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前世孙禛常常说些混话,孙睿一般不与他计较,到底是一母同胞,孙禛出了岔子,做哥哥的也会替他收拾局面。
  印象里,孙睿对孙禛置气的时候很少,但蒋慕渊还是能想起那么一两回。
  寻常事情都无妨,一旦踩在了尾巴上,就是这么一个模样。
  眼下看来,“冷”也是孙睿的尾巴……
  蒋慕渊正琢磨着,见孙睿抬眼看过来,他便笑了笑。
  思绪一转,蒋慕渊道:“我倒是不怕冷,可小媳妇儿听皇太后的话,去年冬天,说什么都要我裹雪褂子、抱手炉,我弄的一手都是汗,也只能随她。”
  孙祈听见了,嗤得笑了一声:“你自个儿愿意听她的。”
  蒋慕渊扬了唇角:“大殿下问问几位大人,若是不听会怎么样。”
  那厢停了的话语声一下子又起来了。
  “哪能不听?一年比一年能唠叨,不听她的,能从早念到晚!”
  “可不是!贱内念一天不觉得累,臣替她累得慌,还是算了,年纪大了都不折腾,臣替她省些力气。”
  “不止自个儿念,把儿子孙子都叫来一块念……衣食住行,就没有一样不念的,夜里多吃一盏茶,都要念。”
  蒋慕渊一面听,一面笑,冲孙祈无奈地摊了摊手。
  孙祈也笑,摸着下颚道:“人家那是老夫老妻的,你,自个儿折腾。我听说你回京那日,人在宫外从清早等到傍晚,半步都没挪,哪有这么黏糊的,不像话,还是端正些好。”
  嫡妻端正,黏黏糊糊那都是偏的小的才会有的态度。
  蒋慕渊笑容更盛:“不是什么大事儿,她喜欢黏糊就黏着,我好些日子不在京里,这次回来也待不了几日。”
  孙祈看蒋慕渊这得意洋洋的笑容,知道这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也就不多说了。
  孙睿听了也是笑了笑,慢条斯理把剩下的午膳都用完。
  午后稍稍歇了歇,文英殿里,又议论起了这种朝政,尤其是北地重建后续的安排,大臣们不想耽误蒋慕渊启程回去的功夫,想要先定下来。
  蒋慕渊推托孙宣时说过的折子,他也抽空写了,今日在文英殿里交由各位大人们过目。
  这一商讨,一直到了掌灯时分。
  顾云锦坐在书房里,抚冬剪了灯芯,让屋里更亮了几分。
  书案上摊着一大张纸,顾云锦对照着前面几版的地图,再画最新的一版。
  想寻的那句话,上午已经从书册里寻了出来,前后参照着,再根据韦沿的思路推,还真启迪了她的思路。
  仿佛是蒙在眼前的那片树叶被挪开了,视线一下子清明起来,很多先前不曾想过的角度,一股脑儿冲进了脑海里,迸发出新的思绪。
  书册上看来的记载、李镖头说的话、马商人父子画的地图,与其他她拜访过的旅人的口述叠在一块,最终有了这一版的进展。
  顾云锦画得很仔细,尤其是那条她心心念念要寻的路,她特特拎出来,放大了比例,又重新描绘了一番。
  蒋慕渊回来时,顾云锦刚刚放下笔,对着地图出神。
  等下,她的皮肤莹白如玉,她的眼睛也透着光,只是眉宇之间有些许疲乏,而疲乏之后又有几分难掩的喜悦与兴奋。
  “这是有进展了?”蒋慕渊笑着问她。
  话音一落,他就看到顾云锦倏地抬起了头,迎着他的目光,笑了起来。
 
 
第690章 曾经的步步为营
  顾云锦撑着书案站起身,道:“小公爷来看看?”
