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道理。”
不一会儿,长春宫就陆陆续续地来了人。
韩容华,朱婉仪,吕嫔,以及汪宝林和于宝林。
人来了,郗齐光也没多说,“都坐吧。”
几人悄无声息地坐下,不发一言。
随着宫人的活动越发频繁,宫室中的氛围也就越发凝滞。
郗齐光在这儿从中午一直守到了月上中天,才终于听到了属于婴孩的啼哭声,随之就是稳婆的恭喜声:“殿下,丽昭仪生下了一个小公主!身体康健!是个美人坯子!”
她是个有成算的,也没和郗齐光道一声恭喜,毕竟不是自个儿生的,和她道喜那不是正经膈应她吗?
郗齐光笑笑,“大皇女降生,实乃大喜!给这几位出力最多的,赏个大红包,其余长春宫宫人,多发一个月月例,从本宫的账面上走便是!”又吩咐长春宫管事太监,“你去,去建章宫给皇上道喜!”
“殿下……可要看一眼孩子?”稳婆迟疑着道。
“抱来本宫瞧一眼,好在产房离这儿不远,还不用走外面的游廊,不然,本宫今儿就见不到大皇女了。”
稳婆将一个小小的红色襁褓抱来,郗齐光轻轻地扒开来看,小人脸红红的,脑袋也尖尖的,还带着新生儿多有的黄疸,“好了,抱回去吧,给她拍了胎便,喂奶便是。”
“本宫之前和皇太后一起,给她看了十八个乳母,她留下了三个,让那三人一会儿喂这孩子吧。”
“记得给你们主子用一些益气养血的东西,红枣燕窝银耳桂圆阿胶,别管味道如何,用一点子才是。”
“那些寒凉之物,切忌让她入口,你们啊,都仔细着些。”
众人连忙应声,“奴才为主子多谢皇后殿下关怀体恤。”
郗齐光起身,便有浣春拿起木施上的鹤氅,“殿下,外头现在正是午夜,冷得很,您别急,将这鹤氅披好了再走不迟!”
“这屋子里暖香袭人,坐的时间长了,倒叫本宫忘了外面天寒地冻。”说着便顺着浣春的手,披上了鹤氅,朝外走去。
“也不知你们大殿下在宫中如何吵闹呢,但现在时候已晚,想来也是睡下了,本宫且先回去打个盹儿,眯一会儿,记得明早叫本宫早起,查看账目。”
浣春无奈,想要劝她几句,却看四周皆是人,只得咽了下去。
又想到宫中堆得高高的账册,心中更是一阵无力。
“是,今夜是奴婢值夜,定然会早早就起身将您叫醒的,殿下大可放心,奴婢睡觉,又轻又浅,只会比您醒得早。”
郗齐光出门,便有大力太监从门房处走了出来,齐刷刷候着。
“走吧,本宫乏了,你们派个人将丽昭仪生女一事告知上皇与皇太后宫中的宫人便是。”
说着打了个哈欠。
郗齐光一离开,其他一直守着的宫妃也是一脸菜色,被人搀扶着出了长春宫,急忙坐上轿撵。
“殿下晚膳未用,可觉得腹中饥饿?咱们小厨房是一日十二时辰都有火的,要不要给您下一碗面条或是煮上几个饺子或是馄饨?这些东西做起来又快又好克化。”
“你一说,本宫倒是觉得饿了,也罢,”她的声音透过轿撵,“就让人下一碗鸡汤馄饨吧,感觉好久没有吃过了。”
“吃下一碗,全身都暖呼呼的,且越想越觉得十分鲜美。”
浣春慢慢在青石路上走着,笑着道:“是呢!咱们小厨房,日日都要熬煮高汤,俱是用鸡汤吊的,加上一点,便鲜亮的不得了!”
用了馄饨,洗漱,郗齐光沾了枕头便睡下了。
浣春听听动静,悄悄地在架子床那儿放上一杯热水,又在外间放了炉子上一壶水温着,自个儿拿着被子,在外间的榻上睡了。
***
虽是公主,却也是皇长女,可能是因为是个女儿的缘故,也可能因着是庶出,亦或是两者都有,上阳宫那里,连带着建昭帝,对这个孩子都不甚热切。
自然,这是对比着元宵出生时的规格看出来的。
可众人心里也都明镜一样,皇长女虽也占了长,却是无法与嫡长皇子相提并论的。
可以说,十个皇长女加一起也比不得一个嫡长皇子的分量。
别说这皇长女还不是嫡出了。
丽昭仪却是不在意这些的。
比之以往皇女洗三的规模,因着赶上了年节,又为诸女之长,已是十分盛大了。
梨落端着一盏银耳红枣羹进来,“娘娘,吃点补血的红枣,您生产那时,可真是将奴婢吓个半死!”
