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建昭帝的脸色更黑了,别说是这个内侍了,他自己也是想到了此处,“胡言乱语!皇后岂是普通妃嫔可比?朕又如何成了朝令夕改之人?”
那内侍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冷汗涔涔,连连告饶。
止住了那内侍的求饶之声,“让她回宫去吧!朕好得很,不需什么补汤!叫她留着自己享用吧!”
擦擦额上的冷汗,聂内侍连连应是,疾步走了出去。
待他离开,建昭帝便冷着脸道:“这个宋嫔,不过宠了几日,便没了章法,拿大起来!”
“她还年轻,许多规矩都不懂,一知半解的,所谓不知者不罪,您生这个气有什么用呢?”
说罢,她执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掩住唇角的笑意。
真是笑话了!她这个皇后前脚刚刚送了汤水,后脚宋嫔就带来了补汤,这是向她呐喊示威呢?
有点宠爱就飘了,还敢踩她这个皇后一头,真是不教训不成了!
她不把她踩到泥里,手下还留了点情,已是心慈手软了。
“年轻?若是朕所记不错,她只比梓潼你小一岁不到,如何你行事稳妥,而她就张扬无比呢?便是其余妃嫔,欢容华天真活泼,甚至比她还小一岁,也未见如此行事!”
建昭帝沉声道。
“好了,皇上,”郗齐光握住他的手,“既然宋嫔已被您斥责,那就不要再计较了,喝汤!”说着把小碗推了过去。
“再说了,就算是只比臣妾小了一岁不到,那也才二十一岁,正是心浮气躁的年纪,您也不能总指望着谁都能如您一般沉稳不冒进。”
乜了他一眼,又开始喝茶。
“对了,皇上,臣妾想问问臣妾那不成器的三哥,在翰林院现在如何了,他往日走猫逗狗,虽非声色犬马之辈,可着实叫人担忧,前两日臣妾母亲入宫来,与臣妾提及最多的就是三哥,若是大哥二哥,也就罢了,他们二人一向君子端方,稳重自持,就他,真的是耗费了我娘最多的精力。”
说罢,又是悠悠长叹,“有时候真的不晓得,我母亲是不是将我们兄妹二人生错了长幼,臣妾该是姐姐才对!”
建昭帝不由失笑,“若这话被三舅兄听到,怕是又要闹你一番了。”
她掩唇而笑,露出浅浅的酒窝,“和元宵一个小孩子都能闹起来,别说是臣妾了!让他看个孩子,他差点都把屋顶掀了!”
“三舅兄最近还好,听翰林院掌院学士讲,安分不少,许是被岳丈教训了,性子也收敛了,何况还有两位舅兄一直叫熟人看着,严防死守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郗齐光摇头,垂眸道:“且看着吧。”
第68章
“朕记得,元宵也是虚三岁了吧?按理说,今年他的生辰过后,也该去进学了。”
郗齐光有些吃惊,以锦帕掩口,“皇上可是在说笑?他如今口齿不清,说话含糊,走路都是摇摇晃晃,说是虚三岁,可实际上还未到两周岁,这如何使得?怕是就算去进学了,也学不来什么东西!”
“依臣妾看,不若等到他过了今年的除夕,之后再进学,利用这大半年的时间,臣妾给他开个蒙,读一读三百千幼,叫他识几个字,提前适应一番也好。”
“再有,他太小了一些,身边合该挑出几个伴读看着的,还要择定身边伺候的宫人,这都是精细活,得留心观察才能成。”
建昭帝心有犹豫,摩挲着冒着点点青茬的下巴,“梓潼这话,倒也在理,”又扶着额头,揉揉眉心,“只是前朝朝臣,已是为此事争论不休,便是岳丈,也在其中,朕怕是要顶不住了。”
“我爹?”郗齐光瞪大了一双凤眼,越发显得圆溜溜的,“怎么会呢?想当初臣妾的几个哥哥弟弟,族中的堂兄弟,有哪一个不是虚四岁了才上的族学?更有那等生在腊月里的,又是推迟一年才肯罢休,”郗齐光说的累了,又灌了一口茶,她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和火烧了一样,又疼又燎,“元宵到底是个小孩子,难道就因为他生于皇族,在智慧方面,就要强出其余人吗?”
“皇上,让他两周岁半后去入学,已是臣妾的让步了,还请皇上如实转告各位大臣。”
“皇上且处理政务吧,臣妾就不过多打搅了。”
不等建昭帝出声,郗齐光行礼后便径自离开。
刚出了这个门口,她就忍不住咳嗽两声,只觉得喉咙更疼了,口中干涩无比。
“现在就派人将安太医给本宫叫来诊脉,”她伸手抚着喉咙处,“也不知是怎么了,喉咙痛得很,又干又疼。”
浔冬一听,立刻变得紧张兮兮,“难不成是被风吹着了?都这个月份了,怎么还有这股邪风?”
