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平步青云,关键辈分太高,成了皇帝的长辈。这真的合适吗?她满是迷茫的眼神看向仲庭,露出一抹苦笑。
应王道:“欢丫头,你看仲小子做甚?那个皇帝啊,你皇姑是许人了人家的,仲小子就是她的未婚夫。来来,你们见个面,以后好办事。”
仲庭出来,行礼。
嬴帝记起来,“你就是那个献上金菊令的仲庭吧?”
仲庭道:“正是草民。”
三皇子忙出声,“父皇,这位仲公子身手不凡,还是个读书人,儿臣曾有意举荐他,不想他志不在朝,无奈作罢。”
仲庭道:“草民自知资质平庸,恐难当大任。”
嬴帝睿智的眼落在他的身上,仅凭他一身的气度立马断定此人决非泛泛之辈,更不可能是平庸之人。
应王似乎有些不耐烦,“入朝为官有什么好的,天天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烦都烦死了,还不如跟着我混,一个破碗走天下,走到哪都饿不死。”
把朝政事务天下大事称为鸡毛蒜皮的琐事,普天之下除了应王怕是没有第二个人。嬴帝被堵得哑口无言,众人只能低头憋笑。以乞讨为荣,还要找人继承衣钵的人也是少见,何况那人还是高高在上的王爷。
嬴帝冷眼一扫自己的儿子们,“皇叔祖父,您一别多年,朕不能在您膝下尽孝深感愧疚。此次您回来,不如住进宫中,也让朕好好孝敬您。您若是嫌宫里闷得慌,住在应王府也使得,朕必会时常去给您请安。”
应王抚须,像是思考他的话。然后望了望天,自言自语,“九井巷那个牌坊底下都是我占的地盘,我一走地盘不就被别人占了。”
嬴帝忙道:“皇叔祖父放心,朕会让人看着的。”
应王了却一桩大事般看一眼颜欢欢。“欢丫头,你怎么看?”
处于懵逼状态的颜欢欢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三皇子有眼色,忙问,“皇姑祖母,您定然还没有去过应王府,您可不知道再过段时日,王府的里那一池莲花就要开了,到时无论是办诗会还是赏花会都是极好的。”
要是换成真正的颜欢欢,这必是极好的。“我就不用去了吧,院子里还晒着东西…”
众人无语,一个王爷,一个公主。两人都不稀罕王府,一个惦记乞讨时占的地盘,一个惦记小破院子里晒的东西,这都是什么事。
嬴帝又道:“皇姑放心,那些事情朕必会派人去处置。你且先在王府住着,朕让人在王府旁边盖一座公主府。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朕都会让人安排。”
言之下意,只要她哄着应王住进王府,提什么要求都可以。她向来识时务,心下顿时有计较,“父王在哪,我就在哪,我听父王的。”
这声父王叫得也是走心,开山王听得心下复杂。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可能听到欢欢叫自己一声父王,毕竟他再是王爷,也不能和应王殿下相比。
应王很满意,暗道这小丫头还算机灵。又觉得这声父王听起来莫名有些受用,于是下了决心,“也罢,就住进王府吧。”
嬴帝长松一口气,父皇说过皇叔祖父是嬴国的定国神柱。只要皇叔祖父在,嬴国江山就能千秋万代。看来皇叔祖父很看中新认的皇姑,管他这个皇姑以前是什么人,以后都是他们嬴国的大长公主。
送走嬴国身份最高的一群人后,酒楼掌柜和小二跑堂们齐齐瘫软在地。掌柜后背全湿,庆幸今天捡了一条命。
要不是他顾忌颜姑娘的面子,只怕真会让人把应王殿下给扔出去,一想到那个可能他就不寒而栗。如果他真那样做了,别说陛下饶不了他,三皇子也不会放过他,他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开山王和镇国公一行目送着,镇国公感慨道:“自举啊,你这个养女不寻常啊。”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婴,先是被换到王府当了十八年的郡主。被识破身份后赶到九井巷那样的地方,居然能结识到应王殿下那样的人物,一举成了嬴国的大长公主。个人的福缘到底有多深厚,才能有这样的福报。这样的人,不说是福星,那也是运气超凡之人。
开山王越发的心情复杂,呐呐无言。
房纤娘冷哼,“什么不寻常,她那是投机取巧。肯定是用花言巧语迷惑了应王殿下,什么干女儿,谁知道他们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开山王妃脸一变,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她心里堵得难受,刚才皇帝和皇子们都在,否则她早就憋不住了。凭什么啊,一个抢了她十八年郡主身份的人摇身一变还成了大长公主,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去。
她心里断定颜欢欢是心计深重口蜜腹剑的人,暗骂自己为什么那么傻,居然差点被对方的花言巧语所打动。一想到自己,再想想对方越发气怄。
“娘,你干嘛不让我说,她就是那样的人。”
镇国公皱起眉头,镇国公夫人眼神凌厉。这样的话,但凡是露出一丝风声,那都是杀身之祸。夫妻二人看向姜淮,示意姜淮说点什么。
姜淮面色阴郁,“她是什么样的人,岳父岳母最清楚。”
开山王妃眼神黯然,那是她养了十八的女儿,她当然最为了解。可纤娘是她的亲生女儿,又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手心手背都是肉,割哪一块都是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她的表情让房纤娘更是妒火冲天,“夫君是不是还惦记她,你是不是还想纳她为贵妾。她现在已是大长公主,万不会再给你做妾。除非你把我休了,再娶她当续弦。”
“纤娘!”
