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昨个儿他才将将家来,带着一包外婆给的油糖果子,才想着分点个给俩小家伙去吃,结果昨天才来家去找粟米姐弟的粟喜鸣,却被告知俩小崽子不在家,说是走亲戚去了。
当时他还奇怪来着,就米妹几跟毛阿几,他们能有什么亲戚?
不要欺负他不知道,俩小家伙婆婆家跟他们娘关系早就断了,根本不来往;
爹这边的亲戚跟他家也是亲戚,能有他粟喜鸣不知道的?俩小崽子哪里还有亲戚走?
不会是他堂姐,俩下家伙的姑姑家?可那也不会呀?一直以来,那位堂姐可也是很不喜欢俩小娃子的。
心里带着疑惑呢,准备今儿个傍晚,自己再去趟二叔家的粟喜鸣,不等自己付诸于行动,这会听到粟米姐弟受欺负的事情,他这个自认为当人长辈的九叔,心里就急了。
要知道,那俩小崽子可是他粟喜鸣罩着的人!
心里想着,着急的粟喜鸣脚下步伐更快,眼看着就奔到了大门边,要消失的影子,胡美娥见了却急了。
“才回来你又上哪去?”
粟喜鸣头也不回的回,“我去社部找我爹。”
胡美娥哪里不知道,这个老来子心里的小九九?忙就气急败坏的喊,“你给我滚家来,你爹那你不稀罕你!”
“娘哎,我就是去看看,我也不干嘛。”
“看看也不行!”自家男人跟大儿已经去了,再添一个不怕事大,彪起来,胆敢捅破天的倒霉小儿子,胡美娥觉得,那场面她不敢看。
“娘!”
“咳咳咳……外头是鸣阿几吗?”
就在粟喜鸣跟自家老娘僵持着的时候,突然,正对着大门的偏厢房,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咳嗽声。
随着咳嗽声好不容易平复下去后响起的询问声,院子里的母子俩知道,这是家里的大长辈醒了。
作为团子里年龄最长的耆老,面对自家已有九十高龄的粟家大家长粟太公时,哪怕自己的年纪也已然不小的胡美娥,态度还是恭恭敬敬的,如此更不用谈皮猴子粟喜鸣了。
得了自家爷爷的询问,粟喜鸣老老实实的应答,“哎,爷爷是我呀。”一边应着话,他一边还老老实实的往偏厢房去。
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家有午睡习惯,自床上爬起来的自家爷爷。
粟喜鸣虽然是老来子,在家里侄儿侄女都比自己年纪大的情况下,他很得老爷子粟太公的宠爱。
知道自家爷爷是真心疼爱自己,在面对这位几乎两只脚都踏进棺材的爷爷时,粟喜鸣难得的听话乖巧。
“爷,您怎么起来了,是我跟娘吵到你了么?”
粟太公摇头,心说哪里是宝孙吵到自己哟!
明明是先前自家那蠢儿子,跟连自己都快要做爷爷的蠢大孙儿,两个闹腾的吵醒了自己。
先前那父子两的对话,他自然也是听到了的。
只可怜他人老了,年纪大,动作反应慢的很。
这不,等儿子大孙子都走了,他才晃晃悠悠的穿衣起床。
后来听到儿媳妇数落他的大宝孙,本来就准备也起来去社部看看情况的粟太公,忙就开口护着大宝孙了。
当然,这些粟太公自然是不会提的。
指派着大宝孙帮着自己把手杖取来,在大宝孙的帮助下,穿好棉衣棉裤的粟太公,跟儿媳妇打了声招呼,让大宝孙粟喜鸣扶着,爷孙二人晃晃悠悠的就往社部去。
此刻的社部门口,可以说已经是人山人海。
不得不说,粟米抓住的时机简直是太妙了有木有?
正正巧是社里放午工,社员们都下工回家歇息的时刻。
既然有空,又难得的有热闹可以看,精神匮乏的这帮子人,一个个的哪能不来看热闹,就算是大老爷们,一个个的也围观了上来。
脏兮兮的粟米拉着弟弟,一路哭嚎着到社部门口,一边嚎,一边还吐字清晰的,把老粟家虐待他们姐弟的事情嚷嚷了出来。
你还真别说,经过她那小嘴巴一嚷嚷,围观的众人暗自觉得,小丫头嚎的还挺押韵的!
做了破釜沉舟的粟米姐弟,坐在社部门口的泥地上,哭的伤心不已。
随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随着村长,村干部们,还有老粟家的一些长辈,如粟得旺这位族长的到来,事情更是发展到了**。
“米妹几,你到底受什么委屈了,来跟村长爷爷说,村长爷爷给你做主!”
有李胜利在先前给打的底,眼下李全发对待粟米姐弟,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和蔼,是比对待自家几个外孙外孙女的时候还要和蔼可亲。
粟米敢出来闹腾,心里早就有底,等的就是李全发出来出头呢。
随着李全发的话音落下,粟米的眼泪掉的更凶,“全爷爷,呜呜呜呜……我痛!”
