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米看着李胜利的眼神,当然知道对方的意思,也知道,刚才人家说的那些是缓兵之计,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心里说不感谢是假,可再感谢,粟米也有自己的坚持,她不能连累一心为自己考虑的好心人;
她更害怕,一旦分开后的太多变故;
粟米心里暗暗长声叹息,拉着毛毛一道,给李胜利夫妻鞠了以躬。
“李伯伯,廖婶婶,谢谢你们对我跟毛毛的喜欢,也谢谢你们想要收养我们的好心,但是李伯伯,我想留下来!至于弟弟欠下的医药费……”粟米侧头,目光扫过在场的粟得贵、马芳兰还有粟喜河等人,她笑的有深意,“我会想办法慢慢还。”
先前廖婶婶夸张的提起一百元医药费,粟米哪里不知道,对方是在用这些钱做借口,好让她跟毛毛顺利脱身?
只是大家还是低估了老粟家人的恶心程度。
虽然收养不成,粟米还是接了这一茬话头。
粟米说的果决,换来了李胜利夫妻的错愕,而短暂的错愕过后,他们眼中多了更多的欣慰与感动。
这个孩子太懂事,太可人疼了啊……
“老李……”廖洁捂住,声音发颤,心里酸涩难当,堵的厉害。
李胜利却有些颓然,低低的长声叹了口气。
他知道,小丫头之所以会这样,估计是听了先前她亲爹威胁自己的那些话,担心他们夫妻了吧……
这一点,他丝毫不会因为孩子的年纪小而怀疑。
只是,傻孩子啊……
这么可人疼的傻孩子,他们夫妻不能收养,该怎么办呢?
经过这一遭,他们收养不成,若就这么走了,想必俩孩子的处境会更加艰难吧?
“小米,你考虑清楚了吗?真的不跟伯伯婶婶走?我们可以先离开……”
“李伯伯,我考虑的很清楚,您别再为难了,我跟毛毛都不走!”
如果是别的人,哪怕是粟喜河从中作梗,李胜利也能想办法慢慢磨,可如若是粟米这个正主不乐意,李胜利夫妻是任何办法都想不了。
孩子不乐意跟自己去,坚持要留下陪弟弟,这样的结果,不仅是李胜利夫妻急了不愿意看到,便是边上一直被亲儿子堵着没法开口的粟得贵夫妻二人,也是焦急的不行。
他们不急不行呀,先不说即将要进口袋的四百块,光死崽子花的一百欠账,那都能要了他们的老命!
马芳兰特别想壮着胆子的插嘴,让粟米再想想呢,只可惜,在场李胜利等人偏偏无视她,只顾着看着粟米姐弟俩一脸疼惜。
罢了,不去就不去吧。
收养不成,他虽然很遗憾,可收养他们,为的就是给俩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
既然孩子不乐意跟着他们夫妻走,李胜利想,自己得给俩孩子加个保障。
揉了揉粟米的脑袋,李胜利示意妻子看好俩孩子,他转身看着刚才被他抛之脑后的老粟家人。
“孩子既然不愿意跟我们夫妻走,我们也不强迫,但是,从今天起,这两孩子就是我李胜利的孩子!
做不了亲爹妈,我们夫妻就做结爹妈(干爹妈)!
孩子虽然是在你们家,但我也在这里警告你们,若俩孩子以后有什么不好,就别怪我这个当结爹的找你们家所有人的麻烦!
当然了,既然我们夫妻二人成了孩子的结爹结娘,俩孩子以后的事情,我当结爹的全权负责,你们这一屋子的人,也别再拿着这些狗屁借口为难他们!”
“对,我家老李说的就是我要说的,以后你们谁要是欺负这俩孩子,得先问问我们夫妻答不答应。”
身为一个爱护丈夫的女人,听着自家男人抑扬顿挫,铿锵有力的在给孩子们做靠山,廖洁自然当仁不让,上前一步,力挺自己的丈夫。
唯独在场的粟得贵夫妻心里讪讪的不得劲,而粟喜河呢?却只为了自己没有办好老婆交代的事情,心里冲着李胜利夫妻骂娘。
特么的,反正都是养孩子,养他家香儿跟俩死崽子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养么?
哦,你好端端的提出要收养,他都狠下心,豁出去了,舍了孩子给他们白养了,这夫妻俩居然还乔拿嫌弃,真不是个玩意!
李胜利夫妻表态,他们可不管老粟家的辣鸡们怎么想。
既然孩子们不跟着他们回县城了,那吉普车里,属于孩子们的东西就得搬回来。
当然了,为了保证粟米姐弟的安全,也是为了能警示老粟家一屋子的鬼,李胜利夫妻抬脚领着粟米姐弟出门,准备返回道路公班去取东西的时候,琢磨再三的李胜利,领着妻子孩子,先去了一趟村长李全发家。
到李全发家的时候,李全发一家子正围着火塘烤火,惬意的不行呢。
看到是先前到他们团做工作的李胜利来了,李全发笑的格外殷勤。
后来去乡里交捕蝇器的时候,他可是亲自从乡长的嘴里了解到,这位所谓的李干事,其实真实身份,可是政府里的大领导呢!
