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姻——承流
时间:2020-03-12 08:25:43

  映晚心里更苦,当真不懂这是个什么意思,皇帝今儿因着她的话笑了两次,两次她都看不明白,还不敢问。
  沈时阑蹙眉,“父皇。”
  “朕可什么都没说。”皇帝对他道,“只是朕想着今儿月色好,随意和你们说说话罢了。”
  谈话间,就走到了凉亭里,几人分开坐下,有眼色的宫人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月色下凉风吹着,映晚一下午心乱如麻,竟诡异的安静了些。
  皇帝端起茶盏,问她:“映晚,你这些年在嘉陵,过的好吗?”
  映晚顿了顿,不知该如何作答。
  被人视作克父克母的存在,自然好不了,可若说不好,其实也没人虐待过她,只是不当她是郡主罢了。
  “我……还好。”映晚声音软软的,解释道,“叔叔婶婶不曾亏待我,该有的东西也没少过我的。”
  皇帝如何不懂她的处境,轻轻叹口气不再多问,又问道:“朕让阿阑去接你,他这人素来的闷的紧,一路上没欺负你吧?”
  映晚连忙摇头:“没有,殿下真的人很好,一路上都很照顾我。”
  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映晚小心翼翼觑沈时阑一眼。
  “你不用替他说好话。”皇帝摇头,“朕还不知道他,他要是会照顾人……”
  语气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沈时阑目光沉沉,盯着手中的酒盏不说话。
  “罢了,不说这些了。”皇帝突然改口,继续问映晚,“嘉陵是个好地方,当年朕也曾去过的,嘉陵江畔的寒钟寺你去过吗?当年朕和你父亲布衣相交,便在此处八拜结义。”
  他笑笑,“一晃,快二十年啦,朕也老了。”
  映晚道:“陛下正是盛年,何来年迈之说?”
  “至于寒钟寺,我确不曾去过。”映晚道,“想来是个极清幽的寺庙。”
  在嘉陵这些年,婶婶每每出门都只带她亲生的女儿,从没映晚什么事儿,嘉陵遍地的寺庙尼姑庵,她一个都没去过,每日都只在自己院子的一亩三分地晃悠。
  皇帝脸色不大好,“这就是不曾亏待你吗?”
  他看着映晚:“不让你出门,外面的事情一概不告诉你,就这样对待你?”
  映晚讶然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第7章 
  她不过只说一句话罢了,皇帝怎的就认定叔叔婶婶待她不好?在嘉陵之时的确是这样,皇帝又是如何知晓的?
  皇帝忍了又忍,闭眼道:“想来你并不知道,这寒钟寺是嘉陵最大的寺庙,香火鼎盛,你父亲与朕说,满嘉陵无人不曾去过此处。”
  可偏偏映晚没去过,甚至连听都不曾听闻,遑论别的地方。
  那对夫妻承袭了先嘉陵王的爵位,受他荫蔽,就这般对待他的孤女吗?
  映晚慢慢沉默下来。
  原来如此啊,婶婶每次带堂妹出门,都不曾与她讲过,身边的嬷嬷们怕她难过,更是不曾告知她外头的事情,嘉陵到底是什么模样,映晚的确不晓得。
  皇帝深叹一声。
  映晚抬眸:“是我自己不喜出门。”
  她缓缓勾唇笑起来,漂亮的眼睛里星辰万千:“比起外头乱糟糟的,我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一个人看看书写写字,也很高兴。”
  皇帝不置可否,望着凉亭外的池子,满池的荷花随风飘动,在灯光下水光潋滟,分外好看。
  过了许久,他道:“朕有些累了,阿阑,你送映晚回去吧。”
  “父皇。”沈时阑开口,“儿臣送您。”
  他脸上依旧没表情,可担忧之意却还是传达出来了。
  皇帝朝着他摇摇手:“不必,让朕一个人静静。”
  沈时阑停顿片刻,招手另一侧侍奉的宫人过来看着,目光转向映晚:“走吧。”
  映晚乖巧地点了点头,提着裙角随他走,走远了回头望一眼,凉亭里的君主仍怔怔瞧着那片荷花。
  他应该是很难过的吧。映晚心想,嬷嬷亦曾说过,当年皇帝和父亲是八拜之交,情同手足,见他的孤女过的如此凄苦,哪怕是铁石心肠也该会难过的。
  可是……
  映晚垂下眼眸,专注地盯着脚下的路。
  他再怎么难过,也只是难过而已。十六年了,皇城这边亦从未有人关心过她的死活,此次进京后那么多人嘲讽她,还不是因她没靠山。
  再者……若没皇帝的意思,皇后怎么敢将她和六皇子拉在一处?
