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好在,院门屋子再富贵,人还是那样的人。
  顾云锦和善,又有个小娃儿在边上依依呀呀逗趣,胡范氏也认得念夏,几句话的工夫,整个人放松了许多。
  抚冬在一旁说笑话:“那袁二再不请人来,我们还当他不记得念夏了呢。”
  “哪儿的话,”胡范氏笑着道,“袁家也没有什么亲眷了,怕怠慢了念夏姑娘,这才等房子都收拾一新了,才来开这个口。”
  钟嬷嬷也帮腔:“刚弄好的院子总有股子味儿,咱们准备准备,秋天嫁过去时,也散得差不多了。”
  “可不是。”胡范氏连连点头。
  欢喜话说了些,又得了个大红封,胡范氏喜气洋洋出了府,去袁二那儿报了信。
  她听抚冬说了些袁二的功业,越看这年轻人越精神,模样端正、人又有本事,赚的银钱比不上高门大户,但养家足矣,何况是替小公爷做事的,前程就不是寻常老百姓做做生意能比的。
  她替念夏高兴,也是爱屋及乌,嘴上不住提点:“亲事拖不得的,你要出京只管去,后头的事儿我替你办着,再算上几个好日子,等你回京就能娶新娘子了。”
  原本这六礼事宜,长辈们操心就好,不用新妇新郎官亲自操办,何况普通人家本就不及官家讲究。
  只是袁二没有长辈了,才不得已要亲力亲为。
  胡范氏替他大包大揽去了,亦是一番好意。
  袁二忙道谢,又说银钱上不用省着,议程里用得到的东西,照着好的给念夏,若是开支不够,只管问施幺开口拿就是了。
  胡范氏见他爽气,也信任自己,越发觉得这人极好,她也要把事情办好。
  赶在袁二离京之前,胡范氏把单子列了,拿来给他过目。
  拿钱办事,钱该拿,事必须办好。
  离京没有几天了,蒋慕渊也忙得脚不沾地。
  人还没有走,文英殿里都知道消息。
  户部几位大人见了蒋慕渊就搓手,恨不能这位是财神爷转世,此番往南陵去,能给他们把金山银山搬回来,解燃眉之急。
  朝堂内外,缺银子,也缺人,无论是文臣武将,都出现了极大了缺口。
  而银子与人,从来都是相辅相成。
  募兵、选拔官吏、发展水利农业商事,哪一样不用砸银钱?
  这捉襟见肘的日子,实在叫人头发都愁得掉光了。
  蒋慕渊明白户部官员的欲言又止。
  前些时日,底下还上过折子,请示来年开恩科之事。
  甭管新考出来的进士们能不能用,好歹名头足了,历练一两年,也能有起色。
  吏部甚至琢磨着,给一些州府里不入流的小吏们一次晋升的机会。
  就好似刘师爷那样的人,科考水平不行,再考三年也不会有高中的可能,但是,他们在衙门里做过事,知道整个县府是如何运转的,经验丰富。
  大官任不了,做个小地方的二把手、三把手倒是能胜任,也能辅佐新上任的年轻官员,领一领路。
  既是缺人,自然要不拘一格降人才。
  圣上心里也有数,朝会上提了几次,文英殿里亦一番商讨,最后定了章程。
  文书一道道往下发,京城是消息最快的地方。
  刘师爷站在官府告示牌前,老泪纵横。
  他这把年纪了,不止在叛乱中没有丢了读书人的气节,更从乔靖手里保住了命,到京城走了一遭,原以为这个结局已经是人生之大幸了,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刘妇人前些时日也抵京了,照着袁二留下的提示,通过施幺见到了老父。
  父女两人抱头痛哭了一番。
  有肃宁侯府和宁国公府的抚照,他们在京中的生活是不愁的,但习惯了自力更生,委实不愿意闲下来。
  刘师爷寻了个书馆,他的字还不错,抄些开蒙的书册托书馆买卖,要价不高,白日在馆里坐着,附近小童们有不懂的来问,他也教得仔细,名声出去了,生计也好了许多。
  刘妇人就在书馆附近支了个小摊,卖些蜀地点心,补充家用。
  父女原以为,往后的生活就是这样了,没想到旨意一下,他能去当个正儿八经的官了。
  京城繁华,没见着时都想见见,看过了,故土念在心中。
  谁不想落叶归根?
