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仔细打量元宵,“我的好孙子啊,看着都瘦了,是不是没有按时辰用膳?脸上的奶膘都没了!”
元宵摸摸脸,一脸懵懂,摇摇头,“没有啊,母后说,元宵还是胖乎乎的,最好看,最可爱啦!”
皇太后将之前的恼怒立时抛到了九霄云外,笑道:“还是个臭美的呢!你母后说得对呀,咱们元宵最好看了!”
“听闻昨儿,皇上将元宵的一位先生给换了,换成了蔡祭酒?”
郗齐光微微点头,笑容浅浅,“是的,母后,皇上觉得这施学士不太适合教导元宵这样年纪的小孩子,索性就换了更有耐心的蔡祭酒,虽说大材小用了些,但儿臣想,有这样一位大儒启蒙,元宵日后也会更为顺畅,就只能委屈一下蔡祭酒了。”
皇太后也不言语了,郗齐光朝着她望去,便见到她昂着脑袋,嘴唇紧抿,面上似有不悦。
略略思忖,郗齐光问道:“母后这是怎的了?是儿臣哪句话不当,惹得您伤心生气了?”
就连元宵,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不安地动着。
半晌,皇太后才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打量着本宫老了,所以事事都瞒着本宫是不是?好好儿的人,怎么就被撤了?”
郗齐光见她生气,连忙跪下,“母后容禀。”
皇太后叹气,亲自起身将她拉了起来,“不是怪你,我和你父皇还有些年景,还有点精神,能帮你们一把就是一把,一家人,何苦瞒着?到最后倒是不好收场,关系僵硬。”
“若非于嬷嬷和我宫中的樊嬷嬷抱怨,本宫还不知出了何事!”
“那个施学士,到底和两个大长公主府有无私下牵扯?若是没有,就放那儿,若是有,本宫就一道收拾了!”
郗齐光坐下,也没了笑意,叹气道:“魏总管那儿打听来的,他说这个施学士,纯粹就是被推出来当马前卒的,都这样的,我也懒得再和他多计较,本来他就是一无所知。”
“这些年,恭敏与恭淑倒是更过分了。”皇太后眯着眼睛道。
“本看在她们是四朝公主,又是本宫与上皇的长辈,许多事情,不算太过,本宫和上皇都不能斤斤计较,那群宗室且护着呢!”
“你看她们二人,平日里挤兑我和上皇,我们稍微说的重了些,便有人上门一阵话里话外的指责。”
“搞得她恭敏和恭淑才是上皇、皇太后一样!”
“母后,这等事情,你该早与我和皇上说的,再者,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你为君她为臣,您做到高位,不是让她给您脸色瞧的!”
“大长公主怎么了?咱们大晋难不成还缺了大长公主?五朝大长公主都在那儿消消停停的,她便是四朝大长公主又如何?辈分高便可以顶撞上皇和皇太后?”
说罢,叹气道:“也是我有了元宵后十分忙乱,也想着您二人是皇宫的老神仙,谁敢冲撞?没曾想,宫中是没有,却来了宫外的!”
“却是我疏忽大意了。”
皇太后摆手道:“你父皇现在性子变了,和清修的道士一样,戒骄戒躁的,也不计较,可你当我是个软和脾气?我有的是招,令他们苦不堪言,那时候你在坐月子,便是元宵洗三后,叫我好一顿收拾!”
“而今,她们又把手伸到了我孙儿身上,倒叫那帮整日为她们说情的总是看看,她们就是这么祸害嫡长皇子的?一个嫡长皇子,十个她们也不够赔的!”
说到最后,皇太后重重一拍桌子,腕间的玉镯瞬间碎成了两半。
“母后息怒,”说着叫人捡起了那两瓣玉镯,“为一起子没头没脑的人,到摔碎了一个价值千金的玉镯,实在不值当!”
“好在碎成了两半,倒也算完整,送到内务府,叫人用金镶玉的手法,把这镯子拼起来,日后宫中谁做得差事圆满出挑了,随意赏了便是,或者送到户部那里,权当支持西北植树造林,这东西流到了外面,人家只一听那是皇太后用过的玉镯,哪怕是碎过的,怕也是众人争抢着要呢!”
皇太后笑得开怀,点点她道:“偏你是个促狭的,就会拿着我这个老东西取笑!”
又吩咐身边的宫人,“听到了你们殿下的话?还不速速将这镯子送到内务府以金子镶嵌连接,送到户部去?”
“想我都近五十岁了,也该为自己攒一些功德才是。”
郗齐光掩唇而笑,又道:“母后,我想着,两位大长公主府的孙女儿都未出嫁,可她们现今已是二十有一岁,为表荣宠,母后是否可以为她们择定婚事呢?如此殊荣,倒也配得上她大长公主府的门楣。”
何况太后亲自挑选赐婚,她们又怎能说出个不好呢?
