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我死了——渲洇
时间:2020-02-15 09:58:31

  所以说,万安谈到的“布置”,是什么布置?
 
 
第108章 
  常昀想暗杀褚相。
  霎时间褚谧君便明白了这一点。
  这样的事情褚谧君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记得那时常昀还站在她褚家那一方, 帮着通风报信。而眼下的他要做的, 却是和当年先帝一样的事。
  他在西苑训练侍从骑射,为的就是能够有朝一日让那些人杀死褚相。只是他突然扣押了阿念的不理智行为,惊动到了褚相,所以迫使他不得不暂时停止了计划。
  “陛下, 是否要将褚二娘子放回去?”
  “现在放那小丫头也迟了。”常昀懒懒的说道:“抓那丫头的时候,我就等于同老家伙撕破了脸。现在他装病在家,说什么也不肯奉诏进宫。没机会伏击他,朕也很头疼哪。”
  万安的表情十分复杂。要不是尊卑有别,他看起来或许想要揪着常昀的衣领子问一句——那您为何要扣押褚二娘?
  要杀褚相的是他,可是贸然行事打草惊蛇的也是他。
  褚谧君也不知自己是该为外祖父感到庆幸,还是该因常昀的不智行为而啼笑皆非。
  行事如此随意, 他真的是个想要铲除权臣捍卫皇权的君王么?他是嫌自己活得太长想给自己找点乐子吧。
  “你想责怪朕?”常昀斜睨了万安一眼。
  宦官战战兢兢的伏跪在地,“不敢。”
  又怯怯的问道:“只是不知陛下这样做, 到底有何深意。褚二娘……放不放。”
  “没什么深意,只是不想那小丫头冒冒失失的在洛阳乱闯丢了性命而已。”常昀说:“找个机会将她送回琅琊去, 让她别忘洛阳的浑水里掺和了。”
  “可褚相那……”
  “褚相那你们再想办法好了。”常昀的回答十分不负责任,“他总不可能一直称病,等到他什么时候走出家门了,你们再设法杀了他好了。”
  “臣等……想办法?”
  “对, 就是你们想办法。杀个人而已,不是难事,你们自己去谋划就好。”
  褚谧君现在触碰不到他, 否则她真想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把这些混账话收回去。
  她活着的时候,至少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常昀还和她褚家没仇没怨,行事也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现在却成了这幅模样。
  这也就罢了,偏生还如此散漫随性,她都想为他的那些部下们掬一把同情泪。
  恐怕常昀对杀褚相并没有多少执念,他只是想自己去死而已。
  万安还想说什么,但常昀已经变得不耐烦,直接将万安呵斥了出去。
  “对了,为朕将钟先生请来。”在万安临走之前,常昀忽然又这样吩咐道。
  他蜷缩在榻上,声音低哑而虚弱,黑袍再度遮住了他脸上的神情。
  不多时,一个瘦高个子的中年人被带到了他面前。那人褚谧君瞧着眼熟,他的长髯和仙风道骨的气质让她很快会想起来了,这是常昀所宠信的方士。
  好几次褚谧君离魂之后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人,他不是在起舞招魂,就是在用神神道道的话语蛊惑常昀——不对,也许不是蛊惑,这人到底有没有本事褚谧君也不是很清楚,说不定这真是个通晓鬼神的人物。
  她站在了方士必经的道路上。
  但这人径直与她擦肩而过,在来到常昀面前时,朝他行了个夸张而又谄媚的大礼。
  这样一来,那点仙风道骨的气质也被毁了个干干净净。
  常昀倒是对此不介意,他依旧是躺着,全然不顾仪态,半睡半醒的模样,“朕方才又做梦了,想请先生为朕解梦。”
  “陛下梦到了什么?”
  “朕……”常昀坐了起来,眼波空茫一片,“记不得大清了,仿佛是梦到了许多故人。梦里那些人都还活得好好的,他们饮酒、作诗、弹琴、射猎……唯独朕死了,只能孤零零的看着他们。”
  你只是在梦中见到这样的情形,而我却正在经历这些。褚谧君心想。
  “陛下需要……”方士想了一会,答道:“需要有几个侍从守在身边,一旦发现陛下沉入梦魇,就及时的将陛下唤醒。”
  常昀被他气得笑了出来,“朕是问你,这个梦意味着什么?”
