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的笑。
谢幼怡抿抿唇。
待那个小内侍出去后,宋晋庭才走出来,让她安心:“你快些离开这儿,我在外头接你。”
谢幼怡点点头,匆忙走出屋高声喊自己的丫鬟,一路小跑离开。那个样子在别人眼里就是落荒而逃。
连织墨绘雪都被唬住了,连声问她怎么了,遇到什么了,宋公子呢。
她闻言心里跟着忧虑。
宋晋庭说要接她,怎么接?
他不是还困在船上,既然真是太子做的局。离间宋晋庭和瑞王,又暗中朝她示好,那这周围肯定有太子的眼线。
他不敢从画舫上出来才对。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河岸响起马蹄声,她担心的宋晋庭居然变戏法一样出现在那疾驰的马背上。
比先前不同的是,他身上多了一个件玄色的斗篷。
他在她跟前勒停马,伸胳膊朝她腰上一揽,把她带上马,一言不发离开湖边。
谢幼怡到了他怀里才发现,他身上透着一股寒意,心中一动,伸手探进斗篷往他身上一摸。
果然,他的衣袍都湿透了。
他感觉到她手心传来的热源,还低头朝她笑得灿烂,阳光照亮他的面庞,提拔的鼻子蹭在她额头。
“我潜进水里,早有不惑在外头做好掩护,连骑马的人换成我都神不知鬼不觉。你不用担心。”
她手指抠了他一下:“我是担心那些吗,是担心你的身体。”
入秋的天,湖水得多冷,他背后还有伤!
他听她的实话,放声大笑,那意气风发的样子是她记忆里少年郎的模样。
那时的他才貌无双,京城里谁不羡慕她,有这么一个竹马未婚夫。
他们差点就错过了……还好没有错过。
她抱住他的腰,把自己贴了过去,不管是不是会被寒气所侵。
宋晋庭被她忽然的亲密撩得一颗心发痒,把早准备好的帷帽往她头上一卡,低头在她耳边说:“窈窈先别抱,乖,回到家了,你想怎么抱都行。”
“你迟早得被我撕了嘴!”她被他不正经臊得什么感动都没有了,一拳头砸过去。
**
瑞王跟着小内侍匆忙进宫,太子就在东宫,见到他来,摆出一副诧异的嘴脸:“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这才什么时辰。”
今日没有早朝,平时太子那么一说,他肯定觉得很正常。可事情都让宋晋庭说对了,他再见兄长这幅模样就忍不住觉得恶心。
若不是死死按捺着,他恐怕要拳脚相向。
想问问皇兄为何要算计他这个亲弟弟。
谢幼怡被他皇祖母喊进宫,他就只在那个早上跟他最信任的皇兄说了,结果谢幼怡就出事,他与谢幼怡再无缘。接着是中秋那晚皇兄故意让禁卫指挥使到他门口禀报谢幼怡欺瞒的事,让他恨极了宋晋庭和她。
不过几日,宋晋庭在外头办差就被人暗中袭击,一刀砍伤,不致命,却故意露出带着瑞王府徽记的东西。挑拨离间他和宋晋庭的关系。
其实这种挑拨不止一回了,是他先前没有察觉。
他最信任的皇兄,手段极好,摸透了他的性格,不惜连母后都利用在其中。用一个又一个的圈套,把他紧紧圈在里头。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瑞王愤怒又难过,心里悲意阵阵,连眼眶都红了。
可他这副模样因为有禀报斥责一事在前,连太子都没看出来弟弟发现了自己暗中的算计,无奈笑着安抚他:“瞧你,不过是被父亲骂几句,哪里有做儿子的不被父亲骂的。不至于你这样,别冲动去找父皇,是我失察,被老二的人找到机会参了一本。”
瑞王听着忽然就想笑。
瞧瞧他的好皇兄,真是算无遗策。
借别人的口让他知道宋晋庭约了谢幼怡要去小东湖游湖,然后准备好让人把自己给叁一本,正好有借口把他从谢幼怡身边喊走,恐怕很快就会让谢幼怡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这太子殿下帮的忙。
可皇兄根本就不是喜欢谢幼怡争风吃醋才布下这些算计。
“哥哥是这么说,可我也不能让老二那毒蛇就此占了便宜。我就这就找父皇说明!”
瑞王到底是笑了,悲愤的情绪在心头翻涌,反倒让他无比冷静。他丢下话,转身就要走。
他被嫡兄伤了个万箭穿心,这话多少还是抱着一份奢侈的希望。希望兄长能拦住他,粉碎宋晋庭那些猜测,一切都还只是猜测!
但他迈出了两步,他才听到兄长在后头喊:“三弟使不得!”
