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帝就着呈上的香汤净了手,拿起了那一盅上汤鲍鱼,小小地尝了一口,“朕今儿午膳没用几口,呈上来时便没甚食欲,不过倒是被梓潼的汤勾起了胃口,”又赞道:“这鲍鱼倒是软烂!汤也鲜美!”
“鲍鱼要用火煨上三日,才能软烂,吃着鲜美,就是太过费事,是以臣妾宫中一般都不上鲍鱼,今儿也是凑巧了!”
“您多吃点,喝点汤,便是不管饱,也是养胃的。”
又为他舀了一碗冬瓜海蜒汤,“尝尝这个,臣妾之前用了,觉得味道真的是不错,元宵也爱的很,今儿中午饿的狠了,足足喝了两碗,还想要第三碗,臣妾叫停,他才歇了。”
建昭帝却是抬起头,“哦?饿的狠了?上书房有糕点茶水,都是新鲜的,且是他最爱的,便是饿了,也大可在休息的时间用一些才是。”
“皇上不知道,”郗齐光微微偏头,为自己斟了一小杯茶水,“那施学士最是个重规矩的,元宵在他那里,稍微动作一点,就要被敲打说道,他虽是个小孩子,可好赖话还是能听懂的。”
“所以,今儿饿着了,比平时就多用了些,吃得倒香,也没平日那般挑食了,反过来看,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建昭帝的脸色却是一瞬又阴沉了些许,
“初时啊,听到元宵告状,臣妾的确对这个施学士心有不喜,但因为他,元宵都吃不到那些糕点甜食,防护了牙齿,臣妾倒希望这施学士日日为他授课了。”
建昭帝摇头,“他还是个孩子,正长身体呢!你有时该松一松手的,别逼得太紧了,适得其反。”
“这道理,臣妾还是懂的,”她微微对着杯子吹气,“只是,就是担心这孩子吃甜,日后长一口烂牙!”
“小孩子喜甜,大多天性,倒也不必如此拘着他,何况他日后还要换了乳牙,倒也算不得大事。”
“可后槽牙那可是一辈子都不换的!万一是那几颗牙坏了,成了龋齿又该如何?”
建昭帝没话说了,默默地喝着冬瓜海蜒汤。
待他用完,郗齐光递上帕子,唇边挂着一抹清浅的笑意,“擦擦。”
又看了眼御案上堆得有半条胳膊厚的折子,主动起身告辞,将碗勺收拾好到食盒中,“皇上忙吧,臣妾就先离开了,不打搅您披折子了,只是,万事当以自己身体为上,国事再过繁忙,也不该用自己的健康和它拼命,事情哪还能有个忙完的道理?”
“你时常说臣妾不顾惜身体,您现在不也是如此?臣妾就纳闷,您当初哪好意思开口教训臣妾?”
“就算休息不够,这饭也是要吃够的,不然哪儿来的体力夜以继日地批阅折子?”
“可不能糟践身子!您是是皇帝,是立国之本,可不能如此纵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千万千万买好生活所需品就不要出门了,现在人人自危,虽然新增确诊比昨天少了,可那个数字依旧是触目惊心,我们这边就一个小地方,把我舅妈表姐送回家,一路上三道关卡,只出不进,如果不是本村的又不认识人,根本不让进来,外地人根本进不来。
我帮不上忙,就把自己家顾好,别给医院医护人员增添负担。
最后日常骂一下那些没事闲的跑老远吃野味的!
今天那个 “妈妈在武汉隔离病房去世 ” 的微博热搜实在是让人泪目,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口腹之欲,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使那些美满的家庭顷刻间支离破碎!
这种人真是……
第91章
总算是耳边清净,郗齐光离开,建昭帝面沉如水,“魏九,朕多日未曾关心大殿下课业,也只是在第一个月多问了几次,你可知道,这施学士到底如何?”
魏九额际冒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面有为难,“这……奴才只听说,上书房那儿,这施学士总是无故拖堂,闹得大殿下不能准时准点用膳,其余的,奴才也不清楚了。”
“他还敢拖堂?”
魏九心更是高高吊了起来,如实道:“听于嬷嬷抱怨过,说少则半刻,多则两刻,除了刚开始那段时日,准时准点,日后是次次拖着。”
建昭帝到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今日皇后送汤是其一,其二却是来告状的。
倒也能理解,虽说元宵是她亲子,她贵为皇后,可在嫡长皇子的课业上,却不能插手过多,这是来隐晦地提醒他。
“叫人把近日施学士所作所为都呈上来,朕批好了这些折子,希望详述他作为的折子就能放在这儿,可懂?”
