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齐光淡淡一笑,目光缥缈,“三哥哥向来是母亲的开心果,有了他在耍宝,母亲倒是也能心情好些,不必日日思虑。”
“再过一阵子,新皇就该继位了,继位当日,姑娘就会被正式册封为皇后,真是替姑娘开心呢!”
“姑娘!四姑娘!”一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累得直喘气,面前升腾着一圈又一圈的白雾,“姑娘,前头宫里来人送赏赐了,叫您赶快去接赏呢!”
拢了拢红面绣着点点白梅的狐肷斗篷,“走吧,还要设香案,焚香,这里虽然离着前院有些距离,小跑着还是能及时赶到的。”
虽然私心里郗齐光并不想要这样的赏赐。
数九寒冬的,跪在冰凉的地上,真是她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急忙赶到了正门处,却是时候刚好,站在盛氏身边跪下,须臾便被叫起,“这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特意挑选出来送来的宫灯,想着郗四姑娘该是会喜欢,便特特命奴才送了来,也是应景儿。”
郗齐光眉眼微垂,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喜与从容,“臣女多谢皇后娘娘,太子记挂!有劳这位总管了。”
“哎哟哟,可不敢,既是东西已带到,杂家就该回去复命了,”垫了垫袖中沉甸甸的荷包,笑意满面,“告辞!”
盛氏连忙叫了人来,“快,都是些没眼色的,还不将这六盏宫灯好好收起来,送到四姑娘的院子里?”
便有大力嬷嬷急忙上前,两人抬着一个,一步一小心,生怕磕了碰了。
这可是御赐之物,真要是弄坏了,十个脑袋也不够她们赔的!
郗茵站在最后,看着那精美绝伦的宫灯,眼睛都红了。
宫灯共三对儿,一对儿掐丝珐琅描金山水楼阁图灯,一对儿铜鎏金錾花八方宫灯,一对儿鎏金玉臂凤首吊灯。
第一个倒也罢了,描金珐琅的家中也不是没有,倒是那个八方宫灯,颇有趣味,整个儿是葫芦形,上面是吊环,下系着盖子,以金花链相连,葫芦开八个圆形孔洞,以玻璃贴合,玻璃上绘着花鸟虫鱼图案,美不胜收。
吊灯更是美了,以玉坐杆,下面连着底座,上面的凤口中吊着宫灯,开出四面廊檐,均垂挂着水晶流苏坠子,一式三股,灯身是以玻璃围成,有十二面,画着成幅的山水画。
几个丫鬟都围着这几盏宫灯,目露惊叹赞赏。
“太美了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灯!”
其余人听了,话都不愿多说,紧跟着点头,满目痴迷。
郗齐光笑了笑,便叫她们看个够。
半晌方道:“好了,登记入库,小心存放起来,再一个,去,叫人去外面打听打听,今日,都有谁家得了正元节的赏赐,特别是,”郗齐光目露严肃,“那两个侧室的家中,我要详细的消息,各人得了什么,什么反应,都要给我打听出来。”
第10章
“姑娘!您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今日,皇后娘娘和太子可是亲自为未来的太子妃准备了六盏宫灯,这还不算呢!除此之外,里面竟有一对儿宫灯是凤首的,是皇后娘娘从自己的私库中拨出来的,是她心爱之物!”
梨落急的比之热锅上的蚂蚁都不逞多让,可偏偏她对着的人却毫无焦灼之意,神情寻常。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女子声音清脆,气质淡雅,用银签叉起一块儿糕点,轻咬了一小口,又呷了茶水,全然不理会梨落。
“哎哟,姑娘,您是太子原定的良媛之一,可郗家姑娘,皇上在大朝会那日,就已经定下了未来皇后的名分,可您呢?至今也未见圣旨下来,不知您是何位分,何日入宫。”
溶月也忍不住了,附和着梨落说起来。
“着急有什么用?你们难道可以干涉宫中的决定?”见两个丫鬟愣住,严霜华继续问:“还是能让太子换了太子妃,换成我?”
两人闻言,大惊失色,“这话可说不得啊姑娘!”
严霜华面色冷凝。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生气,也是美的。
“难道你们二人刚刚的话就能说得了?”尾音上调,“不该过问的,不该咱们管的,就不要去越界!”
两人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可想到了自家姑娘的性子,嗓子涩涩,不敢多言,只是行礼应声,“是,姑娘,奴婢省得了,不敢再多言。”
郗茵最近被府上暂代的教养嬷嬷管这管那,好容易过年了,她又表现的好,暂停了对她的管束。
打开刘姨娘派人给她送来的匣子,如获至宝,小心地翻动着,半晌,露出了极大的笑容。
“果然,能当太医,都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枉她还曾担心,若是这医书上,没有那等方子,那她的打算岂不是镜花水月一般?
