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煜的样貌在温初白脑海中浮现,若只看面庞,的确俊俏。她便恶狠狠地朝那屏风道:“我夫君他自然俊俏,他不仅仪表堂堂身材高大,还才富五车学高八斗,坐拥无数金银财宝。而且他还对我极好,把家中钱财都给我保管,待我娘亲犹如生母。最重要的是,他只有我一个妃……一个娘子,也从不踏入你们明月馆这种风月场所。真遗憾,这样整个怀川都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你嫁不到了。”
温初白平时并不会如此咄咄逼人,可这头牌姑娘实在语气不善,要求无理,她忍不住了才这样连珠炮似的连怼一番,本想着之后也再不会来这花柳之地,自己说爽了,拎起东西就能走人,却没想那头牌姑娘只是静静听她自夸,看她不说了,竟意犹未尽地问了个:“没了?”
“什么没了?”
“咳。”那人低咳一声,“如此,倒是我唐突了,姑娘既已是有夫之妇,在台上抛头露面确实不合适,不如……姑娘在这唱一曲,就当交个朋友?”
若是只有她和这头牌姑娘……温初白有些动摇。
没等温初白作答,那姑娘又问,“阿瑶,咱们这儿有多少姑娘?”
重瑶答:“只算姑娘的话一共二百九十七名。”
那就是将近三百,九十万!温初白心中飞速计算,那本就有些倾斜的心更是摇摇欲坠。
“三百份。”头牌姑娘点了点头,“阿瑶,你出去吧,我瞧这姑娘面皮薄,你若是在这,可能不好意思唱。”
重瑶对头牌姑娘言听计从,闻言便立即走了出去,甚至还不忘给温初白关好了房门。
温初白苦着脸,“姑……姑娘,楼姑娘,我实在不会唱曲……”
“那你可会弹琴?”
温初白瞥了一眼身边儿架着的古琴,动了动嘴唇,她十一二岁时学了点,可这都过去十多年了,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不太会。”
“无妨。”那头牌姑娘似是铁了心要让温初白在这留下一个表演,“随便弹弹便好。”
温初白还有些犹豫。
“九十万的生意,就看姑娘是否愿意抚上一曲了。”
她这意思,竟是温初白愿意抚琴,她便愿意下单。
温初白咬了咬牙,“楼姑娘,我琴艺方面却实在欠佳,你看这样可好,我尽力弹,你就当听个笑话,这面霜的价格我可以再让出一些,行吗?”
头牌姑娘笑着,好似得了天大的便宜,“自然可以,请吧。”
温初白不再废话,忆起自己多年前学过的一首《阳春白雪》,坐在了琴边。
“我开始了?”
屏风后不知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似是回应。温初白不再说话,十指抚上琴弦,一首坑坑巴巴、断断续续的曲子便这样忽高忽低地在房里响起。
所说别人弹琴是高山流水,她这便是抽刀断水,吱吱呀呀,吚吚呜呜,丝毫听不出是个曲子。
温初白确实是努力了,结果也确实是不好听。
一曲罢了,她整个脸蛋都涨得通红。
头牌姑娘安慰似的鼓了两下掌,“为了生意敢于尝试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姑娘的胆识令人佩服。”
温初白还红着脸,听她这样说,也只是动了动嘴唇,道了个见笑。
“姑娘,相识是缘分,我敬你,也同样给你个忠告,那聪慧王妃的名号莫要用了,皇家之事,千万双眼睛盯着,下次,看穿的可能就不仅是你女儿家身份了。”
温初白惊出了一身冷汗,猛然发觉自己曲解了头牌姑娘的一番好意,又是连连道谢,又是给出折扣,直到自己觉得诚意十足了,才拿着订货的契约离开了明月馆。
屏风后,“头牌姑娘”站起了身,在窗户上目送着温初白离去。
瞧那身段姿容,不是才被温初白大夸特夸了一顿的江煜还能是谁。
这明月馆本就是重黎楼的地方,温初白的那批瓷瓶别人不认识,重黎楼出来的重瑶怎能不认识,再加上温初白上来就提到了聪慧王妃,重瑶觉得事情不对,当即叫人传话给了江煜,这才闹了之后一出。
“楼主,属下不懂,若是担心王妃滥用名头遭人嫉恨,直说便好了,为何要兜这样一个圈子?”重瑶问道。
江煜瞧她一眼便把目光转了回去,“直白说明,不痛不痒的,就她那性子,起不了作用。”
重瑶天天混在男人堆里,不怕江煜,闻言便笑道,“那若是王妃方才没有这样夸您,您难道真的让她去台上唱曲儿?”
