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牵着她走起来。果然左右两侧的花藤抖得频率小了许多。
他将她的手紧紧握着,对她温和一笑,便拉起她跑了起来。
所过之处,如海花藤争相绽放,紫色花瓣愈染愈浓,直沉醉到天边。
她随着他一路奔跑,耳边是呼呼风声及暖人花香,她轻柔发丝拂到紫藤花瓣上,花瓣于瞬间长出透明小翅膀,纷纷脱离花藤,花精灵们扑闪着淡紫色翅膀凌空飞舞起来。
一路跑到花海尽头,一双人才停到最后一株花藤下。
星洄用袖子为她拭着额头的汗珠,“你看,你本可以这样快乐。”
莫千匪双颊粉红,眼底的笑意加深,她将手摊开,一直尾随她的花精灵纷纷聚拢过来,围着她伸出的手臂挥舞着翅膀。
“它们竟一点都不怕我。”她略带惊讶道。
星洄随手捉了只小花精送到她眼前,“你开心,这个世界便会陪你开心。”
小花精扑棱着翅膀想从手指间挣扎出来,挣不脱后便开始翻白眼。
莫千匪笑着将小花精温柔的接过,小花精卷起翅膀便躺在她掌心,不消一会便睡着了。
此时,天色渐暗,山谷上空点出零落几颗星子。
两人坐在花藤下看星星。
星洄仰望星子,“有没有开心的事说出来分享。”
她摇摇头,“没有。”
他侧首看她。
“确实没有。若非要说一件,我很早以前养了一只十分罕见的小火狼。记得当时我很喜欢,可它不喜欢我。有一次我打了它,它就跑了,至今未找到。”
秋暮蓦地想起南疆国的蒙铎小王子。记得他临死前泄露过身份,说他本是火魅王豢养的一只火狼,后从火域逃出。
难不成蒙铎就是莫千匪当年豢养的宠物?
话题转回来。此时的星洄凝眸看她,片刻后起身用地上的石子摆出个六芒星阵图。
莫千匪靠过去,“你这是?”
星洄继续鼓捣着手中的小石子,“在我家乡有一种古老阵法,若按照古书所述将图阵摆列规整便能唤出星河。”
莫千匪静静望着他将手中六颗石头投入摆好的六芒星阵中,六颗石子相继消失。与此同时,天空的星星愈发繁盛起来,慢慢的,星子聚集到一处便开始延伸,于浩瀚苍宇中延展成一条天河,璀璨星河竟铺了下来,闪耀在她眼前。
莫千匪甚是惊讶,想她法术高深亦没有召唤星星铺成星河的能耐,她不解的望着星洄。
星洄淡笑,牵起她的手走向星河。
脚下星河不断飘升,很快,两人的身影没入万千星海中。
夜风鼓动一双人的衣衫,仿若双蝶。他握紧她的手,在她耳边道:“我自小便喜欢研究星轨阵法,所以会些迷魂八阵,幻化五行以及斗转星移的小伎俩。”
莫千匪将指尖展开,破碎星光自指尖滤过,放眼望去,天地间唯剩华丽星辰。
这夜,莫千匪入睡后,唇边荡着浅浅笑意。
星洄坐在塌沿,替她掩好丝被,便起身走出门。
他去了东篱山脉几处重要关口,再关口附近摆好了星芒阵图,星芒幽光直通天河。
星洄这么做是因昨晚踏星河而归的莫千匪道,近年来火魅一域不大太平,时常受外族所侵,尤其仙族虎视眈眈打算逼火魅一族臣服天界。若是日后有强族来攻,便让他摆好星阵图,使敌方困于星阵法内。
这个夫君平日里虽不大热情,但还是将妻子的话放在心上的。
东篱山脉地势复杂,有绵延千里的瘴气护山,黑水护城。入口随黑水白雾不断变幻,极难找到出入口,若非本族人,很难不葬身东篱山脉。
正是倚仗天时地利,火魅一族才愈发强大,地盘人口不断扩张,俨然达到挑战六界秩序的傲娇资本。
东篱火域易守难攻,再加上爱好钻研天象喜欢摆阵的星洄,天时地利人和算是全了。将外来入侵者的生存机率大大降低,莫千匪果真会给自己找对象,千挑万选择了个深藏不漏的高人。
自这日之后,星洄的足迹遍布整个东篱山脉。也是在这日之后,他再没去灭情殿给女王请安。
而莫千匪也没再下什么口谕王旨前去召唤他。
两人竟已数月不曾相见。
莫千匪如往常一般,面上没显出多大情绪。一人用膳,一人就寝,一人逛逛后花园。
而噬魂殿的这位,也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一人用膳,一个就寝,一人逛逛后花园。
按说两人经过紫藤花海,璀璨星河的浪漫后应往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那方面发展;再深入一点该向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天道酬勤的为王族开枝散叶那方面做贡献,怎会如此默契的漠视对方。
直到一众宫人跌跌撞撞推开噬魂殿大门,再跌跌撞撞随着莫千匪进入星洄的寝宫,分别数月的一对新人方再次相见。
星洄本是摆弄着桌案上的一盘星阵图,见破门而入的莫千匪后,他怔了怔,疾步行到她面前,“火魅宫的规矩……”