她将东西放在高几上,拍拍心口,“那一盆盆的血水,到现在仍叫奴婢心有余悸。”
“看您,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怀着公主时,瞧您的脸色多好,整日容光焕发,面色红润,瞧瞧现在生下了孩子,面色苍白憔悴,一点气色都没有,真叫人心疼!”
丽昭仪却是不理会这些,“大公主呢?抱来我看看,她身上的黄疸退了吗?初时瞧着,是真的不好看啊!”
“您先用着,奴婢去给您抱来大公主,就在东厢房中呢!”
丽昭仪闻言,端起了小碗,小口小口地用着。
梨落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小心地抱着一个小襁褓,递给正在漱口擦拭着嘴角的丽昭仪,“主子,大公主到了。”
丽昭仪连忙接过孩子,放在床上,扒开襁褓看了眼,“倒是退了不少,也变得白嫩了,长相嘛,”她轻笑,“倒是还看不出来什么。”
孩子睡得香甜,梨落愁眉不展,轻轻问道:“娘娘,您在后宫大封前生下了小公主,若您本就在晋封名单之上,那大封之时,是不是也该晋到四妃之位了?”
丽昭仪只是摇头,“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左右本宫这一次至少得个妃位,你以为四妃之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
“熬着吧,这宫中,除了皇后,没有谁能一步登天。”
***
“皇上,大封的旨意还没有下,您准备给丽昭仪一个什么位分呢?她刚刚生产,且后宫大封本就有她一位,可四妃之位给了她,却又太过不匹配。”
郗齐光难得有些挠头了。
若说之前丽昭仪没有封号,倒是可以赐她妃位,赐下封号,如此倒也算相宜。
可现在她已有了封号,若只给一个妃位,未免太过小气。
建昭帝闻言,思忖片刻道:“那,不若换一个封号?封一个妃位?丽字,本就是当初朕为了为了警告刘昭媛而随意赐下的,现今来看,倒成了麻烦!怎么都不好做!”
“那换一个什么封号好呢?当初您赐了封号,臣妾就想着,丽字,未免太过浮于表面了些。”
“那这次就为她换一个蕴秀于内的吧。”
郗齐光掰着指头,拿起毛笔,在青竹笺纸上写着,“宸,昭,懿,这几个是极好的封号。”
建昭帝摇头,“宸字与昭字就算了吧,懿字,也不大适合她。”
“除四妃的惠贤德淑,那与这四字同音的,就不可取了,宁,端,敏,静,还有维桑与梓,必恭敬止的敬字,容,和兴盛之荣,还有宜,庆,恭谨之谨,华……”
“华字不成,倒是与她的名字冲了。”
“良,柔,成,温,盈,欣,淳,颖,婉,庄,这些都是好字,且寓意不错,皇上大可以从中挑选一个,或是命内务府为您筛选。”
“暖,温也,日以晅之,这个温,倒是不错。”
“那日见到丽昭仪,许是做了母亲的缘故,倒是比往常看着平易近人了些,不似原来那般清冷没人气儿,这个倒是极适合她。”
建昭帝拿起御笔,沾了一些朱砂,圈中了那个温字。
“皇上亲自挑出来的,自是极好的。”
“那就又要劳烦翰林院的人了,这圣旨,还要重新写一遍了。”
建昭帝摆手,“左右翰林院也不算忙碌,重新誊写一份圣旨,也不过是两刻钟的功夫。”
“那其余人呢?臣妾记得,刘昭媛原本是有晋封的,但因着行宫一事,您将她的晋位取消了,可明年五月,又要开始选秀,她好歹也是有孕在身……”
还未等说完,便被建昭帝打断,“秀女入宫,无论家世如何,皆要从低位做起,她已是一宫主位,不论如何,那些秀女总归是越不过她的。”
“还有,魏容华,近两年,若无意外,朕是不准备给她晋到高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过年好!
第87章
郗齐光微微有些吃惊,不过也没打算为魏容华求情。
“皇上既已决定了,那臣妾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实话说,臣妾也没办法虚情假意地为她求情,哪怕臣妾再是大度,也没办法强忍着恶心,为对元宵抱有恶意甚至出手的人求情开脱。”
“为她扯一块儿遮羞布,已是臣妾的极限了。”
说罢,长长叹息。
建昭帝的大掌覆上她细嫩的双手,“朕知道,你最是顾全大局,委屈你了。”
“委屈的从不是臣妾,是元宵,他还小,便已承受了如此强烈的恶意,甚至恨不能他声名狼藉,再无未来!”
“别说臣妾无愧于心,敢指天发誓,从未主动加害于人,便是有,稚子又是何辜?她们尽可以朝着我来!有什么招数,使出来便是,为何要针对我的孩子?”