说罢,就打发了身后的一个刚刚提拔上来的管事大宫女,“去,去太医院将安太医和郑太医都请来才是,他们二人一人擅妇科,一人擅这类风寒之症,都请来才是稳妥。”
将郗齐光扶上轿撵,嘱咐着大力太监,“快点走,稳着些,别颠着了娘娘,回去给你们加餐!”
几个大力太监都笑了出来,抬着凤辇的,足有十六人,他们本就力气足够大,一个凤辇,再加上一个皇后,加一起不过三百斤,他们十六人一同,又能有多累?
在凤仪宫做事,的确是待遇够好的。
便是他们只是个抬轿子的,出了宫门,也是被人高看一眼的。
“浔冬姑娘,这您就放心吧,现在这时候,路上没有雨水,也没有积雪,保准稳稳当当!”
说着就抬起凤辇,一路安安稳稳地回了宫。
郑太医和安太医相继把过脉后,捋着胡子道:“殿下此次是风寒入体,不过好在发现的及时,这几日少出屋子,喝上几剂药便成了,尽量在屋子里活动一番,成日坐卧,其实对身子没什么好处。”
“待我二人一会儿开个方子,殿下叫人去御药房抓药即可。”
郗齐光按按太阳穴,眉间轻皱,“多谢二位御医了,”见两人起身,便叫了身边的游夏,“游夏,送二位御医出门!”
游夏得令,微微屈膝,微笑着带着二人出了凤仪宫便止住脚步。
“再有,传令下去,去给各宫报个信儿,本宫偶感风寒……”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浔冬疑惑地看着她,只见她复又开口,神色之间,颇为苦恼,“算了
吧,这丽昭仪将将有孕,本宫便抱恙在身,叫这后宫诸人,以及前朝君臣如何想?明日一切如常,她们见到本宫的面儿了,自然也就没那么多非议了。”
浔冬和游夏面有不赞,可说破了嘴皮子,到底也没办法改变她的心意,怏怏地由着她了。
翌日,众妃嫔请安,晨昏定省,款款行礼后,被皇后叫起,才发觉皇后声音沙哑,面色苍白,不时地伴着咳嗽声,正殿内还弥漫着轻轻浅浅的药味儿。
郗齐光用帕子掩口,轻咳几声,又执起茶盏,略微润润口,“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染了风寒,本以为能撑住,结果今日还是加重了,明日后日尔等皆不必来请安,至于皇太后那里,本宫也会派人去详述,你们无需担心。”
底下的谦容华和欢容华一脸担忧,“殿下,不若留下嫔妾和欢容华来照顾您?”只见众人的目光都朝着她聚齐,她略有局促地搓搓衣角,“您也知道,嫔妾乃是宫女出身,伺候人的活儿,都是做惯了的,更何况身为嫔妃,为主母侍疾乃是应有之义,殿下不若留下我二人?”
其余妃嫔先是在心中嗤笑,更有甚者将自己面上的轻视都不加掩饰地露了出来,那是明晃晃的不屑。
“也罢,既然你二人有心,本宫就留下你们,”说着她又开始咳起来,一旁的浣春忙将冲好的玫瑰清露递给她,又拍着她的后背,这才缓了过来,“这个时节,天气反反复复,你们也要多加注意,免得如本宫一般,一不留神,便染了病。”
“妾多谢皇后殿下关怀!”众人起身,盈盈一拜。
“好了,你们都散了吧,免得本宫传染给你们,都去吧。”说着挥挥手,“谦容华和欢容华就此留下来吧。”
其余人相继离去,都在心中嘲笑这两个傻子,又以前段日子春风得意、升了位分的吕嫔和朱婉仪为最。
可当她们听闻皇上匆匆赶去凤仪宫后,这样的好心情就戛然而止,再无分毫,心中愤恨、嫉羡不已。
众妃嫔心中又有志一同的认定这二人心机深沉,不好相与。
“皇上怎的来了?咳咳……”她用帕子掩口,声音嘶哑虚弱,“可别进来了,免得传染了您,使圣体失和,臣妾可真是于心难安了!”
建昭帝却是不管不顾地踏了进来,“都说朕是真龙天子,难道还惧怕这点小症状?”她看都没看站在一边惴惴不安的两人,“这是怎的就染了病?母后今晨还问呢!”
郗齐光虚弱地道:“人食五谷杂粮,生病了也是正常,不生病,那才吓人呢!”
说罢又看向看在那儿忐忑不安的谦容华与欢容华,没好气道:“你们二人也是,为何不将皇上拦下,本宫病着,且不说一脸病容,更是未梳洗,总是不好见人的。”虽说是责怪,可带着显而易见的亲近之意,丝毫不会让人生出恶感。
建昭帝这才分出一缕目光给这二人,转瞬又看向郗齐光,“你怪她们也无用,难道朕要去哪,她们还敢拦着不成?”