  蒋慕渊走上前,先看了那份大地图,上头标识有很多,推测出来的路线描了红。
  而那份细节处的地图,内容自然更丰富,绿洲大概的位子,能同行的路线,排除掉一些难以越过的天险,最后留下来的两三条路线。
  顾云锦指着绿洲的位置,道:“虽有信心,但总归是推测,绿洲若在这里,路线应在这两条之中,而绿洲若在更偏北的地方,路线大抵是这两条。
  早该想到这个思路的,只是一叶障目,这会儿豁然开朗。
  我毕竟没有走过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行得通,还要等三哥回来,让他比照。”
  蒋慕渊没有说话,他的视线凝在了地图上,指尖来回挪着比划着,先前眼睛里的笑意已经一点点全部掩去,漆黑的眼底深邃得看不到一点情绪。
  蒋慕渊知道顾云锦尽力了,正如她所言,她从未行走过关外,书上的、旁人口述的,也都有局限,能拼凑出这些已经不容易了。
  甚至是,做得极好。
  蒋慕渊自己花费精力投入其中,也未必能有这样的成效。
  可就是做得太好了,上头那一处一处的标识,让蒋慕渊的心紧了起来。
  顾云锦是一叶障目,蒋慕渊又何尝不是。
  顾云锦现在犹豫的两三条路线,蒋慕渊却已经得出了答案——是那条穿过鬼哭石林的小道,从绿洲直直插向北境土地。
  上一世的顺德三十五年,蒋慕渊被困在孤城之中,穷途末路。
  孙栩传给他的最后一封飞书上写了,就算是挖密道,他也要把蒋慕渊救出去。
  那句话,让蒋慕渊从前世临终一直记到了今生。
  他与孙栩虽差了一辈,但关系极好,蒋慕渊也很喜欢这个活泼又热情的外甥。
  蒋慕渊本以为,孙栩年轻,想法活络,才会在那一刻想出要挖密道的法子,这是他的灵机一动。
  可他现在想明白了,孙栩会想到密道,是因为他参与过顺德三十四年顾家大破北狄的战事。
  孙栩与他的父亲孙淼的性格截然不同,他十二岁就敢上战场,孙淼拦都拦不住,军中一众将士对上这么一个祖宗,恨不能天天捧在手里,就怕摔着碰着,他们无法交代。
  孙栩不管,他被拘在大将身边都拿着长弓远射。
  少年郎无所畏惧,恰逢北狄自乱阵脚,安苏汗年老,几个儿子争权夺利,为了争先,出兵南下。
  顾致沅带领北境守军抵抗,把狄人赶回了草原,孙栩一马当先,单枪匹马与狄人将领比高低,风头无二。
  这是蒋慕渊听来的。
  彼时顺德帝也老了,皇太后薨逝之后,他一直在削权。
  蒋慕渊依旧南征北讨,但他在权势上,已经不似前几年那般能倾朝野了。
  最明显的,是御书房里的那些折子,他碰不着了。
  顺德帝若拿折子给他看,上头的内容大抵都是弹劾他功高盖主的。
  因而,孙栩在北境如何,蒋慕渊都是听说。
  听了之后,他还挺高兴,小小儿郎能射杀大将,英雄出少年,只是高兴之余,也会担忧。
  圣上如此防备他,以后会怎么对孙栩……
  再之后,蒋慕渊听说,顾致沅留守北地,顾致泽、顾致清领精锐骑兵直杀至北狄大帐,奇袭打得狄人措手不及,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狄人一路败退。
  安苏汗在亲兵的护卫下脱身,几个儿子战死,侥幸逃脱的,也都有伤在身。
  这一场战事,对北狄的打击太大了,安苏汗本就病着,之后就一病不起,不久后吐血身亡。
  活下来的几个儿子夹在几个部落之中,彼此倾轧,内里乱作一团。
  这是顾家的赫赫战功,也让战事不断的朝廷松了一口气。
  蒋慕渊一直以为,顾致泽他们是通过草原杀过去的,当时开春化雪了。
  可蒋慕渊却忘了,他彼时身处南境,在疆土的最南边,那里的阳春,北方的草原上还是大雪封境。
  顾家人要一路打到北狄大帐,他们走的必然是现在蒋慕渊和顾云锦在寻找的那条小道。
  而孙栩,他彼时在北地,顾致沅不会让他以身犯险,但路线如何,应当是没有瞒过这位皇孙殿下。
  大胜之后,战报送进京城,蒋慕渊没有看过,孙睿此时监国,必定是看了的。
  即便上面写的路线不清楚,孙睿后续只要问了孙栩,大致行进便也清楚了。
  孙栩要挖密道救他,其实是受了那年暗度陈仓的启迪。
  前事种种,蒋慕渊怀疑孙睿是重生而来,虽然他看不懂孙睿做这种“自断臂膀”、“自毁江山”的事情到底是在谋划什么,但他也越发坚信,孙睿也是多活了一世。
  所以,孙睿会知道那条奇袭的小道,他比蒋慕渊活得更久,他在那之后知道了安苏汗与顾微的仇怨……
  他能把那条路线早早地就告知狄人知晓,他能让北狄压到北地城下,让惶惶的顾致泽做了他的棋子,替他打开了北地大门。
  分明,这条暗道,前世直至顺德三十四年才展现在两军之中。
  蒋慕渊想到了顾云锦昨夜的问题——顾致泽一个人是怎么走到了无法回头的那一步?
  仅仅是顾家长房进京吗?
  前世,顾致泽明明都抗住了,领兵把安苏汗的大帐一把火烧毁的,就有他。
  而且,那条暗道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顾家人如何能断定通过暗道能直插北狄大帐?
