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重生穿越)——落日蔷薇
时间:2020-02-29 09:05:32

  砰——
  四周的下人都被吓破胆,只有穆溪白面不改色拾起镇纸进了他爹的书房。
  “你还知道回来?”穆清海觉得自己生这个儿子就是来克自己的,寿命都会被他气短十几年。
  穆溪白不回嘴,眼观鼻鼻观心站着任他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骂了足足两盏茶功夫,穆清海口干舌燥,下了命令:“滚,滚回你的凌辉阁,给我派人守着门,谁都不准放他出去!再敢踏出凌辉阁,你那腿就别要了!”
  穆溪白被禁足了,还是禁在自己的凌辉阁里。
  ————
  凌辉阁是穆溪白的院子,但如今住着个女人,听说是个生来痴傻的胖女人,他祖母说她得神佛点拨已经不傻,可穆溪白不信鬼神,要是真有神佛,这世上哪有傻的人?他只觉得要么传言有误,要么陶家别有用心,利用了他的祖母。
  他对陶五娘印象不好。
  大婚已快足月,他没踏进凌辉阁半步,也没见过陶善行,成亲前没见过,成亲后也没细看——大婚那天他挑了盖头,自个儿饮完合卺酒就跑了,没见着珠冠下的脸,不知道她是圆是扁是胖是瘦。
  自然,也没圆成房。
  都说他这媳妇痴傻拙胖,和他的梦中人差了十条河不止,他是不想见的,但没办法,他惹毛了他爹。老子放话,他再不回屋,就把他腿打折,穆溪白没办法,只能回去看看。
  天色近晚,夕阳半坠,被橘色光芒笼罩的院子很冷清。听说陶善行惧生,特地让赵姨娘把在里屋服侍的丫环婆子都撤了,只留些外院洒扫的粗使仆妇,这个时间园子里没人,只有饭菜的香味袅袅飘出,又听说她口味独特,喜欢自己在小厨房里开小灶。
  真是个麻烦人,小门小户的还挑剔起他家伙食了。
  穆溪白对她的印象更差了,悄不作声地进了内院,把观亭留在外头。
  内院更安静,正屋前有几丛花,花下放了张秋千,有个年轻的小媳妇坐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荡着。她穿半新的家常袄裙,罩着件藕荷色比甲,石榴红的百褶裙,头发松松挽着,手里拿着小石杵,正不紧不慢地捣着搁在腿上石盅里盛的槟榔芋。
  穆溪白轻咳一声。
  听到响动,她抬起头,水汪汪的杏仁眼眨了眨,眸中泛起丝疑惑,没有吱声。
  陶家穷,听说只陪嫁了一个人过来。穆溪白估摸这小媳妇就是陶善行的陪房,小模样长得倒是不错,懵懵地透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看起来很好骗。他想了想,从随身荷包里翻出两块碎银,递到她的面前。
  “你是陶家五娘的身边人?”穆溪白将双眉一压,眼里迸出两分威严,拿出当家的姿态。
  那小媳妇却只盈盈一笑,脸颊上像堆了夕阳的橘彩,一股子没心没肺的亲切迎面扑来,几乎叫人招架不住。
  穆溪白皱皱眉,觉得这人看着聪明,怎么也不知道回话?他寻思着陶善行是个傻姑娘,他亲娘和老子只会拿下人问话,他进没进屋,买通这陪房就成,于是拿出哄人的耐性:“想要银子吗?日后只要你乖乖替小爷办事儿,小爷少不了你的好处!如果太太和老爷寻你问起我,你就回我来过这里,和你家姑娘亲厚着,知道了吗?”
