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蒋慕渊与顾云锦不痛不痒的。
可孙睿与柳家哪来的仇怨?
再说前世,卫国公府对圣上忠心耿耿,圣上属意孙睿,柳家总不会与圣上唱反调。
不过话又说回来,蒋慕渊看不穿孙睿这一连串的举动,他也没有想明白圣上为何要弄出一个文英殿来。
蒋慕渊的目光落在听风的手上。
听风提着一个食盒。
“夫人来了?”蒋慕渊挑眉。
听风笑眯了眼睛:“夫人已经在宫门外了,奴才说爷这儿准要到掌灯时,夫人不用这么早来候着,夫人说她想来,正好顺路给爷捎些点心,下午时能尝两口,奴才实在劝不住……”
听风一面说,一面就瞧见他们爷的眼角眉梢一点点露出来笑容,他暗暗叹了声,他就知道,他们爷可喜欢夫人在宫外等他了。
前回是西宫门,这次是南宫门,以后若有机会,只怕是盼着夫人东边、北边,甚至是角门处都全候遍了,叫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感情甚笃。
蒋慕渊接了食盒,道:“你伺候仔细些。”
听风忙应了。
文英殿里的皇子、大臣们,就这么看着蒋慕渊去外头转了一圈,再回来时手里添了个食盒,整个人还心花怒放。
“这是……”孙宣奇道,“刚用了午膳,阿渊去消食,怎么还添了?”
蒋慕渊落座,把食盒就搁在手边。
第692章 就是要让他们知道
朱漆的食盒里头,糕点淡淡的清香往外头飘,闻着挺开胃的。
“她想她姐姐了,应了她今日散了之后陪她去探望,这不就急着来了嘛,这个时辰就在外头候着了,还让人送了些吃食,”蒋慕渊笑容里几分无奈、几分纵容,偏过身子与傅太师道,“今日要打搅了。”
蒋慕渊这么一说,各个都知道他说的“她”是指的谁了。
孙祈咋舌笑骂了声“黏黏糊糊”,孙宣夸他们感情好,大臣们赞几声琴瑟和鸣,孙睿神色淡淡的,看不出端倪。
傅太师道:“怎么能说是打搅呢,她姐姐也盼着能和夫人多说说话,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都说妇人临盆,娘家在陪着最好,老夫都想厚颜请亲家母和亲家的姑娘们常到府里坐坐。”
大伙儿也知道傅太师快要荣升曾祖父了,打趣着要在顾云思生产后讨一颗红蛋,也沾沾喜气。
这会儿都不饿,等到了下午,蒋慕渊把点心分了,自个儿留下百合绿豆糕。
熟悉的味道让他眼底都透着笑。
等朝事歇了,一行人前后出了文英殿,彼此拱手告别。
蒋慕渊与傅太师一道出了宫门,看着在宫外停了半日的马车。
傅太师看着灯笼上的“宁”字,不由也笑,道:“老夫的轿子在前头,小公爷,咱们府里见。”
蒋慕渊应了声,走到马车旁,那车帘子就撩起来了。
因着动作,长袖往下落了一小段,露出来小截的白皙手腕,纤纤玉指捏在藏青的帘子上,映着灯笼光,跟玉似的。
帘子后的人,巧笑嫣然,一双会说话的眸子就这么直直看着他。
蒋慕渊无声地笑了,一脚迈上马车,握住顾云锦的手把人往车厢里带。
捏着帘子的手指松开了,帘子落下来,晃了晃,阻隔了里外。
蒋慕渊坐下,扣着顾云锦的手指把玩:“等了半日,累不累?”
“这车里能躺,又不缺饮子点心,还备了话本,哪里能累着?”顾云锦笑道,“倒是你,文英殿里聚了殿下、大臣,一道商量事儿,你更累。”
蒋慕渊眼里凝着笑:“文英殿里如何议政,你知道?”
顾云锦瞅他。
她其实并不知道多少。
朝堂政事,顾云锦以前从未接触过,很多事儿一知半解,这半解里兴许还要错一半。
可她渐渐接触了北境的战局,听得多了,想得多了,对军务上比以前明白了许多,其他的,重心不在其上,自然进展不大。
文英殿里的状况,还是下午有一句没一句从听风嘴里听来的。
听风说了不少,但他说话,目的不在让顾云锦明白里头运作,而是让他们夫人知道,他们爷有多出色。
话里话外,与蒋慕渊有关的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堆在顾云锦跟前。
当然,也说了蒋慕渊拿到点心后整个人都透着高兴劲儿,很是春风得意。
顾云锦笑了一通。
现在见着蒋慕渊人了,顾云锦凑上前问他:“听说你脚步都透着喜,那岂不是整个文英殿都知道我来送点心了?”