 
 
第1057章 赌徒
  刘师爷抹了泪,进顺天府填了文书。
  府衙里,不入流的小吏们都逮着这机会想谋个前程,如刘师爷这般的外来人倒是少数,因而他的名字很快就入了绍方德的耳朵。
  绍方德多么灵通一人,这两父女迁居京城、落户办手续,那都是由国公府的腰牌打交道的。
  他使人去问了听风一嘴,得了确切消息,一众文书递往吏部时,也没忘了打声招呼。
  吏部行了方便,一来,刘师爷几十年衙门里摸爬滚打的经历真真切切,二来,此人忠诚无比,被乔靖逼到那份上都还一身正气,品行极好,又有国公府和侯府的关系,自然照顾刘师爷的想法,给他安排了老家郦县,做个县丞,也算是熟门熟路。
  郦县的知县,之前已经委派,是个三十出头等了几年缺的新人,正好交给刘师爷指导一番,若一切平顺,他过两三年升迁了,空出来的知县位子就顺着给刘师爷。
  刘师爷这个岁数,没有想过一步步往上爬,能在老家做几年知县后告老,已经是他心中最好的结果了。
  调令下得很快,刘师爷父女往各处辞别,踏上了返乡之路。
  等他到了郦县,死而复生又归来,就是另一个叫人啧啧称奇的故事了。
  文官挑选靠开路子,兵士们的补充还是要靠征募和大量的操练,以及,养兵的银子。
  肃宁侯没有在京里歇上多久,被圣上调往南方练兵。
  圣上迟迟没有定下新任镇南将军,肃宁侯也知这人选不易定,怕养出下一个乔靖来,便领了旨,带了程礼之、程晋之出发。
  他们要补充的不仅仅是南陵兵力,还有蜀地的。
  余将军依旧在江南,他需要重建水师。
  如果不提那拆了东墙补西墙、累得要死要活的户部,只看各地状况,倒是颇有一番热血朝天、欣欣向荣之感。
  出发前日,蒋慕渊进御书房面圣。
  原定着是午膳后过去的,蒋慕渊刚到御书房外就被拦了下来。
  韩公公迎出来,冲他摇了摇头:“圣上歇午觉呢。”
  蒋慕渊看了眼悬在当空的日头,轻声问:“圣上近几日歇得如何?”
  韩公公欲言又止,笑容讪讪。
  圣上歇得哪里能好?
  每日夜里,韩公公不得不把其他宫女、内侍们打发得远远的,怕他们听见不该听的,而他自己,也不得不避着些,免得惹了圣上火气。
  可饶是如此,他半夜醒来,蹑手蹑脚往里头走时,也听见过圣上的梦呓之语。
  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楚。
  只唤虞贵妃和陶昭仪的几次,唬得韩公公大夏天的都手脚冰凉。
  能不冷嘛!
  杀陶昭仪是圣上的意思,可下手的是韩公公。
  他这辈子,能贴身伺候圣上这么多年,沾过的人命也不是一只手能数干净的,本以为胆大无比了,但这次显然是怕了。
  不晓得是被陶昭仪临死之前的眼神瞪的,还是被圣上呓语所影响了。
  当然,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能说,只能自己忍着。
  蒋慕渊见状,刚想说晚些再过来,突然,御书房里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韩公公闻声,赶紧进去,圣上看着是刚醒,不小心把一叠折子弄到了地上。
  他一面收拾,一面禀了声:“小公爷在外头。”
  圣上含糊应了,韩公公便出去把人请了进来。
  蒋慕渊入内,给圣上行礼,大抵是睡得极不踏实,圣上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圣上按着眉心,道:“明儿就走了?”
  “是,”蒋慕渊说完,想了想,顺着试探了一句,“舅舅,我要不要顺道去前回说的那个什么观的地方看看?”
  “全安观!”圣上道。
  几乎是蒋慕渊一问,圣上当即就回了,只这一问一答,他焦虑又惦念的心思一览无遗。
  圣上自己也品出来了,清了清嗓子,道:“前回你们说过好几次,朕就记下了。
  阿渊,舅舅也跟你说心里话,朕在养心宫上花了多少心思,最后建不起来,朕遗憾万分。
  朕知道银子不足,要用在刀刃上,可何时是个头?
  兴建养心宫也不是为了舅舅自己,原是想给虞氏的……
  就西山上建的那个,没建成就塌了,自打那之后,天灾、战事不断。
  朕时不时就想,是不是半途而废损了运势?
