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揪住对方的领子,“那邪书里教了你什么,你竟剥了别人的面皮贴到自己的脸上。”
“我只用了那店主一点点皮而已。”箫恨水抬手摸了摸光洁的额角,“况且之前那道疤正是那店主留给我的。”
转轮王想起数日前两人在阿汤小店用完餐,相互道别后,一人往东,一人向西,后来那内掌柜追上他,好心提醒的那句。
“起初我只觉跟在你身边的那少年眼熟,仔细看了一会,确定那少年正是箫恨水。看得出贵客跟箫恨水并非熟识,那箫恨水生性乖戾,两年前曾到我店中偷食,被我发现后险些灭了我的口,多亏了丈夫赶来及时,箫恨水手中的厨刀才不至于插~入我的心口,贵客还是小心些。”
当时转轮王听后确实有些震撼,两年前箫恨水顶多十二岁,小小年纪竟如此心狠手辣,同他这几天来所认识的那个孤独善良而又敏感的少年无法联系到一起。
毕竟,他递给那小豆丁玩雕时露出的笑是那么的纯挚无害。
转轮王加重手中力道,一字一顿道:“你早便知晓店主妻子对我的提醒……”
“没错,所以我拿刀割了她的嘴巴。”
又一声重物相撞的巨响,转轮王直接将箫恨水从屋内丢出去。
这次的力道让箫恨水胸腔一颤,可他却并不在意的模样,站起身后随手抹掉唇角的血迹,张扬一笑,“你现在可一点不温柔,看样子想杀了我。”
转轮王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揪住挂在他脖子上的那串铃铛,“你满嘴胡说八道,千方百计算计我送你到无音深渊,你一早就知道下头有本邪书,只想习得书里的霸道邪功,恐怕这铃铛的故事也是假的吧。”
箫恨水一把拽下脖上的铃铛,轻轻摇了摇,“这铃铛可是个宝贝呢,被封在无音深渊可惜了。”
伴着铃铛清脆的声响,转轮王瞬间被阿汤小店那对惨死的夫妻前后包围,两人双双被吊着,满身满脸的血,耳边是两人临死前痛不欲生的惨叫声……他闭上眼睛,耳朵里传来夫妻俩缥缈的哀求声:“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转轮王睁开眼睛,掌心幻出一把匕首,欲割断吊着夫妻的绳子,被吊的尸体忽远忽近,转轮王随着亦步亦趋,直到又一阵铃声钻入耳中,他猛地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站在无音深渊的边沿,只要稍稍移动一下脚步就要坠下坑去。
那铃铛竟能扰人心智,道行不浅的他轻易中招。他明白阿汤小店夫妻的死已在他心里绕成了一个结,否则他不会被箫恨水钻了空子。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箫恨水趁其不备一道掌风击在他胸口,转轮王只觉喉咙处一股腥甜,一大口鲜血便喷洒到坑边的沙土里。
坠入深渊时,箫恨水的声音穿过绕身的黑雾于他耳边回荡着,“从来没出过家门的贵公子吧,只能怪你太好骗了,真是看犯人的?蠢得让人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手动更新,有点晚了,我还是放存稿箱的好,大家就能在12点左右准时看到了。
第120章 【16】
黄金堡。
瓦焱斜靠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 近来诸多烦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瓦夫人是个招邪体质, 又被那个除了她本人谁也看不见的女鬼骚扰了一整宿。瓦焱想起昨夜一幕, 一向端庄得体的夫人疯魔般的一会捂着眼睛一会捂着耳朵满屋子乱撞乱叫,吵得整个黄金堡不得安宁。