再见来人,他一个小小村长,怎能不殷勤?
他还指望着头顶上多个人,多个靠山,多条路哇!
因着李全发心底的这点子心思,对于上门来的李胜利提出的请求,李全发心里感慨粟米姐弟好运,居然能被大领导认了结女,结崽的同时,更是想也不想的应承了下来。
不就是照顾俩小崽子么?便是不看在俩小崽子没亲妈的可怜份上多关照一些;
即便是不为了显示他这个村长大公无私,照料老弱的善举;
就只为了巴结上眼前的领导,李全发觉得,这事情干的不亏。
忙就拍着胸脯的保证,以后一定多多照顾粟米姐弟,不让他们吃亏。
李胜利夫妻领着粟米姐弟,是在村长李全发一声声留饭的热情声中告辞的。
他们这边认结爹结娘,也就是干爹干妈,正常情况下,都是家里的孩子爱哭闹,或者命里需要个干爹妈镇着的时候,家里的大人就会带着礼物,四处寻找合适自家孩子,能保自家孩子平安长大的人认干亲。
就比如有的小孩大小体弱,各种方法治不好,背地里看了神婆,人家说得认个硬把子,也就是当官的做干亲,好镇一镇孩子的神魂,这户家人若是疼爱孩子的,就会想方设法的求爷爷告奶奶,找亲戚,走门路,认个当官的,哪怕是小官也行,带着礼物上门洁干亲。
本来按照规矩也是如此,正常情况下,粟米姐弟认李胜利夫妻做结爹娘,必须是老粟家的人出门,带着特定的礼物,亲自领着孩子上门去求,也不需要摆酒认亲戚什么的。
这种干亲就是一个名头,年节里孩子带着礼物上门走动,作为结爹结娘大多打发些小钱财,并不会介意或者过多关照认下的孩子。
另一种认干亲,是长辈觉得孩子合了眼缘,就如眼下粟米姐弟跟李胜利夫妻这般情况。
因为是李胜利夫妻真心喜爱,自己主动要认的,正常情况下,两家商议决定后,除了前头的程序要走外,等大人带着孩子上结爹娘家时,身为结爹结娘的还得置办酒席,通知亲戚朋友,正式认下孩子。
这样的情况是表明了,认下的孩子有继承他们家业的权利,当然,相对应的,也有将来养老送终的义务。
当然了,粟米姐弟与李胜利夫妻的情况,又与这个有些不同。
因为李胜利夫妻认他们是单方面的,是没有经过老粟家同意的,如此他们之间就省略了家人带着礼物上门认亲,然,至于事后摆酒席的事,李胜利夫妻却不想省。
当然了,眼下摆酒是不成的,李胜利决定,等今个回家后,他请人选了日子,然后再来接孩子,宴请亲朋告知四邻。
不过他心里的这些打算,粟米是不得而知的,她还以为,新晋结爹结娘认下她,只是给她当靠山罢了,就跟前头想要收养他们姐弟,是为了救他们脱离苦海一样。
离开村长家,四人一路出了三合团,直奔吉普车。
东西不算少,除了小毛毛空着手跟着回来,便是粟米,也背着她那装满了东西的小背篓,那就更别提身上都挂满了大包小包的李胜利。
收养不成,走又走不掉,不过还算幸运,有新晋结爹娘给他们做了靠山,又在团子里给他们寻了底气后,来回的一路上,粟米心里想了很多很多。
照今天的事情看来,粟米知道,自己再带着弟弟在老粟家呆下去,他们的日子哪怕有靠山也不一定会好过。
考虑到新晋结爹结娘的身份,有些事他们不方便出面,自己不能自私的拖累他们,给他们染上污点。
想让他们置身事外,不能麻烦他们,却并不代表了,她粟米就是任人欺负的存在。
嗯,等送了她跟毛毛回家,待会结爹结娘走后,她再行动。
那什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若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对,就是这样!
有一百块的欠账压着,有结爹结娘收养不成的那四百块钱吊着,一会她跟毛毛回家后,又带着大包小包那么老多的东西家去。
她还就不信了,就凭那一屋子的辣鸡,他们能不心动,能不争,不抢吗?
君不见,一个小小搪瓷缸子,家里都引发了一场大战?更何论眼下她带来的东西,那可是比搪瓷缸子不知道好多少倍的稀罕货!
哼哼,只要他们敢动,她就有借口,有机会,有理由大闹呀!
