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姻——承流
时间:2020-03-12 08:25:43

  怎么会……这样呢?
  映晚看着沈时阑,竭力保持镇定,温声道:“我谁都不喜欢,只喜欢我自己。”
  沈时阑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几步走到她跟前,两人距离不过一只拳头,映晚抬眸看着他,眼神坚定,重复道:“我谁都不喜欢!”
  所以你不要想劝说我嫁给谁。
  我可以遵从皇命嫁人,可要永远不可能主动要求嫁给谁。
  沈时阑的话堵在口中,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映晚笑着指一旁的花,“殿下,你看那花在枝头上开的多美,可若强行剪下来,最终只能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沈时阑慢慢退开两步,道:“我懂。”
  他的目光亦落在那朵花上头。绝色美人就如同这朵花,任其生长可以绽放绝丽的色彩,可若人为地去强迫他,只得玉石俱焚。
  花残损一地,折花人亦一无所得。
  “她是要告诉我,不喜欢我,让我不要逼迫她。”
  映晚欠身:“殿下,臣女告退。”
  清冷月光洒在她眉眼上,结着一层寒霜,冷艳光彩越发夺目。
  沈时阑没回东宫,而是徒步去了慈寿宫,太后年迈觉少,这会儿尚且醒着,沈时阑走进去,跪在她跟前。
  太后瞧着自己的孙儿,叹息道:“阿阑,你这是做什么?”
  沈时阑目露迷惑:“皇祖母,孙儿有惑。”
  太后拨弄着手心的佛珠,“这倒是稀奇,自打过了十四岁,你再没对哀家说过这种话。”
  阿阑小时候亦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先皇后去世后就养在她身边了,白白净净一个小孩子,乖巧懂事。
  遇见不懂的事情,就会如今日一般跪在她跟前,抱着她的腿,一句句询问,直到问清楚自己想要的答案。
  十四岁那年,阿阑自个儿出宫剿匪,回来后整个人都长大了,从乖巧的孩子长成稳重的青年人,再也没有过这种举动。
  透过冉冉檀香,太后好似看到了过去。
  她问:“阿阑,你有什么疑惑?”
  沈时阑犹豫片刻,低声道:“皇祖母,我喜欢上一个人。”
  太后手一顿,却并不意外,反问他:“是映晚吗?”
  沈时阑点头。
  “哀家猜得到。”太后摇了摇头,“映晚是世间难得的绝色,那么一张脸,哀家瞧着都不忍心动,何况是你呢?”
  沈时阑默不作声。
  “你若喜欢她,就去找你父皇赐婚,又有何惑?”
  阿阑要娶的女子,皇帝总不会不同意。
  “她好像……并不喜欢我。”沈时阑困惑道,“我看不透她的心思。”
  太后点了点头:“哀家瞧着她也并不喜欢你。”
  “映晚这个丫头,善良,对人很好,可却极少与人交心。慈寿宫人人都喜欢她,却没有一个人与她相熟。”太后道,想起旁人的评价。
  看她的时候,如同雾里看花,天真活泼之下,暗流涌动。
  是她未曾表现出来的内心。
  沈时阑问:“皇祖母,我当如何?”
  太后继续拨弄手心的佛珠,念了句经,“山不就我,我便就山,既是你动心在先,便该你主动。”
  “映晚不喜欢你,亦不喜欢旁人,男未婚女未嫁,你又不输给任何人,为何不去想法子让她喜欢你呢?”
  “阿阑,你是皇家最优秀的孩子,是哀家一手养大的孙儿,不该困惑。”太后告诫他,“你喜欢的人,喜欢的东西,合该全是你的,不用让着任何人。”
  沈时阑道:“母后生前对我说,要我不可沉溺于儿女情长,荒废了一生……”
  他从未像今日这般难以抉择。一边是自己的心,一边是母后字字血泪的告诫,还有深宫里无数女人望着父皇时寂寞的眼神。
  他前所未有的恐惧,害怕自己成为父皇那样的人,害怕映晚成为母后那样的人,害怕母后在天之灵厌恶他。
  最害怕的是,最终会变得不是自己。
  在此之前,沈时阑亦从未想过,其实自己会这般懦弱,举步不前,踌躇不决。
  太后缓缓睁开眼,看着孙儿俊美的容颜,叹息道:“阿阑,情之一字,若能让自己控制,便没有情不自禁的说法。”
  “人一辈子,大抵都是浑浑噩噩的,随随便便走过一生,回头望时什么都不曾留下。 ”太后声音悠远。
  “你还年轻,无法理解人这一生,若能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真情,是件何等幸运的事情。儿女情长从来不是拖累,看不清自己的情才是拖累。”
  太后笑起来:“哀家活了几十年都不曾经历过情爱,只见过别人,哀家不懂那是什么感情,只知道他们那一生,在临终前都不曾悔恨过。”
  “阿阑,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吗?”