夫人身上的邪还未驱散, 城中又出了阿汤店夫妻双双被虐杀的事件,冥十也不知去了哪里,派出去跟踪的人亦是下落不明。
昨晚又起了沙尘暴,瓦焱听下人来报, 风暴平息后, 通往蜃国必经之路的沙海莫名变成了流沙海洋。一步塌入, 万劫不复。
而沙海之上出现个不男不女的撑船强盗,自称阴阳摆渡人,朝来往路过的行人索要三两鲜肉方可乘船渡沙海, 若不给便翻船。有几船的人不信邪, 硬是不给, 阴阳摆渡人将船一翻,人全部掉到沙子里, 瞬间被淹没,尸身都找不回。
简直是无稽之谈,那八百里蜃海虽叫海,但却是真真实实的沙子, 船如何在沙漠里行走, 更何谈不男不女的怪物。
名字倒是挺糊弄人, 阴阳摆渡人。他活了一把年纪别说没见过,更是闻所未闻,瓦焱嗤之以鼻,可能是沙漠强盗编造的神怪故事,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奈何今早城中又遭到巨蜥侵袭,成队的巨蜥汹涌而出,吃了不少的骆驼和无辜百姓,他手中的金铃摇了再摇,好半天才驱散那群畜生。
巨蜥四散,跑得到处都是,甚至爬到了黄金堡附近,瓦氏最小的儿子瓦心平日里最爱往外跑,瓦莱一个没看住,小家伙又钻狗洞钻出去,被两头巨蜥给截住,后赶到的护卫见到凶猛的巨蜥,顿时吓得双腿发软,没一个敢冲上去护主。
巨蜥的长舌贴到瓦心的小脸蛋时,手握弯刀的一名少年勇士从天而降,杀蜥救人,瓦心这才脱离蜥口。
瓦焱打听了那个勇士,倒是有点印象,不久前曾被瓦莱召到黄金堡凿刻木雕,匆匆晃过一眼,当时的他颇为诧异,全城的百姓都在巴结讨好瓦氏一族,皆于额心点个红月亮,唯有那少年额头一片光洁,他随口问了瓦莱对方的姓名。
姓箫,名恨水,是个孤儿,偷鸡摸狗捡破烂,混日子长大。
箫姓并非蜃国当地姓氏之一,应是外来游客同本地人生下的孩子。
那少年不顾自身安危救了他的小儿子,成堆的侍卫及百姓亲眼所见,赏赐是必要的,哪怕是为了那难能可贵的勇气。
箫恨水受瓦焱之邀前往黄金堡赴宴,瓦焱居然看到了下落不明的冥十,那位高人竟毕恭毕敬的尾随在箫恨水身后。
留心观察异国高人跟那少年的关系,瓦焱着实惊讶,冥十竟对箫恨水言听计从,似是衷仆一般,又听箫恨水唤冥十一句“小石头”。
本来瓦焱对冥十是存有敬畏之心的,毕竟对方似有一双能见鬼怪的天眼,还有镇鬼的一身能耐,可听瓦莱说那箫恨水本是个人见人厌的小贼,口碑不佳,日常只靠刻些木雕玩具维持生计,可冥十高人怎么会跟那种苟且渡日的混混走到一起,十分不理解。
瓦焱有些怀疑冥十是个懂些术法的骗子,宴会其间以渴望见识高人能耐为借口将冥十送入巨蜥坑。
匪夷所思的是,平日里最喜嚼人血肉的巨蜥见到冥十竟变得十分乖巧,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他手中的铃铛摇得再强烈。
围观的贵族及王室成员一片喝彩,瓦焱表面上附和群众的掌声,但心里生出不小的危机。
瓦氏一族之所以深受全国人民爱戴,更让一国国王礼让几分,全归功于他可轻易控制沙漠中心凶猛食肉的巨蜥。若巨蜥不再听他使唤,那么瓦氏一族何以继续立足于蜃国,甚至被当地百姓尊崇。
冥十既听命于箫恨水,唯有先将箫恨水收为己用,于是在蜃国贵族及王室成员面前,瓦焱收了箫恨水为义子。
