你骂她干啥,她又不懂事。”
常母就望着常父,喃喃一句:“她说,我们连句话都不肯帮她说。”
常父那张黝黑的脸也白了一白.......
再说这新房子当天就给收拾好了,旧物屋子里那些什么烂箱子烂柜子,常采萍肯定是不要了,至于衣服裤子什么的,她的倒是都还没破,娃们的就只能挑几件儿还没都烂成条的出来。
分了两只鸡鸭,就着竹圈关了起来,什么锅碗瓢盆,从老院子那边儿拿了一些过来,队长还给批了口新锅,说是明天就叫人来打灶。
当天晚上,常采萍就给娃们分床了,分给两个男娃和四丫一张大床,自己和大丫去睡那张小床,还嘱咐了二蛋和三蛋好好照顾四丫,不要让四丫尿床了。
结果半夜里,就又给尿了,把她好一番折腾,这就决定了一定要把四丫放身边睡,教会四丫晚上自己起来尿尿。
当晚上,她就领着俩丫头又搬到大床上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这一伙子睡着这好床好褥子也是不肯醒,后来天大亮了,她才想起来队长今天要叫人帮他们打灶,就赶紧把几个孩子都轰起来收拾。
半上午,王师傅就来给他们打灶了,常采萍这才晓得,这个灶打好还得要好几天,所以赶紧去隔壁李素云家讨了个炉子来做饭。
李素云和男人今年都四十来岁,为人和善,而且看她一个寡妇拖着几个娃,都很敬佩,还好心问她有没有菜,非要塞一把豆角给她。
常采萍一回家就把锅里给了一点儿油,做了一个豆角焖饭。
可喜可贺的是给他们分的一只鸡一只鸭里面那只母鸡特别争气,昨晚给下了两只鸡蛋,她给做成了蒸鸡蛋羹。
薛大嫂正好过来找打灶师傅,站在门口抄着手:“王师傅,你先给我们打灶,等弄好了,我们弄一桌好吃的招待你。”
王师傅正抹了一手的泥巴,本来谁都不想理,但给她这个大队会计的老婆的面子,笑着脸儿说:“薛大嫂,这凡事有个先来后到的,大队长特意叫我先把这边的灶打好,她几个孤儿寡母要吃不上饭,这可咋办?”
薛大嫂就不乐意了:“那我们那边没灶也吃不上饭。”
王师傅就说了:“不是还有一口灶吗?”
“那不是分给二房了嘛!”
王师傅又不敢得罪她,又不想丢下这边儿,就皱皱眉头:“诶,薛大嫂,你可别为难我啊。”
薛大嫂就说:“你怕啥,我男人是大队会计。”
常采萍就从里屋出来了,也站在院子里笑:“大嫂,你这话跟大队长说去,我要是几天吃不上饭,我可是要去大队闹的,叫人看看你们是怎么仗势欺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
薛大嫂被她气得瞪眼睛,常采萍还打开屋檐下炉子上的锅,端了一碗黄澄澄的鸡蛋羹出来:“王师傅,家里没啥菜,咱们吃个都叫拌饭,舀点鸡蛋羹对付了吧....我给你端过来。”
诶哟,有饭,还有鸡蛋羹,这年头就已经是人间美味了,可把王师傅乐坏了,他就咂摸了,在薛大嫂那儿可能连个屁都吃不着,就赶紧笑起来对薛大嫂说:“薛大嫂,是大队长的话,谁敢不听不是?您给放心,我这边儿弄完就马上到你们那边儿去!”
薛大嫂本来就气不打一处来,还瞅见了那鸡蛋羹,眼珠子一转,盯着正在院子里踱步的老母鸡,上去就要踢两脚,谁晓得那老母鸡扑腾起来,差点儿抓烂她的衣裳。
她气呼呼回去了,在院子里撒气:“哪个杀千刀的把我的下蛋鸡抱走了!”
薛大娘说:“诶,家里就两只母鸡,昨天就被人拿过去了一只。”
“家里这只是屁#眼儿不好使还是咋滴啊,咋不下蛋,那小贱人咋那么好运,分只母鸡都是能下蛋的!”
三蛋就趴在墙根儿上听,转脸对着站在墙根儿下的四丫咯咯笑。
这鸡就是他抱过来的,大房二房从来不喂鸡,都是三蛋劳作的,哪只鸡下蛋,哪只鸡不下蛋,他心里门清,昨天说分鸡鸭的时候,他就把能下蛋唯一能下蛋的老母鸡就给抱过来了。
至于剩下的那只,那就是只假母鸡,吃得多,叫得大声,就是不下蛋!
常采萍给他们分好了饭,看三蛋和四丫还趴在墙根儿上,就笑他们:“干啥呢,早晚墙给你们趴垮了。”
三蛋一下就溜下来,拉着四丫朝屋里跑,嘴巴里喊着:“常阿姨,常阿姨,我也要吃鸡蛋羹。”
吃饭的时候,常采萍才反应过来,走到厨房跟王师傅说:“他们家咋个也要打灶?”
王师傅这会儿吃得眉开眼笑的,什么话都抖搂了,说是昨天他们一走,大房二房就吵了气啦,要分房子,大房把新房子霸占着,二房只能分到两间老房子外加一个厨房,老娘和老四就惨了,老娘跟着大房去了,老四就一间单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