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何瑞笑着, 眼中神色复杂地温言道, “快进来坐。”
天字一号房依旧那样, 温初白进去坐在了老位置,再一回头, 却见何瑞朝她深深一拜, “阿白妹妹, 大哥对不起你,害你受苦了。”
“大哥。”温初白吓了一跳,连忙扶他起来,“大哥你乱说什么, 怎么是你害的呢。”
何瑞唇微颤,懊恼道,“若不是,若不是我当时求你代我去那鉴宝大会,你也不会有后来的遭遇,是我思虑不周,只想着要那江決不好过,却忘记了他阴险狡诈,睚眦必报,会让你陷入危险。”
“大哥!”温初白又叫他一声,“去鉴宝大会是我自愿的呀,我也和江決不对付,你给了我机会报复,还给了我钱,让汶雏哥保护我、云岚照顾我,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何瑞又长叹一声,“总之……我心中这个坎实在是难以过去……哦,对了。”他带着温初白到了一边的架子上,满脸愧疚地道,“这是我从各国各地搜刮来的一些小东西,就想着有朝一日你若能回来,我定要送给你,你瞧瞧。”
温初白扫了一眼,大多是些精致文玩、装饰,还有些女子饰品,她不太懂这些东西的品质,但何瑞是墨华文玩的掌柜,相信能过他的眼的东西,一定价值连城。
何瑞瞧她不言,以为是不喜欢,心中愧疚更甚,拿起一只桃花珠玉簪,“阿白妹妹,这个你可喜欢?粉色的,比你头上那支蓝的要活泼些。”
温初白摸了摸自己头顶一直带着的点翠金步摇,“这个……?”
“是啊。”何瑞点点头,“汶雏和我说,重黎楼主当时在那鉴宝盛会上买了一支女子用的金步摇,应该就是这支了吧,成色果然上佳,不过,你一个小姑娘,带蓝色有些成熟了。”
“没有吧。”温初白摇摇头,不愿他说江煜东西的不是,“白桃既然已经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那我已嫁人的事情你肯定也知道了,既是有夫之妇,成熟些也是应该的。”
何瑞蹙着眉,“那五皇子可是打八岁起就痴傻了,阿白妹妹无论外表、才情皆是整个皇城中数一数二,与他实在有些不配。”
“江煜他……”温初白眨眨眼,不知道如何解释,“他——他对我很好的。”
“阿白妹妹。”何瑞垂下眸子,“大哥对你难道就不好吗?”
“不是啊,大哥待我也是很好的。”温初白不知如何解释,只好举起了那珠玉簪,“这簪子也是很好看的。”
“那便好。”何瑞松了一口气,“自我得知你从山崖上掉落,我便日日自责,我去了你家铺子,幸亏你娘亲不在,我实在是,实在是无颜面对她,只能叫人暗地里帮忙照拂,你等会儿回去了,一定要再替我和你娘亲道一次歉。”
怪不得白桃与娘亲二人对生意一窍不通,还能这样顺利,原来是何瑞在暗中相帮,温初白更是感动,“大哥,你别再自责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马?对了。”何瑞连连点头,“幸亏你提醒了我,随我过来。”
温初白随着何瑞下楼,又一次穿过大厅,没忍住问道,“大哥,这大堂怎么多了这么些瓷器装饰。”
何瑞一笑,“这还不是多亏了你,之前你提醒我说瓷器之风要在皇城中盛行,那时我还将信将疑,结果你瞧,这才多久,竟然真的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人人追捧呢,我这店也是为了体现格调才这样装饰。你是才回来,还不习惯,如今我可是开着两个窑都不够用呢。”
温初白点了点头,调笑道,“怪不得呢,那看来大哥这段日子也没少赚钱啊。”
何瑞笑着,“托妹妹的福。”
两人一路说着,穿过前厅到了后堂,瑞和楼的后堂本来是厨房、菜窖,可如今边上的两个小厨房竟被拆了,不伦不类地换成了一个马厩。
温初白笑着道,“大哥,你在酒楼里养马啊?”
何瑞也不恼,“你再仔细看看?”
温初白探过头去,瞧了一会,还真觉得那马有几分眼熟,“这是……双骄飞燕马?”