瓦焱四儿一女中,唯有老三瓦宁不乐意,宴会方罢,直闯瓦焱的寝屋问他是不是嫌儿子少突然认起了外姓人做干儿子,那个名声不怎么样的小贼岂能攀得上瓦氏的高枝。
几个儿女中,最属瓦宁不成气候,好吃喝嫖赌女人香,胸无点墨愚蠢至极,脑子里从来不装正事,瓦焱不指望这蠢货能明白他的苦衷。
瓦焱骂了几句,瓦宁仍是不走,跳着脚说绝对不认那下贱小子做弟弟,最后被盛怒的瓦焱连脚踹出去。
——
黄金堡内专为箫恨水拾掇出几间上好的雅房,箫恨水没住多久,便传出与瓦氏二小姐情投意合的传闻。
其实箫恨水并非夜夜留宿黄金堡,只是每日都会到黄金堡给他的干爹干娘磕个头,剩余时间就去勾搭瓦钥。
瓦钥乃心高气傲的瓦氏二小姐,自然是看不上出身下贱的箫恨水的,当初箫恨水来黄金堡做木雕时她便因为对方长得好看多留意几眼,可见到箫恨水对她投去爱慕的眼神时她又不屑的错开。
但眼下箫恨水成了勇斗巨蜥舍己救人的大英雄,被救的还是她的小弟,再有父亲已认他做干儿子,身份有了巨大转变,瓦钥心里倒是有了几分道不清的欢喜。
谁让对方如此殷勤,日日跑来同她说些哄人开心的笑话。比如:她跟杨贵妃同时掉水里,大家会救谁。那小子笑道,当然是瓦家二小姐咯,因为杨贵妃太胖了,早就沉到水底淹死了。
有时,箫恨水会送瓦钥一些木雕玩偶,精雕细琢,煞是可爱。夕阳洒得及其柔和的黄昏,他送了个木雕菩萨给她,佑她平安,那菩萨的脸竟是按照她的相貌一笔一划刻上去的。
瓦钥心里是甜蜜的,可嘴里却说:“谁稀罕这些,只有瓦心才喜欢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之后又将木雕一一收藏起来。
——
这日,天边浮着夕阳蜃景,似乎及其迷恋这片沙漠一般,久久不肯散去。箫恨水倚在返魂树干上雕刻一只蜥蜴,手中的刻刀被突然冒出来的一只手夺去。
他仰头望着那张英俊的脸,“怎么又抢我的刀。”
“为何勾引瓦钥,你明明不喜欢他。”对方指骨分明,握紧刻刀,一点没有还回去的打算。
箫恨水挥掉落在他身上的红叶和木屑,站起身来,拍了拍对方的脸,“你是怎么看出我不喜欢那个女人的,我觉得我演得挺像的啊。”
“你究竟要做什么。”
箫恨水收回手,望着飘着红叶的潭水道:“你是我的奴,只管听我吩咐为我做事就好,打听那么多干嘛。”
“我会阻止你做坏事。”对方一字一句道。
箫恨水唇边的笑容瞬间消失,转过身后,眸带犀利望着对方,“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说着蓦地扒开对方的衣领,提醒着,“低头瞅瞅你肩膀上的字,我赐给你一张冥十的脸真当自己是那个蠢货了,给我记住你是我的小石头,一个亲手被我雕刻出的奴隶。”
小石头并未因对方的话而气恼,仍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将右肩的衣裳拉回原处,转身朝小荒院走去。
“干什么去?”箫恨水站在树下喊着。
“煮饭。”
箫恨水唇角又扬起那抹笑,他重新倚到树干上,对着半成品的蜥蜴木雕道:“比我还难捉摸的性子,我好像给自己雕了个奶爹,啥都管。”
侧眸望着返魂树倾斜的树干,树根已露出多半,蜿蜒的根须纵横交错,原本粗壮笔挺的返魂树能弯这种程度,是因他将树心给挖了。
半月前他藏在树杈上小憩,透过浓密的枝叶依稀望见一人一兽的身影。
那只独角兽对着潭水中的倒影自怨自艾道:“返魂树心藏其根部,长约三寸,色白如玉,雕之成形,浸其生前血三日,木雕可活。”
他虽然从小流浪街头,但记忆超强过目不忘,跟着外来的游客商客识过一段时间的字,又偷了几本小黄书研究过,那独角兽之言,并不复杂,他倒听得懂。
