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正:“……”心都被扎成冰碴子了。“卑职还将继续努力。娶妻就如求学,很难有人一帆风顺。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能真心换到真心。”
他今儿一早收到母亲来信,心中欢喜万分,心里想着定然有好消息。谁料打开一看,不过草草数语,皆是指责姚妍毫无礼数,对媒人趾高气昂漫天要价,更是瞧不上唐家乡下出身,一心想要攀附权贵,甚至暗地里和几位高官来往密切,行为极不检点。
母亲结论,此等商户之女绝非良配。
若唐云正只是对姚妍的颜一见钟情,对她性格并不了解,还可能相信。可他知道她和景元都一心想过安稳日子,绝非攀龙附凤之人。
且虽子不言母丑,可母亲确实前科累累。当年他从中了秀才便有诸多媒人往家里来主动提亲,可母亲挑三拣四,鸡蛋里真真能挑出骨头来。当初不介意母亲挑剔是因为他不喜欢,可如今姚妍是他上心之人。见母亲如此说她,心里很是不痛快。
他在想如何挽回,更想如何才能让母亲不要那么强势。真心疼爱妻子,绝不会想让她为难。
见唐云正还强辩,开口道:“对女人来说,婆母态度比夫君更重要,毕竟一句孝道就能磋磨死儿媳妇。你何必因自己私心困住她一辈子,让她活得左右为难。”安王这一句是真心话。
唐云正认真点头:“很是,卑职与王爷共勉。”
本来见唐云正如疯子一般惨,安王都觉得有些原谅他了,没想到这人这么倔强,一张嘴就气人。头疼,母妃确实比唐家老太太更难伺候。
“很好,男子汉大丈夫若想能管住家中,首先就是立业。本王给你一个立功机会,南下钱塘治水去吧。”离苏州府百里,看还怎么缠着姚妍。且水火无情,死了最好。
因安王私愤,唐状元连回衙门机会都没有,便被人急匆匆送到了钱塘。说是送,与押送无差别了。
而姚妍这里日子十分平静。
因安王到来,许多当地权贵乡绅和巨贾想要凑上来,却被姚妍姐弟以守孝为名,紧闭大门,任何人不接待,倒是省了诸多麻烦。
只不过挡得住旁人,挡不住安王。这厮脸皮太厚,不给开门就立在大门口不走。姚妍还没大胆到晾王爷在门外,只好放人进来。
权势是最可怕东西。明明知道权势只是空中楼阁,一着不慎便焚火上身,却还是不能抗拒。
就如苏州府这些官老爷,往日里只会吃姚家供奉,最多给一两句好话,哪里像现在这样恭敬。
姚妍觉得,自己重活一世本就有些利欲熏心,再这样下去,保不住她会真正丧失本心。
为了不再与安王纠缠,姚妍提出为父母结庐守孝。虽是女子没有这规矩,但因为家中也没有旁人管束,只要景元附和就好。
正好景元也觉得在家中麻烦,不如到山上读书习字抚琴来得情景。“娘亲去了连七七都未过,咱们就被侯府众人弄去了京城。既然回来了,是该好好陪一陪爹娘。”
因是守孝,二人只带着熏蚊虫之物,和几件最朴素衣衫,几套被褥,其余就是书和琴。趁着天色刚蒙蒙亮,二人赶在头一批出了城。
为了躲着安王留下来守护之人,姚妍下了死命令让杏儿引开,不然主仆之情当真断了。杏儿是个重情义之人,尤其和姑娘在一起才体会到为人乐趣,而不只是不敢行错半步的奴仆。为此,她这次当真卖力完成任务。
等到了山上,姐弟二人带着刘嬷嬷一家和文慧文琪两个丫鬟,从此驻扎下来。
景元一心读书,时不时还爹娘诵读一段心得。姚妍虽活了两辈子,但诗书上面确实从未下过功夫,也没有能力指点弟弟,只能让他自己琢磨着来,心里也是着急。
她能做的,也只有做几件衣衫,绣几件小东西,偶尔抚琴,更多时候则是看看账本。俗人一枚,最在意的还是钱。
这次南下,丁氏留在京城,薛氏和小宝则被她带了过来。小宝跟着景元跑前跑后,薛氏则帮她查账。
一查下来,心凉了半截,母亲留下的几间铺子,实在只能算勉强维持日子罢了。好在薛氏是个能干的,最关键是人人都看安王面子,再不敢故意为难,铺子才算活了过来。
姚妍一边看账,一边叹气,欠账就是这样,只要开了头就没完没了。当初救安王就是为了利用,如今利用太多,心里反而不好意思了。
景元偶尔也会看账,他也不想成为只是读书的呆子。
岁月静好,姐弟二人觉得在爹娘身边守着,比在哪里都强,至少心里清净。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只是茅庐里突然来了一位访客,竟然是大伯家二哥。
二哥姚景之站在茅庐不远处,忍不住捂住脸,锦衣玉食长大的弟弟妹妹,如今竟然吃得了这样的苦,可见这半年受了多少罪。
想到这里,二哥先自己落泪了。若不是他爹娘贪婪,妍儿和景元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实在可怜。而自己也是欺负他们姐弟的一员,实在可鄙。
立在那里,进退两难,被打柴归来的李旺见到,笑问:“二少爷,您来了?”朝茅庐喊道:“姑娘,少爷,大老爷家二少爷来了。”
姚妍和景元赶紧出来,见到二哥都很开心,欢快道:“二哥,您怎么找来的?”