江煜这回看也没看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温初白不会去唱。
再者,就算温初白要去,他也会在最后关头松口。
那些凡夫俗子怎配瞧见自己娘子的风华绝代?
温初白进明月馆的时候,是踌躇满志,没想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成了霜打的茄子,好在怀中热乎乎的契给了她一丝慰藉。
她揣着那契直奔瑞和楼,还好何瑞人在,她便连比划带说地又朝何瑞定了一批矮瓷罐,配着能拧合在一起的瓷盖,这样手头这一批瓷瓶卖完,便全能换成这种好取用的瓷罐。
何瑞自是好说话,他正愁如何给龙泉窑的瓷器打招牌,温初白找他订购,两人一合计,干脆给这一批瓷罐上都打下龙泉窑的标志,何瑞让出利润,成本价给货,温初白省了钱,卖出去的货又能给何瑞一波推广,可谓双赢。
等她回了小店,已经傍晚。
白桃与柳清芳并肩坐着,一同笑着瞧她。
再多的累与委屈在瞧见家人的那刻也都收了起来,温初白笑眯眯地,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那张契来,“你们店里卖得怎么样?我可是谈成了一笔大生意。”
白桃抢过她的话头,“小姐,你可不知道,夫人卖东西可太厉害了。”
温初白来了兴趣,“怎么说?”
“你才刚走没多久,两位贵妇人便进了店里,其中一个脸上生了痤,夫人二话没说便开了一盒新的去痤霜,叫那妇人敷上,并叫她连着过来三日免费敷用。”
“然后呢?”
“然后,那妇人自然是答应了,不仅答应了,还当时就说要买。给我激动的,差点当时就答应下来。”白桃绘声绘色地学着当时的场景,“还是夫人想起了小姐的嘱咐,听那夫人要买,便说我们没有货了,只有店里刚打开的这一盒。”
“嗯嗯。”
“结果你可想不到。”白桃眉飞色舞,“那两个贵妇人竟然都想买下,夫人说三千,这个便说四千,那个竟然说五千,就这样来来往往,最后竟一盒喊到了一万!”
温初白顿时有些惊讶,也赞叹道:“娘亲,你怎么这样厉害!”
柳清芳脸颊微微发红,谦虚道,“我也没想到,我只是瞧那夫人脸上有痤,戴着面纱出门不便,想帮她治治。”
“不不不。”温初白正愁如何将柳清芳的注意力从休书上转开,迫不及待地要给她建立一份自信,便自夸道,“我娘亲本来就聪明,要不然怎会生出我这样聪慧的女儿?”
她这样说,柳清芳便没法反驳,只好笑着点头。
有一个好的开头温初白便十分满足,她隔着衣服摸了摸怀中的契,笑眯眯地走过去,两手环抱住柳清芳的胳膊,“娘亲~这几日要你劳累了。”
柳清芳偏头看向女儿红扑扑的脸蛋,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尖,“怎么了?”
温初白慢吞吞地从怀中掏出那契来,一字一顿地念,“今有我明月馆,向柳清芳订购面霜套盒,三百……”
她还没念完,白桃已经跳了起来,“三百!套!”
温初白索性也不念了,将手中的契搁在了桌子上,“是啊,三百套,我英明神武聪慧能干的娘亲有的忙咯。”
作者有话要说: 江煜:娘子夸得我好爽~爽!!!
第三十一章 制药
她说着,瞧向柳清芳, 柳清芳也正笑着瞧她, 两人四目相对, 为娘的还是先败下阵来,笑道,“三百套可需要不少药材, 现在有些晚了, 我们先去把药材买回来, 回府里再磨吧。”
于是三人便去买了一堆药材和面霜的底料。途中路过那绣坊, 温初白又去买了些绢布和一些丝线, 这才满载而归。
柳清芳是不会做面霜的,她们的杀手锏是面霜中的加的药材, 所以只能买现成的面霜回来兑。
温初白一瓶霜敢卖八百,作为原料买的面霜质量本就十分不错, 只不过买来的面霜也都是小罐子分装。这会儿柳清芳忙着挑去痤霜的药材, 白桃等在一边磨药材, 她便把各个罐子里的面霜挖出来,倒在一个桶里。
三人分工合作, 将药材磨成细腻的药粉, 又将药粉们倒进了装面霜的桶, 等搅拌均匀了,再把这一桶面霜平均分配到各个小瓶中。
三百份去痤霜做好,温初白感觉自己的胳膊已经没了知觉。
她瘫在床边,一双眼睛愣愣地盯着房顶, 口中喃喃道:“赚钱……真难……”
白桃更是毫无形象地歪坐在地上,不住地活动着手腕,“要是不用兑面霜就好了,搅得我手都要断了。”
柳清芳听白桃这么说,思考了片刻道,“也是可以的。”
温初白还是那副瘫倒的样子,“可以什么?”
