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点都不晚。
江汎瞧她有些吓着了,便又解释,“你不要担心,我眼力惯常要比旁人好些,你男装打扮的确英气,旁人应该不会看得出来。”
温初白深吸口气,“那你如今知道我是灾星,为何不将我送到宫内?”
江汎无奈地淡笑,“我若是想这样做,当初在宫里戳穿你不就可以了,又为何要现在才做?”
温初白不解,“可国师说,灾星会动摇我们怀川未来的帝星,你是太子,就不忌惮我会害你丢了皇位吗?”
没想到江汎听她这样说,笑的爽朗了些,“你我虽未见几面,但我却也知晓不少消息,你三番两次地叫我小心皇弟,甚至教唆我手足相残,虽手段我不认可,但却是在为我着想,当初的我还不理解,可知道你逆天改命而来之后,一切便讲得通了。”
温初白舔舔唇。
所以,江汎在一开始便知道那个盘铺子、去文贝街的温公子就是自己,从而推得自己并非真傻,也因此,她在宫中那样混淆视听,反倒成了此地无银。
她摇了摇头,“太子哥哥可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看破不说破。”
江汎没答她,反而道了句,“众生皆苦。”
温初白叹了口气,“你既然什么都已经知道了,那你打算怎么做,江決他……”
江汎打断她,“皇权,说实在的,我并不在意。只要能让怀川乃至天下的百姓平安,快乐,我当不当这个皇帝,乃至当不当这个太子,都不重要。”
“可是你上一世……”温初白恨铁不成钢,“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上一世最后怎么样了吗?”
客死他乡,身首异处,受万人唾弃,死不瞑目。
江汎微笑,“你也说了,是上一世,与现在无关。谢谢你之前的提点,之后的路,我已经想好了。”
温初白深吸一口气,“太子哥哥,整个宫中,除了小石头,就只有你和父皇待我好,我不希望你们再遇到任何灾难,我把你们当做家人看待,所以,也请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好吗?”
“弟妹有心了,我会多加小心的,也会把你这份心意传达给父皇的。”江汎淡淡笑着,带着欣慰,又望向了身后的城墙,“皇城……”
温初白见他不正面应自己,心里着急,便转向了那老僧,“来师傅,方才我听太子哥哥这样叫您,便也这样叫了。我知道您神通广大,还请您多多费心,一定保护好太子哥哥,求您了。”
那老僧笑着点点头,他原本就生得慈眉善目,如今这样一笑,更是生出一抹佛像来,只是说出来的话亦叫人难以理解,“因果轮回,皆是命数。倒是你,我先前与你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温初白一怔,回想起来,“借钱的事?”
老僧点点头,“记得便好。”
江汎站起了身子,“好了,事情既然已经说明,我们便回去继续施粥吧,他们这会儿估计要忙不过来了,弟妹,你先与我们一同去,晚些时候你坐我的马车进城,他们不会查我。”
温初白顿时递过感激的目光,“谢谢太子哥哥。”
皇城外的人到底与那乞儿们不同,大家大多都是正常的老百姓,偶尔几个,还是倒霉的富家千金、少爷。
外面的人分成几派,有钱的人扎在一起,带着丫鬟小厮,除了地方简陋了些,倒仍然过着富足日子。
普通百姓则又是一堆,大多会有城里的亲属日里送餐过来,住的地方虽然破败,却也有床垫被褥,不至于风餐露宿。
最惨的则是些独户,家中本就他一人,什么盘缠细软都还没来得及拿便被轰出了城,又不敢走远,又没有吃食,若不是江汎日日前来,恐怕早就要饿死在了城外。
可偏偏这些独户又大多是些脾气暴烈的光棍,有的人喝着江汎的粥,不但不领情,还冷言冷语。
“又把你家的剩饭拿来了?”这个农户昨日才被查到,此时还没饿得狠,瞧见江汎过来,嗤笑一声。
江汎恍若未闻,温言道,“饿了便去吃点,别弄坏了身子。”
“呸。”那农夫冷笑一声,“老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人的虚情假意,真要是觉得我们可怜,怎么不拿些银子来?”