  感情是真,利益亦是真。
  就好像太后亦对她有善意,可这善意并不足以令她成为自己的靠山,更不足以让她好好活下去。
  人能依赖的最终只有自己。
  沈时阑走在她前头,脚步沉稳,一步一步踏在御花园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月光下的脚步声清晰无比。
  映晚跟在他后头,脚步有些跟不上,跟的吃力。望着他的背影,努力鼓起勇气道:“殿下……太子殿下……”
  沈时阑停下脚步,回眸看她,“何事?”
  “能不能走慢一点儿?”她声音柔软,用这种商量的口吻讲话,就好像是撒娇一样,软绵绵的。
  沈时阑目光落在她唇上,默不作声地捏了捏拳头,道:“什么?”
  映晚不解地蹙眉,难不成自己方才那一遍说的不够清楚吗?他还要再问一遍?
  “我说,殿下能不能走的慢一点儿,我跟不上您的步子。”映晚抬高声音。
  沈时阑道:“嗯。”
  竟真的放慢了脚步。
  映晚松了口气,踩着他的脚步朝前走,深夜里无人说话,气愤尴尬极了,就跟两个夜行的鬼魅一般,还是没长嘴的那种。
  望着前面男人挺拔的身子,映晚好脾气的叹口气,主动开口道:“殿下。”
  沈时阑不语,侧头看她一眼。
  映晚疾行两步,与他并排走着,没话找话,“殿下,您今年多大了?”
  “弱冠。”
  “哦。”映晚也不嫌他冷淡,这个人性格全天下基本上都晓得,能跟自己说句话就不错了,“殿下,您准备什么时候娶亲啊?”
  沈时阑仿佛僵硬了一下,映晚又觉着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他极冷淡的反问:“与你何干?”
  的确是与她无关,她也就是随便问问,眼瞅着人家不爱与自己说话,映晚瘪了瘪嘴,亦跟着沉默不语了。
  尴尬就尴尬吧,反正尴尬的也不是自己一个人。
  她不说话,天地间又是一片寂静,静的脚步声一清二楚,就在这一片寂静当中,沈时阑侧头看她的头顶,忽然开了口:“你呢?”
  映晚迷茫地抬头,我?我什么?
  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时阑这个问题是接着她问的,问她何时成亲。
  映晚闷闷不乐地拿脚尖蹭了蹭地面,“我自己说了不算啊,要看陛下的安排。”
  “嫁给谁,什么时候嫁,怎么嫁,我说了全都不算。”映晚也不晓得为什么想说这些话,可就是忍不住想说出来,“我是做不了一点儿主的,不像殿下。”
  沈时阑沉默片刻,不再言语。
  气氛终于又冷下来,映晚深深叹口气,继续找话题道:“其实我早就听闻过太子殿下的名头。”
  “是吗?”沈时阑当她是在敷衍。
  这个人连她家附近的寒钟寺都不知道,怎么会听说过他的名头,想来全是胡说的。
  “在家里的时候,听我堂妹提过。”映晚知道他不信,好脾气地解释道,“大概是两三年前吧。”
  映晚偏头想着,那时候堂妹是怎么形容这位太子殿下的,“神勇无伦,容貌更无伦。”
  “殿下那时候灭了扶安王,满天下都是您的传说,我怎么会没听说过?”
  这个事儿要说起来,就真的是说来话长了,映晚也没那个心情慢慢絮叨,只道:“大家当时都以为……没那么容易的,谁能想到短短半个月,扶安王就在殿下手中溃逃。”
  她被送进京城联姻的起因就在这里。
  同是异姓王府,扶安王作乱被一举拿下,别的异姓王一时之间都战战兢兢不敢得罪朝廷,尤其嘉陵王本身就是给庸才,更不敢与朝廷抗衡。
  也不知哪个人才想的主意,说与朝廷联姻是个好法子,送女入京让朝廷看到嘉陵的诚意,自然就不会攻打嘉陵了。
  这事儿谈了几年,等到映晚十六岁,嘉陵王给朝廷上书,愿意送女入京联姻。
  然后就是现在了。
  其中因由,沈时阑定然不晓得,映晚也没多说,只继续道:“殿下当时真的很厉害,这次殿下去嘉陵接我,还听我婶婶和堂妹说,殿下是人中英才,非常人可及。”
  她说的太真实,丝毫没有虚伪敷衍的意思,每个字的夸赞都是真情实感。
  沈时阑侧头,漆黑的眉眼盯着她。
  她实在是美丽的过分,乖乖巧巧地看着你,眨一眨眼睛,就能把你的心给融化掉。
  沈时阑看她,她就仰起头与他对视,一双漂亮的眸子眨了眨,又眨了眨,眨的人心颤,连沈时阑都默默收回目光,一脸正直地望着前方。
  依旧沉稳无比。
  脚步亦不停地往前走。
  映晚却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扯住他的衣袖:“殿下……”
  “做什么?”沈时阑的目光落在她牵着自己的手上。
  那双手和她的脸一样美,纤细修长,娇嫩白皙。
  映晚笑笑,指了指别的方向:“我怎么觉着绛芙轩在那边?”