见妍儿和景元态度如旧,姚景之也安定下来,挠头笑道:“这阵子每天都往你们住处绕几圈,发现刘嬷嬷和李旺没出过门,一打听说是你们去了钱塘,说是想去拜访名师。我想着叔叔二婶这里没人照看,便想来走一走。”
姚妍笑:“之前归来后来看娘亲,发现这里干净整洁,原来是二哥功劳。”
姚景之憨笑:“都是一家人,应该的。不过见你们在这里我就放心了,我怕是有一阵子不能来这里了。”
景元好奇:“二哥要去哪里?”
姚景之神色黯淡:“我想下南洋看一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且读书是为了让人明理,我觉得现在的自己不配。”
姚妍安慰道:“二哥已经做得很好。其实若不是二哥和三妹相助,我们姐弟当初也得不到那笔银子和母亲嫁妆。”
说是母亲嫁妆,不过是幌子罢了。英武侯府是卖女儿,怎么可能给铺子庄子,只用二十几个箱子塞一些破烂玩意充数罢了。还是姚妍爹爹看不过去,打着嫁妆的名义给妻子置办了诸多东西。
因为是嫁妆名义,旁人就不好明晃晃拿走,给这姐弟二人留了下来。
被妍儿这样一说,姚景之觉得自己更没脸了。就如自己家是强盗,只因为没杀人放火,还给人留了一点活命钱财,就成了好强盗了?
见二哥一心想走,姚妍劝道:“既然二哥要下南洋,我倒是有条路子,总比您自己闯荡要强。顺便您也算是帮我,跟着自己人,我总能更放心。”
薛氏是个能人,已经搭好了路子,还指望这个赚更多银子。
姚景之倒不是为了赚妹妹便宜,是真心觉得自己应该能帮着妹妹,于是答应了。“我来还有一件事。我原先在承运书院读书,里面夫子很是负责,学风也正。前几日我求了夫子,想让景元去试试。他读书是个好苗子,可不能因为守孝就耽误了。”
景元却更想多陪陪父母,至少过一年半载再说进书院之事。几人正商议如何才好,便听见一萧声响起。
见姚妍这里有琴,姚景之便坐下来抚琴配合起萧声。萧声空远,琴声悠扬,配合天衣无缝。
一曲毕,不久远处一声音传来:“景之兄又来了?”
丛林中闪出一白衣男人,如空谷仙人,连芝兰玉树一词都形容不出何等风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春日暖阳宝宝的地雷,爱你春夏秋冬四个季节!
第四个帅哥出现~
被娃传染甲流,吃了奥司他韦有效,今天不烧了,硬撑着写了一章
第48章
见此男人之第一眼,姚妍突然想起山涛评价嵇康容貌的话, “嵇叔夜之为人也,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巍峨男子姚妍见过不少,如安王之洒脱肆意之美, 如谢凌昭之邪魅阴沉之美,如唐云正之温润怡人之美, 但这种仙人之姿, 却真真第一次见,且仙到无法形容。
见美心动,常人姿态。姚妍本就是寻常女人, 心一瞬间加快也实在正常。只她并无杂念, 更无邪念,微微行了一礼便回到茅庐之中。
姚景之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挥着双手扑到那男人面前, 抱着对方胳膊大笑:“好久未见, 裴允兄可好?”
被称作裴允的男人微微笑道:“一向皆好,只没想到在这里与兄相遇, 不知身旁这位小兄弟是何人?”