先前粟米虽然带着毛毛哭闹,嘴里虽然一声声悲切的嚎粟家的破烂事,可到了社部后,为了维持她弱小可怜的姿态,也是为了一会更好的让在场的人更加心惊心疼。
社部门口坐泥地上的粟米,一直是把毛毛抱在自己怀里,姐弟俩相互依偎着抱头痛哭的。
她把自己脸上的伤藏的很好,同时也尽可能的保证了不让自己弟弟受凉。
这会李胜利出头,粟米理所应当的回话,抬头间,正好暴露出来了,先前一直被她刻意隐藏在弟弟肩窝处的青紫脸蛋。
不说是有对比才有伤害么?
最重的招,要放到最关键的时刻出呀!
果不其然,当粟米哭的可怜巴巴,抬头露出青紫肿胀的笑脸蛋,惨兮兮的说自己痛的时候,不要说正面对着她的李全发吃了一惊,就是周遭一直围观的团里们,一个个也倒吸一口凉气。
先前不知道,他们都满以为,俩孩子出来哭,是因为正如他们嘴里嚷的那样,是他们带家来的东西,被老粟家一窝子的狼给抢了。
直到看到孩子的脸,他们才心疼的恍然大悟。
原来那一屋子的狼,不仅抢了他们姐弟的东西,更甚至还亲跟个小娃娃自动手了呀!
啧啧啧,可真是狠毒!
就孩子脸上这伤,要不是使了十成的力,怎么也不可能造成如此狰狞恐怖的的后果。
再结合米妹几哭的,说毛毛被拖油瓶欺负,病重九死一生,老粟家没一个人在意的事情,两厢一结合,在场所有人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感情俩孩子不是老粟家亲生的?
如果是亲生崽女,当爹妈的人,当爷奶的人怎么就能舍得?
“啧啧啧,老粟家的人也太狠了吧?”
“谁说不是?难怪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呀!”
“命苦啊……”
“米妹几跟毛阿几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被打了呀!你们还记得夏天的时候,有一回看到米妹几,额头伤口豁老大,牙齿还缺了,那回可是比这回还要惨……”
“就是,就是,你说我就想起来了,我也亲眼看到了,后来我还听我家丫头说,她跟米妹几说话的时候,都发现她总捂着嘴,说是被打的缺了好几颗牙呢!”
“也真下得去手!”
“怎么下不去?继女是亲的,亲儿女是捡来的呗……”
周遭一声声的奚落感慨,直接臊的老王家的人没脸面不说,更是急的将将赶来,听了一耳朵的粟得旺气急攻心。
他们老粟家的名声啊!
看着身后不情不愿更来的大儿子,粟得旺捂着心口,“去,你赶紧去,上你二叔家,把你二叔二婶,还有粟喜河那个不省心的东西给我喊来!”
“爹……”粟喜多很想说,他不去。
可话都还没有说出口,深为了解他的爹,仿佛早知道他不愿意去一般,气急败坏道:“给老子去,你要是不想老子早点死,你就给我去!”
“行行行,我去,我去还不行么。”
身在老农村,家族长辈大于天,为了不背上气死老爹的坏名声,碍于人前亲爹的吩咐,四十多岁的粟喜多不得已,只得耷拉着脑袋往不省心的二堂叔家挪步。
人群中有那些个好事的青年,看到粟喜多要去老粟家,他们也摩拳擦掌,本着看好戏的心态,“喜多哥,你等等,我们跟你一道去……”
喊完话,也不等粟喜多答不答应,一个个都热情的上前,就差没跟粟喜多勾肩搭背的一道离开了。
面对人群中粟得旺父子的举动,看着粟喜多领着一群人极不情愿的离开,一直留心观察的粟米,抱着弟弟低头暗自撇嘴。
第84章 如愿以偿分家忙
呵呵, 那一屋子的人渣,想必此刻还在为那些个,他们从来没有摸过的好东西大打出手了吧?
这些人去了也好,去了, 亲眼看了那一地狼藉,她才更有机会呀!
目送大儿子离开,心气不顺的粟得旺, 把目光瞄向了社部门口的粟米姐弟。
他冷着脸, 越过人群,走到粟米姐弟跟前,冷眼盯着这对不懂事,没脑子, 把家里事情闹开了的姐弟, 语气很是不喜。
“行了, 行了, 米妹几你也别哭了,赶紧起来领着弟弟家去。天寒地冻的,你不是说你弟弟大病初愈, 不带着弟弟好好在家养着,出来闹什么闹!”
个死孩子, 怎么就不知道顾家, 不知道遮掩遮掩家里的脸面呢?
今天这个事情闹开了,以后让他老粟家的脸往哪里搁?
还有堂弟那个老蠢货,就这么放倒霉孩子出来闹, 以后他们老粟家的脸皮,可得丢在地上,让团子里是个人都出来踩一脚了呀!