“熏香的效用虽然不如直接涂抹,但却更加便捷,我们只要将药粉打碎了放进香囊就可以了。”
“这么方便!”温初白一个轱辘坐了起来,“那我们还卖什么面霜,卖香囊不就好了?”
柳清芳摇摇头,“香囊毕竟不能直接接触皮肤,还是差许多的。”
“那便作为辅助!”温初白摸出从绣坊买来的绢布,三两下缝出了个粗糙的香囊,叫白桃帮她拿些药材进来。
白桃点点头,从地上爬起来,她在地上摊了挺久,起来的时候晃晃悠悠的,竟一个不稳被凳子绊了一跤,整个人扑在了桌子上,事发突然,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刚做好的去痤霜便被她这一扑扫下去了大半。
瓷器落地的脆响合着骨碌碌的滚动,房间顿时四处白斑,一片狼藉。
温初白有些呆滞,瓷瓶脆而易碎,因此被白桃扫到地上的基本上都碎了,便是那几个没碎的,瓶身也满是裂纹。
“对......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夫人。”她也没想到会这样,三个人忙碌了一晚上的成果,竟然被她一跤摔没了大半,顿时内疚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了起来。
白桃的大大咧咧温初白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但即便这样她也顿感血液冲头,“你……哎……叫我说你什么好,总是这样毛手毛脚!”
“对不起小姐。”白桃红了眼眶,“我以后一定注意。”
温初白叹了口气,蹲下身去,轻轻碰了碰白桃的脚踝,“疼不疼,没有扭到吧?”
白桃下意识地倒退一步,生怕踩到温初白的指头,“没有。”
“我刚急了点。”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今日做的事情实在有些多,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思绪还留在明月馆的头牌姑娘那,“今天也弄不了了,先休息吧。”
方才凶她的时候,白桃只是红了眼眶,温初白没想到,自己这会儿温言说话,竟把白桃给彻底弄哭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她连忙过去给白桃擦着眼泪,“今儿挺晚的了,先去休息吧,明天再收拾,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白桃自是不肯,抽抽噎噎的,叫温初白与柳清芳一同劝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答应先回房去睡,明日再收拾这满地的面霜。
房间只余温初白一人,先前三人因为害怕被人撞破不好解释,便在她的卧房里做的面霜,现在遍地的面霜齐齐发功,熏得人头晕目眩。
温初白睡不着,干脆找出了白日里买的绢布和丝线,用竹篮装着,又抱好被子,打算在院里凑合上一夜。
结果进院抬头一看天上,月似金钩,圆润漂亮,倒忽然想起了之前和江煜在山上赏月的那夜,虽按理说山顶的夜里会有些凉,但上回睡着却没觉得。她想着,又望了一眼月亮,干脆挎着竹篮,扛上棉被,朝王府后山进发去了。
聪慧王府的人大多当这山是个荒山,鲜有人来,其实是江煜有意为之。那时候他还小,虽然聪慧王府比皇宫的耳目少了不少,但他师父也嫌不方便,二人一合计,干脆每个夜里来这山顶练武,这一小片荒山便成了江煜专属的练功地。这样一来,不知情的人不会来,知情的人不敢来,江煜也便习惯了在这山顶上练功。
温初白走到半山腰,有些乏了,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守着江煜的重安重康顿时互看一眼,等他们看向江煜,江煜已从入定中醒来,站直了身子。
“主子,属下……”重安请示一句,打算找个借口将温初白带开,以免打扰江煜。
却没想江煜只是摆了摆手,“不用,你们藏好便是。”
重安只好点头,再一晃神,重康不知何时竟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带到了山顶后方的小树林里。
重安瞧着屁股底下的枝丫,挠挠头,“这儿有点眼熟。”
重康恨铁不成钢地瞧他一眼,“上回主子带王妃赏月,咱俩就是坐在了这棵树上。”
记忆回笼,重安重重地点了点头,又偷笑道,“是了,当时我就诧异主子怎么会带她来这,我记得你还在这问过我一个问题,好像你要当笨蛋?”
“闭嘴吧。”重安无力地瞧他一眼,也懒得告诉他“笨蛋”是之后踢毽子那日说的,只提醒他一句,“王妃来了。”
江煜在温初白冒头之前便在地上躺好了。温初白扛着被子哼哧哼哧地到了山顶,还没来得及感慨一句月色真好,就被地上的江煜绊了个大马趴。
被子影响了她的视线,她吓了一跳,模模糊糊只看见一个人形躺在地上,还以为是倒霉地遇见了抛尸现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