开王山妃惊呼出声,还欲再捂住她的嘴,被她一把推开,“你们不让我说,我偏要说。她就是那样的人,应王是被她迷惑的,你们都被她骗了!”
镇国公夫人失望摇头,“这样的媳妇,我们国公府是万万不敢再要的。秦姐姐你听听这话,这要是传出去我们整个国公府都是要倒霉的。劳烦秦姐姐把人先带回王府,什么时候教好了什么时候重锦去接。”
说完,镇国公夫人也不看开山王妃难看的脸色,扭头就上了马车。
房纤娘呆在当场,面无血色。
突然她大叫一声,“姜淮,你不能走!”
姜淮回头看她一眼,眼中全是冷漠和嫌弃。如果不是有婚约他怎么可能会娶她。若是她识趣安分,老老实实的他也不是不能容她。偏生她整出一出一出的妖蛾子,一嫁过去就天天盯着他身边的丫头。但凡是多和他说了两句话的丫头,必会被各种理由责罚。还用药设计他,害他不得不纳问琴。最近成天折磨问琴,没有一天不闹得鸡飞狗跳。
这样的妻子,实在是有些不堪。蠢些还罢了,偏生还不自知。方才那样的话一旦传出去,势必会连累整个家族被陛下厌弃。“你还有何话要说?”
房纤娘恨到流泪,“我是你的妻子,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知道你心里有颜欢欢,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是你别忘了,我现在才是你的妻子!”
他冷笑,“我的妻子?呵…真是可笑!”
房纤娘抓住他的衣服,“对,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她颜欢欢。你难道还没看清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更加面冷,“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倒是你,你又是什么样的人?你别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无缝?你真要我说出来吗?”
开山王妃大急,“纤娘,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房纤娘甩开她,“不行,就在这里说,我不怕丢脸。”
姜淮道:“好,既然你不怕,那我们就来说说你指使几个混混夜闯仲家的事,还有你…”
“够了!”开山王终于出声,虎着脸,“重锦啊,我和你岳母一向视你为亲子,便是不为别的,只为咱们两家的交情,你真要把事情做绝吗?”
姜淮连忙躬身致歉,“小婿无状,还请岳父见谅。实在是替欢欢不平,没能忍住。眼下纤娘心中有怨,倒不如让她暂时住在王府,让岳母好好劝导一番。”
语毕,再行一礼,直接上马车。
开山王妃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开山王到底是男人,又深知刚才自己女儿那番话的厉害,也没那个脸求镇国公府把人带回去。只冷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的女儿,越看越失望。
房纤娘满心的恐惧,还有浓浓的恨。“父王,我…女儿没有说错,颜欢欢最会花言巧语,肯定是她…”
“闭嘴!应王殿下是什么身份,岂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迷惑的。这样的话你万不能再说,否则就连父王也保不住你!”
到底还是觉得对她有亏欠,才养成她这样愚蠢的性子。要是自小养在膝下的女儿,还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他早就一巴掌过去,然后让她跪在祠堂好好反省。只是如果是自小养大的女儿,肯定不会犯这样的蠢。想到这里,唯有一声长叹。
嬴帝亲自送他们到王府,王府的下人们全部在外面跪地迎接。王府很大,看上去一切井井有条。应王有些不耐,嬴帝察言观色,略坐一会就带着三位皇子离开。
他们一走,应王立马喜笑颜开,“欢丫头,再叫一声父王来听听。”
颜欢欢无奈道:“老前辈,您可别再拿我开心。我怎么感觉您都是设计好的,您就是引我上套的。您实话告诉我,您要找的那个人真不是我?”
应王装傻,“我说你个小丫头,知道那么多干什么。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放,叫做好奇害死猫。有时候还是糊涂些的好,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你说是不是啊,仲小子?”
