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聘——欲妆
时间:2020-03-06 10:08:47

  “你如何知道?”
  纪容抿着唇笑了:“段先生,既然是天意,何来如何?”
  老者被问得语塞,竟然无力反驳。
  当初他能告诉永昌伯水患之事,想必也是心有社稷之人,她不知道这一招能不能生效,可也只能兵行险招了。
  姜到底是老的辣,老者很快恢复了从容之色,“明年之事,小姑娘言之过早了。”
  他笃定的姿态差点让纪容否定自己的想法,可她知道,那件事绝对没有错。
  她也不急,对老者道:“东大街有个周记炒货铺子,你若是想要找我,找里面的田掌柜,他自会有办法找到我。”
  出来已经快一个时辰了,纪容也不久留,转身上了马车。
  段禹山丢了拐杖,盯着马车绝尘而去,这才捏着手喃喃自语:“怪了,怪了。”
  纪容上了马车,就听见红暖道:“四小姐,你说的什么水患是吓唬那老头的吧?你找他干什么啊,看起来他像是随时都可能会一命呜呼了。”
  这件事说不清楚,纪容笑了笑,吩咐车夫:“咱们去归一堂。”
  红暖见纪容不愿多说,也就闭上了嘴。
  “小姐又想吃归一堂的玫瑰千绵糕了吗?”
  “母亲也很喜欢,万一她知道我出来没有同她说,我就用这个当借口。”
  红暖一直觉得自家小姐比别的小姐更聪慧,因此对她向来言听计从,当下也笑着点头。
  回去的时候,纪家的门口已经挂起了白布白灯笼。
  纪容的心口一滞,吩咐车夫停车,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被发现出府的事,让红暖去问怎么回事儿。
  门房的认识红暖,几个前院的媳妇子聚在一起说着话,见红暖从外面进来,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四小姐呢?三太太到处在找呢!你怎么在这儿啊!”
  那神情急得,就差亲自提了红暖去三太太那里了。
  红暖心里也急,“府里出了什么事啊,怎么挂起白布白灯笼了?”
  其中一个微胖的媳妇子声音格外的响亮:“你还不知道,你们二房的太太刚去了,哎呀,快别说了,你快些去三太太那里吧,四小姐也找不到人……”
  几个人的声音忽然齐齐的没了声儿,眼睛瞪得铜铃似的,红暖转身就看见纪容朝着她们走过来,双目发直,动作有些迟缓。
  红暖心里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安慰纪容,“四小姐,不会的,一定是她们搞错了,咱们走的时候,夫人还好好的。”
  红暖说了些什么,纪容没有听清,直到看到春平院里人影憧憧,如外面一样的白布白灯笼四处可见时,她这才感觉到了心口一丝丝的钝痛,手上提着的点心落在了地上,狼狈的散落了一地。
  母亲怎么会没了?怎么会呢?明明前世她嫁人之后,母亲才因常年积郁成疾,病故的啊!
  怎么会这样呢?
  脑子里有一道声音不停的问着她,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她不仅不能让母亲过上安稳的生活,还让她比前世走得更早……
  既然如此,那她重活一世又有何意义呢?!可她也找不到答案。
  纪容视线模糊,看着初青指挥着丫鬟们收拾东西,她穿着一身的白,头上的靛青色绒花也换成了白色和黑色。
  她朝着自己走来,可她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恍惚见她伸手抹了抹眼睛,声音像是哭过,“四小姐,夫人的东西,您看……”
  纪容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快步跑去了三伯母的院子里。
  红暖几乎要追不上,纪容视线有些模糊,穿过花园的石阶时,一把跌倒在了石阶上。
  “四小姐!”
  红暖失声尖叫,急急的跑上前去。
  耳边是争吵不休的声音,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一顶天青色的幔帐,打量一眼四周的陈设,原来是三伯母屋里。
  激烈的争吵声瞬间被无数倍的放大。
  “我周俊生也算是看着大姑奶奶长大的,她嫁入你们纪家的时候,是我亲自帮着送的嫁妆,纪宏算个什么东西?成亲后妻妾成群,还养外室!当初老爷怎么会被猪油蒙了心,让你们这些犊子得了好处还卖乖,你们纪家赔命来!”
  一阵的喧哗声,衣服摩擦声,听起来,外面已经动起了手脚,周俊生是被拦住了。
  周俊生这个名字纪容并不陌生,他是周家的世仆,曾经在外祖父跟前当过差的,外祖父读过书,中了举人,做过一年的七品县官,觉得束手束脚,辞官回盐林继承了祖业。
  而周俊生就一直跟着,后来才被放了出来,在周家的铺子里做了管事,再后来升任京都的大掌柜,就留在了京都。
  他感恩外祖父对他的提携之恩,心事向来尽心尽力,格外认真。
  三伯父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的压了下来:“好了,逝者已逝,二夫人的死谁也不想看到,可这是她自己选择的,我们谁也没有逼过她!”
