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似有物体落地的声音,他眉头微皱飞一般进了屋,一见之下不觉眉头皱得更紧。
颜欢欢睡得不是很实,迷糊之中好像闻到一甜香,然后身体越来越热。她隐约知道自己身体的渴望,却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翻滚之中从床上掉下来,发出细碎的嘤咛。
似乎感觉有人进来,她神智不清地爬起来缠上去。她的动作急切大胆,拼命扒拉仲庭的衣服。仲庭把她掰开,正想离开又被缠上。纠缠之中他忍无可忍,一个手刀下去将她打晕。
她软软倒在地上,他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俯视着地上的女子。良久之后,终于弯腰将人抱起放到床上。
房纤娘满心期待地起床,还未派人去打探消息,便听到丫头说一大早九井巷里的仲公子就送了东西来。说是兄妹一场,给她备的嫁妆。
她欢喜不已,庭哥哥果然还是看重她的,那个颜欢欢凭什么和她比。
“仲公子说了,这匣子只能郡主亲自打开,奴婢等没有动。”
“知道了,庭哥哥一向疼我,快把东西给我吧。”
丫头呈上一只普通成色的匣子,房纤娘欢喜的心顿时冷了一些。早年她就知道养父留了一些东西,以作她和庭哥哥成亲用的。那时候的她对这些东西极为在意,而今看到这寻常的匣子怎能不失望。
不过庭哥哥能把东西送来给她当嫁妆,证明在庭哥可的心里她比那个颜欢欢可重要多了。她面带傲色地打开匣子,一看见里面的东西她吓得魂飞魄散。
匣子被丢出去,三根断指还沾着血滚落在地上。
“啊!”
“啊!!!!”
尖叫响彻整个院子。
开山王妃刚进院子,一听这声音心里一个突突。加快两步进了屋,一眼瞧见地上的东西难免色变。她倒底年长些,便是害怕也能稳得住。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丫头婆子跪了一地,房纤娘还在尖叫不已。开山王妃目光凌厉地看过去,她才勉强止住尖叫。指着地上的断指,语无伦次。
“母妃…母妃,有人要害我…”
开山王妃厉声问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怎么进了郡主的屋子?”
丫头颤着声音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补充,“东西是仲公子亲自送过来的,说是给郡主娘娘的嫁妆,不许奴婢等打开。他还说…郡主娘娘已经是王府的姑娘,与仲家再无关系,不用再派人深更半夜去看他们过得好不好…”
开山王妃管理内宅多年,什么阴私手段没有见过。一听这话里有话,再一看地上的断指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她脸色难看起来,示意下人把地上的东西清理干净,再屏退众人。也不说话,只严厉地看着房纤娘。
房纤娘哪会承认自己做下的事,一再强调仲庭是气不过她回到王府,分明是想害她。听她如此辩驳,开山王妃深感头疼。
后宅女子世家主母哪个不会使手段,手段不论大小,关键是要使得高明。如此恶毒粗浅的算计,将来如何在镇国公府立足。欢欢虽然娇蛮些,但论心计手段,那可不止高出一星半点。
想到蔡婆子传回来的话,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或许那孩子说得对,既然已经各归其位,还是断了瓜葛为好。
“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母妃话摆在这里,以后万莫再去招惹他们。眼看你快要嫁进国公府,有些规矩知道的越多越好。在成亲之前你好好呆在院子里,母妃会派人专程教导你。”
“母妃,您这是不信我。我都说了,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一定是颜欢欢,是她搞的鬼。她就是气不过我现在成了郡主,而她成了贱民…”
“住口!”开山王妃脸染薄怒,蠢些还罢了,以为别人和自己一样蠢那就是找死。欢欢那孩子是她亲自养大的,别的不说,心性还是好的。
房纤娘面露委屈,眼中带恨。明明她才是母妃的亲生女儿,她是和庭哥哥一起长大的人,为什么他们都向着颜欢欢。
开山王妃痛心闭目,声音软和了一些,“母妃不是凶你,你如今是王府的郡主,那些庶民不值你再去计较。镇国公府人多事杂,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母妃知道你受了不少苦,盼着你日后都好好的。”
房纤娘心里好受一些,想到姜世子心下一阵甜蜜,更觉得意。颜欢欢哪能和她比,那样金贵的世家公子,以后就是她的丈夫。
她没什么城府,一应表情都显在脸上。
开山王妃失望不已,心下叹息。
颜欢欢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哪哪都不舒服。头疼得要命,身上也说不出来的难受,像落了枕一样。扭了扭脖子想起昨夜的事情,猛然拉开自己的被子。
还好,衣裳完好。
看来只是一场梦。
这倒是奇了,以前她都没做过桃色梦,昨天晚上居然梦到了。更奇的是,她好像梦到自己抱住一个男人不放,那男人长得跟隔壁屋的男人一样。
隔壁屋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家里好像来了客人。来访的是仲庭以前的好友,姓周名北字正道,周北与仲庭都是柳夫子的得意门生。
