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他是天子,有他在的地方,那才是京城!
  他又看了眼龙袍,脑海里全是梦中庞登身披黄袍的模样,对方是那么的嚣张……
  圣上一把挥开了韩公公,转身往御书房走。
  而御书房里的众人,瞧见圣上衣着不整的离开,又衣着不整的回来,纷纷交换了个眼神。
  圣上急匆匆走到悬着地图的架子前,一把将地图扯下,摊在大案上看。
  他的视线一路往南,落到了江南大地上。
  “朕要出宫,不,朕要出京,”圣上道,“庞登来势汹汹,京师防卫恐不堪重负,朕要先避其锋芒,往江南行宫去,等众爱卿诛杀庞登、剿灭叛军之后,朕再回京。”
  “圣上!”
  “父皇!”
  所有人都愣了,以至于在圣上刚开口说“出京”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听他说完,才纷纷高声呼唤。
  “使不得啊圣上!”冯太傅双手直发抖,“离京使不得呐!”
  “为何使不得?”圣上反问,“朕是真龙天子,难道要在这里赌运气?守京师,与朕南下,有冲突吗?”
  冯太傅一口气没接上,险些厥过去。
  尤尚书脾气急,见老太傅如此,气得与圣上道:“您这是守京师?您分明是弃守京城!庞登才刚入中原,您就南逃?”
  圣上抬手就把砚台砸了出去,一双赤红的眼瞪着尤尚书,冷声道:“爱卿,慎言!”
  他当然要走,现在不走,等庞登进了京畿地带,难道还走得成?
  尤尚书肩膀颤抖,背过身去,无声骂了句“慎个屁!”
  蒋仕煜顾不上和圣上争论,把韩公公拉到一旁,问道:“圣上怎么突然间就冒出这个念头了?”
  韩公公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可能是、可能是奴才说错话了,奴才也不知道,明明是劝圣上守城,劝着劝着,他反倒是要离京了……”
 
 
第1061章 一个不落
  韩公公急得不行,不住扭头去看圣上,一副要谏言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模样。
  他叹了一口气,与蒋仕煜道:“国公爷,圣上是怕万一守不住……可圣上怎么能不守呢?若因为奴才说错了话,使得圣上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奴才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奴才、奴才死谏拦不拦得住啊?”
  蒋仕煜哪能真让韩公公死谏,道:“不管圣上是留京还是出京,身边都少不得人伺候,公公,劝归劝,别死谏。”
  韩公公垂着肩膀,耷拉着脑袋。
  那厢,三公你一言、我一语的,想要说服圣上。
  圣上却是不听,叫了韩公公过去,催他替自己更衣,又催他让底下小内侍们收拾出京的行囊、仪仗。
  韩公公应了,伺候圣上换了龙袍,又让内侍们整理东西。
  反正,走不走的,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如果众位大人能拦住圣上,收拢的东西拿归到原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比离京什么的,简单多了。
  眼看着到了早朝时分。
  今儿还是大朝会,圣上甩着袖子往金銮殿去,孙祈等人跟在后头,各个一脸焦虑。
  成国公冲蒋仕煜摇了摇头:“怕是要遭……”
  蒋仕煜认同。
  庞登入关本就是惊雷一样的消息,朝会上一提,势必人心惶惶。
  若只是小朝,圣上说什么出京不出京的,回头拦一拦,兴许还有用,可偏是大朝会,几百官员在场,圣上金口玉言一出,怕是能晕过去一片。
  可他们能捂着圣上的嘴不让说吗?
  真能捂得住,他们就不愁了。
  果不其然,庞登来势汹汹的消息一提,底下官员人人面色惊变。
  因着大雨磅礴,今儿大小官员都尽量入殿听朝,站不下的也都在殿外廊下,人挤人的,一时惊呼声四起。
  韩公公重重咳嗽了一声,勉强压住了底下动静。
  圣上又道:“朕决定南下。”
  这话跟惊雷炸锅似的,一时间,谁还管什么朝堂肃静,嘀咕声叠在一起,闹得好似繁华街市。
  有言官跳了起来,厉声谏言。
  圣上根本不听,道:“谁都不用劝,众位爱卿与其劝朕,不如仔细想想,是跟着朕下江南,还是留在此地,时间紧迫,朕还要去请皇太后。”
  扔下这么一句话,圣上抬脚就走。
  孙祈等人想跟上去劝,被一众大臣围在其中,苦不堪言。
  他是信宁国公的,他想守,可他的父皇不守,他能怎么办?
