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重生穿越)——落日蔷薇
时间:2020-02-29 09:05:32

  蜡染的布帘挑起,陶善行听到嚼笑的声音:“陶公言重,不妨事的。”
  她好奇转头,瞧见说话的人。二十出头的英俊男人,身披暗朱色斗篷,正拱手回礼,眉舒目敛温中蓄势,是见多场面后无可指摘的得体,很是出众。许是察觉到目光,他轻抬眼皮,二人眼睛撞上,似乎惊诧她不加掩饰的打量,他目光略作停顿后微微颌首,算是用眼神和这位穆家未来的儿媳打过招呼。
  布帘很快落下,陶善行拉住陶善文问道:“刚刚那人,姓商?”
  陶善文是半个佟水通,他一边倒水猛灌,一边道:“你说商时风?那是穆老爷收的义子,不是佟水人,听说父母双亡,十岁起就跟着穆老爷走南闯北,是穆家的得力助手,和穆溪白差不多年纪,如今也是佟水响当当的人物,人称小商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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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家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聘礼打乱阵脚,手忙脚乱地应对——先不管这聘礼收是不收,穆家人持婚书带着媒婆上门送聘,尽管突然,却礼数周到,陶家不能当面给人家难堪的,自当好生接待。
  聘礼队伍一早出发,日落前才走到灵源村,再回佟水已经不及,于情于理陶家都要留宿,可陶家这景况,留宿无地,便是饭食,几十人的送聘队伍,朱氏也准备不及。这时小村的团结便得以突显,里长一声令下,命村民打扫祠堂厢房用以待客,左邻右舍齐出动,搭灶生火,帮着做饭招待穆家人。
  这过饶是如此,也忙坏陶家人,连陶善文都被叫去收拾那多到陶家小宅堆不下的聘礼,只剩陶善行孤伶伶一个人被拘在里屋。
  接聘礼这种事,做为未出阁的女儿是不能主动过问,这不管是高门富户还是山野小村都一样。
  穆家大张旗鼓地送聘,显然是承认这门亲事——只不过,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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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露水寒凉。陶善行披着衣在灯下等到睡着,直到被响动惊醒,才揉眼起来。
  里长在祠堂设宴款待穆家人,陶学礼在席上喝高,被朱氏搀回,身后还跟着喝茫的陶善文。
  “小……小商公子,来,再敬你一杯。”陶学礼虚执着杯,歪斜身体向空气敬酒。
  陶善文跟着上来,一手搭在亲爹肩上:“爹,再喝一杯?”
  朱氏一掌拍开儿子,嘴里抱怨:“喝喝喝,喝死你们得了。”也不知那商时风怎么劝的酒,把这对父子灌成这样,他自己倒没事人一样。
  “阿娘,这是……”陶善行上前帮忙,先拿了热茶递予朱氏。
  朱氏望着她神色复杂道:“小商公子席间说,穆家老爷准备捐资在村里建个像样的义学,让你爹做义学先生,供附近村庄的寒门子弟上学,若有出众者,也可资助赴考。你知道你爹的脾气,跟他讲银子他不屑,但说这些……”
  陶学礼这人心是善的,想做的事也是好的,就爱图个虚名。他自己这辈子仕途无望,便想着能办个正经学堂教出几个得意门生为江山社稷做点贡献,日后他百年也能在史册上记一笔功。商时风便看穿了陶学礼的心思,又会说话,三言两语就将他捧得到圣贤位置,陶学礼能不高兴?又听要办义学,更是欣喜,再兼此举于全村有益,里长跟着恭维,陶学礼就将女儿婚事抛到脑后,高谈阔论开怀畅饮,好似义学已经开好了。
  陶善行心中有数——这是高门富户惯常的做法,若婚配门户不当,便先抬举一番,嫁娶之后提起来也好听些。陶学礼一穷二白,只有清名尚可一博。有了名声,就算她是穷书生的女儿,也不算辱没穆家门第。
  “阿行,你莫担心,要是那穆家小郎太混账,娘断不许他们将你推入火坑。”朱氏把儿子赶去自己屋,又将丈夫安顿好出来,仍旧女儿坐在豆灯下发呆,不由安慰她。