皇太后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赞道:“是呢!不论是上皇,还是皇帝,对这些长辈一向优容,她们那两个孙女,我瞧着都是好孩子,只是这婚姻一道,未免过于坎坷了。”
又长叹,“到底是小辈,身为长辈,能帮则帮吧。”
“母后说得甚是呢!”
婆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将这二人的后路堵死。
“你说,该将她们配给哪一家呢?”
她呷了一口茶水,“母后可还记得东平王府世子和忠勇王府世子?这二人,可是至今未婚呢!”
“叶晴岚与赵天惠,光看着身份,还真是门当户对呢!且一嫁过去,便是世子妃,待到两位王爷百年,便是正经的一品王妃,且他们年纪相当,如此一看,当真是好姻缘呢!”
也别怪她恶毒,这二人一心巴望着她的位置,眼睛都不愿挪开,现而今,她们家竟是连她的儿子都不放过,真叫她忍不得了。
若说她们完全没想法,不知情,那可真是扯淡!
那赵天惠与叶晴岚,往常参加宴会,趾高气昂的,就差没以未来的继后身份自居了,进个宫,对她儿子嘘寒问暖、亦或是颐指气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们肚子里爬出来的。
见了皇上,搔首弄姿,眉眼低垂的,恨不能立时就倒人家怀里。
呵!
若不是这东平王世子只有一个,她还真想把二人都嫁过去,在那东平王府的后宅斗个天翻地覆!
皇太后一愣,笑了,“还是你心思灵巧!”
她们若是铁了心为其赐婚,东平、忠勇王府两府,那么东平王府势必哪个公主府都不愿将孙女嫁过去。
毕竟那世子已是在院里放了两个侧妃,其中一个还生下了一女,站稳了脚跟,院中事宜,皆由她一手把持。
这时候,两家就必得反目了。
“忠勇王府,这段时间,也还算老实,真是不忍心给他们家一个能闹腾的媳妇,可他们应当也能弹压得住,”想一想,“还是算了吧。”
“东平王府,势必有一女要嫁进去,而另外一个……”郗齐光摩挲着下巴,思绪纷纷扰扰,“母后,就当做幌子吧,我记得啊,恭敏和恭淑两位姑祖母家中,都有一位十□□岁的孙儿吧?”
皇太后瞧她一眼,拍拍孙儿的肩膀,两人相视而笑。
是了,在能光耀门楣的孙子面前,孙女又算什么呢?
赵天惠与叶晴岚都是公主府的嫡孙女,不同的是前者是二房嫡女,却是公主府嫡长女。
而后者是长房长女,却是假嫡,即是被挂在当家夫人名下的庶女。
两人的身份,倒真有些旗鼓相当。
而且为了对方的孙女不嫁入自个儿家,祸害后院,两家又得拼命将对方孙女嫁到东平王府上去了。
她们必有一场联姻,纵使是心不甘情不愿,那又如何?
外嫁的孙女在仇家那里过得如何,那与他们又有何干?
“就这样被溜一圈,她们难道不会气急败坏?”
“气急败坏是没有用的,她们到那个时候,就该抢着先让自己的孙女嫁到对方家中了。”
第93章
“臣妇参见皇太后殿下,皇后殿下,两位殿下祗请钧安。”
恭淑与恭敏两位大长公主挥开身边的儿媳,作势便要跪拜行礼。
由于年纪大了,身子都颤巍巍的,也是有自恃长辈身份拿大的意思在,迟迟没有跪下去。
自然了,抻了许久,也没听见两人的免礼之声,心中一沉。
到底身份有别,还是行了参拜大礼。
郗齐光与皇太后冷眼瞧着四人心有不甘地跪下,心中不免冷笑。
她们一直念着是长辈,多有礼遇,没想却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
“几位请起,都坐吧,”又吩咐宫人,“去给几位搬来凳子,奉上茶水糕点,大家一道说说话。”
便有宫人动作麻利地带了几个绣凳来,放上高几,茶水和糕点一应俱全,而后退了下来。
两位大长公主见这情形,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转瞬又扬起,心里却暗自嘀咕,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这婆媳二人,本就在统一战线,现在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郗齐光挥挥手,笑意清浅,眼中毫无温度,“请坐,还站着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和母后如何苛待亏着你们了!”
几人心中忐忑,连忙坐下,执起茶盏,就刮着茶沫。
“不知今儿皇太后与皇后殿下传召我等入宫,所为何事?”恭敏大长公主笑呵呵地开口问道。
郗齐光轻轻对着茶盏吹了气,不慌不忙,纤纤玉指在天青色茶盏的映衬下更显白皙细腻,令人不禁炫目。
两位大长公主皆是在心中暗骂狐媚子。
“也没什么,”皇太后开口道:“就是几日前,有人提醒本宫,说是你们府上至今还未有喜事,本宫一想,确实如此啊!”