“青白,你醒来真是太好了,柳夫子问过你几回,很是替你耽搁学业惋惜。”
仲庭字青白,他和周北的字都是柳夫子取的。柳夫子听说是探花出身,也不知为何不愿入朝为官,偏愿意窝在这穷巷里为人师表。
周北其人生得温润,人说谦谦公子大抵就是这般模样。他已是举人身份,是柳夫子自小带在身边亲自开蒙的。而仲庭入学晚,是在仲父死后突然醒悟才进的门,是以如今还是一介白身。
仲庭对他似乎并不热络,甚至表情淡得如同陌生人。周北心里微微有些惊讶,心道青白必是经逢家中巨变才会如此。
“昨日之事,我也听说了。纤娘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不过也是因为身份被别取代十八年,心中意难平而已。你一向疼她,应是能理解她的心情。那位颜姑娘风评不错,街坊们常有夸赞我也有所耳闻。既然她现在进了仲家门,你还是尝试接纳她吧。我想她能留下来,肯定也是愿意和你过日子的。”
“嗯,这事我心中有数。”
“你有数就好,夫子的意思是来年让你下场,你可得好好温习功课,莫要辜负他的一片期许。”
仲庭扯了一下嘴角,冷峻的神情略带一丝嘲讽,“我不是读书的料,此次伤到头,怕是以后都不能跟柳夫子读书了。”
周北闻言大惊,柳夫子曾私下说过,若是青白启蒙得早,才名必定在他之上。便是入门晚,以青白的学识远超其他人。武夫一般鲁莽无智,文武全才才是世间难求。若得此人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不想一场变故,青白居然要弃文,“你…竟然伤得如此之重?”
“嗯。”
仲庭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周北心里便信了。这样的事情想来青白也是难接受的,不过才智有损,也不是非要放弃不可。
“青白,你好好养伤。我想你头疼只是暂时的,等你完全恢复了再去学堂也不迟。你要是怕功课落得太多,我可以给你补习。”
“不用了,我意已决,你不用再劝。”
颜欢欢在外面听了一耳朵,没多会就听到周北告辞的声音。两人在门外见过礼,周北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敲门进去,见仲庭垂首坐着不动。
窗外的光透进来,晕绕在他的周围。那睫毛长得让人嫉妒,像两把刷子一样扇动起来,扫落飘荡在空中的细小灰尘。
“我刚才听到一些,你头上的伤很严重吗?”
他望过来,眸色幽深。
等了半天,她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便自己找一个台阶下。嘴里说着要去做饭,快速离开他的房间。
临出门之时,想起两间房隔音这么差。也不知道她昨天做那梦时有没有发出什么不雅的声音。于是低声问道:“仲哥哥,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尚好,并无。”
第5章 市井相知(一)
颜欢欢站在在灶房门外,瞧见隔壁那位吴婶的身影在外面一晃,紧接着她便看到吴大叔进了自家院子。这夫妻俩都不是爱凑热闹的人,那天房纤娘来闹时两口子都没有露面。
吴大叔生得普通,个儿也不高长得很一般,属于扔在人群中都找不出的那一种。偏偏娶的妻子长得好,看上去年纪不小却风韵犹存,想来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吴婶也看到了她,袖子掩着脸朝她颔首微笑,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
吴大叔进去后不久,仲庭亲自送他出来。
“这事就麻烦庭子了。”
“都是邻居,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吴大叔笑容满面,还朝颜欢欢微笑打招呼。他生得实在是普通,在他人刚出仲家的院子后,她几乎差不多已经忘记他的模样。这人的长相,还真是叫人见之即忘。
晚饭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吴大叔要仲庭帮什么忙。吴叔是个更夫,因为明天白天有事,特意托付仲庭晚上替他值个夜。她观察着对面男人的神情,气色确实好了不少。缠绕在头上的白布早已取下,他一身的玄衣坐在那里,实在不像伤残人士。
他都答应替吴叔当值,为什么又告诉周北说自己头伤太重连书都读不成?总觉得他并不似这年纪男人该有的样子,那深不见底的眼眸蕴藏着太多的难懂。
“那你小心些。”
“嗯。”
这一夜,颜欢欢是听着梆子声睡着的。男子冷清的声音一边敲一边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越听越让人觉得违和,到最后她嘴角都是扬起的。
一夜无梦,醒来时天已亮。
仲庭自是去睡了,她一人无事在院子里拨草。打眼看着隔壁的吴婶送吴大叔出门,夫妻二人在院子外面依依惜别。吴大叔换了一身新衣,虽然还是普通到尘埃里,却瞧着人精神不少。吴婶低着头,也不知和他交待什么。那般恩爱的模样,像初婚的男女你侬我侬,见之让人心生羡慕。
她没有看到隔壁有孩子,猜想两夫妻可能膝下无子。吴婶送别吴大叔,看到她又是羞赧一笑,然后以袖掩面进屋。一直到午时,也不见人出来。
未时一刻,仲庭醒来。
没多大会,就听到有人敲门。
颜欢欢开的门,门外站着的人是吴婶。她双眼泛红眸有泪光,显然是刚哭过,那怯生生害怕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哪怕她年纪已是不轻。
“吴婶,你这是怎么了?”