  穆溪白醒了,穆家亦不打算退婚,甚至大张旗鼓下聘,这本是喜事,但坏就坏在这个人是穆溪白——全佟水无人敢嫁的纨绔。
  “阿娘,我不担心。”陶善行脑中闪过茶馆里一背之缘的男人,潜意识里觉得对方并没传说那样混账。
  也不知是天意还是什么,她两辈子都没能逃过这个人。
  朱氏叹口气,吹灭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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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商时风就带着穆家人告辞。宿醉的陶学礼被朱氏拖起来送客,面色发青出现在商时风面前,欲言又止。商时风见状,没等他开口就一句话堵回去,只说自己专管送聘礼,如今礼已送到,若有他事得找穆家老爷。
  陶学礼被堵得无言以回,与里长几人把人送出村去,回来时垂头丧气。早上醒来被朱氏敲打了一阵,他原想找机会悄悄地找商时风两家婚事问上一问,可对方明显不给他机会。昨夜饭桌上他又夸下海口要承穆家的情,如今全村人都已知道穆陶结亲之事,他骑虎难下。
  这两难的境况直到年节到来也没好转。聘礼仍旧堆在空屋里,退不得,用又不敢,里长又几次三番上门商谈义学之事,更把陶朱夫妻给愁得几乎要挠秃了头。
  所幸除夕前日,陶家大郎陶善言归家,年方二十三的他倒像是全家的镇心骨一般,比陶学礼这当爹的还沉稳,像是陶家最后的救命稻草般。
  陶善言是陶家最有前途的人,文章学问连佟水最大的翰明学院的宋老先生都夸,早就过了童试,且是那批童试中资质最好的廪生,两年前的乡试本有望夺魁,谁想一场风寒让他错过乡试,白白浪费两年时间,后来就继续在翰明学院跟着宋先生学习,预备新一届,也就是明年的乡试。
  对于这个妹妹,陶善言也是疼爱的,只不如老二陶善文那般溢于言表而已。陶善行病重那段时间缺药银,他不眠不休替人抄了几天的书,所得银子全都给她做了诊金。
  这些事,朱氏后来在陶善行跟前提过,哥哥都是好哥哥。
  陶善行这才第一次见大哥陶善言,不免多打量几眼。他生得更像父亲些,不如陶善文秀气,却也是浓眉大眼的端正男儿,最难得的是他身上有股子陶家人最缺少的稳重内敛,不惊不躁,似乎天大的难题到他这里便成了芝麻绿豆的事。
  耐心听朱氏和陶善文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陶家这两个月发生的事,陶善言才望向妹妹——数月未见,这个妹妹确实和以前不同了。
  “阿行病愈了就好。“他冲她微笑,话不多,疼爱之色却溢于眸中,”向叔叔那借的一百两银也是应急,能救到阿行才最重要,父亲莫再责怪母亲。欠银之事,交给我好了。”
  陶学礼轻声一哼——他敢怪媳妇吗?
  “交给你?你拿什么还?”朱氏心疼大儿子。
  陶善言只笑着安抚母亲,又道:“这些都是小事,眼下最关键的是阿行的亲事。父亲、母亲、阿行,你们可愿听我几句话?”
  “哥哥但说无妨。”他说得郑重,陶善行自然也正色以对。
  “这门婚事,已避无可避。当时说的虽是结冥婚,可依的却是活人约,纳采问名文定,一步未漏,婚书已定,凭媒而立,到如今穆家送聘纳征,全村皆知,这婚事已成了一半。据《大安律例》,此时悔婚,父亲母亲要受笞刑,此为一。”
  一句话说得陶朱二人色变。
  陶善言继续道:“其二,妹妹正当议亲年,若因悔婚受人诟病,日后议亲何来良配?”后面还有半句话没说——再加上陶善行痴傻之名在外,虽有福娘名头,可照样没有人家愿意娶个不事生产的女人回家,她的亲事本就难议,但这话陶善言不想说,他只又道,“即便父母与我愿意照料妹妹,可按律,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留在家中等官媒上门替她婚配,届时岂不更坏?你们可曾想过?”
  大安婚律,女子年过二十还未定亲,便由官媒出面判婚。那官媒哪管好坏,只管凑对,到了那时他们连替妹妹挑拣物色的机会都没有。
  如此一分析,陶朱夫妻脸色更差了。
  “这些,其实也不是当务最急,眼下这桩婚事,千好万好就坏在穆家公子上,这也正是妹妹最担心的。”陶善言话锋一转,又道,“关于此人,我倒不同于市井所传的看法。”
  陶善行眉微挑:“哦?”