“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蒋慕渊大笑了声,“我还把点心给他们都分了些。”
“我只让听风拎了一个食盒,里头才那么点,哪里够分的?”顾云锦道。
蒋慕渊大言不惭:“一人分一小块,尝个味儿,又不指着给他们填肚子。”
顾云锦扑哧笑出了声:“素香楼的点心,说得跟大人们没有尝过似的。”
“你给送的,他们自然没有尝过。”蒋慕渊道。
“要不要紧?”顾云锦见蒋慕渊看着她,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我往文英殿里送吃食,要不要紧的?先前问了听风,他说能送,我就备了……其他大人们家里,是不是也送东西?”
“送都送了,这会儿还琢磨呢?大臣们中午用的膳食是家里带进来的,点心倒是没见送来过……”蒋慕渊逗她,又不想她真的往心里去,话锋一转,道,“但你也不是头一个送的,我回京那日,二皇子妃送了桃花饼,也是大伙儿一道分了。”
顾云锦听了,笑道:“那桃花饼好吃,我在宫门外遇上她了,二皇子妃拿了两个给我,清甜不腻。”
两人说着的都是家常琐事,亲亲热热的。
马车到了太师府对街,略候了会儿,见傅太师的轿子也到了,车把式才把车停到了石狮子旁。
蒋慕渊扶着顾云锦下了马车,与傅太师见了礼,一道进府。
傅太师让人往顾云思那儿传话,又命婆子引顾云锦过去,自己请蒋慕渊进了书房。
两人落座,又上了茶水,先说了几句今日文英殿里未商讨完的政事,傅太师便不再多言,只端茶抿了一口。
他等着蒋慕渊开口。
小公爷携夫人到府,肯定不仅仅是夫人想念她姐姐了。
蒋慕渊也嘬了一口,不疾不徐问了圣上那日叫他看的那三桩事情。
今日文英殿里主要说的还是北境重建,傅太师听蒋慕渊这么问,讶异道:“小公爷怎么想起问这那些了?”
蒋慕渊微垂着眸子,笑容温和,道:“我这几个月都不在京里,很多事情也是回来后东听一句西听一句,没有一个重点,也不晓得讯息对不对。
那日入御书房,圣上问我这几样事情的想法,我连来龙去脉都没有理顺,哪儿能说出子丑寅卯来?
那天已经辞了,昨儿也问了,我皆以不够熟悉推辞了,就想着若明日再去,不好再不吭声,因而想来问问太师。”
傅太师见蒋慕渊说得恳切,摸着胡子就笑了:“老夫清闲了好几年,这个岁数了,反倒日日忙起来了。”
蒋慕渊闻言也笑。
三公之职位,是荣耀,也是虚职。
名号上是再好听也没有了,可要说真切的实权,还比不得六部大臣。
只不过,官场上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人脉和累积都有,要办什么事儿,只要能过得去的,各处也会卖个体面。
傅太师是明白人,早几年交出实权、退至虚职之后,就很少参与政事。
第693章 推心置腹
如今是圣上要教导几个皇子,才让三公轮流去压阵。
可冯太傅、曹太保两位年事已高,经不起隔三差五地辛劳整日,一旬能有一日从早坐到晚就实属不易了,重担几乎都落在傅太师身上。
“骨头还没有老透,还能替圣上做些事儿,挺好,”傅太师乐呵呵的,“几位殿下年轻,听他们说话处事,老夫都觉得自个儿有劲儿不少。”
蒋慕渊问:“三殿下近来关切的是……”
傅太师笑眯眯的:“只问三殿下?”