  “要么就是亡者不安,托梦于陛下,要么就是陛下过于思念他们,故而夜有所梦。”
  常昀冷哼,“你也知道啊。”
  方士被他养在宫中,是为了帮他召回死去的褚谧君的灵魂,但至今他都未见到褚谧君,所以难免会愤怒。
  其实我已经在你身边了,只是你看不到我而已。褚谧君在心里说。
  “陛下恕罪,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方士苦笑,“而且,坦白说来,神仙之术,也不一定可信。逝去之人,或许上穷黄泉下碧落也无法再见到了,又或许突然间就能见她姗姗而来。”
  “既是如此,朕还养着你做什么?”常昀嘲弄道。
  方士讪笑,不发一言,脸皮看样子倒是很厚。
  “记得你说你曾在漠北王庭待过,你侍奉赫兰单于时,也是这般无赖儿似的姿态?赫兰人凶暴,竟没有一刀杀了你?”
  方士朝常昀一拜,“臣对陛下之心,忠贞不二,侍奉陛下,绝对是用心至极。”
  常昀只是冷笑。
  方士知道他喜怒无常,想要再说几句话来安抚他的情绪,“陛下似乎一直对臣在漠北时的事颇为感兴趣,臣愿意将漠北的见闻尽数说给陛下听。”
  “免了,你走吧。”常昀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少年,在听到这句话后,他不过是恹恹的抬了下眼皮而已。
  方士却没动。
  “还不走?”
  “有事恳请陛下。”他的脸皮比褚谧君想象的要厚,胆子也更大些,在得罪了帝王的情况下,居然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想要什么?”常昀慢条斯理的梳着黑猫的皮毛,看起来倒也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恳请陛下容臣……见一眼褚二娘子。”
  原本坐在常昀身边陪他一同逗猫的褚谧君猛地扭头看向了这个人。
  “好啊,你去吧。”
  奇怪的是,常昀竟然也没有对此表示惊讶或反对。
  这人和阿念,难道是认识的么?
  抱着惊讶和对阿念的担忧,褚谧君跟在了这人身后。不过原本她就是想要见阿念的,在不知道阿念被关在了哪的情况下,正好可以让这人带路。
  ***
  阿念被关在太和殿西侧某间不起眼的小偏殿内。
  殿外守卫严密,但料想以常昀的性子,应当不至于在衣食上苛待阿念。褚谧君跟在方士的身后,离那间偏殿越近,脑子里的思绪就越乱,不知不觉间想了许多东西。
  方士到了门边,却不肯再往里走了。
  他只是透过窗缝,悄悄的往里张望。
  既然想见阿念,大大方方敲门便是,在外头偷看,实在不算君子。若非这人眼神澄澈,褚谧君可真要将他当做歹人了。
  窄窄的一线窗缝根本什么都看不见。褚谧君现在仅是魂体,索性穿门而过走了进去。
  阿念坐在一张红木榻上,因为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缘故,坐姿难免有些不大规矩。她倚靠着身后的靠囊,双足在半空中晃晃悠悠。而她手中捧着一卷异闻传奇,正看得入迷,一旁的玉几上摆着各色点心瓜果。
  看来阿念虽然被软禁着,但过得还是很不错的。
  虽说眼下阿念已有十九岁,而她不过十五,但身为表姊的心境依然在,看成年的阿念跟看当初那个孩子没什么区别,见她过得惬意,不由自主得便长舒了口气。
  阿念无意间抬头,目光与她对上。
  常昀看不见褚谧君,这个时空几乎所有人都看不见褚谧君,但阿念不同。这是个学过半吊子巫术,热衷于求访鬼神的人。
  是以她一抬头就看到了漂浮在半空的表姊,没控制住惊呼了一声。
  窗外的钟方士还以为阿念发现了他在偷窥,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也惨叫了一声。
  阿念不是聋子也不是傻子,片刻的错愕后,她跳了起来,冲到门边唰得一下打开了门。
  还没来得及逃走的方士钟先生与阿念就在这样一个情况下见面了。
  阿念愣了愣,方士也愣了愣,最后阿念冷笑了一下。
  褚谧君认识阿念这么多年,只知道自己这个表妹机敏可爱,却不知道原来她笑起来也会有恶狠狠的时候。
  “你终于还是来了。”阿念瞪着眼前这人。
  “不过是凑巧路过。”方士抵死不认。
  阿念不说话,却给这人让开了一条路,意思是让他进去同她说话。
  “我真的只是凑巧路过……”方士仍然嘴硬,但到底还是走进了屋子里,“你在我面前也收敛些,都说了……都说了我不是你父亲。”
  不,这人应该是。
  早在他向常昀提出要探望阿念时,褚谧君就隐约猜到这两人的关系了。不是早就有传言说了么,阿念的父亲可能是一个受过东安君接济的方士。
  就算与东安君有过露水姻缘的人多了些,无法确定他和阿念是否真的有血缘关系,至少在他心中,阿念也差不多是他女儿了。
 
 
第109章 
  “十九年前, 你当真不曾去过琅琊?”阿念并不愿意相信这人话。
  “向你解释过多少回了, 我没去过琅琊。”方士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 “我这一生逍遥自在,去过交趾、到过幽燕,我还曾远赴赫兰王庭,给他们的单于做过国师呢, 但就是没去过琅琊,见过什么东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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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念默默的瞪着这人瞧了好一会,道:“可是从交趾到幽燕,不得路过琅琊么?”