江汎道,“这儿又没有铺子,我给了你银子,你也没法去换吃食。”
“哼。”那人嗤笑一声,竟不再说话,接了一碗粥。
江汎心知他一日滴水未进,特意给他舀了满满一碗,可哪成想,那人猛喝一口,竟将嘴里的粥尽数喷出。
熬碎的米、滚烫的汤,就这样直直喷在了江汎脸上。
空气也仿佛静止了一瞬。
在温初白心中,江汎是清风霁月,仙人之姿。
而事实上,哪怕是生人见了江汎,也感慨一句: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可如今他乌发挂着白粒,额前本随风而动的须发,也因为米汤粘在颊侧;脸上更是狼狈不堪,粥水顺着脸庞流进领子里,洇湿了整洁的衣裳;又因为太烫,江汎微微地倒退了一步,眼睛闭了许久才试探般地睁开。
温初白手攥成了拳,他把江汎当做哥哥,这人这样做,实在是欺人太甚。
“你不吃便不吃,为什么要这样!”她生气地喝了一声,拿起一只陶碗就要往那人脑袋上扔。
江汎连忙拦住她,“弟妹!”
他将温初白按住,又转过头去,诚恳地道歉,“对不住,是不是这粥太烫了?刚熬的,忘记提醒你了,是我的过错。”
饶是那农夫再万般不讲理,此时也有些尴尬。江汎脸上还挂着他喷的粥,可都未顾得上擦,便先朝自己道歉,叫他面上有些挂不住,囫囵不清地道,“是有些烫,下回……下回记得说一声。”
江汎送走他,才松开温初白的手,瞧见她满面不忿也是微微一笑,“弟妹,你就莫要生气了,他孤苦伶仃的,又被人轰出了城外,心情欠佳也是可以理解的。再说,你不还得谢谢他?我如今这幅样子,得早些回宫了,你这么久没回来,定是也想家人了吧,可以早些回去,不是好事?”
温初白心中替他不值,可又不好在说什么,只能等江汎换好衣服,钻上了他的马车。
城门过得十分顺利,守城的人日日见着江汎的轿子出入,早就记了下来,瞧见远远的要过来,便立即大开城门,放了他进来。
温初白松了口气,却仍旧闷闷不乐。
“弟妹。”江汎心知她仍为自己不平,“天下苍生待霖雨,我既做不得那蟠龙,能尽一份力也是好的。”
“可你也……我不是生气,就是替你委屈。”
“没有什么的。”江汎微微笑道,“方才没和你说,我在这皇城也呆不长了,眼下这不多的日子,能为这方土地尽一份力,也是好的。”
“也好。”温初白点点头,“离开这皇城,外面可能清苦些,但比这安全多了,太子哥哥,若是有时间,可以回来看我。”
江汎微微笑着,并未答她,反而问道,“你要回温府还是聪慧王府?”
温初白愣了一下,心道温家肯定是不去的,但她现在也不知道聪慧王府里是什么情况,江煜肯定安排了人装她,若是撞见了就麻烦了。
“就把我送到汤谷街吧。”
江汎立即点头,“哦,我知道了,你那铺子。说起来,你那铺子近来也十分出名,前不久换了牌匾,名字我忘了,似乎是一味药材。”
药材?
温初白还在想是什么,便听江汎道,“到了。”
她下了马车,抬眼便看到了自家小小的药妆铺子,的确如江汎所言,挂上了一个崭新的牌匾。
那牌匾不是规则的方形,反倒像个细长的椭圆,上面工整地刻着二字,温初白瞧见,泪哗地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の后妈在线创作:)
第六十章 发财了
当归。
她脚步微颤,差点忘了身后的江汎, 可她回头时, 看见的却是江汎正笑着朝她挥手, “去吧,改日再见。”
温初白泪还没干,便又笑了, 才朝江汎道了别, 又瞧见店里出来两个姑娘, 一人手中拿着个罐子。
为首那个笑眯眯地, “我这庇白霜可真是好用, 我娘今早都说我白了呢,这才赶紧又买一个。”
后面那个带着面纱, 闻言连忙点头,“听说我这个念白霜也是极好用的, 昨日我脸上生了痤, 难看死了, 这不,今天赶紧过来买一个。”
温初白拉住拉住她们, “两位姑娘, 你们刚说这个霜叫什么?”
为首的便答, “一看就是外地人,现在这皇城谁不知道当归面霜铺呀,这家店里别的不卖,只卖面霜, 而这面霜呢,又分别叫做念白、忆白、佑白、庇白……哎……不是吧,她只听了名字就要进去买了?”
温初白未听她说完便已然进了铺内。
面霜铺子比先前大了不少,之前那些作为装饰的瓷器们也换了更加体面的,入目一个半人高的台子,铺着金丝的垫布,白桃正伏在案上记账,看起来比以往稳重老练了不少,对面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二人头抵着头,那男人虽是背影,却瞧着有些眼熟。
台子顶上挂着一只鸟笼,鸟笼精美繁复,里头关着一只虎皮鹦鹉,鹦鹉身上羽毛五彩斑斓,温初白亦觉得眼熟。
还没开口,便听那鹦鹉开口,语调抑扬顿挫,“阿白姐姐!”
