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呦刚应一声,就听到男声冷哼。
皇帝拍了下自己旁边的座位,警告地盯着她:“呦呦,过来朕这里坐着。”
白呦:“……”
她看看皇帝,再看看皇后,深感身为香馍馍的为难。
幸而皇后回过神,大度一笑:“妹妹去陪陛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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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与白呦坐在一起,看他的后宫妃子隔着段距离,仍然和白呦主动说话。他不断喝酒,看白呦笑吟吟和她们说话,他心情很复杂。
没想到白呦这么讨人喜欢。
他看得心里不爽。
尤其是皇后趁机把白呦笼络过去,一群女人围着白呦,又是拉她的手,又是搂她的腰。皇帝深觉自己的后宫实在让他看不下去,太过放纵,改日他一定找机会整治。
皇帝愤愤不平,晚上一直喝酒。喝得多了,当夜自然就醉了。
皇帝跟着白呦回了冷宫,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闭着眼,面容微红。而白呦坐在床畔边,低头看他拉着她的袖子不放。他面容俊美,散了发后,又有些我见犹怜的感觉。
让人心动。
白呦:……这是多好的睡的机会啊。
白呦试探道:“陛下你再不放开我,臣妾就要对你下手了啊?”
皇帝闭着目,不知有没有听清楚,他只哑声喃喃:“别走。”
白呦:“……这你就不能怪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偏偏扔了1个地雷
第22章
皇帝醉醺醺中,跟来了白呦的寝宫,而白呦心跳咚咚,一心想做坏事。
待宫人伺候陛下洗漱后,白呦就做贼心虚般地将人全都赶了下去。她坐在床榻边,望着床上瘫睡的青年,手心的汗一直往出冒。然她看他眼波浓长,睫毛若翼,她又心中生情。
他闭着眼哼,因醉酒而面孔酡红,又不太舒服。
他喃声:“呦呦,呦呦……”
白呦小声:“哎。”
她起身,见帷帐后,一殿灯火重重,如星海火海一般。白呦起身去熄灭那些包围着他们的灯烛,熄灭了一半,她又觉得自己未免太心虚。
于是白呦又回到床榻边,见皇帝依然躺着,胸口起伏。
她口有些干。
白呦因紧张而声音绷着:“陛下,臣妾服侍你就寝吧。”
她手挨到了他颈下,他的肌肤温度烫了她手一下。白呦不停,然后突然间,皇帝睁开了眼,手握住了她的手。白呦慌神,抬眸看去,见皇帝正盯着她,目色漆黑。
白呦心想完了,要挨批了。
她腿软,当即就想跪了。
然而皇帝半起身,握住她的手。他手慢慢地揉她的腕内,让白呦讶然。碰上他视线,她又有些不自在。皇帝喃声:“呦呦。”
白呦怯懦:“哎。”
皇帝袖子垂落至地,他伸手来抚摸她的面容。白呦心中觉得怪异,而他深深地看着她,幽声:“你还记得那日么?”
白呦迷茫:“哪日?”
她心里想这是要跟她算哪天的账呢?她最近很乖啊!除了逼着他看奏折,想让他当个明君,她也没做什么啊。
皇帝微微一笑。
白呦看得一怔,有些恍惚。
因他的笑容温柔秀美,羞赧多情,她进宫后,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他总是冷淡的,倦怠的,对什么都无所谓的。
皇帝垂目,睫毛卷浓而翘,他手抚摸她的面容,慢慢说:“你还记得你送我的河灯么?”
白呦怔愣。
她一时迷惘。
然后脑子轰然一下如炸烟花。
记忆穿梭时光长流,将她带回了五年前。
而现在的皇帝,他维持着五年前他才会出现的那个状态。他手指颤抖,勾在她腕上的手从指节开始抖。他拽着她袖子,温柔又坚定地看着她:“有一句话,我憋了太久了……”
他轻声:“我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白呦大脑空白,看着握着她手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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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在皇帝和白呦偷偷亲过嘴儿之后,在皇帝和白呦因为二皇子的情书闹过误会之后,在皇帝误以为白呦写的婚书是戏弄勒索他之后,在白呦离京前一日偷偷去他寝宫偷吻他之前……其实三皇子和白呦还有过一次交集。
严格说,那是白呦最后一次见到清醒状态的三皇子。在那次之后,白呦就听说他病了。三皇子一病不起,宫中不让人去看他。
那次交集,是因宫中放年长的宫女出宫。宫女们泪眼汪汪拜别昔日的主子,离开皇宫前,宫女们有个传统。
她们会在宫中湖中放灯,让灯顺水而流,沿着河道流出宫或流在宫中。不过是一个念想,想寻到自己的有缘夫君。
年少的六公主拉着白呦,一起穿梭在宫女中。白呦被六公主教,和公主一起学其他的宫女,将代表她们的河灯郑重地放入水中。为怕人寻错,河灯上自然会给出她们芳名的提示。
六公主与白呦一起跪在水边,看着被灯火包围的河灯飘向远方。六公主侧头看白呦低头许愿的虔诚模样,公主揶揄笑道:“你是不是许愿这灯能落到我三哥手里?”
