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弃冒充伽澜氏后人,虽是罪名,可护她性命。
大祭司作证虽得了些保障,但祭司族其他祭司不是轻易能糊弄过去的,未免祭司一族怀疑,猜出他维护阿弃的计划而生出其他变故,蒙孑演戏必要演得逼真,那条通往宫门碎瓷片铺成的长毯,碎的不止阿弃的心,他的一颗心同时也被割得千疮百孔。
阿弃被禁溪林孤院三年内,他未曾去探望,并非继续演戏或时日一长忘了故人,实则,那三年间他并未生活在南疆国。
阿弃被囚不久,很快宫女便传出消息,说是极北遥远一处仙岛之上寻到伽澜氏后人之足迹,为表诚意,南疆王愿亲自寻到伽澜氏后人。
蒙孑将王宫之事全权交给蒙铎处理。
之后,蒙孑跋涉千山万谷,终抵达极北的一座飘渺无名仙岛。只因他自一卷古书中读到遥远极北之岛生着一种名唤兔耳的白草。此白草恰好可清除繆毒虫之毒。
三年后,蒙孑取得白绒绒的兔耳草返回南疆国。
他听闻阿弃已诞下一名男婴,欣喜不已,便唤来蒙铎,由衷道:“南疆国就交予你了,我要带着阿弃隐居荒野,过完剩下的日子。”
蒙铎:“以前王兄最大的理想是希望疆域子民安居乐业,国家昌隆富庶,而今却要为了个女人弃了家国百姓么?”
蒙孑艰涩一笑,“南疆子民和阿弃在我心中一样重,只是,我只能选择一个。”
他攥着兔耳白草离开时,蒙铎拽住他的袖子。一贯邪魅的眼睛里含了抹难见的哀伤,“王兄,你连铎铎也不要了么?”
蒙孑拍拍他的肩膀,还是走了。
只是,去找阿弃的途中遇到了一群野狼,蒙孑被拖住了身子。
阿弃小院中的宫女是蒙铎派遣去的,宫人逼着阿弃穿上王后享有的大红喜服,实则是做戏给王宫内的阿诗那看。
那个集荣耀于一身且善妒的女人一直暗中关注着小院内的动静。
果然,不到一个对时的时间,阿诗那带了一群壮实婆子赶到阿弃所在的院子。
阿诗那得知蒙孑消失三年单单是为了替阿弃去寻找解繆毒虫的方子,正悲愤气恼时又听闻被囚禁的美人已着喜装准备迎入宫的消息。
她想,她苦心算计,默默煎熬着的爱情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爱情。只要阿弃在,就不会有丝毫转还的可能。
阿诗那杀掉阿弃母子后,哭哭啼啼跪到蒙孑身边请罪,她道她亲自去请阿弃回宫,谁料阿弃宁死不应,她说阿弃留下遗言一辈子不会原谅他,亲手勒死自己的孩子后,便跳了深河。
立在药炉旁的蒙孑听了,手中的兔耳草松了,白绒绒的草叶滚落一片,像是一地轻绵雪霜。
蒙孑未曾寻到阿弃的尸身,只见到一个白嫩嫩的胖墩的尸体。
他将这个从未某面的儿子送入蒙氏王陵,亲手刻了碑文,这竟是他送给儿子的第一件礼物。
由于未曾发现阿弃的尸身,蒙孑不曾为她立下碑文,他相信她还活着,终有一天,她会像他们初见时那般,不其然遇见。
一晃五年,一个下雨的黄昏,王陵外的山路上,蒙孑遇见一个约莫三岁年纪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眉眼跟阿雨有几分相像。
但这胖墩绝对不是阿雨,阿雨已死了五年,若是活着不可能不长一点个子。
蒙孑却早已失魂,狠狠将小男孩抱住,轻声喊他阿雨,阿雨。
一位樵夫经过,同山路口等候蒙孑的蒙铎解说道这孩子的母亲不知是谁,前天父亲上山砍柴也摔死了,一下子就成了孤儿。
樵夫说那孩子是白石村寨人,名叫阿牛,不叫阿雨。
蒙铎笑笑,“他就叫阿雨。”接着扭断了樵夫的脖子。
杀人灭口。
接下来的故事,阿弃变身阿离,入宫为婢。
蒙孑到阿诗那寝宫用膳时,阿弃在他耳边道,“我曾听闻阿笨和杜鹃的故事,王可有兴趣听一听?”