“是啊。”何瑞点点头,“当时你让汶雏将它们带回来,我想着让你回来就能看见,便养在这了,没想到这一养竟然养了小半年光景。”
温初白吐了吐舌,“我这不是也没想到嘛。”
何瑞仍是笑着,“无碍,这马本来也打算送你一匹,你挑一个,不要嫌我养的不好便是了。”
“送我?”温初白万分吃惊,正想拒绝,忽见云岚抱着一捆草走了过来,便先招呼道,“云岚,好久不见。”
云岚走过来,朝二人行了个礼,“主子,温姑娘,我是给雪燕和飞墨填草料的。”
何瑞指着其中一匹四蹄踏雪的马道,“忘记介绍,这一匹便是雪燕,那一匹通体墨黑的是飞墨,你要是不好挑,不如就雪燕吧,这马秀气些,适合女子。”
温初白心中自是万分感动,可想起当时拍卖会上的乌龙,又顿觉尴尬,“这两匹马我买贵了,浪费大哥的钱了。”
何瑞安慰她道,“哪里贵了,一百二十万?其中一百万不都是花在了江決身上吗?只用二十万就买回了这一双绝世良驹,应是赚大了才是。”
温初白哪里不知何瑞是在安慰自己,听了这话更加心虚两分,“大哥,虽是如此,但这马我确实万万不能要了。”
“阿白妹妹。”何瑞转过身来,神情庄重,“你可曾记得,那日你准备出发,我本想还与你说话,但你当时说,等你回来了再与你说。”
温初白回忆起来,似乎那日她上马车前的确有这样一件事,“好像是有。”
何瑞松了口气,开口道,“其实那日,我是想和你说……”
“掌柜的,掌柜的!”一个小厮从前厅地跑了过来,“那些检查印记的人又来了,现在前厅已经检查完了,要来后堂了。”
何瑞眉头一簇,方才要说的话也咽回了肚里。
温初白还懵着,“大哥,你要与我说什么?”
何瑞一把抓起她的手,“下回再说吧,你先跟我走。”
温初白被他拽着出去了几米远,躲到了一个小厨房里,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大哥,是不是云岚把我背上有那花瓣的事情告诉你了?”
何瑞看起来仍有几分慌乱,伸手转了一下小厨房中的一只陶臼,小小的厨房后面竟然开了一个小门,看着像是直通地下。
他也来不及解释,只护着抓着她,“和我先下去避避风头。”
“哎呀,没事,不用躲菜窖。”温初白笑嘻嘻的甩开他的手,朝门口走了几步,“瞧我给你变个戏法。”
“别闹!”
何瑞一向谦逊温和,这样明显的言语中带着怒意还是第一回 。
温初白便又回给他一个笑,“大哥你就放心吧,我这才刚死里逃生回来,不会这么容易让自己死的。”
她这般说着,进来检查的人也已经查好了大厨房,温初白站在小厨房门口,那些人正要查云岚,回头看见她,就将她一起带到了楼上的厢房。
一向淡定的云岚此时也不免有些紧张,今儿来查验的嬷嬷温初白从未见过,只听她查完了云岚道,“小姑娘就是脸皮薄,都穿上衣裳了,怎么还脸更红了呢。”
云岚哪是因为害羞,她是怕温初白被抓了,她出来时和温初白打了个照面,紧紧牵住了她的手。
“放心。”
温初白留下这两个字便微笑着进去了,云岚在外头心急如焚,可里头十分安静,她也没听见什么有用的。
“里面怎么样。”何瑞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云岚轻轻摇头,“不知道,没有声音。”
两人正揪着心,忽然门从里面被推开,温初白朝他俩无声地贼笑一下,再一转头便换做了恭敬的样子,“嬷嬷这一日以来去这么多地方检查,辛苦了吧?”
同行的大多是些老爷们,这嬷嬷一听温初白如此熨帖的话,顿时像是寻着了知己,“可不是嘛!平日里在宫中才能走多少路,这回出宫一天,简直把我的腿也要走断了。”
温初白便又道,“辛苦嬷嬷了,不知道这宫里满城寻人到底是为何?”
这嬷嬷虽然知道,但国内出了动摇帝星的灾星一事乃是大事,为了避免民众恐慌,宫里都是瞒着百姓的,便道,“你也没那印记,不用知道这个。”
温初白碰了一鼻子灰,不怒反喜,乐呵呵地将这嬷嬷和同行之人一直送到了瑞和楼外。
何瑞自是也跟着,瞧她满脸笑意,便道,“阿白妹妹,你可是又有什么好法子了?”