意思是返魂树心藏在返魂树根里,大概三寸长,像白玉一般,可以雕刻出任何形状,浸了鲜血之后,木雕就可以活了。
从无音深渊习得霸道邪功又将蠢笨的冥十打入深渊后他终于对返魂树下手了。
取了那段如羊脂白玉般的树心后,亲手雕刻成那蠢货的模样,同时咂摸着独角兽的话,浸其生前血三日,木雕可活。
他握着木雕返回无音深渊,边沿沙土间还留着那蠢货坠入深渊前吐出的血,抬指一挥,将血液自沙土里分离出来,指尖一转,零散的血液幻成一个小血球,他观察着手中的木雕,就这么一点血应该浸到哪个部位呢,沉吟片刻,自语道:“心脏好了。”
看着血珠一点一点渗入木雕心脏处,他又拿起刻刀往雕像的右肩刻了两个极细的字:宠奴。
别人有宠妃宠后宠卿,他有宠奴。
三日后,木雕果然成活,当时他在院中烤骆驼肉,感觉背后莫名多了双眼睛,满是戒备的往后抛出个刻刀,转身后发现那把刻刀被对方轻松的握在手中。那张熟悉的脸又出现在他眼前,对方没穿衣服,夕阳将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圣洁到不敢直视。
透过恍惚的夕阳余光,箫恨水望见他右肩的两个字,顿时笑了。
宠奴。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哈,忘了给你雕件衣裳。”
箫恨水给对方起名叫小石头,小石头天生带着不弱的法力,对他不离不弃,骂也不还口,只是不知为何这小石头的性子跟那蠢货还真像,就是那种所谓的好人,见他做坏事总要拦着。
那天午后,他又藏在返魂树上睡觉,被前来割不死草的两个小崽子吵了好梦,摘叶杀人时,被小石头给救下。
他杀只骆驼打牙祭吧,小石头也拦着,说什么骆驼怀孕了,不宜杀生,搞得他有些郁闷。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满意的,小石头很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晚上气温若降了,小石头会悄悄将那扇破窗子关了,他饿了打算随便找些冷食充饥时眼前总会出现热腾腾的食物。
算了,以后慢慢纠正他的性子吧。
这个世道,善良这种东西,要不得。
箫恨水于谭边洗了把脸回了小荒院,无音深渊上空被他重新罩了层封印,若那蠢货被坑底的风卷上来恐怕会坏他的事,既然不听话,不如永远囚在坑底。
夜里,起了沙尘暴,西南方位四星连城一条耀眼的银白色直线。
翌日,箫恨水打包了几只蜥蜴玩雕,满面春风招呼正在院中摘沙枣的那道清癯的背影,“石头,跟我去趟黄金堡。”
小石头抬眼望了他一眼,继续拿木棍打枣枝,“不去,你又去调戏瓦家小姐。”
“呦呦呦,怎么听着都像吃醋啊。”箫恨水痞里痞气的靠过去,从对方的袍子里抓起两颗通红的沙枣丢嘴里,“不去就不去,省得我那个干娘老抓着你不放让你帮她除邪,乖点哦,等主人我回来。”
路程走了一半,突然感觉不对劲,昨夜起了不小的风……于是箫恨水迅速赶回小荒院。
果然,无音深渊边上站了两个冥十,不,一个是冥十,另一个是他的小石头。
深渊上空的封印已破,蠢货从坑底出来了,那人虽蠢道行却不浅,委实不好对付,箫恨水瞬间幻出般若铃,方要摇响时,小石头闪入他的视线,并死死握住了他的手。
冥十趁机遁入茫茫夜色。
箫恨水一巴掌甩到小石头的脸上,“谁准你放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