姚景之这才想起自己未做介绍,一拍脑袋:“真是相遇不如偶遇,景元快快过来给裴允兄行礼, 刚刚我提到书院, 便是他帮忙联络。如今你既然不想离开此处,便是私下跟裴允兄请教功课也好。”
“多谢裴大哥相助。”景元略脸红,他和人不熟, 堂哥却毫不客气模样,万一遭到拒绝,多少有些难堪。
姚景之笑:“你这位大哥可不姓裴,乃姓徐也。”
叫错人姓氏乃大罪过,景元很有些不好意思:“徐大哥见谅,刚刚我实在是冒昧了。”
徐裴允宽容一笑:“不过些许小事,何须挂在心上。不过我更喜欢别人称我为裴允或裴大哥裴老弟。我逢五逢十皆会上山,就在东边一处山头,欢迎随时来共同探学。”
姚景之是真心关心自家弟弟,便考较景元一番,摸清他学到了哪个境地。等考了几题,忍不住叹道:“咱们老姚家的慧根都给了弟弟,不过进京半年便进步神速,真是可喜可贺。”
景元连连摆手:“哪里是我进步大,实在是我们百味书院的夫子们太过负责,教导起启蒙学子都不遗余力。再者我也时常向一位相熟大哥讨教功课,这才有这点进步。若是当真资质好的,有我这等际遇,童生试也该通过了。”
徐裴允听到百味书院,一直微笑的脸庞才有了一丝变化,相比刚刚笑容更自然:“竟然是百味书院,咱们倒是有师兄弟关系了。”
因为这一层关系,三人之间真诚许多,徐裴允也认真指点一二。几人深聊,才发现景元所说大哥竟然是唐云正。
“传言此人文采一流,相貌更是一流,景元竟然能与之相恰,也是难得。”徐裴允感叹。
景元抿嘴一笑:“与裴允哥哥相处不算久,您和唐大哥谁学问更好还闹不清楚,但若只论相貌,唐大哥是一等一得好,但您却又强他数倍。若是您高中状元打马游街,京城的女子估计会疯。”说着便将当日唐大哥差点被一堆绣球果子砸伤趣事拿来一说。
姚景之惊奇:“当真,京城女子真如此爽朗?”望着徐裴允求证。
徐裴允点头:“千真万确。”他虽未中状元,却也真真感受过这种豪放,甚至为此吃了大亏。
景元惊道:“裴允哥哥是京城人?”
却原来,徐裴允正式徐国公府嫡子嫡孙世子爷。只不过八岁那年丧母,外祖家一是为了维系与国公府关系,二也是为了让他不被后母欺负,平安长大,让裴允姨母做了续弦。
这位姨母虽是庶女,却与裴允母亲感情甚好,当初没少受姐姐照顾。前两年也真当裴允为亲子,只是随着见识越广,视野越宽,心也就越大。
尤其是有了亲子之后,更是视徐裴允为眼中钉肉中刺。因这位后母之前表现太好,寻常又一副温柔贤淑甚至有些怯生生模样,自然没有人怀疑她险恶用心。
几次挑拨离间,徐裴允被父亲不喜。
要不是祖母护着,徐裴允估计小小年纪便无声无息死掉。只可惜祖母体弱多病常年卧床,前年去世后更护不住徐裴允,逼迫他只能避到江南求学。
这些话当面自然不好说,是分别后姚景之将徐国公府之事说来,倒是惹得姚妍姐弟二人唏嘘不已。
高门大户,果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姚妍问:“这位徐公子学问如此好,为何不走科考之路,非要远来江南?”
姚景之:“……”他哪里知道这么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再者勋贵不能走科考之路,不然清流和寒门还有什么出路?”
姚妍还是不解:“且看他武功也十分好,近几年西疆北疆异动频频,走武将之路也很容易闯出名堂,窝在这深山老林实在奇怪。”虽然这人长相仙到无法形容,可她如今不是完事不懂小女子,凡事喜欢多想几分。
姚景之:“……”妹妹原来多么乖巧话少之人,心思也是单纯万分,为何如今锋芒强了这么多?不够可爱了呢。
*
钱塘县,安王心浮气躁。以为姚妍往南边来了,他追了半天,没想到最后就追到杏儿几个奴仆。
他提着鞭子顶着杏儿鼻尖,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白眼狼,竟然敢骗本王,你们姑娘呢?”竟然躲着不见他,这才是真让他生气的地方!
杏儿跪下,却一脸无惧:“禀王爷,奴婢如今是姑娘的奴婢。姑娘有令,不敢不从。”
安王被一句话堵死,气道:“拉下去砍了。”
小陶赶紧替姐姐求饶:“主子息怒,您还不知道我姐是一根筋?再说了,我姐能力强不强不好说,但对您却是忠心耿耿,这点毋容置疑。这里面定有隐情,还需给她机会容禀。”
安王指着杏儿:“看她一副不怕死的样子,会有隐情?”
杏儿十分委屈:“姑娘说了,奴婢这次要是再办不好差事,就再不让奴婢靠近。奴婢想着,一时痛快好,还是往长远看更好?这次虽然背叛了王爷,可从长远看,有奴婢在姑娘身边,您才能放心不是?日后虽不敢明着传递消息,可真有什么大问题,奴婢永远记得自己是王府出去的,定然不会背叛王爷。”
要不是总偏心王爷,她会被姑娘嫌弃?
安王:“……我还得谢谢你?”
杏儿不好意思:“那倒不用,毕竟我也是您和姑娘二人好。常言道,沙子越是想抓越会溜走。如今姑娘正想不开,何必逼得太紧。依奴婢说,目前这些都是小事,您还是先回京城劝服了贵妃娘娘才是长久之策。”
安王想杀了这个丫头,但终究还是无力道:“你滚。”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