“嘿嘿,自是不能让他们天天这样扰人清净。”温初白微微一笑,“附耳过来。”
……
之后一日温初白忙得脚不沾地,先前小掌柜说的各国、各地的商贾均来要货所言非虚,她才回来两日便遇见了前来要货的人,之前是她不在,如今她在家,干脆和人一合计,决定开几家分店出去。
可若是要开店,那产量也得翻翻,她便干脆包下了一家做普通面霜的厂子,又在离皇城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家工坊专门磨药,让这产量瞬间提了上去。
从工厂回来时恰是晚饭时分,皇城外依旧人声鼎沸。江汎还没回城,温初白便想着过去打声招呼,可远远瞧着还好,走近了竟然发现江汎这日有些不对劲。
平日里江汎都是体态端正的,立着的时候端正地如同一棵翠竹,可今日他竟反常地朝后仰着身子,牙关也紧紧咬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制住了他一样。
“太子哥哥,你怎么了?”她接过了他手中的粥舀,一边替他打粥一边道。
江汎咬着牙,竟是说一句话便好像用了浑身力气,“无碍。”
可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无碍,温初白便又去问那老僧,“来师傅,他这是怎么了?”
老僧淡然道,“伤痉。”
“伤痉?!”温初白可没有他那看破红尘般的淡定,听见“伤痉”二字吓得心里猛地一颤,战场上常有人受伤后得伤痉,要是医的早便罢了,若是晚了,很有可能伤及性命。
“太子哥哥。”她连忙把手中粥舀放下了,“你伤到哪里了?我看看。”
江汎无奈,撩起了半截袖子,原本光洁的小臂之上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留下。
她忙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昨天?”
江汎宽慰她道,“五日了,但今日过来才有了症状,你不要担心,不一定是伤痉。”
“不行!你的侍卫呢?”
江汎勉强微微一笑,“我是出来施粥,带什么侍卫。”
温初白更急,“那马夫呢?”
江汎仍是淡然样子,“还有一盏茶时间,马夫才来呢。”
温初白气个半死,凝神聚气,还不忘暗道一声,“娘亲不要怪我,现在可是紧急时候。”便一手搂住了江汎的肩,带着他一步飞到了城门口。
因为温初白的那“主意”,这两日城门的守卫恢复了从前,便也再无人挨个搜查印记,她只是稍作停歇进了城门,便又一次腾空,带着江汎回到了自家的面霜铺。
许是她面色太过严肃,江汎微笑着想让她放松放松,“上回我问你,要给铺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你也没答我,没想到竟取了当归。”
温初白不理他,进门便高喊一声,“娘!”
江汎便又笑,“这两日城中的消息,是你放出来的吧?真是冰雪聪明。”
温初白依旧不答他。
“来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是不是没听娘亲的话,偷偷用了……”柳清芳本一路走着一路说话,看到温初白搀扶着一个男子,顿时吓了一跳,又看清了江汎的症状瞬间皱起眉头,“这人是得了伤痉?”
温初白扶着江汎便往里间带,“娘我也不知啊,您快给他看看。”
江汎也收起了先前轻松的神色。若说来师傅说他伤痉是看走了眼,可这第二人也这么说……
柳清芳看了一会江汎,眼中闪过不忍,竟撇过头去,斥道,“有人病了,你不送去医馆,带回家来做什么?”
“娘!”温初白着急了,“娘你不也会医术吗?外面的医馆哪有娘叫人放心。”
“我……”柳清芳面色难看,“我早已不行医多年。”
江汎见柳清芳不愿,便挣开温初白的搀扶,微笑着艰难一拜,“让夫人难做了,我……我这就走。”
“娘!”温初白更着急了起来,“这都何时了,外头还有几家开着的医馆?您都看出来他是伤痉了,定有医治的法子对吗?这次我回来,能顺利进城,多亏了他。这样算来,他是对女儿有恩的呀!”
柳清芳面色缓和两分。
“叨扰夫人了。”江汎已僵硬地朝外挪去。
“罢了,罢了。”柳清芳叹了口气,“他这伤痉已是晚期,当今这世上能诊治之人凤毛麟角,他既帮过你……带他去客房吧。”
温初白欢呼一声,连忙拉住江汎往后堂走。
江汎在床上躺好,柳清芳神色沉重地过来诊脉,温初白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里来回地转,“娘,怎么样?”
“的确是伤痉。”柳清芳瞧着也面色有些沉重,“应该是前几日被带锈的铁器划了,没有及时处理。”
江汎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道疤,便想起了五日前与城外一那个流浪汉的争执,后来那人急了,抄起一把锈了的匕首,划伤了他,“这事怨我,我那日有些忙,便想着晚上回宫再处理,结果那日有些累了,便忘了,若我当时再退一步,不与他争执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