他往前跑,太子的脚步声根本没有响起,只是在喊宫人快拦下他。
可宫人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不是他太子亲自阻拦,谁人能拦得下他!他的皇兄,是真的拿他当枪使,他去给父皇理论一番,就该更被父皇厌弃了。
瑞王疯一般跑出东宫,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在他跨过东宫门槛就彻底粉碎了。
他朝乾清宫跑去,跑得喘不上气,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觉得这皇宫如此让人喘不过气。
他跌跌撞撞爬上白玉阶,踉跄跪倒在乾清宫门口,哀哀地高喊:“父皇……”
内侍见到瑞王失态,忙禀到御前:“陛下,瑞王殿下在门口哭了。”
皇帝一愣,想到先前斥骂过太子,皱着眉。面上虽然不耐,思索再三还是召见了三儿子。
原本以为他开口肯定是要为太子求情,结果这个儿子抱着他腿就哭得撕心裂肺,让他看着都为之动容,严肃的表情慢慢收敛了,抬手拍他肩膀:“像话吗,什么天大的事,让你哭成这样!”
**
宋晋庭已经沐浴好,刚洗过的头发披在身后,谢幼怡一抬头就见他这么不爱惜自己,让他把干布巾找来。然后命令他坐端正,握着布巾把他头发包上,一点一点擦干。
她动作轻柔,他满心的甜。
两人成亲以后,她也会这样吧,把所有温柔都给到他,照顾他起居饮食。然后两人再有了孩子,孩子趴她裙面上撒娇,他在边上给孩子讲故事……
嗯,最好是个女儿,不像男孩儿那么调皮,惹她操心。
但是有了孩子,她就该都顾着孩子了……宋晋庭在臆想中拧紧了眉头。
谢幼怡不知他想得长远,在他身后说:“太子做那么多,其实为的不是我,还是沈家那份财富。我到底还是连累外祖父了,你说往后该怎么办才好。”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每天都冷着一张脸,父兄又总是闯祸。除了瑞王因为被她无意出手相助才有好感,京城里哪家说亲都远着他们谢家的。
太子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做下那么多的算计,不过就是看上那些银子罢了。先前就听闻说太子紧银子花,看来是真的,不然何必费劲心思,要把她哄进东宫去。
今日画舫一事后,估计不用多久,太子就该现身说明,包括先前商行出问题的事都是他帮忙的。让她好心存感激。
结果宋晋庭还没脱离那些还不存在的幻想,听到她说话,下意识张口接道:“我们还是不要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幼怡:我这就把你的嘴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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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宋晋庭话落后室内一片寂静, 针落可闻。
他亦屏住呼吸,知道自己暴露了什么心思, 赔笑着转头去看谢幼怡:“窈窈刚才问的是什么?”
谢幼怡木然着一张脸, 嘴角动了动, 用力朝他一推,把人直接推下炕。自己站起来,用手端庄地压了压裙面上的折痕:“我该回去了。”
宋晋庭这下可急了, 忙拽住她的手,见她抽手, 只能退而求其次,小心翼翼勾着她衣袖:“是我不好,没听你说话。我该打, 你坐下,我们还好些事要商议不是?我就坐脚踏上, 你等会儿再走。”
他最拿手的本领,在喜欢的家姑娘家跟前能伸能缩,语气可怜一些, 就能让人狠不下心。
谢幼怡睨着他在自己袖子上卷啊卷啊的手,明知他有演绎的成分, 到底还是没能迈开腿。
她重新坐回原位,宋晋庭立刻坐到她脚边,抬头朝她笑得灿烂,是少年那种阳光爽朗,最动人心。
他的窈窈从来都舍不得真生他的气。
“我……喜欢孩子。”她坐下后看他半晌, 却是从嘴里憋出这么一句。
他脸上的笑就变成诧异,瞳孔微微睁大,随后在她一张脸慢慢变红后扑哧笑出声。直接从脚踏弹跳起来,把她拥到怀里:“怎么办,我好想亲亲你。”太可爱了。
她一张脸烫得能烙饼了,轻轻拧他胳膊:“快松开。”
他反倒抱得更紧了,这个时候谁松开谁是傻子!
她挣扎不开,也就不挣扎了,耳朵贴在他胸膛,听他的心跳,一个节拍一个节拍的数着。数着数着,手指就戳在他心窝处:“你心跳为什么那么快,可要我帮你号脉,你是不是泡了冷水,着凉了。”
宋晋庭被揭穿自己的激动,一点都不着急,闻着她的发香笑:“你是郎中不成,可我这心病,一般郎中治不好,得把我的窈窈娶回家估计才能痊愈。”
说两句就不正经,惹得她抬手给他一拳头,“胡说八道,我这是久病成医,比一般郎中都顶用。”
此话落,两人都同时呼吸一滞。一个是说漏嘴的心虚,一个是不知真相的抓心挠肺,他索性顺着往下问:“什么久病成医,你生病了?”