  这时候,屋外有人说着谁来了,闹得沸反盈天的厅堂安静了下来。
  “老太太怎么过来了?”
  三伯父的声音温和了下来,为了忌讳,他叫纪邹氏都是叫的老太太。
  “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能不过来!”
  纪邹氏坐下,目光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
  “你是周家的什么人?”
  纪邹氏的语气有些不悦的问。
  “我叫周俊生,是夫人的陪房。”
  “哦?什么时候一个陪房也能和主子们一起同堂说话了?”
  纪邹氏的声音变得有些咄咄逼人起来,沉声反问道。
  周俊生呼哧呼哧的喘了两口气,“我们大姑奶奶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们家老爷老夫人都相继去世了,你们纪家害死了大姑奶奶,这事儿我不能不管!”
  纪邹氏来之前已经把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了,当下就不疾不慢地反问道:“你是个忠心耿直的,我很欣赏你忠心护主,可什么是都要讲个章法,二夫人是自己想不开了,可没有人逼着她喝了药。”
  “是啊,纪家老太太你也知道,我家大姑奶奶是想不开了,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会想不开,是因何事,为何人啊?”
  周俊生尽管已经一把年纪了,可此时却还是中气十足,毫不退步的质问道。
  纪邹氏喝了一口卓妈妈递上来的茶,缓缓的合上了茶盖。
  “说句不应该的,夫为妻纲,周氏的确是你们周家的大姑奶奶,可更是我们纪家的二夫人,她的嫡亲婆婆早年就没了,她进了纪家以后,不寻思着如何为丈夫开枝散叶,反倒学起了那妾氏的做派,拈酸吃醋,善妒心窄,若不是维护着她的颜面,我们纪家早就一纸休书,送她大归了!”
 
 
第048章 不会原谅
  听到纪邹氏口中说出的“善妒”二字,纪容整个人都如一只发毛的猫似的蜷弓了起来。
  她离开的那一个时辰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她现在还没有打听清楚,可说母亲善妒?
  她纪邹氏也不怕闪了舌头!父亲后院的妻妾成群,别说乔姨娘,姚姨娘,还有个没有生下子嗣的林姨娘,父亲屋里可还养着个没名没分的外室!
  纪家可真是从骨子里就透着无赖破皮的气质,哪里有一点读书人家的明事知礼!
  纪容从床上爬了起来,守在屋子里的是纪邹氏屋里的紫枝。
  “嗳,四小姐,你可醒了?”
  纪容揉着眼睛,噔噔噔的往外跑去,紫枝急急的跟了出来,却也没有拦住她。
  “呜呜,我要我娘,我要娘亲……”
  三伯母见了纪容,上前一把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伤感的道:“容姐儿,你听话,别来吵你父亲了,他昨儿个一宿也没有歇下,这会儿才回去,你乖啊。”
  他只一宿没有睡觉,别人就要体谅他,那母亲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有谁心疼过她?
  纪容抹了眼泪,看着三伯母道:“我母亲去哪里了?”
  宋氏微微怔愣,不知道该怎么和纪容说。
  难道说,是卫娘子害死了你娘?还是说,是你父亲要大归你母亲,这才让你母亲一气之下喝了那杯酒?
  都不行啊,这让纪容知道了,往后她还要不要嫁人了?若是要嫁人,就不能和纪家翻脸,可若是让她拿话来敷衍一个孩子,死者为大,她又觉得心里过不去。
  想了想,她什么也没有说。
  纪容却是暗中把事情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十月里,京城天转寒了,可她身上总是冰冷冰冷的,母亲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叮嘱她天凉了要多加衣服,让红暖几个夜里要关窗户……她絮絮叨叨的叮嘱仿佛就在刚才,就在耳边,可从此以后,却再也听不到了。
  听周俊生说,母亲嫁到纪家,从周家带了五万两银子交给父亲,这事她从来不知道,她以为母亲刚进门的时候,父亲是真的喜欢母亲,所以两个人蜜里调油的日子也有过一段,是因为母亲的强势,父亲这才会疏远……
  如今看来,并不尽然。
  纪容的手指冰凉,紧紧的捏成了拳。
  她要给母亲讨个公道!
  母亲的丧事由三伯母出面负责打点,因为是自杀,还是饮鸩这样的事,说出去不大好听,纪家对外统一了口风,就说是周氏暴病而亡。
  来吊唁的人不由唏嘘,周氏不过三十出头,真是天妒红颜啊!