莫千匪望了望殿内装饰,颇闲散的语调,“不过是来看看你在做些什么。”
此话方落音,戒律阁的全体老麽麽跨入殿内,灰不溜秋跪了一地。
为首老麽麽磕了响头,什么都没说。大家都知晓,戒律阁中戒律牌上清晰刻有女王入“后宫“该受何种刑罚。
莫千匪乃火魅一族头一个挑战戒律阁戒律的女王。
其实,之前历届女王们从未犯此戒律实则是因此戒律根本没必要犯。若想见“后宫“中哪位,直接命人通传一声便罢,莫千匪不曾传召,冒然前来噬魂殿寻人,是明显找刺激。
怪不得开门的宫人们皆跌跌撞撞胆战心惊。
莫千匪淡淡瞥星洄一眼,便随着麽麽行去寒影池受罚。
深洞一隅,寒冰池水。莫千匪已被退去外衫,只披了件单薄内衫泡在池水中思过。
寒影池不但沁凉透骨,而且有暂时压制一身道行的功效。失了真气护体的莫千匪泡在冰池中一动不动。若不是从她泛青泛白的面上看出些异样,否则以她不动声色的神态以为女王大人在泡温泉。
她终于忍不住发抖时,月白长袍现身洞口,破碎阳光将他背影打得清癯修长。
星洄走入深洞,下了池水,一瞬间被冰水激得蹙起眉头。他一步步靠近,直到紧贴到她的身侧才停下。
“你怎么来了?“她问。
“你还问。“星洄含着怒意,虽是责备的话,语气却低沉嘶哑,”你故意将自己罚来寒影池是为了什么?”
她眸色淡淡,仰首看着他,不回话。
“给我传个话让我去看看你就这么难?想见我就这么难?比犯了戒律被罚到这泡七天七夜冰水还要难?”
莫千匪稍稍别过脸上,没甚起伏的声调,“这池子里的寒冰是极北苦寒之地的千年寒冰,你凡胎**怕是受不住,快出去吧。”
他捧起她的脸,将她摆正过来,“还没回答我,想见我有这么难?”
莫千匪略微挣扎,遂勾唇一笑,“其实,泡泡冷水澡也没什么。”
他手臂一紧,勾住她的腰身,倾身吻了过去。寒影池中弥漫的丝丝寒气将两人笼罩。一双人,一对简单白衫,说不出的缠绵悱恻诗情画意。
良久,他放开她的唇,细细凝视她,温声说:“动心不可怕,回避也无妨,可怕的是用伤害自己来试探自己的心。”
“所以,你是来奚落我么?”莫千匪似乎有些不自在,越是不自在反而越逞强。
他将她抱紧,于她耳边轻声道:“我是来道歉的。对不起,明明那么想你,却忍住不去见你,才让倔强的你受了罚。”
第158章 【14】
两人抱在寒影池水中七天七夜, 相互依偎, 再冷终是熬了下来。
星洄**凡胎,在冰池中坚持到第三日便已冻得失去知觉。模糊意识中, 他僵着双唇道:“你莫要将我送出去,这本是我的错,不能替你受罚已让我难受, 你若趁我意识不清将我送出去, 我……我醒过来后会……”
莫千匪将晕倒的他抱在怀中, 她果然不理睬门口跃跃欲试欲指挥宫人将星洄抬出去的老嬷嬷们,而是将脸紧紧贴在对方僵白的脸上, 用自己仅有的体温为他取暖。
七日之后,莫千匪宅在王宫密室闭关半日, 又服下驱寒良药便无大碍, 可星洄的半条命却没了。
千年寒冰的寒气深入骨髓, 星洄四肢僵凉,整个躯体覆盖薄薄冰霜,俨然一具人体冰雕。
莫千匪渡了大量真气给他也不见有丝毫好转,连脸上的冰晶都不能化开一点, 她便听了巫医之言,只身前去火狼冢。
火魅族巫医道, 欲驱散星洄体内千年阴寒之气,需求助东篱边境的火狼一族。火狼王修习的是赤阳之火, 正是阴寒之气的克星。只要火狼王肯废弃些修行将星洄体内寒气逼出, 星洄便可得救。
火狼一族本属火魅一族统辖, 奈何火狼王跟火魅王族有些过节。听闻多年前火狼王的狼妻练功走火入魔需火魅王族的寒影池一用以压制体内魔气。当年的火魅女王,也就是莫千匪的母亲莫火舞,思虑到寒影池乃火魅王族宝地非闲杂人等可入内,便拒绝了狼王的请求。
狼王妻子疯魔到极点,爆体身亡,自此火狼王与火魅王族的深仇大恨算是结下了。
莫千匪展开双翅飞跃几座山峦终于寻得火狼族的地标。
云间山谷落着一座巨大坟冢,坟冢旁侧竖着醒目标语:火魅王族入此冢,杀无赦。
坟冢入口设计颇有心意,乃是双人高的巨大狼头。狼口大开,两侧狼牙尖锐而立。沿着牙狼之舌走下去便进入了坟冢深处,也就是火狼族的老窝。
莫千匪收了背后翅膀,走入狼口。
秋暮觉得,这个坟冢入口设计不好,像是上赶着喂狼。
莫千匪轻而易举杀了数十个守门小卒,火狼族消息倒是灵通,不消片刻,火狼王头顶火红鸡窝发,拎着巨大铁锤咆哮而出。
秋暮失笑,对方那副形貌一看就是个狼,且是个脾气不大好的狼。
不知这火狼王跟蒙铎那只小狼崽子有没有血缘关系。蒙铎长得精致英俊,而此火狼王异常丑陋魁梧,尤其那发型怎么看都像是被雷劈出来的。
火狼王手握双锤,怒吼道:“火魅女王莫千匪?!你竟敢擅闯我火狼冢,是来送死的?”