魏九连忙道:“是是是,奴才这就叫人去办,保管还不等批阅完成就到了!”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心中暗骂施学士迂腐古板胆大包天,连皇子都敢随意歪派,他怎的不上天?这多爽快?
还真当自己的皇子师父呢?要点脸吧!
自己作死,还差点连累了他魏爷爷,行行好不成吗?
他方才差点以为自己就要交待在那儿了!
将小程子叫了过来,看他喜不自胜颠颠儿地跑来,心里的郁卒倒是散了不少,紧接着,就细细地交待他,自个儿回了里面伺候。
全然不知小程子如何欣喜若狂。
***
不过两个时辰,郗齐光这里就得到了消息,说是建昭帝给元宵换了一个先生,由施学士,换为了国子监祭酒蔡大人。
浣春笑着为郗齐光套上外衫,“殿下果真神机妙算!竟是连大殿下的新先生都猜到了!”
“你别看元宵现在只是一个孩子,可背后的牵扯多着呢!他既嫡又长,谁不想和他扯上关系?自然了,”郗齐光抻抻脖子,也有无数的人想要将他养废。
她长叹一口气,“三四岁的小孩儿,未曾涉世,如同一张白纸,全看描画之人的心思,若他被养的唯唯诺诺,毫无刚性,日后啊,不能这么说,”郗齐光笑,眼中淬着浮冰碎雪,令人置身数九寒冬一般,“应该说,这辈子若是性子改不回来,也就毁了。”
浣春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即便是嫡皇子,如此懦弱,如此自卑自轻自贱,皇上又怎会不失望?又怎会多多看重呢?”
“这个施学士,本宫也不知他到底是性子使然,还是受人指使,可他行径如此,本宫不想,也不愿放过他!”
“做都做了,也别想着可以逃开了,本宫没有直接找皇上开门见山地说,已是十分仁慈了。”
“若本宫儿子被养废,杀他十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说着又笑了起来,“好在这小子自小就是个霸王脾气,自信的很。”
游夏也笑。“奴婢还记得,您教他认字的时候,他还一个劲儿说自己是最聪明的小孩子呢!”
“他自夸倒也算不得假,确实比旁人灵透几分。”
“去问问魏九,这个施学士施大人,是哪一家举荐的,”她冷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狗胆,还敢设计养废皇子!本宫看他们一大家子都是不想活了!”
龙子凤孙,那也是他们能伸手的?
真是不要命的东西!
“是,奴婢这就去亲自问一趟。”
说着便要向外走。
“等等,”郗齐光叫住她,“本宫常闻,魏总管喜好府翡翠玉石,本宫嫁妆中倒是有不少已经解石却未经雕琢的翡翠原石,你去挑一块儿荷包能装得下的,水头好的,送给魏总管,算是答谢。”
湄秋面上有一瞬的惊讶,随即福身,“是,殿下。”
待她离开,浣春又是问道:“殿下怎的会猜出新来的先生是蔡祭酒?这么多朝臣,怎么单单就是他了?”
郗齐光呷了一口茶,才道:“为什么,在既然是因为国子监中立,且无实权,不会被人拉拢,翰林院那个地方,虽说非翰林不入内阁,可恰恰也是这句话,其中党争也是极为厉害,虽只是小打小闹,远比不得内阁激烈,可党派林立,混乱的很。”
“那蔡祭酒虽说也是个古板性子,可他可比那位施学士强了不少,至少知道规矩,不同于那姓施的满口仁义道德,却君臣不分,他,是真的重规矩礼法。”
“且他为人古板,却也耿直,这种人啊,倒做不得近臣,这国子监祭酒或是言官,倒是十分适合他。”
“言官?做言官多得罪人啊?”游夏掩唇笑道。
“他并非那等沽名钓誉之辈,是以皇上令他做了国子监祭酒,教书育人,传继绝学。”
“虽说有些大材小用,可在品行上,极为合适。”
“不过国子监祭酒乃是四品官员,十分清贵,比之施学士,在官位上,资历上,亦或是才学,都能压得住,想来这施学士对此,也是没有异议的。”游夏笑吟吟道。
“这话倒是没毛病,”
“就算他心有怨怼,有异议,那也得给本宫憋着!本宫没有对他下死手,已是留情面了。”
“对了,皇上可有说为何要换了他?给出原因了么?”郗齐光指指刚刚采回来的花儿,又命人递上一个蓄了水的花瓶,“本宫有点好奇,也想知道那施学士到底是何作态。”
浔冬点点下巴,俏皮道:“听小程子说,皇上倒也没给他留什么颜面,口谕中说了令他回吏部重新交接原职便是,后头魏总管倒是又多说了几句,是皇上让他嘱咐的,说的什么?”