  方士噎了一下,气急败坏,“好端端的一个贵女,怎么没事就爱乱认人为父?都说了我与你毫无瓜葛, 我一个成日里就知妖言惑众的方士,纵然暂时得到了富贵也守不住, 长期伴君有如伴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了性命。你莫非觉得我这样的人给你做父亲, 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么?”
  阿念用力抿着唇,不发一言,模样又固执又可怜。
  褚谧君站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阿念能感知到表姊的存在, 于是悄悄递了个眼神过来,示意自己没事。
  方士在阿念面前颇为不自在,又道:“你以后也少去重明殿找我, 更不要妄想藏在那里能探听出我的什么隐秘来。那里是给天子祭奠亡者的地方,他那样疯疯癫……呃,重情重义的性子,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待在那里,你往重明殿跑,可不就出事了。”
  褚谧君几乎是马上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记得上上次她来,也是如现在这般以游魂之姿四处飘荡,在重明殿内她撞见了一场常昀与新阳公主之间的争执,后来不知怎的,阿念竟从重明殿内一角冲了出来,并且为了保护新阳而伤到了常昀,从而被当做刺客关了好一阵子。
  褚谧君一度疑惑阿念为何会在那日出现于重明殿,还以为她是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阴谋之中,现在总算明悟,阿念那日只是想要寻找自己的父亲而已。
  “你既然与我无亲无故,凭什么管我。”阿念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冷冷的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说的也是,我不该管你的。”方士当真起身,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好意规劝你不听,那就告辞了。”
  阿念盯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神情复杂。
  她也长大了,身为表姊的褚谧君看不出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接下来阿念做出的事情让褚谧君吃了一惊,她直接从袖中掏出了一把护身用的短刀,铮然拔出,对准了自己。
  短刀出鞘时的声响刺耳,方士听到后下意识的回头,接着便看见了这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住手!”他急忙朝她扑了过来,却又在距阿念还有两三步远的位子停住,不敢再往前。阿念用刀尖抵着颈部,稍不留神那雪白柔嫩的肌肤变会被刺破。
  “快放手、快放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方士的声音隐隐发颤,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无需怀疑,他的确是极其重视阿念的,否则何至于如此惊惶。
  阿念扬眉一笑,像是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你与我非亲非故,我就算是要自戕,又与你何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又不是我的父母——”
  “快把刀放下!”方士在常昀面前都能游刃有余的信口开河,唯独是到了阿念这里反倒手足无措,“哎呀,我没说是但也没说一定不是啊——”
  “那你到底是不是!”
  “我我我我怎么知道!”
  门外守着的禁军之前听到动响还以为里头出了什么事,待听到这样几句话后,也大概猜到了些什么,聚集在门外的阴影霎时散去。
  东安君在对待男女之事上面的确随性的很,所以这方士还真就未必是阿念的亲生父亲。即便……即便他和阿念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
  褚谧君仗着方士看不见自己,肆无忌惮的打量对方的容颜,这人的眉眼的轮廓,乍看上去与阿念似乎有些相像,又似乎不像,说不清楚。
  “那你当年到底有没有去过琅琊,见过我的母亲?”阿念追问。
  方士无奈的长叹一声:“去过的,见过的——那年我饥贫交加,多亏了东安君赐予衣食与住处,这才活了下来。”
  他年轻时丰神俊朗,顺带着就和东安君有了一段露水情缘。然后他继续北行,前往幽燕追求长生之术,而东安君留在琅琊继续逍遥自在。数十年过去,他早就忘了年轻时的这么点小事,没料到这回来到洛阳,却遇上了这么一个疑似自己亲生女儿的家伙。
  他不是很想认下这个女儿,这一生他无拘无束惯了,实在不能接受自己突然多了一个孩子。再说了,眼下他名声有不好,洛阳城内无论朝臣还是庶民,都将他视为奸佞。常昀登基这些年,认真算起来倒也没做什么恶事,之所以成为暴君昏君,一半原因是他性格阴晴不定,吓着了不少臣子,另一半缘故便是他过于相信虚无缥缈的鬼神之事。身为常昀最信任的方士,他自然也担了不少的骂名,这时候若是让人知道阿念是他女儿,再让人翻出东安君的荒唐帐来,那年纪轻轻的阿念还要不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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