阿弃跟随蒙孑回到王殿寝宫,她始终不承认自己是阿弃。她说阿笨和杜鹃的故事是她无意听来的。
难得蒙孑未曾追问。
他恐怕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他不想逼她而已。
而蒙铎更是一早就认出杜鹃夫人便是阿弃,他约她至僻静竹丛处,同她说了句一针见血的话。
“我帮你复仇,但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情。”
究竟是何事情,蒙铎始终没透露给阿弃。
阿弃学了一手斟茶技巧,蒙孑日日都要喝她亲手烹的一碗茶。
描金瓷碗,翠色茶叶间浮着几片浅粉花瓣。
蒙孑一口一口饮下,阿弃笑着绣着手中的杜鹃花,貌似岁月静好。
门外竹影虚晃,宫灯幽幽,万籁静愔。
蒙孑返回寝房,孤自躺在床榻上,苦笑道:“相思为茶,饮鸩止渴。”
他一早就知道阿弃给他的茶中放了**。
迷藏界逛了一圈,终于缕清的故事的来龙去脉及被隐藏的秘莘,但秋暮始终没瞅见幽冥当铺的影子。
难道阿弃真的未曾跟她家黑店铺做交易?
正纳闷时,天上地下涌上白茫茫的雾气,雾气徐徐散开后,换了另一个场景。
寂静山道上,身着祭司服的蒙孑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后跟着几位上了些年纪的祭司以及一队宫侍护卫。
蒙孑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对身后祭司道:“苍山就再眼前,我等一众人前去打扰有些唐突,我先一人进去拜访为妙,尔等再此等候。”
一排祭司拱手道:“大祭司万事小心。”
蒙孑便一人进了一座祥云缭绕的仙山。
蒙氏一族天生乃王族,蒙孑何时当了大祭司?
秋暮被一句大祭司喊的有些懵,懵着的时候她发现一排祭司正向她这面看过来。
秋暮扭头看看来路,并无行人,她身边只有那只跟踪她一路的大蚊子。
她乃透明几缕魂魄,这一队人总不会再看那只蚊子吧?
一位稍显年轻点的祭司走到秋暮身边,发问:“姑娘何人,为何站在路边一直望着我们。”
秋暮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能看见我?”
这话也成功问懵了对方。
秋暮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幻出了肉~身。
实乃怪异的很。
她反而向一脸茫然的小祭司打听, “请问,方才被你们喊作大祭司的人,是不是名唤蒙孑。”
小祭司摇摇头,“蒙氏乃是王氏一族,方才那位是我们的大祭司,你是打哪里冒出的来的不懂事的女娃。”
秋暮望望已隐在云雾中的那道背影,“难道……他不是蒙孑?”
“蒙孑是谁?”小祭司反问。
……
“请问,这是何年何月啊?”秋暮客气的笑笑。
“南疆三百二十一年,女娃子你到底打哪冒出来的?”
……
现实世界里,南疆国已建国六百多年,秋暮微讶,这么说来,她眼前所见乃是三百多年前的历史。
也就是说蒙孑与阿弃三百年前就相识了,三百年前种了因,才结出三百年后的那个果。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的存稿用完了我居然不知道,幸好补救及时!
第141章 【18】
秋暮摆出个高冷的姿态, 走向苍山入口。
身后那一队祭司也未曾拦着, 许是看她气韵不凡又不知岁月,像是隐在山中的高人, 若冒昧唐突了对方反而不好。
苍山入口只摆了个迷魂石头阵,还有一条巨蛇。数十个石头巨人守门, 手持石头剑,威武列阵。对普通人来说实难对付, 秋暮陪石头人过了几招,不算太复杂, 但有些浪费时间,干脆祭出一把幽冥心火给烧了。
至于围着她吐信子的那条巨蛇也被她烧跑了。
往深处走, 依稀瞅见一位提着竹篮弯身挖药根的身影, 待对方抬起头,秋暮被吓了一跳。
居然是伽澜婆婆。
另人惊叹的是,三百年前三百年后,这老太婆长得都一个样。
“不必惊讶,你猜的没错, 此人正是伽澜婆婆。”
秋暮闻声扭头,花枝后头不知何时站了浮楼。
她退后一步, 请教,“你怎么进来的?”
“哦, 那只蚊子就是我, 趴在你肩头跟着你进来的, 还有, 莫惊慌,我可舍不得破开你用元神撑出的结界,其实在你施出结界之前我就在佛堂了。”
秋暮:“……怎么可能,那院中……”
浮楼揪了揪枝头的残花,“哦,院中那个是我分~身。”
分~身,分~身,又是分~身。魔头怎么那么爱玩分~身。
秋暮这才明了,嘀咕着,“怪不得在这迷藏界中我突然幻出肉身了。”
浮楼笑眯眯的,“没错没错,你夫君的功劳。”
秋暮干笑,“那你进来的目的是?”
“很简单,进来看看你。”
“看完了,你可以走了,不送。”说完,秋暮扭头往一边走。
浮楼厚脸皮地跟上去,“走这么快做什么。”
秋暮心烦的挥了挥扑上的两只小蜢子,“饿了,找吃的。”
袖子被拽住,秋暮回头,浮楼食指放在唇上,“嘘,有现成的野味,吃么?”
秋暮:“什么?”