  陶善行仍不吭声,静静盯着眼前这张赏心悦目的男人脸,瞧着他演戏。
  果然,有那样的爹和娘,穆溪白生得……大抵也算她生平罕见的英俊男人了。
  上一位让她惊艳的,是镇远侯沈浩初,眼前这个已能与沈侯平分秋色。
  这张脸,多看两眼,她的气能少几分。
  于是陶善行脸上的笑,越发真心了。
  穆二白:对不起媳妇,我有眼无珠了。
  陶陶:呵。
  ——
 
 
第19章 交易
  流连烟花,与三教九流为伍,双拳打遍西九坊全街,被佟水百姓妖魔化的纨绔二爷,并非传闻中描述的凶神恶煞,这一点在陶善行看到穆清海和赵氏时已经有所预料,只是今日瞧见本尊的脸,还是让她感叹上天不公平。
  老天爷给他这么张脸,还叫人怎么恨得起来?
  陶善行是个喜欢看脸的人,这习惯从她做为秦家千金开始,就没变过。
  穆溪白长得更像他娘赵嘉春些,肤白貌正,眉骨脸形留着他爹的轮廓,美人的皮男人的骨,一双眼狭长潜幽,笑时眼角如月钩,怒时长眸似冷剑,若着一袭广袖长袍,在闹市间策马缓过,便是那书上写的,喜怒皆可惑人的浪荡公子,直叫陶善行想起句诗来。
  轻薄儿,面如玉,紫陌春风缠马足。
  穆溪白被她盯得不痛快了——从小就被人看到大,为此他特地大夏天曝晒以求让自己黑上几分好长点威严,奈何母亲的血脉太强大,每每秋天刚结束,他已经白回来了,年年晒年年无果。
  “你看什么?”他脸臭下来,眼中迸出几寸寒光。
  “吃吗?”陶善行捧着石盅朝他面前一递。
  穆溪白嫌弃:“蒸芋头有什么好吃的?”
  “这是府里窖藏的槟榔芋,蒸熟切块,捣烂后加入糖、猪油,再快速搅磨成糊,趁热倒扣于盘,再洒上枣泥、糖莲子、青红丝、花生碎、桂花、山楂等物,再洒一勺芝麻,浇勺热猪油……”陶善行眯了眼,对着石盅深深吸口气,好似已经嗅到那股甜美的香气般又眉开眼笑起来,“闽东的八宝芋泥,入口滑如丝绸,香郁甜润。你要吃吗?”
  穆溪白中午在红帮就没吃什么,到家又正逢饭点,水都没喝上半口就被赶回凌辉阁,被她这么声色俱全地一勾,腹中立刻唱起空城记。
  “那你还不手脚麻溜点去做?”他忘记先前和她说什么事了。
  话音才落,他掌中那锭小碎银就被她拈去,换成了石盅塞进他手上,他正莫名非常,陶善行拍拍裙子从秋千上跳下,将那银子收进袖中,指指秋千示意他坐下:“想吃得动手。你动作快点,把芋头都捣烂。”说着她已经将余下的芋头一股脑地夹进石盅里,看得穆溪白瞠目结舌——合着他被个小丫头使唤了?
  穆溪白正想发作,听她拽着他袖角催促:“你快点快点,灶上还在炖鲜笋鸡崽汤,还得热个鲜肉粽,再切碟糟鱼,再不快点,就要错过饭点,过了饭点娘子要饿,一饿就发脾气!”她边说边拽他坐到秋千上,可怜穆溪白那么大的身板,硬是挤在了小小的秋千架上。
  小丫头说起话来有些颐指气使的味道,配着那张脸庞,那嗓音,却成了理所当然的亲近,穆溪白招架不住,竟配合着捣起芋头,他力气大,三下五去二就给捣成泥。陶善行飞快抱起旁边一小罐糖,沙沙往下就倒,倒够后又换猪油,边放边说:“快快,再搅,搅快点……你吃饭没啊,是不是男人?动作这么慢?再快点!”