  她在宫中初来乍到,并不知道路怎么走,可一路走过来,大致方位心中有数,沈时阑现在走的方向,分明就背道而驰。
  沈时阑顿了顿,目光微转,道:“这条路更近。”
  说完便不再理会映晚,径直朝前走。
  映晚不疑有他,乖乖应了,边走边道:“真是奇了怪了,分明是不同的方向,居然更近?宫里的路这么奇怪吗……”
  “住口。”沈时阑道。
  “啊?”
  “吵。”
  “我……”映晚被噎了一下,默默不语。
  人家嫌她吵,她再继续争辩,就是真的吵了。
  她得罪不起这位太子爷,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映晚轻轻叹口气。
  跟着他七拐八拐,寂静的时候感觉时间过的极慢极慢,到绛芙轩时,映晚觉得已经过了许久。
  绛芙轩门口挂着大红的灯笼,亮亮地照着,可门口却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大门都紧闭着。
  沈时阑脸色沉了沉。
  映晚不语。
  绛芙轩现在是李德松管事儿,但香草乃是皇后的人,李德松恐怕压制不住她,今儿不知是谁的主意。
  主子尚未归来,先关了大门,这等行径着实太过分了。
  映晚上前一步,敲了敲门,门内侍女和太监的欢笑声不绝于耳,可却无一人回应她的敲门声。
  好像这声音不存在。
  若说不是故意给她下马威,映晚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的。
  她的目光转向沈时阑,这会儿才终于感激起皇帝的安排,让沈时阑跟着过来真是件好事儿,否则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时阑拉过她的手臂,淡声道:“后退。”
  映晚听话退了几步,见他直接抬起脚,这位矜贵的皇太子今儿穿着一双战靴,厚实的鞋底泛着冷光,有着冷厉的气息。
  那只脚抬起来,轻而易举地踹到门上,好似不费吹灰之力,可却造出地动山摇的情景。
  砰--
  一声巨响。
  那扇在宫中存活了上百年的木门就被毁在他脚下,颤颤巍巍挂在门框上,欲坠不坠。
  这一声,终于惊醒了里头的人。
 
 
第8章 
  月儿高高挂在夜空中,冷清清的,几盏灯笼落在地上燃烧起来,熊熊火光热气熏天。
  映晚小步随着沈时阑走进去,默不作声瞧着里头的人。
  宫人们目瞪口呆看着走进来的二人,一时之间忘了反应。
  沈时阑目光扫过他们,落在李德松身上,并不言语,只冷冰冰看着他。他惯常就是冷冰冰的,满宫里无人不怕他,今儿却更冷几分,浑身寒意要将人活活冻死。
  分明是大热的暑天,映晚生生觉着有些冷,不由自主抱紧了手臂。
  沈时阑目光扫过她,默不作声地朝着大堂走去,映晚跟着他,二人身后的宫人们齐齐腿软,跪在了地上。
  李德松好不容易才撑住,招呼人亦步亦趋跟着走,头低的不能再低。
  大堂内还是走时的模样,李德松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奴……奴才,拜……拜见太子殿下,拜见郡主。”
  沈时阑在主位坐了,低头看着他:“说吧。”
  李德松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一下比一下力气大,“奴才绝无怠慢郡主之心,是香草姑娘的主意,都是她吩咐的,请殿下明鉴!”
  香草本跪在他身后,闻言连忙膝行上前,“殿下明鉴,奴婢只是个二等宫女,哪儿支使得动李公公,李公公,你莫要含血喷人!”
  “你是二等宫女不假,但你别忘了,你是随侍皇后娘娘身侧的二等宫女,你说奉了皇后命令而来,我岂敢不从!”
  “皇后娘娘对郡主百般照拂千般宠爱,人所共知,她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我奉命照顾郡主更是尽心尽力,绝无懈怠,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众人皆可作证,今日香草亲口所言要给郡主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我们宫中的规矩礼数,殿下,奴才绝无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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