仲庭不语。
应王赞许,“欢丫头你看看,看破不说破,还是仲小子懂事。”
颜欢欢转向仲庭,低语,“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仲庭道:“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
简而言之,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老乞丐的身份。老乞丐闻言有些得意,抚着白须,自得一笑,“我银发小白龙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岂是谁都能识破的。”
颜欢欢撇嘴,“您老人家要不是扮成乞丐,您以为那些人找不到您吗?”
应王佯装生气,指着她道:“都说了看破不说破,你干嘛什么都要挑明。你真该跟仲小子好好学学,以后别这么嘴快。我老了,就喜欢听好听的,以后拣好听的说。比方说夸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什么的,那些话我都爱听。”
她心下翻个白眼,她得有多昧良心才能夸一个糟老头子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他倒是听得开心,她怕自己会吐。
应王眼神一黯,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那绺绺白发,苍老的模样无一不表明他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实在是叫人于心不忍。
都说老小老小,越老才会越小。
“我是说啊,正是因为您扮得太像了,他们才找不到您。您一定很有伪装的天赋,扮一种像一种。像您这样的人才,别说是扮乞丐,就是扮商人扮大老爷,那也是一扮一个准,那些人还是找不到您。”
应王闻言双眼大亮,灼灼地看着她,“你真的觉得我扮什么像什么?算你有眼光。想当年我春风得意时,为了躲人还扮过花娘。我跟你说我就在花楼里住了两个月,都没有发现,你说我扮得像不像?”
她连忙竖大拇指,“像,像,您老人肯定扮得很像。是不是还有客人非要您陪酒,您和那人相谈甚欢,最终成为莫逆。”
他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她望天,“我猜的。”
不过是胡诌的,都是些狗血桥段,没想到还真有。也不知道那个倒霉蛋是谁,居然喝花酒喝到这样一位好友。
应王盯着她的眼,左看右看,喃喃道:“没道理啊,你也不像是开过天眼的,怎么什么都能猜得到。”
她无语,“如果我告诉您,这样的事情在话本子里都有您信不信?”
他猛摇头,然后又眼神一亮,“你告诉我是哪本话本子,我一定要买回来好好看。像我这样的读书人,求知若渴啊。”
“这我哪里记得清,可能是我做梦看的吧。”她原以为这句话很没有说服力,没想到他听完后居然没有追问。
仲庭静静听着他们说话,安静得像个透明人。
她左看右看,想起一件事,“老前辈,您还记不记得我那个娘?您说她不是我的亲娘,事实上她只是我认的干娘。您说她要是知道我认了一个干爹,她会怎么想?”
应王瞪大眼,“什么?她难道想占我便宜?”
她无语,“老前辈,您搞搞清楚。她认我做干女儿在前,您认我做干女儿在后。您说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来找您要一个说法?”
应王下意识护着自己,“她…她不会想…不行,坚决不行!想我银发小白龙纵横江湖多年,从来都是雁过不留名人过不留情,我绝不可能屈服美色之下。仲小子,你那个便宜丈母娘要是上门,你给我顶着,我看好你。”
话音一落,人像一溜烟似的跑没了影。
颜欢欢目瞪口呆,对仲庭道:“没必要如此吧,我不过随口一说。他跑个什么劲,你说他是不是太自信了?”
夏夫人除非是只看权不看人,要不然不能看上老前辈。而且不过是比谈说起,老前辈至于跑得这么快吗?
仲庭看一眼往这边走的王府下人,道:“世人都传应王嬴天有天眼,怕是算到有人上门。”
“谁?”她诧异不已,就听到那王府下人来报,说是夏夫人求见。这可真是神了,连这都能算得出来,那个老前辈果真不是一般人。
夏天人还是之前的那身装扮,浅紫色衣服化着浓妆。步步走来款款盈动满是风情,端地是个姿仪万千骨子里藏媚的女人。她手执一柄团扇,轻轻地摇着,艳丽的蔻丹配着莹白的纤纤玉指,说不出的好看。
她顾盼生辉,“怎么没看到王爷?”
颜欢欢很想收回自己之前的话,这个夏夫人还真有可能是冲着老前辈来的。不管老前辈老不老丑不丑,身份地位摆在那里。那样高贵的身份对夏夫人肯定是莫大的吸引,要是能征服这样的男人,她一定很有成就感。
“你是来看我,还是来找男人的?”
这话可谓说得极为不客气,也不像一个当女儿说的话。夏夫人不以为意,“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造化,我真是小看你了。大长公主,好威风啊。想不到我秦芝兰有朝一日还能成为大长公主的娘,真真是意外至极惊喜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