呵呵……
等粟米拉着弟弟放完东西出了房门,她眼睁睁的看着李胜利跟廖洁夫妻,仍然不放心的又跑灶房去,对着窝在火塘边烤火的粟得贵夫妻,还有粟喜河夫妻又是一通警告。
警告完,出了灶屋的时候,看到守在房门口眼巴巴的小毛毛,以及一脚踏出房门的粟米,廖洁走上来蹲下身子抱住粟米。
“小米,真不跟干爸干妈走吗?”
粟米摇摇头,“干妈,等过几天,我跟毛毛上县里看你跟干爸。”
“好吧,也成吧。”
怀里的孩子是个有主见的,别看自己才跟她接触了不到半个月,但是这些天下来,廖洁深刻的认知到,小丫头一旦做出决定是很难更改的。
自己跟丈夫虽然最后做了努力与防备,但是在面对这么一家子没心肝的人时,廖洁依然还是担忧孩子们的处境。
有心想强势的带走孩子吧,她又不能。
一时间,无力与愧疚感占据了她的心头。
看着妻子的表情,李胜利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其实不要说妻子,便是他自己,李胜利也感到挺无奈的。
他跟着蹲下,把有些茫然的小毛毛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小家伙安抚他,看着粟米。
“小米,你跟毛毛好好的,遇到问题,你就去找村长,再不然就领着弟弟坐车去干爸家。
你要记住,如今你们也是有爹妈的孩子,万事都有干爸干妈在呢,若是受了欺负,你也别忍着,告诉村长也行,找我们去也行,干爸说的你都记住了不?”
三合团的李村长别的不行,那可拍马屁的心不作假。
既然自己特特叮嘱交代了他,想必就是为了扒着自己的腿,对方在看到自家孩子有困难时,也一定会伸把手的吧?
至于事后怎么还人情,这是他的事,他心里自然有成算。
知道干爸用心良苦,粟米回答的也干脆,“知道了,干爸,还有干妈,你们就放心吧,我长了腿了,他们要是再欺负我,我就去找你们。”
况且等他们走后,自己就要试试计划,上演一场大戏呀!
“好。”
得了粟米的保证,心知小家伙聪明的他,只能暂且这样。
其实不这样还能怎么办?他也没法带走倔强的孩子,只能下意识的安慰自己要信任他们。
便是如此,李胜利还想着,以后自己休息的时候,一定要不定时定期的多多来看他们,给俩孩子当靠山做主才是。
眼看着快要到中午了,就老粟家的人,自然是不可能给他们夫妻留饭的,估计人家巴不得他们夫妻早点滚蛋呢。
自己又不能给孩子们添麻烦,此地也不是他们夫妻的地界,既然都是要走的,李胜利就不打算多留,还让粟米一个小家伙犯愁,怎么安顿他们夫妻的午饭问题,便直接提出离开要走。
“时间也不早了,小米,毛毛,来,给干爸再抱抱,干爸跟干妈要回去了。”
说着话,李胜利伸手过来,把妻子怀里的粟米拉过来抱了抱,而廖洁则是趁机伸手去掏口袋。
他们来得急,又满心想着是领养,带来的钱都是整票子,根本没来得及换零钱。
按理,为了孩子们的安全,能让他们花的安心不被人惦记,她合该给散票子才是。
只是眼下没有,她又不能一点都不给孩子们留后路,万一孩子要遇到事了,总不能坐车去县里的钱都没有吧?
丝毫忘记了当初粟米找到她时,就捧出一捧钱票的事情,更是忘了自家男人的战友,还给了粟米二十块钱的事情。
果断选择忘记这些事情是廖洁,最后想了想,酌情抽了两张十元的票子,硬塞到粟米小手里。
不是没钱,也不是不想给多,更不是怕小丫头乱花钱,只是在这山坳坳里的老农村,一来有钱没地买东西,二来孩子还小,廖洁也怕他们手上钱多了惹来有心人的窥探,便只掏了两张,好给孩子留点后路而已。
“乖女,这钱你拿着。”
粟米有钱啊,当然是果断的推拒,“干妈,我有钱,我不要。”
“这孩子,乖,听话,干妈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而且认了干爸干妈,哪有不拿红包的道理?这钱是干爹干妈给你跟毛毛的改口费,必须拿着。”
好吧,好吧,干妈坚持,粟米只得听从。
“谢谢干妈,谢谢干爸。”
“乖。”夫妻俩得了感谢,异口同声的回答。
李胜利笑笑,拍拍两孩子的小肩膀,“好了,时间不早了,干爸干妈走了,小米啊,记住干爸说的话,在家好好的。”
“嗯,我都记住了,干爸干妈,你们慢走,路上小心。”压下心里的不舍,粟米道完别,牵起弟弟的小手,“毛毛乖,跟干爸干妈再见。”
毛毛是个乖毛毛,虽然不知道干爸干妈是什么鬼,却很是乖巧的学着姐姐扬起爪子,冲着已经压下不舍,放开他们姐弟,迈脚往院子门走的夫妻俩挥舞着,小嘴巴里喊着,“干干,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