“不是我说,你们好歹对自己的孙女上一些心,宗室都来找本宫抱怨了,说提醒你们多次,也不见效用,这不,闲话时候,本宫就记在了心里,倒是你们,准备给孙女择一什么样子的夫婿啊?”
“女孩儿花期短,稍微迟了一些出嫁,便有人说三道四,最后传的声名不堪,你们可要想一想这个!”
听到这里,两人下意识地看向了上首坐着的皇后。
她正柔柔笑着,眼神诚挚,却不由得让两人打个寒颤。
随即垂首,喝着茶水,面露惊恐。
皇后,早都知道了。
今儿这一场,就是鸿门宴哪!
见她们长久不言,皇太后心中嗤笑,热情道:“若你们没有个好人选,看本宫推荐的如何?那与你们绝对是门当户对!又有中表之亲,绝对是孙婿的上上之选。”
两人无法拒绝,更不能透漏出想要将孙女送入宫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问道:“哦?不知太后说的,是哪家的儿郎?”
“自然是好的,你且放心。”
“忠勇王府与东平王府两府世子,至今唯有婚约,你们也知道,这宗室成婚,婚书都要交给宗人府的,至今未见他两家婚书,本宫想着,倒是与你们二家极为合适。”
恭敏大长公主笑笑,“这忠勇王府世子还罢了,可那东平王府世子,不是说已是取了属于侧妃的印信,还有一个女儿了吗?这又哪是什么良配……”
还没等说完,便见到皇太后的笑容淡了下来,她连忙改口,“可若说身份,倒是我那孙女高攀了,毕竟她只有个公主孙女的名头,实际上父亲官职不过五品闲缺,齐大非偶啊!”
如此贬低,皇太后面上才多了丝丝笑意,“何必如此妄自菲薄,虽出身低了些,可到底是宗室出女,何况他东平王府,也不过是出了五服的藩王而已,若论体面,只怕还及不上你!”
恭淑大长公主也开口道:“唉!我倒是瞧着忠勇王府世子好,虽说模样生的普通了些,可也是青年才俊,一身武艺,性子宽厚,我那孙女娇蛮,必得找个能容人的!”
恭淑大长公主淡淡扫了她一眼,心道可别祸害人家老实人了,论性情,这赵天惠比她孙女还不如呢!
眼下这情形,她们两个只能在这其中选出孙女婿,而忠勇世子,是二人争抢的对象。
“唉,”恭淑大长公主长叹,“我那孙女,是个性子柔弱的,我只盼着给她找一家后宅清静的,后宅太乱,她又没有如天惠一般的刚强性子,只怕是弹压不住,日后可怎么办呢?”
这就是说,娇蛮有娇蛮的好处,至少能辖制得住人。
“姐姐此言差矣,岂不闻过刚易折,尤其是那东平王府世子还是个心高气傲的,我想着,还是岚儿最为合适,他性子温柔娇怯,容貌秀丽,远超那两个妾室,东平王世子怜香惜玉,岚儿与之甚是般配,可称得上一句郎才女貌呢!”
恭敏大长公主面沉如水,“我偶尔也有听闻,说是那忠勇世子最爱如木兰妇好一类性子刚强的女子,你们家岚儿性子柔弱,只怕入不得他的眼啊!”
“你也知道,除了咱们这类人,后宅妇人的一身荣辱皆在夫君,配给忠勇世子,他冷落了她又待如何?哪还会有人千里迢迢,你如何去给她撑腰做主?像我天惠,性子不拘,合他心意且不说,她也不是个吃亏的性子,若别人给她气受,她定要闹个天翻地覆才是,那些人也定会投鼠忌器,不敢招惹才是。”
恭敏大长公主唇角耷拉下来,“你们家惠儿不过是二房嫡女,配给东平王世子已是勉强,何况是清清静静自省自律的忠勇世子?”
“姐姐这话我可不爱听了,难不成你们家岚儿就是公主府正经嫡长女了?不过是庶女出身,被当家太太记在名下的幸运儿罢了,真以为记了名就真的成了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
“说实话,咱们两家,不过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何况我那孙女虽出身二房,可我那二儿子好歹也是个四品的官员,已有了实缺,若论身份,只怕还高出你们岚儿一筹!”
恭敏大长公主更是不乐了。
两人又是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一番,待到口干舌燥,方才略缓缓。
这时有宫人上前,附在皇太后耳边,叽叽咕咕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她面色一变,笑容都消散许多。
她一挥手,“本宫知了,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