只是在大晋,购置药材,都是要拿着方子登记的,她需要的药材种类多,需求量也大,光靠着按方子买药分拣,非长久之计。
稀罕的药外面也买不到,虽然心疼,可她私库里就有,常见的药材……倒是可以叫人悄悄出府,去找药农收购,具体的工艺,让他们来就是,付个人工费就好了,倒省的自己被发现端倪。
说干就干,便冲着门外一个小丫鬟招招手,叫她附耳过来,嘱咐了几句,见小丫鬟面有犹豫,便道:“我要这些药材,也不为别的,就是最近才知,原来我姨娘祖上竟是太医,因医治不力,连着一堆的太医被革了官职,就此没落,族中唯我姨娘一人,姨娘日日抱着这些医书不撒手,我就想着,能学一点是一点,就想着买点药材,一边背药方,一边学着分辨药材。”
说罢,还似模似样地叹气,眉间愁绪纷扰。
“除此之外,以前总是听太太说后宅用药阴私,当初和四姐姐一起,我就是静不下心学不来,如今也算是捎带了,让我姨娘得到劝慰是主,学微末皮毛的医术才是辅。”
“之所以找你,是因为知道,你在二门处和大门以及后门都有亲眷,来往便宜,我也不欲多生事端。”
又笑着道:“若你能成了事,那便是你办事得力,我这小院儿的二等丫鬟还有空缺,将你提拔上来便是!”
小丫鬟红英眼神一亮,“姑娘且等一段时日,奴婢是府上的家生子,也因着家里这层,时常穿梭府内外,给各位姐姐捎带一些胭脂水粉等物,药材虽费事一些,可也不是不能的。”
郗茵满意的笑了。
乍暖还寒之际,新帝继位,从上皇手中接过了传国玉玺,定年号建昭,众臣叩拜,高呼万岁。
于此同时,新帝所出第一道圣旨,降临郗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郗家之女,系出名门,秀毓世家,德光兰掖,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太上皇帝、皇太后之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持节大臣将圣旨递于郗齐光,“皇后娘娘还请起身。”
郗齐光微微颔首,嘴角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多谢大人,大人,不若移步,吃一杯茶?”
“皇后娘娘不必客气,下官还要回去复命,这一杯茶,只能忍痛放弃了,还望体谅。”
“既是如此,我们也不让大人为难,等下次吧,定让大人能够开怀畅饮!”
下次再来,就是皇室过大礼,纳征下聘了。
那人笑着点头,拱拱手,“告辞!”
待到持节大臣离开,原本跪在地上的奴仆们也都呼啦啦地起身。
看着院子内一圈儿的宫女,还有原本的四个嬷嬷,她忽的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又和往日不同了。
皇室虽只是拿着册宝走了过场,册封后便收回,但她已是板上钉钉的皇后。
六礼已过完一半,再有一月,便是纳征,随后请期,亲迎。
七月初七,她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了。
郗齐光站在腊梅树下,抚摸着枝干虬结、枝条扭曲的梅花树,鬓间的流苏晃动,碧莹莹的坠子更衬得她肤白如玉,美不胜收。
“姑娘,进屋子里去吧,今日是您的大好日子,可别染上风寒,那才是不美呢!这倒春寒,最是厉害了!”
浣春一边将人请了进去,一边道:“今日在这儿的宫女们都是刚刚出宫的,奴婢想着,今日是皇上的好日子,新帝继位,必然举国欢腾,皇宫之中,典礼定然是空前盛大,和宫女打听了一番,才觉得奴婢真是见识短浅。”
郗齐光笑意温和,眸中星光点点,“登基大典乃是国礼,几十年都未必能遇到一次,更何况,就算遇上了,没有一定的身份也是无法观礼,怎么就成你见识短浅了?”
浣春嘻嘻一笑,才道:“皇上的登基大典,奴婢是无福观礼了,可姑娘您的大礼,奴婢却是有幸一观的!”
郗齐光到底还是个未成婚的少女,闻言面上飞了一抹嫣红,“你这丫头,越发会打趣人了!”