  若能建起来,说不定就能风调雨顺了。
  真人说,全安观旧址是个合适的地方,你替朕看看,若可行就尽早开工,也不一定是立刻建成,一步步来。”
  蒋慕渊一脸认真听圣上说话。
  前回燕清真人试探过圣上,蒋慕渊得过答案,圣上兴建养心宫从不是为了虞贵妃,而是为了他自己。
  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梦境,让圣上觉得,养心宫便是他的江山基业。
  局势越不稳,圣上越会把所有的本钱都押注在养心宫上。
  赌徒一般。
  而圣上这一番所谓的推心置腹的话语,倒也印证了傅太师对他的评判。
  圣上越心虚,话越多,也越好听。
  对于心虚的赌徒,再多规劝之语都是浪费,最有效的就是虚以委蛇,而后不给赌本。
  蒋慕渊嘴上应得比什么都好,反正去南陵的是他,搜山找矿找银钱的也是他,他说没寻着那就是没寻着,没有金山银山给圣上,圣上想建也建不了。
  何况,十之八九是寻不着的。
  翌日清晨,蒋慕渊一行人出京南行。
  邓公公收了消息,到孙睿跟前禀报。
  孙睿慢条斯理用着早饭,没有给任何回应,等漱了口、擦了手,才缓缓道:“走了便好,阿渊若在京里,我想做些事情就太难了。他太机灵了,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被他看出来。”
  若不是蒋慕渊防得好,乔靖麾下副将奇袭中原怎么会被肃宁侯挡下,赵方史那颗棋子又怎么会废得毫无征兆。
  这两样设计,但凡能成一样,今日就不是如此的局面了。
  邓公公道:“小公爷再是机灵厉害,不还是被殿下您牵着走吗?还是您更厉害。”
  孙睿笑了声,却是摇了摇头:“不一样,阿渊与我不同,他太傻。”
  傻到以为能扛得住这风雨飘摇的孙家江山,傻到什么都想护,什么都想求个完全。
  可这就是蒋慕渊。
  他若不是这等性情,前世顺德帝病重之时也就不会坚持要他死在孤城。
 
 
第1058章 心知肚明
  孙睿在府里时不喜身边有人伺候,邓公公禀过了事儿,也就退下了。
  小内侍扶着邓公公,小心又仔细。
  这是邓公公收的义子,他看着顺眼,也很忠心。
  小内侍面对孙睿时胆小又谨慎,对着邓公公倒是话多了些,压着声儿问:“义父,小公爷‘傻’,不就是我们殿下更厉害吗?怎么殿下又说不一样呢?”
  邓公公笑了笑:“矛与盾的故事听过没有?殿下是矛,小公爷是盾,当然不一样。”
  小内侍若有所思,半晌,又道:“小公爷虽然离京了,殿下就不担心,他另外安排了陷阱吗?”
  “不用担心,”邓公公解释道,“殿下再差也就是闭门思过,圣上和皇太后一两年内不会夺了殿下性命,小公爷布再多的陷阱又有什么意思?
  反而,多做多错,一个不小心叫殿下寻着机会,指不定就翻身了。
  你且看看,大殿下、五殿下近来还敢往殿下这儿伸手吗?都不敢。
  连大殿下他们都能弄明白的事儿,小公爷又岂会犯错?
  这局势再浑,小公爷也杀不了殿下。”
  小内侍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
  他想问问,为何三殿下被禁足在府中、甚至一两年后可能就丢了命了,殿下和义父怎么就半点不着急呢?
  此时不就是该想方设法的脱离困境吗?
  真等着到时候一杯毒酒上路?
  邓公公没有管小内侍在想什么,他自己在想,小公爷固然杀不了殿下,可殿下其实也杀不了小公爷。
  殿下也好,小公爷也罢,欺君罔上的事儿谁都没少做,彼此心知肚明的,偏偏也就是个心知肚明,拿不出证据把对方摁死。
  否则,无论是三殿下当时炸两湖堤坝,还是小公爷趁着圣上太庙祭祖时让燕清真人当面喝骂虞贵妃撑不起西山的百年香火……
  都是要命的事情啊……
  殿下前回对孙禛不计后果的出手,风险其实极大,要不是运气好,皇太后拦住了圣上,那也就只杀个孙禛,就把自己的命给折里头了。
  当时是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眼下不能如此,也不至于如此。
  殿下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趁着小公爷不在京中,让圣上再多吃些苦头。
  转眼便是中元节。
  孙宣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他的母妃是“意外”身亡,他要请道士来祈福,至于银钱,从他私库里拨出来。
  话说到了这份上,圣上再是不情愿也只能点头。
  明明前朝后宫隔了半座宫城,可这一夜,圣上半梦半醒中,愣是听见了道士们诵经的声音。
  一场场纠结的梦境围绕着圣上,等他惊醒过来,中衣都湿透了。
  圣上没有叫韩公公进来,自己踉跄着走到桌前,灌了一壶冰冷的茶水,才觉得稍稍好受了一些。
  层层幔帐垂着,挡了明月光芒,透到最里头,只余昏暗的影影绰绰,偏幔帐随着夜风微晃,影子跟着变幻起来。
  圣上死死盯着角落,那里好像站了个人,直勾勾地一瞬不瞬盯着他。
  “谁?”圣上问了声,没有回应,他不由提高了声音,“谁!”
  韩公公此刻才光着脚跑进来,没来得及到跟前,就听见哐当瓷器碎裂的声音,他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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