郗齐光现在想一想,都是心口发疼,怒气满满。
“我从未想过,世间竟会有如此恶毒之人!”她剧烈地喘息着,一把反抓住建昭帝的手,“她们这是要毁了我的元宵啊!”
郗齐光只觉自己的心脏疼得都要挑出来,额间冒着冷汗,面色苍白,建昭帝见此,连忙安抚她,“你别说了,别说了也别想了,快休息一会儿,你的脸色不好,朕叫人传御医来!”
她紧紧捂着心脏处,止住了他,“别了,都说入了腊月就是年,兆头不好,像宋嫔,都已经是七八个月的身子了,除非不舒坦到忍不得了,才会请御医太医,臣妾这还能撑住。”
她大口喘息着,拿出丝帕,擦了擦额际的冷汗,“再有五日就是除夕了,不好的。”
“你身体都这样了,还要硬撑着作甚?这兆头不兆头的,不是一个年节决定的,”他扶住郗齐光,“听朕的,”朝着门外喊一声,“魏九,请御医来,朕和皇后身子不大舒坦。”
紧接着郗齐光轻柔的声音传了出来,“许是晚间吃的有些不大合胃口,胃府不太好受,你叫人去请宁太医过来吧,他治疗内科有一手。”
魏九自然是听到了屋内的细碎声响,但作为一个贴身近侍,他自然知道宫中的生存之道,不该问不该看不该打听的,统统不要插手。
“是,奴才这就叫张板儿这小子去!”
屋内,郗齐光喝着热水,靠在建昭帝的肩膀上,缓缓平复着心绪。
“许是最近睡眠不够,等这一段儿忙完了,大概就会恢复了,”她揉着眉心,“早知道回来后会如此忙乱,臣妾当初倒不如不去行宫,积压了一堆事务,两个月才处理好,结果紧接着就进了腊月。”
“你就是太要强了,将一些事务甩给母后不是很好?左右她老人家也是每日闲着无事,摸猫逗鸟的,日子比神仙还舒坦!”
“再者,有些事情,无需那么仔细,偏你事事都要力求完美,这又是多少负担?”建昭帝又道。
“怎好一直劳烦母后?她好容易过上清净日子!且那些事情,如果不掰扯明白仔细,倒是不好下手了,其他人见了,日后更是有学有样,那才糟糕,更不好捋顺。”
“又跑题了,现在大致是,汪宝林和于宝林升为从六品良仪,吕嫔升为容华,朱婉仪升为嫔位,张嫔升为修华,丁容华与魏容华,韩容华及刘昭媛不变,谦容华与欢容华升为正四品,宋嫔升为修华,大概,就是这些了吧?”
建昭帝点头,“除开丽昭仪,其余的,也就是这些了。”
她揉揉眉心,试图缓解激烈情绪下的头痛,“皇上准备何时颁旨?总是要赶在年前的。”
“择日不如撞日,待到明日翰林院写好了,便择个好时辰,下发明旨,至于册封之礼,都要等到年后了,朕未免麻烦,朕准备叫她们在同一日进行,也就是丽昭仪未来的规格高一些,其余人的,按照各自规制,到时直接向下减少一应器具便是了。”
“虽说简陋仓促了些,可实话说却极为节省,如今大齐哪哪儿都需要银两,就连父皇母后知道了您要在西北之地植树一事,都亲自下令缩减了用度,平日里能省则省,这几个月,也就是做了一次冬衣,一次性做了二十套,其余的,都用去年的冬衣顶上了。”
“实在委屈父皇母后了,我本想只缩减后宫的用度,父皇母后依旧如初,没想到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肯,只叮嘱臣妾莫要委屈了元宵,这一派爱子爱孙之情,实叫臣妾慨叹。”
“只元宵一个小人儿,布料都用不上几分,如何能委屈的了他?父皇母后实在多虑了。”
郗齐光实在敬佩上皇的胸襟。
不说别的,就说上皇这个位置,很少有人愿意放下手中的权利。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清朝乾隆,做了上皇也不忘挟制儿子,奏疏一式两份,最后由他定夺,还差点令新君成为史上第一个无宝之君,后虽交出宝玺,饶是如此,新君也是三年未曾真正亲政。
相比之下,建昭帝何其有幸,遇上了上皇这样真正愿意放权的掌权者。
且有事了帮你,无事了就自己观花修竹,乐得自在。
什么双龙争日,在这儿完全不存在。
“父皇当政时,勤政爱民,宵衣旰食,励精图治,且边疆少有战事,是十足的守成之君,他未经战乱,却深知黎民之苦,别看他性子仁厚,可年轻时,也是处置了不少的贪官污吏。”
“若非他为朕铺好了路,国库尚能撑得住植树的花费,朕是万不敢就此定下,一锤定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