浮楼指指头顶破空展翅的一只苍鹰,“老鹰炖蘑菇,味道还不错。”
秋暮仰头望着那只无辜的老鹰,呆了呆。
只听浮楼大厨献艺般继续卖弄道:“这山里有山椒大料,还有一种茴香草,出锅时洒上一些提味得紧,还有如果把伽澜婆婆一起炖了会更滋补些。”
秋暮扭头望了望远处仍在弯腰挖药材的老身板,眼神示意浮楼,你连老婆子都吃啊!口味忒特么重了点吧!
浮楼见媳妇误会,忙解释道:“润肠、消痈,补益精血、乌须发、强筋骨、补肝肾。”
秋暮:“啊……?”
浮楼:“难道你没看出来,伽澜婆婆是根千年何首乌么。”
“……啊?”
专致采药的伽澜婆婆打了个喷嚏,抬首望望四周,视线移向秋暮这边时,浮楼一挥手摆出道透明结界,隐去两人身形。
浮楼仍在关心伙食问题,追问道:“吃么?老鹰快飞走了。”
“……被你说了一通,不饿了。”
两人尾随伽澜婆婆到了深山中的一处水阁。
眼前风景跟无虚幻境有些相似,瀑布自山巅灌入一角水塘,水塘旁侧砌成六角水阁。
水阁之上立着一位玲珑少女,衣袂蹁跹,凝神眺望。
“姑娘。”何首乌,不,伽澜婆婆喊她。
少女转过脸来,正是阿弃那张洗净铅华清丽脱俗的脸蛋。
“我将姑娘泡澡用的几味药材取来了。”伽澜婆婆说着走了几步下石阶到水塘里清洗挖来的药材,“顺便给姑娘采了不少花瓣来。”
少女提裙小跑到水塘边,弯身掬起一捧花瓣,放到鼻尖嗅了嗅,开心笑道:“多谢婆婆,可是我不大喜欢泡在木桶里,还是飘在水塘里舒服些。”
伽澜婆婆笑道:“如今天气暖和,姑娘可随意在水塘里泡一泡,若天气转凉,还是用温热的药澡水泡泡更佳。”
浮楼见秋暮一路上都不理他,抛出个对方感兴趣的话题,“想知道这一老一少缘起为何么?”
秋暮终于拿正眼看了对方一眼。
浮楼解说道:“她们俩的缘分乃是由一位放羊大叔促成的。以前的以前,放羊大叔意外发现了一根巨大何首乌,打算将何首乌挖了带回家泡酒。天仙似得少女用一串彩石项链换了何首乌被肢解泡酒的命运。那之后不久,何首乌修成人形,便一直伺候在少女身边。”
见秋暮眼神又飘向池塘边的两位身上,浮楼往对方身边挨近一步,没话找话道:“何首乌幻做人后总不能还叫何首乌,太缺乏新意了,何首乌就随了少女的姓氏,自称伽澜婆婆。”
山中起零雾,点缀枝头,月光泠泠洒下。伽澜婆婆背上筐篓去往古木森森的另一条山路,说是去寻草叶好驱走蚊虫。
独留的少女在水阁边喝了一盏茶后,然后退去衣裳,下了水泡澡。
秋暮回头瞪向浮楼,“你不是应该回避一下么。”
浮楼身子不动,眼睛盯着枝头鸟雀,“回避什么,我又没什么兴趣。”
“没兴趣你杵在这干嘛?”
浮楼揶揄一笑,“吃醋拉?”
“走不走?”秋暮直截了当的问。
浮楼摇摇头,眼里全是笑意。
浮楼撑出的那道结界始终随着两人移动,如同一道会移动的隐形保护墙,反正池中少女是不会看到这面的动静,秋暮干脆放手去撕浮楼的袖子,嘶啦一声,扯掉一块布条,感觉有些小,随手扔掉,嘶啦又一声,感觉还是有点小,反复撕了几次,均不满意。
秋暮又看上浮楼的衣领,领子扯了三四次终于扯出一条长宽适中的完美布条。
她做这些,对方完全没反应,秋暮一面将布条覆到浮楼的眼睛上一面问他,“我这样对你,你怎么不躲。”
浮楼唇角弯出一道弧线,“求之不得。”
秋暮咬着牙将绑在他脑袋的布条使劲勒了勒。
脚踏碎石的微响声自小径旁传来,身着祭司服的男子拂开花枝现出身来。
秋暮替毫不知情的池中美少女心慌,人家洗个澡,前后来两拨人,这个运气呀……
池塘中有莲枝遮掩,想必大祭司未曾料到塘中正有美人沐浴,遥遥的,同美人目光方一触及,两人双双怔住。
“谁。”少女一呼,惊起枝上鸟,男子红着脸转过身去。
“在下乃南疆祭司一族,山中迷了路,无意冒昧,愿姑娘恕罪。”
浮楼遮着眼睛不忘评价道:“大清早的就进了山,大晚上才寻到这,迷路迷得真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