莫千匪冷笑,缓步至狼王面前,轻飘飘的语调,“灭了整个火狼冢都嫌太过简单。”
火狼王自尊心似是受了不小打击,拎着双锤便跟莫匪火拼起来。
莫千匪不愧为一代女王,武功高,道行深。火狼王渐渐体力不支,几个回合打下来便一副哮喘的模样。
莫千匪趁火狼王往自家石壁上喷血的当口,幻出银扇遥在掌心,“夫君体内寒气入骨,需你这杂物损些修为将夫君体内寒气逼出来。”
火狼王刚止住喷血,听了对方口中杂物,一时气血沸腾,又飞溅一鲜口。血吐了几口便举着锤子喊:“莫千匪,既是来求人,却口中伤人。恕我等杂物没那本事救你夫君。”
莫千匪眯眸,“哦?是嫌我说话难听了不是?”她斜睨满冢大大小小哆嗦成一团的火狼们,“能救得我夫君,是你们的造化。我莫千匪从不求人,更不会说些好听的。”她再摇摇手中银扇,“救,饶你们一族不死,不救,全部为我夫君陪葬。”
火狼王摸了把唇角的血,将一众老小护在身后,面目狰狞道:“莫千匪,当年我爱妻走火入魔求助你火魅王族,而你的母亲何其残忍见死不救,今日你却闯我狼冢,要挟我救你夫君,你火魅王族不要太过分。”
莫千匪沿着染血的石路靠了过去,步调虽缓慢,气势却逼人,“当年你若打得过我母亲,就算母亲不愿救你妻子也得救。你能耐不行救不得自己妻子,却怨愤我王族不仁慈。可世间哪来那么多仁慈,若讲仁慈何不去求西天佛祖。”她话锋一转,又道:“今日我来,不同往日你求助于我的母亲,你打不过我,救不救人不是你决定,而是由我。”
“你……”火狼王气得又要喷血,“莫千匪,你竟如此霸道不讲理,今日就算拼了老命,也不让你得逞。”言罢,将头上被雷劈的发型又炸了炸,遂将手中大锤子拎得浑圆。
莫千匪侧眸淡笑,“是么?”手中扇子轻轻一挥,扇过之处起了熊熊大火,几只狼族崽子直接燃成了火球。
老狼王目次欲裂盯着滚地嚎叫的小火狼,仰首嘶吼几声,甚是凄厉。
莫千匪手腕稍转,打算再将银扇挥出去。狼王止了凄嚎,上前一步,运气将火红的内丹吐了出来,他手捏内丹威胁道:“既是寒冰之阴毒,唯有赤阳之火可救,如今只有我能救你夫君,你若敢再伤我族人,我便将内丹毁了,届时你就可风风光光葬了你夫君。”
莫千匪收起扇子,语调颇冷,“你要怎样。”
火狼王狂笑道:“想让我救你夫君,我要你三碗心头血。”
火狼王随莫千匪入了火魅宫。
琉璃塌上,星洄身覆薄冰,只吊着最后一口气。
火狼王为星洄探了脉搏,“此人还可救,但你需先让我得了心头血。”
莫千匪吩咐身侧红芜,简单利落三个字,“上刀碗。”
红芜噗通跪下,“女王使不得,心头血一旦失了,多年功力一朝溃散,对日后身体也是极其不利,女王三思啊。”
莫千匪见红芜不肯听命于她,便凭空幻出一刀,三碗。瞥一眼床榻安睡的星洄,手中寒刀插入心口,鲜红的血液落入碗中。
第二刀插入胸口,手法干脆利落,接着是第三刀。
红芜跪地不停扯着她衣角哭劝,而她自始至终未曾露出一丝痛苦神色,甚至眉头都没动一下,只额头上覆了层细细汗珠。
火狼王收了三碗心头血,似赞扬的口吻道:“听闻莫千匪没有眼泪,不知痛觉,看来果真如此。”
莫千匪立在地上一动不动,无甚表情。
半个时辰后,星洄体内的寒气被赤阳之火逼了出来,面上覆的冰霜蒸发殆尽,整个冰雕似得身子亦能动弹。
火狼王方离去,莫千匪便体力不支,瘫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