  边上有几位老大人,脾气上来了,弓着腰就要往柱子上撞,亏得是人多施展不开,冲了两步就被抱住了。
  殿内状况,圣上一概不管,他只是脚步匆匆赶到了慈心宫。
  皇太后正用早膳,抬头奇道:“这就下朝了?”
  “母后,”圣上坐下,道,“庞登带兵入关,他造反了,直冲京师而来,眼下拦不住他,朕想南下暂避锋芒,请母后随朕一道启程。”
  哐当——
  皇太后手中的瓷碗落在地上,碎了,羊奶羹撒了一地。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圣上:“你说什么?”
  “朕要南下……”
  话才起了个头,皇太后拍着桌子厉声骂道:“哀家看你是疯了!”
  “母后,只是暂避,不是不回来了……”圣上解释着,“京师一旦被围,那是要出乱子的,儿臣是天子,您是儿臣的母后,万一叫逆贼冲撞了,那如何是好?”
  皇太后道:“圣上的意思是,我们都走了,留一座空城给庞登?等将士们处置了叛军,我们再回来?”
  圣上不住点头:“就是这样。”
  “混账话!”皇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慈心宫里跪了一片,她根本不给圣上留颜面,直接道,“空城?什么是空城?圣上走了,留下满城百姓给庞登,这叫空城吗?哀家不走,你也别再说这种话!”
  圣上皱眉,他知道皇太后的脾气,他说服不了她。
  “母后,儿臣已经下定决心了,母后不用再说,”圣上起身,道,“儿臣去催促皇后安排启程事宜。”
  扔下这句话,圣上就往外走。
  皇太后怒气攻心,要不是边上小曾公公扶得快,险些就要倒下。
  她挪回了榻子上,叮嘱道:“去请宁国公,请成国公,哀家要知道,眼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难道京师真的已经到了必须弃守的时候了?
  两位国公爷赶到,皇太后一问,得了“能守”的答案,一时之间,她竟不是该庆幸还是痛心。
  庆幸不至于破城,又痛心圣上的放弃。
  “一定要拦住圣上,”蒋仕煜与皇太后道,“真没有到弃守的那一步。”
  皇太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摆了摆手,她是真的气着了,这么一会儿,眼睛都看不清了,只能歇一歇。
  向嬷嬷使人赶紧去请太医。
  另一厢,圣上吩咐了谢皇后,要求她尽快做好准备,皇子、公主,必须一个不落,全往江南去。
  谢皇后愣了好一阵,问道:“若有不肯走的呢?”
  “绑也给朕绑着走!”圣上道。
  谢皇后又问:“后宫嫔妃呢?”
  “想走的都带上,真不肯走,随便她们。”圣上又答。
  谢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再问:“禁足的三殿下、九殿下呢?”
  圣上阴着脸,道:“朕讲了,一个不落。”
  谢皇后能说什么,她什么都说不了,也劝不住,慈心宫那儿都没有拦住圣上,何况她呢。
  圣上交代过了,便打算回御书房。
  小内侍来递消息,说皇太后请御医了。
  圣上到底还是顿了脚步,看了眼慈心宫的方向。
  出京南下,对皇太后而言,真的极难吧……
  “朕……”圣上下意识地偏过头,要和韩公公说几句。
  韩公公正苦着脸,闻声抬起头来:“圣上……”
  “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朕?”圣上上下打量着他。
  韩公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迟疑着道:“昨儿半夜,有雷电落在华英宫,烧塌了半间偏殿……”
  圣上二话不说,赶紧往华英宫去。
  到了一看,那烧得漆黑、砸落在地上的大梁刺得他浑身发冷。
  这宫室虽无人居住,但这么多年也不曾走过水,却在昨夜、就在昨夜……
  他想,他必须南下,再不走,等着庞登把他的皇城都变成华英宫这样吗?!
 
 
第1062章 黄雀
  征西大将军庞登带兵入关清君侧,杀气腾腾往京城来了。
  这消息瞒不住人,圣上似是压根没有打算瞒,一时间,京城百姓都有些懵了。
  这一次,战火是真真切切要烧在他们的脑门子上了,是赶紧收拾包袱投奔远亲,还是留在京城,相信守军,匆忙之间,百姓们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有人昨夜警醒,听见御林军出动的脚步声,但没往心里去,这会儿一想,皆是后怕不已。
  尤其是,御林压根没有找到庞登的三个儿子,人家早没影了。
  庞家儿子跑了,他们老百姓跑不跑?
  这厢还没有想出法子来,那厢又传出了消息。
  圣上要离京南下了。
  这下子,谁还坐得住啊!