白桃抬眼看它,宠溺地笑道,“别叫了,刚才才给过你吃的。”
正要低头,忽然瞧见了门口站着的人,白桃手中毛笔坠落,在刚写好的账目上划了长长一道,“小姐?初白小姐?!”
房内一声巨响,像是金属器皿砸在地上,又听一阵脚步嘈杂,是柳清芳从房中踉踉跄跄地出来。
“阿白!”
“娘亲!”
一声呼唤,却含着两人万般思念。温初白与柳清芳瞬间抱在一起,柳清芳抚着她的发,声音也带着颤抖,“回来了,我就知道阿白会回来的,回来了……”
温初白的泪水也打湿她的肩头,她将脸埋在她肩上,低头道,“孩儿不孝,孩儿不孝……我回来了,娘亲,我回来了……”
柳清芳的泪也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孩子,我的孩子终于回来了……”
失而复得,死而复生,是奇迹,亦是信念的结合。
到最后,温初白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说了多少次“我回来了”,思念如泄洪,冲的人浑身都没了力气。
白桃拿着手绢,这个的眼泪还没擦干净,那个的就又流下来了,在两人之间忙得团团转。
可她也不叫苦,去换帕子的时候,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掉。
“对了!”柳清芳泪还未干,忽然想起最近城中时常有人来查身带印记之人,她这铺子里忽然多了张生面孔,肯定要叫人重点检查,连忙带温初白进了里间。
白桃在外面守着,“小姐,夫人,我叫汶雏出去看着了,如果人来了我立即叫你们。”
温初白被柳清芳拉着坐在椅子上,“白桃似乎有些不同了。”
柳清芳眼中也是疼惜,“家里没了主心骨,便没人能遮风挡雨,嫩芽只好自己长大了,来挡我这棵老树。”
“娘!”温初白不满地拉拉她的衣袖,“娘才不老。”
“好。”柳清芳缓缓笑道,可将温初白肩头的衣服拉下之时,脸上的笑意便又没了,温初白走时,她背上还只有一瓣花瓣,可此时,确是清清楚楚的两瓣。
她摸了摸那瓣莲花,缓缓道,“白桃与我说,你从崖上掉下去了,当时我就知道,那是第二道劫数。”
温初白沉默片刻,“都过去了。对了娘,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呢,我在外面这些时候学会了一门轻功,等晚些施展给娘看。”
柳清芳答应下来,手中拿着遮瑕的霜给她背上抹着,她本以为温初白已经死了,可万念俱灰之时,白桃告诉她,门口飞来了一只会喊“阿白姐姐”的鹦鹉。
汶雏自温初白掉崖后时常来帮忙,见到了那鹦鹉也觉得眼熟,说这定是温初白在鉴宝盛会上买的那只。
柳清芳才这又重振了精神,可每日做什么也打不起精神,只专心研究这遮瑕霜的配方。
她替温初白抹好面霜,松了口气,“好了,这个遮瑕霜我改了许多次方子,现在这个一刻钟便能干透,干透之后与寻常皮肤无异,便是用手摸,也是摸不出问题来的。”
温初白微笑着,“好。”
柳清芳正要细细问她这几个月都经历了些什么,忽然听到外面白桃急匆匆地敲了几下门,“夫人,小姐,你们好了吗?汶雏说宫里的人来汤谷街抽查了。”
温初白紧张起来,“还要一刻钟。”
“好。”
一刻钟刚过半,门口传来了一阵嘈杂,她望着柳清芳心急如焚,两人才刚刚得见,若是这会就被抓进牢里……
白桃在外面稳着,倒是淡然大方。
来人问铺子里有没有生人,她也不惧,大大方方地道了自家小姐今日从外面归来了。
因为检查印记要脱了衣裳,因此来人有男有女,这女的就是宫中的一位掌事嬷嬷,白桃笑着拉着她的手,寒暄几句,半点也不提查验的事儿,又含笑问道,“嬷嬷,上回让您带回去的面霜贵妃可喜欢?”
那嬷嬷顿时笑的灿烂,“喜欢,喜欢得紧呢,本来这回出宫不该是我,但娘娘叫我出宫给她带些面霜回来,这才专门来了。”
“是嘛。”白桃笑着,“汶雏,快去后堂给嬷嬷再拿一套面霜来。”
汶雏点点头,转身回了后堂,“柳夫人,温姑娘,桃子在前面稳着那些来检查的人了,二位不用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