  纪容作为周氏唯一的女儿,披麻戴孝,在灵前答谢来吊唁的宾客,纪清纪淮也在一边帮忙。
  可入目之景,无不凄清!
  入冬了,朔风猎猎,万物凋零,母亲如花般的笑颜也装进了沉重而压抑的长棺中,从此不得相见。
  纪容心口钝痛,那种伤痛无法与人说。
  卫娘子的这出拙略的戏破洞百出,可所有人都装作一无所知……多么讽刺!
  母亲或许觉得这是一种解脱,她忍受了太多年了,这种不为人知的苦楚深深的啃噬着她的心吧?所以在那一刻,她彻底的崩溃了。
  因为是晚辈,周氏的丧事纪家的长辈都没有出面,丧事办的冷冷清清,人是十月初三走的,十月二十三就要下葬。
  她不想母亲再被送到秋岗去,而她也心知肚明,以纪家这些人的心思,肯定会去前世一样,说出什么“周氏无男丁,哪里有资格进纪家的祖坟”之类的话。
  十月二十,纪容找了周俊生来。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满脸皱纹的老人哭的满面是泪,纪容的心口就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母亲是周家女,纪家媳!
  她忍着心痛,吩咐了周俊生几句话,周俊生面露震惊,随即发出更加悲痛的哭声来。
  纪容让沈妈妈亲自去送了周俊生。
  她起身,让红暖帮她穿戴,去了荣禧堂。
  屋子里人很全,三伯父三伯母,大伯父大伯母,还有父亲和……卫娘子。
  纪容敛了心神,背挺得笔直的走了进去。
  她淡淡的给几个长辈行了礼,然后在纪邹氏让她去坐下的声音中岿然不动。
  “容姐儿,你这是要说什么?”
  纪邹氏冷着脸问她。
  纪容转头看了一眼卫氏,卫氏眨着眼睛有些楚楚可怜的回望着纪容,却被她那如同淬了毒的眼神骇了一跳。
  这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吗?
  纪容不过十二岁,怎么会有这样阴毒的眼神。
  纪宏则看着纪容,说不出话来。
  纪容心下冷笑,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所以,他心虚!
  “不知道卫娘子怎会在此?哦,是她要自请离开了吗?要不还是等她走了,我再说话吧。”
  纪容捂着嘴轻笑,看向坐在高堂的纪邹氏,“老太太,您先说吧。”
  这……大房三房的人都看向纪宏,纪沅和宋氏是知道纪容这话的意思的,只是大房的人并不太清楚。
  纪宏沉着脸呵斥纪容:“什么自请离开!不要在这儿信口胡说,去坐下!”
  这命令的口吻,落在纪容耳朵里,却完全没有什么执行力了。
  对于这个男人,她已经没有耐性给他一分半点的敬仰和尊重!
  “难道不是吗?父亲啊,听说母亲那天就是去送她一程的,若非卫娘子说要走,我母亲怎么会去烟雨轩?不是说好了冰释前嫌吗,可这冰释什么前嫌啊,再说了,那杯鸩酒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女儿觉得还是该仔细的查一查,万一是卫娘子倒打一耙,岂不是让死者蒙冤?”
  纪容的伶牙俐齿,让纪宏面色通红,卫氏更是露出了如小兔子般惊慌失措的眼神,“我……我没有,四小姐,夫人很好,她走得突然,我……”
  这可真是个唱戏的好苗子!
  纪容面色平静,心下却不住的恶心。
  屋子里的人都明白纪容此话何意,那不就是拐着弯说是卫娘子害死了周氏嘛!可这话谁也不敢挑明了。
  纪宏立刻维护卫氏道:“卫娘子从来没有说过你母亲的半句不好,就是我说你母亲,她都是处处维护,让我放宽心,不要同你母亲计较,否则……纪容,这件事就此打住,谁也不许再提!”
  他差点失口说出“否则我早就休了你母亲”这样的话来,纪容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
  她现在也只是刺激刺激他们,哪能就让他们这么轻松的就把这事儿揭过去。
  “父亲,是女儿鲁莽了,只是女儿听说你们想把母亲送去秋岗,我心里难受,这才言语冒失。”
  这话说的很客气,语气也完全软了下来,纪宏的脸色微霁,纪邹氏却有些不悦的问道:“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纪容捏着帕子“嘻嘻”的笑,露出了喜悦的神色:“这么说,老太太也觉得这种做法太荒谬了?”
  纪邹氏被她的话堵得发慌,自己什么时候说了她不同意的话?
  她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容丫头,你心疼你母亲,我们心里知道,只是你也要明白,你母亲是没有资格进纪家祖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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