第11章
“四姐姐,这是我千挑万选,选出来恭贺你得封皇后的礼物,虽然寒薄,却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四姐姐若是不嫌弃,还请收下。”
说着,将放置东西的一大两小两个匣子掀开。
只见最小的那个铺着一层红绸,上面摆着一对儿碧莹莹的耳坠儿,是童子骑鹿形的,小童子是金子打造的,镶嵌在了碧玉所做的鹿身上,郗齐光将其拿了起来,靠在窗边看着,细细打量着,阳光直射下,她分明看到里面有液体晃动,唇角笑意微凉。
又拿起另一串沉香木雕莲花串珠,香气馥郁,看纹理成色,闻其气味,的确是上等沉香木,只是里面也必定被加了料。
最后一个,则是一块儿药墨,都成药墨了,连想都不必。
“多谢六妹妹了,这礼物我很喜欢。”言罢,叫游夏带出去收好。
郗茵眸光微动,心中焦急,面上难免带出了一二分。
却叫一直留神的郗齐光看个正着,不免齿冷。
郗茵笑道:“姐姐不试试那耳坠儿吗?”状似开玩笑一样,“我当初看着这坠子,可是抱着匣子稀罕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送给姐姐。”
郗齐光转过头,眼神没有一丝的温度,处处透着冰寒,唇角微微上扬,“不了,不过,若是妹妹实在喜欢这个耳坠儿,”她捻起两个坠子,“姐姐也不好夺人心头所好,你送的其余两个礼物已经很是让我喜爱了,再者,我也不缺这样的耳坠儿,虽你也不缺,但这却是你的心爱之物,我这样大咧咧地接受,反倒不好了。”
听郗齐光这样一说,郗茵的心高高吊起,生怕郗齐光送还给她,更是慌乱于郗齐光会不会发现她做的手脚。
“不行,怎么可以?这礼物是我特特送给姐姐的,怎么可以收回去?”郗茵慌乱摆手,还是年轻,面上一派心虚。
郗齐光自然会收下这份大礼,却还是故意逗她,“有什么不好的?你我亲姐妹,何须这些虚的?往常我屋里的好东西,你看上哪件,我不是给你送去?怎么会差这一对儿坠子?”
虽说是这样,可原来的郗茵可是十分有分寸的,即使眼馋,也不会捡着贵重的来,多是一些雅致精巧的小玩意儿。
郗茵顿无言,脸红红的,手指绞着帕子,嗫嚅半天,也没有憋出来一句话,郗齐光心下可乐。
“好啦,逗弄你呢,你还当真了不成?”郗齐光甩着帕子轻扫她的脸,“对了,前儿母亲给我送了一匣子她的陪嫁首饰,我看着有几样与你倒也相称,本还想让人给你送去的,没想你竟先于上门了!”
湄秋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是一水儿的珠宝,有虾须镯,嵌红宝累丝重瓣海棠金镯,玉垂扇步摇,金累丝双友戏珠珠花,红珊瑚猫蝶珠花,镶宝石菱花纹金耳坠,端的是珠光宝气。
郗茵一瞧,眼神都直了,不着痕迹地端起茶盏,抿一口茶,掩下眸中的热切,“这些……都是给我的?未免太多了吧?”
嘴上这般说,可眼睛甚至不舍得挪开半寸。
心中则想着,自己所有的身家加起来,若比贵重,只怕没有能比得上这其中任何一件的。
外头都说,仆人也说,盛氏生性仁厚,比不得其他夫人,动辄对庶出子女克扣份例,令其荒废学业,可和郗齐光一比,她还真是穷酸!
郗茵假意推辞,推辞不得,只得收下,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待她走后,郗齐光脸色冷了下来,把茶盏不轻不重地磕在桌案上,“她送的那些东西,都给我送到母亲那里去!私下找人好好查查,绝对不能闹出来!”
亏得郗茵还用水头好的翡翠做的耳坠儿,鹿身里面被掏空,身壁薄薄的,放在阳光下,一看就知有猫腻,明明是极为均匀的成色,怎么会颜色不匀称?还有液体晃动?
果真蠢货!
“今日是什么日子?怎的外头这般吵闹?还让不让人休息了?”郗茵拿被子蒙着头,语气满含不耐。
“哎哟我的小祖宗,”百合连忙上前,“这话可不能说,今日可是皇室下聘的日子,是四姑娘的大好日子!外头可是连公主都来了呢!只是可惜了,咱们一干人,都不能入内。”
一听今日纳征,郗茵一个激灵,直直坐起身,“今日纳征?我竟是给忘了……”
“快!伺候我梳洗打扮!我要去找四姐姐!”
百合只以为郗茵是要去恭贺,伺候她梳洗,开心地道:“奴婢这就伺候您梳洗,给您绾个垂鬟分肖髻吧,再配上前些日四姑娘送的首饰,定然好看的不得了!”
郗茵心烦意乱,便也由着百合去了。
插上最后一只步摇,换好了衣裳,郗茵直直奔向了郗齐光的含光院,却在门口就被拦下。
“你们这是何意?我乃未来皇后娘家姊妹,闻得皇室今日下聘,特来探望阿姊,这样难道几位姐姐还要拦着?”
为首的宫女冷面无私,“不可,四位嬷嬷正在给皇后娘娘普及皇宫相关事宜,此时,不宜有人入内打扰。”
“我就只是在旁边看着,不出声不动作?难道也不可以?”郗茵皱着眉看向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