  “……”穆溪白想发作,可瞧她低头兴奋得满脸通红的模样,手上动作却又情不自禁加快,连轴般搅起,仿佛要讨她高兴般。
  陶善行眼睛睁得老大,待他搅打到一定程度,突然喊了声:“行,可以了,给我吧。”便从他手里抱起石盅,仍是一脸笑地开口,“你在这稍候,一会我请你吃饭。”
  穆溪白连回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见这丫头一溜烟跑开,身影消失。他坐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竟莫名其妙被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银子被她拿去不说,要做的事没做成,还被她使唤了一通。
  这丫头是个魔鬼吧,到底谁才是主子?
  陶善行果然没食言,过了一会就端着大木托出来,小小的个子被托盘上满当当的碗盘挡了半身,路走得歪斜,大老远就冲他发号施令:“愣什么,过来接着!”
  穆溪白发誓,要不是看她真要摔倒,他绝对不会施以援手。
  从她手里轻松接下托盘,穆溪白看着她在院里的石桌上布饭。果然和她说的一样,汤粽鱼和芋泥,粽子对半切开,里面塞着流油的五花和半个蛋黄,米粒间夹杂着果仁,冒着热气,咸香扑鼻。穆溪白对她的气消了泰半,不客气地坐到石凳上,起筷搛菜,各色都尝了一口,发现味道可口,便大马金刀地坐定吃起,待受用了几口,忽然发现小丫头正站在桌边,歪着头定定看自己,他虽出身大富之家,不过和三教九流厮混久了,染上江湖习气,没什么上下尊卑之分,于是边吃边道:“你也坐下,一起吃。”
  陶善行坐到他对面,不动筷,只拿手支着下巴盯他。
  这直勾勾的眼神,穆溪白哪吃得下去?便撂筷道:“看我干嘛?你不吃吗?不吃就给你家主子送饭去。”
  “好吃吗?”陶善行开了口。
  “还不错,你手艺很好,怎会闽地菜?是闽地人?”穆溪白问她。
  陶善行摇头:“不是我做的。”
  “那是谁?”穆溪白随口问道。
  “榴姐!”陶善行冲小厨房大喊了一声。
  榴姐腰上还绑着围裙,从小厨房里出来,走到陶善行身后,听陶善行道:“姑爷夸你菜做得好。”
  穆溪白隐约意识到什么,下筷的手便慢慢僵在半空,一口粽米梗在喉间,要塞心似的堵。面前这两人,一个生得白皙水灵,像观音座前童女,一个脸覆凶疤,像地藏王身后的女罗刹,两人搁一块,仿佛从庙里结伴逃出来的。
  “谢姑爷夸。”榴姐规矩行礼。
  “你是谁?”穆溪白静静望着陶善行,眼里渐渐起了丝冷意。
  陶善行起身,走到他身畔,福了福身:“妾陶氏五娘,见过二爷。”
  穆溪白便不再说话,狭长的眸愈发显得锐利,他慢慢将筷子按在桌上,沉了沉嗓正要发作,就听她又是一声娇语:“二爷,我在饭菜里下、毒了。”
  “……”穆溪白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你先在迎亲之时伤我陶家脸面,又在大婚当夜人前弃我,回门那日更是言而无信,二爷,我都记着呢。”陶善行收起笑,煞有介事地说着。
  “你下了什么毒?”穆溪白坐着未动,剑似的目光几乎戳进她心里。
  “你猜。”她掩唇一笑,自问自答,“你是我夫君,我自不能真的谋你性命,可是你不喜欢我,连我房门都不愿踏入,我为着自己的体面,为着这穆家长媳的身份,自要与你坐实夫妻关系,待有个一儿半女,我这穆太太的位置也就稳了,所以你说我下了什么药?”
  穆溪白的手顿时握紧,她偏又在此时凑来:“二爷是不是这么想的?”说着她发出一通笑声,声音银铃似的张狂,好半晌才歇,又道,“二爷,我逗你玩的,这饭菜里,什么都没有!”
  她那话音刚落,就见眼前人影一闪,榴姐惊呼了声:“娘子!”