“仲家侄子在吗?我有事找他……”
颜欢欢把人请进去,仲庭听到动静,再一看进来的吴婶若有所思。吴婶低头垂泪,盈盈福身就要下跪,被她一把扶住。
“婶子有话就说,不必这样。”
吴婶掩面拭泪,动作轻盈如舞,说不出来的好看。“我当家的出事了,衙门那边说他杀了人,我…一个妇道人家六神无主,又不敢出门。仲家侄儿,你与你吴叔一向亲厚,婶子求你去帮我打听打听,他到底怎么了?”
吴大叔犯的是命案,死者正是他今日去见的朋友。原本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不想变成一场毒杀。那朋友死于见血封喉的毒,衙门认定下毒之人正是一同吃饭的吴大叔。
颜欢欢跟在仲庭的身后,手里提着吴婶给的篮子。篮子里装了一些饭菜,说是怕牢头苛待犯人不给吃饭。她忍住没说,有这准备饭菜的时候为何不自己出去打听。
仲庭在衙门有些熟人,又使了一些银子。那牢头倒是没怎么阻挠,只是把颜欢欢多看了两眼,就将他们放进去。
吴大叔看到他们,急切地恳求仲庭救他。并再三说自己没有下毒,更不会害一个远道而来的老友性命。
仲庭问道:“吴叔,你仔细想想,那人毒发之前的事情,还有他毒发之后的样子。”
吴叔道回道:“我和他约好后一直在酒楼里等他,等到午时一刻他才姗姗来迟…我们要了一些酒菜…我只得我和他说起当年的事,我们说得很开心。然后他突然眼睛嘴巴变得很红,紧接着就吐了好大一堆血…我吓坏了,有人叫着死人了,有人去报官,然后我就被抓起来…庭子,你救救吴叔,吴叔没有害人…我怎么会害人…”
颜欢欢把吴婶准备的饭菜取出来递进去,吴大叔看到这些东西捂着脸大哭起来。末了问他们吴婶怎么样,很是不放心的样子。
“吴婶很担心你。”
“她那么胆小,肯定吓坏了。我要真是被判刑问斩,还望你们多看顾一下她,她最是怯弱的性子…”
仲庭打断他的话,吐出一个词,“莲花觞。”
他双眼一亮,紧紧抓住仲庭的手,“没错,是这个名字!我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毒,就是这个名字!”
仲庭道:“他们是请化验司的人验的吗?”
吴大叔猛点头,“是。”
颜欢欢听到化验二字,心头一跳。
吴大叔道:“化验司的人验过,确认是莲花觞无疑。可是我敢对天发誓言,我真的没有在他的饭菜里下毒…我连这个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说…”
莲花觞之毒虽不是天下至毒,却颇有一些名气。中此毒者,毒发身亡时往往眼睛嘴巴发红,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之感,且死后尸身会有莲花的香气。颜欢欢想,发明这毒的人一定是女子,因为只有女子才会弄出这样艳丽至死还带香气的毒。
这毒听着好听,价格肯定不便宜。吴叔真要杀人,为什么要多费银子?
离开牢房后,仲庭去和牢头打听内情。
牢头道:“你们可别趟这浑水,那吴有才分明是在说谎。他和死者虽然是旧友,却是有仇的。”
吴有才是吴大叔的名字,死者叫钱三。他们在酒楼吃饭时,恰好遇到一位旧识。那人认出钱三,好半天才认出吴有才。吴有才不是夜歌城人,原是走南闯北的商贾,与钱三是同乡。三人二十年前都是花楼的常客,都曾在一度春里为女人竞过价。
对于当年之事,那人记得颇清,皆是因为吴有才和钱三闹得太凶,为了一个花娘反目成仇大打出手,所以吴有才杀钱三是有动机的。
牢头道:“这事他不认也没关系,等明天升堂问审一定罪,案子也就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