“哎呀!”郗齐光一拍脑袋,道:“差点忘了,这几日,还是皇上您带着元宵吧!臣妾生病,他又是个小孩子,方方面面都不如大人,可不敢让他靠近,偏他皇祖父皇祖母又极其溺爱他,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对着这孩子心太软,闹一闹,果断就妥协了,这可不好!”
“不然哪,臣妾还真想将这孩子交给父皇母后照料。”
等到建昭帝出了凤仪宫,便带着一个矮墩墩的身影,脸颊胖乎乎的,走路都不稳当,还没走几步,就累了,便要坐在地上,被魏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哎哟哟,大殿下,这地上凉,可不能坐啊!哎哟!”他连忙求救看向建昭帝,“皇上!皇上!他这是要哭了?大殿下要哭了?您快哄哄吧!奴才不成啊!”
一听儿子要哭了,建昭帝连忙招呼乳母,“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哄着大殿下?”
一位姓林的乳母为难道:“回皇上,不是奴婢不愿,而是大殿下早在今年年初就断了人乳,且旁的时候都有皇后殿下亲自看护,对奴婢等人早都不熟悉了,奴婢等人,现在也只是挂个乳母的名儿而已,比之奴婢等人,大殿下甚至更熟悉您。”
建昭帝并未理会这乳母的话外之意,蹲下身,将胖儿子抱了起来,坐上御辇,点点他胖的都开始下坠的腮,“真是怕了你了!”
刚要起辇,其中又传出了建昭帝的声音,语气古井无波,“刚刚那个答话的乳母,撵出宫去!伺候皇子,伺候地心都大了,”他语气微哂,“怎么?一个乳母,也想要皇子对其有生母一般亲近不曾?”
林乳母登时面色煞白,跪下求饶,“求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奴婢并未有非分之想啊!奴婢、奴婢出了宫,就没有活路了啊!还请皇上饶了奴婢一次啊!”
说罢,又在青石板上咣咣磕头。
那声音,听得魏九都下意识摸摸自己的额头。
“皇太后和皇后挑选乳母,”建昭帝感受到了脸上的濡湿,把儿子又抱紧了一些,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从来都是择定身家小康清白人家的妇人,如何你就活不下去了?”
“这段时日,你在凤仪宫得的财物,也不算少吧?够你们家十几、二十几年的嚼用都够了!”
林乳母抬首,嘴唇翕动,终究面色灰白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想改名字啊!当初这个只是试水的呀!但是后来在榜了,改名还要敲编辑,我就不愿意费事儿!现在看来,我还是应该找编辑改一下!
第69章
这几日来,朝臣总会在建章宫耐心哄着孩子的建昭帝,以及满宫乱窜的小豆丁。
郗家父子今日受召前来,一眼就看到了在那里自娱自乐,兴致正酣的胖娃娃。
两人虽有所耳闻,但乍一见到,还是不免惊讶,“这……”
魏九笑着道:“国丈和国舅容禀,近两日,皇后殿下身体抱恙,阖宫都是药味儿,怕大殿下小孩子家家不适应,便将他交给了皇上带着,也不哭也不闹的,皇上没少说他省心!”
又疾步走入内室,向着建昭帝禀报,弄得郗大哥想要问一下妹妹的病情,都没寻到间隙。
郗大哥走上前,细细打量着这个小侄子,唇畔挂着笑意,“果真是和妹妹有五分的仿佛,长得比三弟都好。”
见小胖子不排斥自己的接近,一把将其抱了起来,摸摸他的头顶,“真乖!你表弟有你一半儿就好了!”
“你是、是谁呀?”元宵将手中的玩具丢开,睁着和郗齐光高度相似却圆溜溜的凤眼问他。
“我是你大舅舅,”又在他的头顶抹了一把,转身看向郗弗,“这是你外公,知道了么?”
元宵被抱得不舒服,一直蹬着腿,别看人小,挣扎的力道却不小,郗大哥连忙将其放下。
就看着圆滚滚的小孩儿跑入内室,“爹、爹,有人说,他是我舅舅,还有外公啊!”
里头就传来了建昭帝无奈的抱怨声,紧接着他宣两人入内,膝上坐着元宵,见二人行礼,忙道免礼。
“魏九,赐座,奉茶!”
魏九连忙唉了一声,走过去,亲自拉一下椅子,道:“国丈和国舅快请坐,至于茶水,奴才已是派人去沏了,还请稍等。”
“岳父和舅兄可是有事要禀报?”
郗弗和郗大哥连忙起身,呈上折子道:“回皇上,臣确有要事上禀,今年开春,天气无常,忠勇王封地西州,天降大雪数日,压倒屋舍数不胜数,百姓颠沛流离,只是当地刺史是与忠勇王府共同协理封地事宜,怕陛下降罪,是以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现下西州之地,已是饿殍满地,更有王府私兵,当街杀人行凶,西州现在,更是只进不出,若是想要出西州,难民几乎没有活口,便是来往各地的行商,也是被困在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