白呦说:“没有啊,我是许愿我家人平安,一生顺遂。”
白呦侧头,忧愁地看着自己的好姐妹,抱怨道:“我哪敢许愿你三哥?别人家皇子都站在河道边等着收娘子们的灯。”
白呦向斜对面河道边站着的皇子们努努嘴。
她不高兴道:“可是三皇子殿下就不来。他眼界高,瞧不上我们呗。”
六公主笑嘻嘻:“那你还喜欢他?”
白呦想了想,自己也噗嗤乐了。她根本不指望自己的灯能落到三皇子手中,她上次故意写婚书暗示他,他都没反应,白呦对他简直不抱希望。
然而虽然这么想,当白呦看到自己的灯顺水飘下,一阵风拐来,将她的灯拐入旁边小道时,她还是着急了。
寄托她愿望的河灯,可千万别被风吹坏了啊!
白呦立时提着裙裾跑了起来,抛弃身后的六公主,去追自己的灯了。一众皇子中,二皇子看到了她,目中微微噙笑,想她总是这么活泼。
二皇子正犹豫着该不该过去找她时,白呦闪身进了人群,已经不见了。
白呦一路沿着宫中河道追她的灯。道路越来越偏,景致越来越荒凉,白呦拐一个弯,突然被一道宫门所拦。
白呦定睛一看,见这宫竟是没有牌匾的。她愣一下,想起来这可能是冷宫。
冷宫向来是禁止任何人乱入的。
可是……白呦的灯顺水飘进去了。
白呦一咬牙,想反正冷宫荒僻常年无人,她找到她的灯再偷偷出来便是。
然而冷宫大门被锁,无人能进去。白呦于是挽起袖子卷起裤腿,开始爬墙。
三皇子从冷宫的一个狗洞钻入,他小心避开这里巡逻的人。将自己的宫人留在外面,三皇子独自潜入冷宫,寻找自己母妃跑丢了的那只猫。
他在冷宫找到了这只猫,一边小心捂住猫的胡须嘴儿,一边揣着猫离开这里。
他忽然看到冷宫的河道上,晃悠悠,飘来了一只莲花形的河灯。三皇子诧异,心想这里哪来的灯。
估计是有人不守规矩,竟敢在冷宫放灯,定是学外面的宫女那样祈福有缘人。身在冷宫,还敢祈福有缘人?若是被人发现,少不了要被惩罚。
三皇子好心弯腰,他一手抱着猫,一手去捡那水中的灯。芦花飞扬,河水浸湿他的袍袖。当他捡到那盏灯后,三皇子松了口气。
而他抱着灯,突然听到头顶有窸窣树叶声。
三皇子仰头,他怀里的猫也仰头,手中的灯烛火摇落,照耀一方天地。而墙头,攀墙而坐一个少女。
那少女袖子裤腿都卷起,长裙繁琐绕在腰间,她扬着袖子,在月光下露出莹白的肌肤。
不知检点。
坐在墙头的白呦,和墙下站着的三皇子四目相对。
白呦:“……”
白呦被他出现在冷宫给吓了一跳,看到自己的灯在他怀里,更是被吓到。她惶恐之下,身体不平衡,一个倒栽葱就向下摔去。三皇子一怔,他一下子扔掉河灯和怀里的猫,上前去接掉下来的白呦。
怀里被扔出去的猫:“……?”
猫一声凄厉惨叫,在三皇子接住掉下来的白呦时,猫儿控诉的叫声惊醒了所有巡逻宫人。
人往这里来:“谁?!”
到这时,白呦被三皇子放到地上,他快速抱起他的猫儿,而白呦机灵地一把捞过她的河灯,用袖子罩着灯火。白呦被三皇子牵住手,听他轻声:“跟我来。”
他自然比她熟悉宫廷。
满冷宫的人找他们时,三皇子已经找到一个被灌木树叶罩住的树洞,带着白呦躲进去了。白呦恋恋不舍地吹灭自己怀里抱着的灯,与三皇子一起待在黑暗中。
少年少女面对面而坐,猫儿乖巧地躲在三皇子的袖中。
三皇子轻声:“你放的河灯?”