一心维护家族脸面,想以长辈的身份让粟米忌惮害怕,想把她压服回去,结束闹剧的粟得旺话才说完,边上的李全发不干了。
在这三合团里,最爱跟他对着来的,就是这群,仗着自己族里有个最年长老不死的老粟家的杠精们!
今天粟米姐弟俩的事情,即便不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利益,不是为了维护李科长临走前的交代,便只为了自己在三合团坚定不可动摇的杠把子地位,李全发觉得,自己也必须维护粟米姐弟到底,用他们的事情来闹一场戏。
心里有了决断,李全发笑的有深意,望着比自己年长不少的粟得旺,他没好气的奚落。
“呦,得旺老哥,你这会知道来管事,知道你自己是老粟家的大家在啦?早你干嘛去啦?
俩孩子在你了老粟家受折磨的时候,你干嘛去啦?
俩孩子被打成这幅模样的时候,你干嘛去啦?
毛阿几病重,米妹几求爷爷告奶奶的送他去救命的时候,你这个族长,你这个大爷爷干嘛去啦?”
身为村长,不用怀疑,李全发也是个能说会道的能耐人。
接连气的把粟得旺好一通臭,不等粟得旺脸色难看的回嘴,李全发趁势而上,嘴里带着不屑。
“切,现在知道来充长辈,早呢?你是眼瞎呀,还是心盲呀?
那时候,你到底干嘛去啦?
俩孩子去县里,半个来月不在团子里冒头,你个当长辈的人都不知道问问,为何见不到俩孩子的面,哦,现在来唬孩子,你的脸呢?”
李全发说的冠冕堂皇,说的也是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可其实呢?
粟米姐弟失踪这半个来月,不要说在老粟家故意的隐瞒,在平时粟米姐弟又不爱露脸的情况下,粟得旺一家子根本不知情,便是跟老粟家住得近的邻居,也是丝毫没想起,也没谁惦记起粟米这对可怜的姐弟来的。
他们失踪的这半个月,在三合团没有掀起一点水花,包括此刻还义正言辞的村长,其实在他们的心里,大多也是不在乎,没在意的。
当然,粟米没有计较这些,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又不是他们的什么人。
团里人其实也不算坏,只是人们自己都在为了自家的一日三餐,穿衣吃饭而忙忙碌碌,为了未来的生活凄苦挣扎,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又能有多少人,能有闲工夫管得上他们这对无足轻重姐弟俩的情况?
世道艰难啊!
而且话又说回来,自打自己到了这个身体里以后,她自来都是带着弟弟躲着人觅食,开小灶,不怎么喜欢在人前露脸,就是要露脸,那也只是她想露脸,想要寻求大家言论帮助的时候。
所以对团子里没人发现他们姐弟俩失踪的事情,粟米心底真的是不介意的。
但是!
看着被有私心的村长,怼的无地自容的大堂爷爷,粟米为了自由,也只能暗自在心里对九叔,也就是粟喜鸣说对不起了。
虽然她明知道,面前的大堂爷爷不是坏人,对方眼下这般举动,无非是为了维护,那所谓的宗族颜面罢了。
可惜,她要走的路,注定是要把老粟家所谓的宗族颜面踩在脚下的,所以,她只能对,一直对她跟毛毛好的九叔说声对不起。
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可能会更加火上浇油的气到他的亲老子哦……
已经破釜沉舟的粟米,拉着毛毛站起身来,嘴里带着哭腔,可怜兮兮的走到双眼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嘴里喘着粗气的粟得旺跟前。
“大爷爷,我也不想的,可我跟毛毛还小,我们也不想死,大爷爷,求求您,您就让我爷爷奶奶,还有我爹放我跟毛毛一条活路吧!”
稚嫩的语气,发自肺腑的哀求,粟米拉着毛毛一把跪在粟得旺跟,自己则是连连磕头。
直到把头磕的一片青红,粟米抬头,看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粟得旺。
“大爷爷,前头毛毛给粟香冻病了,毛毛高烧,家里没有一个人说带着我弟去看病不说,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毛毛病成那样,没有一个人说找点药给我弟吃不说,后来我背着弟弟去看病,家里也没有一个人上来说带我去,或者给我一分钱的医药费!”
说着,粟米想到那日在家弟弟的惊险,她是真伤心了,刚才还只是假哭作态,眼下也变成了伤心的真哭。
而身边的毛毛,本来也只是干嚎,可看在自家姐姐连连磕头,后来还真悲切的哭了以后,内心害怕的小毛毛,当即也真就随着粟米心情的起伏,而真心哭泣了起来。
姐弟俩不要钱往地面砸下的泪水,一滴滴浇溅在在场众人的心里。
大多数的社员们,他们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啊!
看到粟米姐弟如此作态,如此声声泣血,他们虽然爱看热闹,却也不是铁石心肠,怎能不动容,不同情,不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