  明白吗?
  “若你不晓得该怎么办,那就顺从你的心。”
 
 
第39章 
  若你不晓得怎么办,那就顺从你的心,所有人都会骗你,只有你的心不会。
  太后的目光穿过窗子,望向远方,好像透过窗外风景看向莫名的某处,她道:“阿阑,你已经不是幼儿,该懂得明辨忠言,分辨是非。”
  “孙儿明白了。”沈时阑怔怔道。
  “当真明白了?”
  “当真明白了!”他朝着太后叩首,一字一顿道:“是非黑白,孙儿自知。”
  太后赞许地点点头,含笑道:“去吧。”
  沈时阑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三条清晰的纹路横贯整个手掌。
  他从不是个软弱的人,也从不是个犹豫的人。
  太子殿下的坚毅果敢被人颂扬了千万遍。
  他想要做的事情,从不曾踌躇过。
  喜欢上一个人,亦是一样的。
  深夜里的月色凄冷孤凉,沈时阑伸出手,看着月光从指缝间倾泄,眼眸中越发坚定。
  ******
  绛芙轩这个地方,素来很少有人踏足,是以第二天有人派人来送礼物的时候,映晚还有些吃惊。
  “给我的?”映晚惊愕地看着眼前安王府的下人,不懂他们什么意思。
  “回禀郡主,正是给您的。”
  “不是……”映晚纠结不已,连忙拒绝,“给我做什么?”
  “我们世子说,昨儿让郡主受了委屈,是他的不对,今日奉上礼物,向郡主赔罪,还望郡主不要计较他的冒失。”
  映晚蹙眉,沈时岭那个性子,能说出如此周全的话?她是不信的,想来是安王妃的意思。
  “我并不曾受委屈,更不能受安王府如此大礼。”映晚休整心情,稳重道,“还望诸位带回去吧,待来日见了安王妃,我自会解释清楚,断然不会令各位受到苛责。”
  “郡主……”那人似乎很是为难。
  映晚看着他们带来的礼物,皆是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可见出手大方,只是不管安王府何其豪奢,这些东西她都不能收。
  对沈时岭无意,却收了人家东西,像什么样子呢?
  映晚坚持道:“带回去吧,替我向王妃告罪。 ”
  她执意不收,也没人能强求,那几个下人互相看看,只得将东西重又带了回去。
  清荷看着映晚,满眼探究,“郡主,安王世子不好吗?”
  怎么都比六皇子强些吧。
  映晚侧头笑了,却不言语。
  好不好的并不重要,她有没有那个意思更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怎么想,今日收了安王府的礼,来日皇帝将她嫁给旁人,那她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每一步走得都很惊险,动辄便是万劫不复,映晚不敢轻举妄动,将自己置身险境。
  她低眉之时脸若芙蓉,绝艳出尘,带着些许惆怅,清荷便看的愣了片刻,低声叹息。
  安王府的人走了不久,却见一小黄门从绛芙轩外走进来,道:“郡主,陛下宣召您去养居殿。”
  映晚微微一怔,低声重复:“陛下?”
  入京这许久,她多多少少亦见过皇帝几次,可那都是在许多人的场合,甚至于皇帝亲自来过绛芙轩可召她去养居殿,却真真是头一次了。
  不知道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
  映晚不敢耽搁,进屋换了衣裳便匆匆到了养居殿,皇帝没在殿里见他,反立在廊下等她拜见。
  映晚走过去,细声细气道:“臣女拜见陛下。”
  皇帝一直沉默着望向远方,未曾叫她起来。
  映晚只觉得心口慢慢往下沉,额上泛出点点滴滴的汗液,惊慌铺满整个心,让她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
  四周安静地可怕,风声格外清晰,皇帝终于开口,却是问:“方才安王府派人来给你送礼?”
  宫中的事情自然瞒不过皇帝的眼睛,端看他想不想知道,映晚亦不敢有所隐瞒,只低声道:“是。”
  “为何不收?”
  映晚自然不敢说实话,只道:“无功不受禄,映晚无功无德,焉能受安王府大礼?”