现在就是机会,过了这村,不知何时再有这样的时机。
谢幼怡推开他,手指轻轻捏了一下耳垂,装作若无其事地圆话:“姑娘家,常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我又长期跟着外祖出门,有时找不着郎中,不就自己学会了。”
她不愿意提。
宋晋庭眸光渐深,谢煜锋的话在耳边回响,名为不安的浪头再度打他心上。
“这样,你下回有什么不舒服就派人来告诉我。”他当即又变回言笑晏晏的模样,仿佛是信了她的敷衍之词。
她心中一宽,点点头,继续说先前未完的事:“太子已经知道我在宫里撒了谎,他会不会对你不利?我们以后要怎么行事。”
“以前该怎么行事,我们往后还该怎么行事,不用改变。改变了才会引起怀疑。”
他背过身,指了指自己还未干的头发。
她眼底闪过笑意,拾起布巾继续帮他擦干头发。
他的头发又密又细,让她一个姑娘家都要羡慕了。她动作轻柔,声音也柔和了许多:“瑞王那儿呢?太子这是怕瑞王夺位吗?亲兄弟,何至于,瑞王从来也没有多过问朝事。”
瑞王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每天没头脑地乱晃,要不是行事沉稳一些,那就和她父亲兄长一样纨绔了。
他嗤笑:“朝臣都贪恋官拜一品带来的权利,那还是低于皇权,都争得腥风血雨。身在高处的人,只要尝过权利的好处,就不会拱手相让。自古帝王多疑,储君如何能避免,他一日没登极,身边就埋伏着许多想拽他下来的人。”
“至于亲兄弟……皇后待瑞王太过溺爱,连考虑婚事都是想要给瑞王找一个正如日当中的权臣家姑娘,太子能不害怕吗?”
“不然太子何必借着你进宫算计?就是知道能让皇后成为最大嫌疑人,好让瑞王跟皇后生罅隙,又能在陛下跟前留下不堪重用的印象。往后瑞王要怎么走,他自己才清楚。他要是不能清醒,哪日死在太子手里,也不是不可能。”
旁的兄弟,都不会比瑞王这个嫡次子有威胁。
谢幼怡倒抽一口气,心里发寒。
皇家实在太过现实和残忍。
她缓了会,等背后那股凉意散尽才再开口:“那你一定要小心。我就怕太子要再生事,他盯上沈家,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我先前听说过,太子暗中在不少商行里占了分红,似乎这几年都十分缺银子。堂堂一国储君,不应该缺银子才对,所以太子极可能遇到什么事,要填补窟窿。”
但是她实在不清楚太子会因为什么事要补窟窿。
“此事有我,你只管自己注意,身边任何时候都不能离了人,书院里我会布置好。只是此事也不能和杨院士透露一句知道吗?”
谢幼怡怎么会不懂,郑重地应了。
“窈窈,我记得你会做桂花糕。园子里还有桂花开着,马上要谢尽了,你给我做一回呗。”
他忽然提起要吃桂花糕,她哪里不知道他就是为了久留她故意的。
她正要应下,不惑带着侯府的侍卫慌张找过来。
侍卫见到她,连行礼都顾不上,无奈又焦急地道:“姑娘,侯爷和世子把忠义伯的儿子打了,连同太子和瑞王的表弟,都揍掉了几颗牙。两位公子一嘴的血……”
谢幼怡简直想两眼一翻昏过去算了,她爹爹和兄长就不能不惹祸,这怎么就把人打了啊。
她急急和宋晋庭说:“我去看看,这两家都不是好惹的。”提着裙子就跑走了。
宋晋庭脑海里闪过安平侯父子先前在牢里生气的模样,慢吞吞去穿好官服,把长剑往腰间一挂,打马也往出事的赌坊去了。
谢幼怡去到时,两边人正对峙骂个不可开交。
她爹爹骂人,在京城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把对面的气得面红耳赤,摇摇欲坠。她都担心他们要吐一口血,给气昏过去。
“爹爹,哥哥!”她挤进去,拽住还在不断蹦词骂人的父亲。
安平侯一见女儿来了,条件反射先闭嘴。谢煜锋最会先告状,在妹妹发飙前急急道:“窈窈你别管,他们居然往你身上泼脏水,毁你名声,今儿这事就没完!告到御前我们也不怕,还得让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此话一出,对方还真的眼神闪烁,一看就知道他们确实不占理。
谢幼怡却是心里咯噔一下。
这两家都是亲近太子的,为何忽然败坏她名声,恐怕和太子脱不了干系。