  圣上都要跑,可见这京城待不得了啊!
  没瞧见,御林军兵分了几路,去三殿下府、永王府、皇家宗亲府邸请人了嘛!
  孙睿的府邸外头,原就收着官兵,眼下又添了人手,急匆匆扣开了大门。
  邓公公一撅一拐着去后院通传,把状况与孙睿都说了一遍。
  孙睿神色如常,只叫了赵知语来:“把东西都收拾收拾,我们安排好,跟着父皇南下。”
  赵知语瘦了一大圈,欲言又止,但到底无法拒绝孙睿的安排,最后点了点头。
  小炉子上,热水刚好滚了。
  邓公公见状,提起水壶,注入茶器,茶香味四溢。
  孙睿不怕烫,让邓公公倒了一盏,简单吹了吹,就这么抿了一口。
  “庞登还有几日能抵京?”他问。
  邓公公想了想:“若一路畅通,最快一旬。”
  孙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话题却换了:“母妃从前最是喜欢这个味道了,我却是怎么品,都品不出个好来。”
  邓公公道:“您从静阳宫带出来的茶叶,就剩个底了。”
  “无妨,出京前饮完就算了吧,”孙睿浅浅笑了笑,“父皇不是要去江南吗?那儿龙井挺好,我也换个口味。
  孙睿饮得慢条斯理。
  西凉骑兵再快,但到底不能把军马、将士往死里跑,否则别说后续供给,他们到了京城下,就只剩半口气了,还怎么进攻?
  孙睿琢磨着,差不多也还有半月时间。
  当然,圣上不可能等到那时候才启程,他势必会赶在三四天之内南下,离庞登远远的。
  所谓的半月,足以让圣上远离京畿,却不够朝廷调兵回防。
  毫无疑问,西凉铁骑会围住京师,叩开京城大门。
  如此激动人心的场面,孙睿自问是看不着的,圣上不会让他留在京师,所有姓孙的、血缘近的,哪个都别想留下。
  可看不着也不妨碍孙睿激动,毕竟,前世他也没有看到这一天。
  天宝九年,他死在天牢里。
  他没有看到孙禛的结局,但他猜想,他那个一无是处的弟弟,下场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他记得,孙禛赐死他的那一天,曾来天牢里“送行”,最后一面自然是争锋相对。
  按说,孙禛得偿所愿必然肆意狂妄,可事实上,孙禛当时的状态并不好。
  孙睿以为是虞氏的病故让孙禛难得有了点“良心”,可他濒死之时,隐约听见狱卒议论,说前线节节败退。
  也就是直到去岁最后几天,孙睿解禁重入御书房,在那叠厚厚的折子里,翻到了圣上写给蒋慕渊却压着没有发的折子。
  上头提到了征西大将军庞登。
  彼时状况,让蒋慕渊问西凉要兵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圣上却压住了。
  为何?
  孙睿太清楚圣上的疑心病有多重了,仔细想了想,很快就理顺了其中关卡。
  圣上防备庞登,他怕庞登是下一个乔靖。
  顺着这个思路去想,前世的未解之谜似乎也能有了答案。
  前世,在战事四起了那么多年之后,朝廷虽不能打压所有反叛,但也不至于让起义军弄得节节败退。
  彼时还有如此战力的,只有西凉军了。
  孙禛当时应该被西凉铁骑压得很惨吧?
  庞登的野心,才是上辈子真正的螳螂在后。
  想明白了这一点,孙睿在元月里就使人一路西行,趁着敏锐的蒋慕渊还在东异的时候,就与庞登的人接触上了。
  蛊惑庞登,着实费了一番工夫,这也是孙睿必须让蒋慕渊再离京的原因。
  一旦被蒋慕渊揪着尾巴,西凉军的突进极有可能与蜀地突然发兵一样,半途就被拦了下来。
  而哪怕蒋慕渊丢了先手,孙睿也说不好,他的嘴里会编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来哄着圣上留京。
  孙睿如何能让圣上留京呢?
  圣上不出京,他就出不了府,何谈其他手段?
  相较于孙睿的“老实听话”,永王府里,永王爷简直要气炸了。
  他气汹汹冲出了府,黑着脸进宫,也不去管那昏了头的皇兄,直接去了慈心宫。
  皇太后那儿,药炉已经支起来了。
  闻着药味,永王爷只觉得那股子怒气直冲头顶,又不敢在皇太后跟前放肆,只能压在心田,暗自唾骂圣上,几个来回,没等见着皇太后,自己就气得够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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