  “市井传他不学无术、骄奢淫逸,是个败家纨绔,你们又可知道,正是这样一个人,却是我老师宋先生口中生平仅见的奇才。”他说起恩师,朝空中拱手以示敬意,“先生曾受穆老爷所托为穆公子西席,教过他几年。他三岁起便识字近千,五岁上能诵诗文,且过目不忘,是个可造之材,老师本愿倾囊相授,岂料……”
  “岂料什么?”陶善行睁着大眼好奇至极——这样的穆溪白,她可未曾听过。
  小商爷,30分先露个脸,熟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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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定嫁
  说起来可惜,当年的穆溪白天资之出众,就算是教过无数学生的宋先生也逢人就夸。他十岁便过童试且成绩优异,在佟水一带素有神童之名,曾是穆家骄傲,不想十一岁那年,他第一次随母亲赵氏进京探望外祖一家,在兆京呆了两个多月,回来之后便摔书砸墨,再不肯乖乖读书。穆家老爷打过骂过也苦口婆心劝过,他母亲赵氏哭着求他,都没能将他劝回。从那以后他便整日在西九街厮混,结交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寻衅滋事,流连烟花柳巷,渐渐就把学业荒废,成了佟水人人害怕的纨绔子弟。
  “穆家世代经商,一直盼着家中有人能在仕途有所作为,原本对穆公子寄予厚望,不想结果却是如此,就连宋先生每每提来,都不免遗憾。”陶善言言简意赅说起穆家旧事,亦有几分惋惜。
  “古往今来,伤仲永之事层出不穷,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陶善行不以为然,单凭这些还不足以令人对穆溪白改观。
  陶善言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露出几分诧异的疑惑,很快道:“不,不能以常理推断他。老师提及此子,每回都说,他从小反骨就重,仕途经济本非他所好,想法也怪,迟早弃文,没想那一天会来得这么急,只不知道他在兆京到底经历了何事。”顿了顿,他续道,“穆溪白和宋老师虽已无师徒之名,但逢年节还会来看老师,我跟着老师与他也曾有过数面之缘,从其谈吐可知,他绝非外人口中所言纨绔,只是行为乖张为外人诟病,坊间传言不足为信。”
  陶善言权衡完利弊,低头轻啜已经放凉的茶,留时间予众人消化思考。
  陶家夫妻陷入沉思,以陶善言的个性,若非对方真有可取之处,他绝不会替对方说话,此番给穆溪白的评论竟如此之高,倒出人意料。
  “不论如何,这门婚事事关乎阿行下半辈子幸福,自当慎重。嫁与不嫁,听凭妹妹。”再抬头时,陶善言替父母拿了主意,“若嫁,你也无须忧心日后无倚仗,我为长兄,自护你一世无虞。明年乡试我必全力以赴,待得功名在身,我陶家亦不逊于穆家。”
  他说这话时,眉间自信流泄,似乎功名利禄已探手可得,虽然狂妄却别有风流。
  陶善行却是一怔——活了二十几年,头一回有人这么对自己承诺,便是安慰之言,也足以叫她眼眶发烫。
  “若不嫁……”陶善言话未尽,负手而起,“不必父母出面,我去求宋老师,请他出面与穆家说合,把这门亲事退了,若有责罚,我替父母担着就是。”
  “那怎么成?!”朱氏跳起。
  陶学礼也跟着拍案而起,大急——陶善言明年乡试,若是被责罚,恐又要耽误三年。
  “别说了。我嫁。”
  陶善行按下母亲,轻道。
  诚如陶善言所言,以她的境况,穆家的婚事已是最好选择,退了亲事再找,恐怕也难找到好的人家,不嫁又不可能,除非再出家,但她并不想二入佛门。南华庵的师太没有说错,她六根未净,入佛门只为避祸。花花世界,三千红尘,死过一次的人,还有留恋。
  譬如这陶家父母兄长,便是留恋。她答应过真正的陶善行,善待陶家人,又怎忍见他们为此受罪。
  况且,两辈子都和穆溪白扯上关系,这缘分委实深厚,她倒真想见见穆溪白其人了。
  种种念头一闪而过,她决定得干脆。
  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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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扰陶家数日的愁苦烟消云散,陶家恢复年节热闹。陶善言回来后,就由他带着弟妹打糕蒸馍写桃符,年前忙得不亦乐乎。陶善文谁都不惧,就怕亲大哥,他收敛不少,规规矩矩地跟着干活,每每被陶善行取笑,兄妹两人总要斗半天嘴。
  陶家人慢慢习惯了陶善行的改变。
  到了除夕那日,陶家围炉守岁,连向来在灶间沉默寡言的榴姐都被请到桌旁吃酒。用过年饭陶善文带着陶善行放爆竹,在震天的响声中迎来崭新一年。
  虽说银钱有限,朱氏仍旧把这个年过得有滋有味,三个孩子各自做了身新衣,陶学礼得了双新鞋,她自己就簪上陶善文买的鎏银簪子,收拾打扮得干干净净。
  年初一一早,兄妹三人便换上新衣,打扮一新,尤以陶善行最为醒目——还未长成的少女恰似春日含苞的桃花,水汪汪的眼,如染胭脂的双颊,若说从前的陶善行是乖巧安静的邻家姑娘,那现在的陶善行便是鲜活明亮的晨间朝霞,走到哪里都受瞩目。
  “你们的衣服,阿爹的鞋子,是我帮娘一起裁制的。”陶善行指着两个哥哥身上的新衣裳笑道。她学过女工,虽不算精,应付一般缝制还是没问题的,再加上有朱氏从旁指导,也缝个囫囵。
  陶善文一听就取笑她:“你荒废了十多年,是该好好学起来,免得嫁去穆家连你官人的鞋袜中衣都拿不出手。”
  陶善行顿时羞恼成怒,转头欲向大哥告状,却见陶善言正以袖掩唇窃笑不歇,当下更气。
  陶家的年就在这吵吵嚷嚷中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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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未过,陶善言就早早回了书院,全力以赴为马上要来临的乡试准备。陶学礼与朱氏也要着手为陶善行的婚事做准备——那日穆家送聘,因未决定是否应下这门婚事,便没给回礼。如今既然已经决定,女方的回礼也得送去,再者迎亲的吉时也得定下,他们还要准备陶善行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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