浣春一下子接话道:“你这记性!还是我来吧!”
“皇上说了,他的儿子,可不能跟着你挨饿了!”
浔冬佯装恼怒,作势就要上来锤她,“你这人,嘴巴也太快了些!就不能等我想一想!”
浣春斜睨她一眼,调笑道:“等你啊,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也不一定能想到个囫囵!”
两人又是笑笑闹闹起来。
过了一阵儿,郗齐光的花刚刚插好,左看右看,不甚满意,湄秋便走了进来,她将手头的事儿撂下,问道:“可问明白了?怎么说?”
“听魏总管说,这施学士,是定国公府的孙女婿,连同恭淑大长公主和恭敏大长公主两家的亲家,一同推举的。”
郗齐光嗤笑,目露不屑,“他们也就这点能耐了,不入流的东西!一群下贱货色!明明是个人,却偏偏见不得光一样!”
浣春四人面露惊讶,她们主子一向修养极好,跟着她十几年了,从未见她口出如此恶言。
这不是骂人家不是个人吗?
“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种人,当个刍狗都是抬举他了!上天怎么能把他当成狗呢?”
“我看他们是好日子过惯了,不给自己找点事儿,那一身皮就痒,心啊,就躁动的厉害,非得有人给他一巴掌才肯罢休呢!”
几人三缄其口,半句话也不敢说,站在那里,听着主子发泄。
“去书房,备好笔墨,既然这事儿确实和那施学士没什么干系,就是被人当刀使了,本宫也不和他计较。”
“只是这人,他是别想出头了。”北北
就这样的脑子,被人推出去当靶子,偏还没有一点自觉,也就是现今还在翰林院,若入了朝,还真不知该如何死。
“本宫给家里去一封信,交给祖父,这种事情,交给本宫出手就好了,免得杀鸡用牛刀,白瞎了皇上的好能为!”
她挑眉,带着恰到好处的漫不经心,“这么一点子小事,本宫娘家还是能办得妥帖的。”
说罢起身,风风火火朝着书房走去。
浣春和游夏连忙跟了上去,心中也是大为火光,出手废掉一个小孩子,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哪怕是针对大人的计谋再恶毒再狠绝,她们也不是不能接受,甚至根本不会这般气愤,就因着她们大殿下为嫡为长,便要承受这般汹涌澎湃的恶意,着实令她们气愤不已。
“殿下,”浣春连忙跟上,柔柔笑着,“听闻两家大长公主府平时也在互相角力,且两家孙女今年都是二十有一岁了,至今还未出嫁,您想,这其中是否还另有隐情?”
“您贵为中宫之主,这宗室贵女,实则也是归您管辖的,怎么能这般年纪了还不出嫁?这岂不是白白叫人说嘴?”
郗齐光放缓了脚步,略一思忖,满意地笑道:“你说得对,身为中宫之主,宗室女的婚事,本宫合该操心的,如此撒手,不管不顾,倒是本宫的失职。”
“也该找皇太后说一嘴才是,她老人家最近清闲无事,本宫想要分给她部分宫权,偏她又忌讳,不肯接受,既如此,那就让她为两位贵女的亲事多加操劳一番吧,也省了那些个胡思乱想!”
浣春、游夏略略抿唇,福身道:“殿下英明!”
第92章
“母后恭请福绥,”郗齐光盈盈一拜,又拉着元宵,对着他道:“快拜见你皇祖母,来!”
元宵小人儿一个,毕恭毕敬地拱手作揖,“见过皇祖母。”
喜得皇太后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叫人坐下,把他抱过来亲香。
“哎哟,我的小孙孙,真是想死皇祖母了,你父皇当初如你这么大,也只是我给开蒙而已,怎么对你就这般严苛?连我们见个面都成问题!”说罢,一直揉着他的脸。
又道:“这段日子,和先生们都学了什么?”
元宵肃着包子脸,一个个地数手指,“三字经,百家姓,幼学琼林,还有诗经,乐经,九章算术。”
听得皇太后又是一阵心疼,“个杀千刀的,小孩子还没他腰高,学这么多!这是成心的吧?”
郗齐光也叹气,“皇上说元宵天资不凡,如此呆着,也是荒废了光阴,不如早早进学,不至于成为第二个方仲永。”
皇太后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一甩袖子,“这混小子,说什么呢?我孙子生来高贵,天资不凡更是不假,可他自小金玉堆簇,锦衣玉食,更没有方仲永那糟践人的父亲,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