  这其中需要大量的情报,通过人,通过事,而最有用的,是奸细,扎在北狄心脏上的一个奸细。
  如此推断,答案毋庸置疑,那个人是顾致泽。
  只有长年累月与狄人交换情报、换取信任,才能慢慢有所收获。
  那条曾经由顾致泽领着北境精锐骑兵夜袭狄人大帐、打得北狄措手不及的暗道,在今生却反过来,被孙睿所利用,成了刺向顾致泽心脏的羽箭。
  前世的顾致泽曾经十数年的虚与委蛇、步步为营,在今生,终究成了北地的催命符。
 
 
第691章 你最甜
  独自一个人瞒下所有,夜深时思考来去,为自身未解的血脉而痛苦的是他;坚持游走两面,最后一腔热血,以身为顾家子弟而骄傲、带领北境将士大破北狄的是他;可今生被孙睿推着,被时局变化压断了心里那根弦的,也是他。
  这个答案,残酷又讽刺,却是眼下看来,最最可能的。
  要不是怕曝露状况,蒋慕渊很想去问一问孙睿,他到底做了什么,让顾致泽做出了与前世截然相反的选择,倒向了狄人,打开了北地城门。
  蒋慕渊从地图上抬起头来,看向顾云锦。
  他在顾云锦眼中读到了担忧,他沉浸在地图里一言不发的模样,显然是让她担心了。
  “无事,”蒋慕渊伸出手,揽住了顾云锦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就是在想,你这地图整理得真好。”
  他只能这么说,他不能告诉顾云锦,在原本的故事里,顾家所有人本该以顾致泽为傲,而不是恨得咬牙切齿,又痛得无可奈何。
  顾云锦抬起手,把落在她肩膀上的手握在掌心里,十指相扣,浅浅笑了笑。
  她隐隐知道,蒋慕渊只说了一半,真正让他陷入沉思的是旁的事情,可蒋慕渊没有说。
  他们是夫妻,感情极真,这毋庸置疑,顾云锦何时何地都不会怀疑蒋慕渊的心,只是知道,蒋慕渊有事儿瞒着她。
  就像是那夜的大帐之中,蒋慕渊和袁二特特在营中说话,那是为了不叫她听见。
  可顾云锦也没有能抱怨的地方,毕竟她自己也有事儿瞒着蒋慕渊。
  虽然她的真心实意,亦没有半分掺假。
  当然,这种互相瞒着事儿的滋味,很不好。
  舌尖顶住了后槽牙,顾云锦鼓着腮帮子,半晌抬眸道:“想吃糖了,嘴里没有味道,看来时不时的还是要吃些甜的,皇太后说得极是。”
  蒋慕渊叫她逗笑了,胸口起伏,从腰间解下荷包,取出一颗糖果:“带在身上给皇太后的,今儿却没有去慈心宫,正好讨你欢喜。”
  顾云锦含了一颗糖,香甜味道在口中溢了一圈,叫她整个人放松多了。
  她问道:“你怎么不吃糖?我看着也不像是只有一颗。”
  “怎么不吃,”蒋慕渊弯下腰来,漆黑的眸子沉沉湛湛望着顾云锦,手指轻轻抚着她的下巴,凑近了道,“你最甜,一袋糖果都没有你甜。”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消失在了唇舌之间。
  顾云锦弯着眼睛笑。
  这份爱意,真真切切,他们彼此都知道。
  腻了好一会儿,顾云锦才从蒋慕渊怀里出来,低头整理了显得凌乱的衣衫,又转身把大案上的书册、地图都一块整了。
  蒋慕渊瞧着是气定神闲,其实也是狼狈,他坐在椅子上,支着脸看顾云锦。
  半晌,他轻声道:“云锦,想不想去看看你姐姐?”
  顾云锦一怔,她能见着的姐姐只有顾云思,她回京之后已经登门拜访过了,可蒋慕渊提起来……
  蒋慕渊肯定不是为了见顾云思,他大抵是想见傅太师。
  而傅太师进来常在宫中,蒋慕渊有事儿在宫里就能与傅太师商议,需要去太师府说的,大抵是在宫里不方便开口的。
  顾云锦心里有数了,便道:“那我明日下午在南宫门外等你,我们一道去太师府?”
  蒋慕渊的笑意越发浓了,他家小媳妇儿,当真是通透人,多明白事儿。
  翌日,文英殿里由傅太师坐镇。
  午膳后,听风跟着小内侍到了殿外,老老实实候着等通传。
  文英殿议政,即便是亲随,没有传召也不能随意靠近,蒋慕渊得了消息,借着正好消消食,慢悠悠地走出来。
  听风上前,压着声儿道:“爷,奴才查过了,洪少卿与赵同知虽不是同榜,但两人都考过好几回,且都考了辰丰二十七年,以及二十八年的恩科,这两次也都双双落榜。”
  蒋慕渊点了点头。
  同窗、同科会有至交好友,但屡战屡败、屡败又屡战的两个举人会认得也不稀奇,尤其是后来两人还都中了,势必会多一些亲近。
  有这层关系在,赵知语与洪少卿的孙女,即便不够熟悉,也能说上几句。
  当然,蒋慕渊不认为赵知语要跟谁过不去,在背后出主意的肯定是孙睿。
  孙睿算计着把柳媛和徐令婕凑到了赵知语的眼皮子底下,让她一眼就看到闹剧,借而让顾云锦出面,他想打击的是谁?
  是卫国公府?还是冲着蒋慕渊来的?
  眼下只有柳家倒霉,挨了皇太后一顿训斥,旧账都摊在桌面上了,一旦柳家再出岔子,新账旧账一块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