  皇帝笑了笑,盯着她的脸,半晌开口:“昨日,你可是风光得很。”
  映晚惊出一身冷汗,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面容,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升起来,令人一阵一阵颤抖。
  风光吗?那当真是极为风光的,六皇子和安王世子同时求娶一个女子,连太子殿下都为她仗义执言,满京城乃至于满天下找,都再没第二个。
  可这样的风光却并不是好事儿,除了让她成为皇帝的眼中钉,再无半分益处。
  映晚低声道:“臣女不敢。”
  皇帝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敲了敲廊下木质的栏杆,闷响声顺着传入心里,皇帝随着开口,“小六心悦你,阿岭亦心悦你,一个是爱子,一个是亲侄儿,朕十分为难,你觉着朕该如何?”
  映晚不知道。
  她咬着牙,道:“但凭陛下吩咐。”
  “但凭吩咐?”皇帝叹息一声,“不管将你许给谁,都难免显得朕偏颇,是以……”
  是以什么,皇帝没能说出口只听得内监在不远处喊:“拜见太子殿下。”
  皇帝顿了顿,抬眸望去,看着举步走来的长子,讶然问道:“阿阑怎么过来了?”
  说话间沈时阑已经走到近前,拱手道:“父皇安好。”
  皇帝摇了摇手,示意免礼。
  沈时阑便直言道:“皇祖母让儿臣带郡主回慈寿宫。”
  皇帝亦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世间竟有这样巧的事情,他刚把人叫来养居殿,那边太后就传人去慈寿宫,还特意让日理万机的皇太子来请人。
  或许,身为母子便是这般心有灵犀吧。
  皇帝摇了摇头。
  沈时阑一气儿说完,皇帝却看着他,上下打量一二深深叹口气,不明就里来了句:“阿阑亦是个大人了。”
  沈时阑抬眸看着自己父亲。
  皇帝却不曾解释,只看一眼映晚,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亦只道:“去吧,别让母后久等。”
  映晚欠身:“臣女告退。”
  两人一同离去,背影越走越远,皇帝望着他们的背影,眼中忽然泛起一阵一阵忧伤,许多许多年以前,也有这样一对璧人从他面前走过,走出他的视线,走出这浩浩天地。
  最终再也寻不到踪迹。
  身旁的大太监跟了他许多年,见状忍不住感慨:“郡主的模样,像极了云姑娘当年。”
  皇帝低声道:“是像极了她当年。”
  “陛下……”
  “朕本以为这般亦极好,可不想阿阑竟也……阿阑的性子冷,若动了心,只怕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那太监沉默片刻,低头道:“陛下当年成全了云姑娘和嘉陵王,如今想来也不忍太子殿下难过。”
  皇帝侧头看他一眼,幽幽叹息一声,却不曾说话。
  每个人都能猜透他的心思。
  阿阑是他最宠爱的,最器重的,最在意的儿子。阿阑的婚事一直是他心头最大的疙瘩,生怕他会固执到底,孤独终老。若他喜欢上什么人,哪怕是个下九流地方出来的,皇帝想着自己也不会不同意。
  那都不是大事儿,古往今来歌姬舞女做皇后的例子,比比皆是。
  可映晚不一样。
  嘉陵王虽待她不好,却改变不了她出身嘉陵的事实,若给她做了太子妃,再做了皇后,只怕来日嘉陵更加难掣肘。
  何况,她是那两个人的女儿,天生的祸水,未曾有所举动就蛊惑了人心,这样的女人,怎么敢让她随侍在天子之侧呢?
  皇帝叹息一声。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阿阑既然能喜欢上她,未必不能喜欢上别人。
  皇帝侧头看着廊下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眼前好似出现了许多年前那一幕,那个姿容绝代的少女对他道:“陛下,请你成全我们。”
  我成全了你们,谁来成全我呢?
  云皎月。
  ******
  映晚随着沈时阑离了养居殿,低声道谢:“多谢太子殿下解围。”
  知恩图报她懂得,更懂得今儿太后早早歇了午觉,根本不会叫她,沈时阑突然出现这一场,就是为了将她从皇帝手里解救出来。
  至于沈时阑为何救她,映晚却不敢去想。
  一点都不敢多想。
  眼前的男人像明月星辰一样高不可攀,多想一点都是对他的亵渎。
  映晚自知配不上他,便宁可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沈时阑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倒影出她的身影,静静地看她片刻,道:“不谢。”
  他张了张嘴,又极为郁闷地闭上了,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神情中亦带了些许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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