“是,”蒋慕渊也不掩饰,理由也摆得足,道,“三殿下前几年就时不时入御书房议事,他经验多些。”
傅太师听了这话,认同蒋慕渊之余,也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并不觉得,圣上让几位皇子一道学政是好事。
先前,皇子之中,最受宠的是孙睿,圣上看折子也常常带着他,以傅太师之见,孙睿并非无才之人,他对政事的理解很有一套。
这固然有他先行一步、前几年的累积加成,也是因为孙睿本就有能力。
傅太师观察得很仔细。
在议事的时候,其他心思活络的殿下会主动表现,会侃侃而谈,孙睿一般都是沉默,但只要开口,一针见血。
也就是圣上态度不明确……
冯太傅、曹太保虽来得少,但镇得住,而傅太师与圣上交流得多,这几位皇子即便有想法多的,还是一个比一个“老实”,不敢大包大揽,让六部大臣们如何如何。
因而文英殿里,一切平顺,没有闹出皇子过度插手、胡乱指点,以至于朝臣办事战战兢兢,又前后为难的状况。
“小公爷说的是,不瞒说,老夫也觉得三殿下行事更周全。”傅太师低声道。
蒋慕渊冲傅太师微微颔首。
他清楚,以傅太师的身份,这种皇子之间的高低,不该从他嘴里出一个定论,且说给蒋慕渊听。
这不合适。
傅太师这么说了,是看在顾云思和顾云锦的姐妹关系上,是与蒋慕渊推心置腹的说话。
知道这番话就在这书房里,两个人的耳朵里转一转,不会传出去给任何一人添麻烦。
蒋慕渊感激傅太师的这份推心置腹。
至于孙睿,蒋慕渊对孙睿的突出并不意外,他认定孙睿是重生之人,前世议政、监国的经历让孙睿必然超出兄弟们一大截。
即便是藏拙,也不可能比能力落后他许多的孙祈、孙宣差,孙禛年轻又冲动,孙骆相反,他谨慎过了头,添上个万事不掺合的孙淼,孙睿自然是一枝独秀。
只是孙睿如今的行事……
傅太师沉吟片刻,又道:“老夫觉得,三殿下更看重南陵,只是南陵迟迟没有进展,三殿下先前还责备过刑部,说他们查案不够仔细上心,南陵当地的官员也不够配合。”
“南陵?”蒋慕渊心中诧异,他没有想到,孙睿盯着的竟然是南陵。
是孩子被拐卖之事与他有关,还是南陵那儿有他想要打压的人?他想借着调查孩子行踪的由头,名正言顺地处置南陵的人?
就像是他算计金培英一样?
只是,蒋慕渊思索前世的南陵,那儿虽有动荡,但也算太平,不像是有什么状况能叫孙睿上心的。
也许是孙睿活得比他久,知道蒋慕渊所不知道的状况……
傅太师接着道:“三殿下训斥之后,刑部又往南陵添了人手,但小公爷您也清楚,南陵崇山峻岭,别看地方不大,走一遍真要命,何时能有捷报,难说。
也就是南陵郡王不管事儿,只做个被供奉的菩萨,要不然刑部、地方官员,中间再夹一个郡王府,事儿更难办。
吏部把南陵几个重要官员的档都调出来了,三殿下看了后就说,连配合刑部办好都做不好,先前几年的考绩怎么得来的优等。
听这意思,案子要不能尽快破了,接下去几年,南陵的考绩必然一塌糊涂。”
蒋慕渊敛眉。
南陵郡王孙璧是宗亲,他的父亲是先帝爷的兄弟。
当年先帝爷登基登的凶险,这位兄弟愣是什么也没有掺和,在府里的地窖里躲了三天,愣是不让有心夺权的外戚把他推上龙椅。
先帝爷见他本分,争权之中活下来又没有离心的兄弟也没有几个了,就把这一位封了王,封地在南陵。
南陵王薨了,孙璧承袭,但降了等,为郡王。
孙璧与他父亲一样,从来就关着门过日子,地方官员想讨好他这位“地头蛇”宗亲,孙璧都不理会,除了依照京里的召请进京之外,就在封地里老实度日。
刑部要去南陵查案子,孙璧的确不是个会查手的。
蒋慕渊琢磨着,回去之后,他也该理一理南陵的官场,寻一寻到底是哪几位,让孙睿从前世咬牙切齿到了今天。
“圣上让众位殿下学政,先前只是去六部听着,或是御书房里议一议,怎么就突然化用了前朝内阁?”蒋慕渊问。
傅太师也不知道这一桩内情,圣上突然就这么下旨了,他与曹太保、冯太傅都十分惊讶。
茶水换了一壶。
蒋慕渊压低了声音,似是商议似是犹豫,“太师,你我都知道,以如今议政的几位皇子的资质,三殿下独树一帜。这一点,圣上不可能不清楚,可他为何……看着是给了所有人机会,实际上,机会多了,心就乱了……”
傅太师这几个月也在琢磨几位皇子。
中宫无所出,皇长子孙祈如今看来并没有那么出众,能力在孙睿之下,而二殿下孙淼为人敦厚,想法中规中矩,不出挑也不愿意出挑,再往下,就是孙睿了,几个弟弟远远比不上他。
孙睿年纪不算小,能力也足够。
圣上如今身体康健,也有足够的时间去磨砺孙睿,再由众大臣辅佐,将来顺顺当当把皇位传下去,对朝廷对百姓都好。
只要圣上态度明确,除却几位殿下外家,其他不沾亲不沾故的臣子,谁愿意多事呢?
拥立之功再是荣耀,也怕站错了边,几代辛劳折在里头不算,还连累子孙。
第694章 劳您辛苦
至于其他皇子的那些外家,比圣宠、比地位,都比不过恩荣伯府。
现在这么一来,圣上的态度就显得暧昧了,让原本平静的局面都有些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