  下一刻,她已经被穆溪白扔在秋千上,秋千被他牢牢攥住,纹丝不动,他另一手则勒在她咽喉上,没有用力,虚掐着,这小猫一样的脖子,怕稍用点力就要给折了。他不对女人动手,但被她这么挑衅,如果什么都不做,又未免太窝囊。
  “有趣?”他挑眉。有没有被下、药,其实运功一试便知,他当然知道饭菜没问题,但那个瞬间他还是被她惊到。
  若有似无的杀气掠过,叫人皮肤上泛起一阵细微的应激疙瘩。
  “人道二爷重情重义,从不伤及老幼妇孺,难道偏就为难我一个可怜的弱女子?想我一介弱女嫁你为妻,自迎亲那日便受你冷遇至今,还累及家人蒙羞担心,分明是你欺我在先,还不许我发点脾气?”陶善行微仰下巴,秀气的唇朝上微撅,委屈里带着些许任性,一时又可怜巴巴地抱怨,“我知道这亲事门不当户不对,我一个穷书生的女儿,高攀不上你们穆家,你必是嫌弃我的……”
  “我没有嫌弃。”穆溪白听她抱怨得心烦,辩解一句。
  陶善行立刻瞪大眼:“啊?不嫌弃?那你喜欢我?”
  “没有!”穆溪白觉得和女人吵架是件特别费神的事,“我没嫌弃你,但也没……喜欢你。先前那几桩事,就算我对不住你,以后你在穆府住着,银钱和衣食都不会短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开口便是,只要你安分守己,穆太太这个位置不会易主,至于其他的,恕我无能为力。”
  他说着松开手,转身欲离,一只素手拈着才刚那锭碎银忽然拦在他眼前。
  “如此甚好。那二爷起先说的话可作数?”陶善行又走到他面前问道。
  “什么话?”穆溪白反问。
  “你不是让人给你打掩护?找丫头哪有我本人有说服力?再说了,二爷要的是长线买卖吧?”她摩挲着那碎银子,笑着道,“我,愿意替二爷分忧,给你做这挡箭牌。”
  一个垂头看,一个仰头望,视线在橘色夕光下交汇,穆溪白止步。
  “你有什么要求?”
  “带我出府。”
  注:轻薄儿,面如玉,紫陌春风缠马足。——唐,《公子行》,顾况。
  好了,一整章都是对手戏,后面还更多,别嫌我写太多了齁得慌。
  感慨下他们第一次见面,再来昨天没空,没回评论也没发红包,所以今天这章下面24小时内的评论全送红包,么么哒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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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春宵
  月华如霜,薄染黛瓦,大婚时檐下挂的红灯笼再度点起,暧昧不明的喜色融进霜寒,寂寥多日的凌辉阁因为男主人的归来而热闹起来。老太太派来月妈妈,赵氏派来夏冰,前后几拨人都赶来凌辉阁嘘寒问暖,赏了一大堆东西过来,就连厨房也送来滋养的补汤,原本在书房当值伺候穆溪白的下人也将他日常所用急急送了过来。
  不为别的,就因穆溪白一句,即日起都歇在凌辉阁,穆府上下震惊。
  连穆清海在骂他的时候也只抱着让他滚去凌辉阁瞧两眼的希望,不想穆溪白那茅坑一样的臭脾气居然自己就妥协了,当真是叫人稀罕得不行。
  穆府全家都在等着穆溪白和他媳妇在凌辉阁第一个春宵的后续时,只有穆溪白面无表情地坐在凌辉阁见客的堂上,眼珠子跟着在堂间来来去去的陶善行一下撇左一下撇右。瞧着她嘴角整个晚上都没掉下去的笑,不明底细的人还当她是因为他的留下而喜悦,只有他知道,她这喜滋滋的活像偷到油的小老鼠的表情,只是因为他同意带她出府,和什么春宵一刻屁点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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