白呦低头:“我没逼你娶我呀。你可别怪我,捡到河灯是你的问题。我又没让你捡。”
三皇子没说话。
他静静地看着她,而白呦慢慢地抬头,看向他。
黑暗中,二人呼吸缠绕,面容尽在咫尺间。
距离太近了,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心跳,闻到对方身上的熏香。
三皇子:“上次婚书的事,我知道是你闹着玩的了,对不起,误会了你。”
白呦尴尬:“没事儿。”
静谧中,幽幽萤火在他们周围亮起,一闪一闪,如星河摇落。
突然间,白呦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住了。
她紧张得呼吸不过来,脸一下子红透。
她问:“你做什么?”
他低声:“做点儿坏事。”
漆黑中,宫人四处巡逻的声音飘远,萤火萦绕在他们周身。
三皇子程疆伸出手,与白呦握住了手。
砰一下。
心炸成了烟火。
谁也不吭气,谁也不说话。
他从来没说过他喜欢她,她也没说过她喜欢他。
拉拉小手,在他们若有若无的牵绊中,已经是最高调的爱了。
第23章
时间回到五年后。
冷宫依旧,旧人已去。
白呦坐在床畔边,与皇帝对视,听到他说“我去你家提亲”。
弯月悬在天际,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而白呦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当年那个爱慕他的少女。他一个“提亲”,就让她转头过来看他。
心跳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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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的少女白呦和少年皇子坐在树洞中。
他们在黑暗中牵手。
白呦也听到自己的心跳剧烈。
她小声问他:“你没有话跟我说么?”
三皇子回答她:“有的。”
她抬目,与他垂下的眼睛对上。他似害羞,转了脸,轻声:“我以后再说。”
白呦偷偷笑一下。
她将自己怀中的河灯递出去。
她声音有点儿娇:“那你以后再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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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呦没有等到那个以后。
过了段时间,她父亲牵扯上一个全国贪污案,被皇帝处置。一家人贬去岭南。她走之前想再见三皇子一面,然而他高烧病重。她心中失落,以为那夜两人躲在树洞中、他偷偷牵她的手,不过是错觉。
他没有再找过她,没有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白呦初时怨他,后来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也许三皇子从来就没有与她暧昧过,一切都是因为她太喜欢他,才强加给两人的故事。这般一想,白呦又能舒服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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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的现在。
白呦怔怔看着皇帝。
她眼中水波流动,清湖已溢。泪珠儿在眼中滚动,皇帝伸手来掬她的眼下泪。
白呦一把握住他的手,她问:“这句话,你当年为什么不说?你若是、若是……”
若是他说了向她提亲,他们说不定就不用分别五年之久。或者若她知道他是想过娶她的,那她一定会争取留在长安。
皇帝衣袍宽松,静静垂坐。他被白呦握住手,眼神仍带点儿醉酒后朦胧的意思。他似困惑地想了想,才说:“我没机会说。之后我父皇就要杀我,我不想把你扯进来,也没能力保护你。”
白呦讶:“你父皇要杀你?是因为他发疯,放了那把火烧死所有皇子公主么?”
她只知道自己中了毒“鸠迷”,这和二皇子有关。她不知道先皇的事。
皇帝扯了扯嘴角,淡声:“他起初只想杀我,我自然不肯。之后更多人干涉进来,他杀不成了,就希望拉所有人死。我活了下来,但是其他人都死了。”
白呦眼中一滴泪落,心中骤然一揪。
他说的这般轻描淡写,但若是真的轻描淡写,他又岂会性情就此大变?
白呦喃喃:“可是过了五年,我再进宫,你还要杀我……”
皇帝怔一下。
醉酒后的他没弄清楚她在说什么。
他只是被她提醒什么“入宫”,他思路便转去了新的方向。皇帝说:“我可以在宫里护一护你,但这不是长久之法。待日后我死了,你还是出宫去找二皇子吧。他喜爱你,身边必然会留给你一个位置。”
白呦含泪抬头:“你怎么会死?”
她一下子倾身,抱住他:“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去找什么二皇子!他都给我下毒了,他怎么会喜爱我?”
皇帝淡声:“谁知道呢?说不定你们两个私下商量过什么,他许你什么皇后位,你帮他杀我……”
白呦气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